少爺 第十章
    嗯,最近萬事皆如意,因為杜夏終於任自己宰割。

    想到此,孟晨熙心情可好得很。

    「經理,晨報會要開始了。」秘書走進來提醒孟晨熙。

    「我知道。」

    前幾天公司出了點小問題。霍安邦旗下的一間營建子公司,被控抄襲勝太的新屋項目設計圖。事實也屬實,不過那是因為勝太的經理為了錢,故意陷害自己的公司,而今天的會議要旨就是要想辦法處理抄襲一案。

    但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破壞孟晨熙的好心情,因為他有自信解決,不過前提是:要先找一個好律師才行。

    「李秘書,這張名片拿去,我已經跟江若雅律師談過了,你只要幫我跟江律師的助理約時間就好。」

    「是的,經理。」

    「待會兒有電話,我一律不接。」

    「是的,經理。」

    「汪汪!」

    「乖,萊恩。」打從萊恩下榻這裡,每晚回來都是忠心的它來迎接自己。「杜夏!」

    「我在陽台。」

    怎麼杜夏的聲音聽來悶悶的?「怎麼了?」

    「剛剛織愛的編輯打電話來。」

    「然後呢?」

    「她說我這篇稿子不行,不合市場,太現實。」

    「我倒比較喜歡你這篇。」對這篇,孟晨熙給了滿高的評價,至少比過去三十幾本來得好看多。「事事無完美。」

    「我明白。」他點點頭。

    「你會很在意?」孟晨熙注意到杜夏似乎很喪氣。

    「在意?倒不會,我本來就有意思要停掉夏生這個筆名,因為我已經慢慢寫不出來夏生的愛情了。」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就愈來愈想寫些符合年紀的作品,這樣才能記錄他的成長。

    「那就停掉,這樣也有時間多陪陪我。」無論杜夏有什麼決定,他都力挺。

    杜夏突然主動抓著孟晨熙的手,讓他一顆心怦怦跳,是杜夏有「那個」意思嗎?

    「杜夏……」孟晨熙期待。

    「謝謝你。我今天買了水餃,要不要吃?」

    「……好。」我比較想吃你說,唉!

    「嗚……」

    對於湊過來的萊恩,孟晨熙摸摸它的頭。「安慰我嗎?你真乖。」

    吃過飯,洗好澡,看完夜間新聞,孟晨熙已在杜夏的床上躺下,雖然杜夏拒絕他的擁抱,至少還願意同床共枕。

    孟晨熙一手支在額際,側身注視杜夏,一手撥著他的發。

    「你還不睡?」合上眼睛的杜夏開口問。

    「我喜歡看你先唾。」

    「陳編給我兩張溫泉的招待券,要不要跟我去?」

    和杜夏約會嗎?「當然要!告訴我什麼時候,我好把時閒空下。」

    「下下禮拜一。」

    那天啊,正好!

    「好,那天我一定會請假。」俯下身,孟晨熙正想親吻杜夏的唇,忽聞萊恩的叫聲。「嗯?」

    「你也聽見了嗎?」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小偷?還是……」下文還沒說完,孟晨熙就被杜夏推下床。

    「小弟,你姊姊我回來了!高不高興……你在睡覺啊?」伴隨高分貝聲音的闖入,臥室的門讓人打開。

    「姊?!」

    「小夏,好久不見。」孟晨冠跟著走進房裡。

    「晨冠?」

    「小弟,家裡有沒有東西吃?我肚子餓了。」

    「冰箱有水餃。」

    「那我先去煮了。」杜春說完,立刻離開臥室。

    「小夏,呵……」

    孟晨熙聽見大哥的笑聲很曖昧,什麼意思?

    「睡在地上很涼的,弟弟。」原來大哥知道他在這裡,可是杜春不是沒看見他,大哥怎麼會看見?

    「你怎麼說回來就回來?」孟晨熙不太爽快的問。

    「我早上有打電話給你,希望你來接我們,但你的秘書說你不想接。」

    「你可以留言。」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擋擋你姊姊,你們快出來。」

    門關上,孟晨熙才爬起來。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大哥很……可怕。」杜夏語含深意的說。

    是恐怖吧?他大哥那人,太深了,摸不透。

    穿好衣服,他們一同走到客廳,杜春見到孟晨熙,露出很僵硬的笑容。

    孟晨熙對於這個敢在帶走他大哥、還打電話來跟他嗆聲的女人,現在是滿心感激,多虧她,他才會認識杜夏。

    「你好。」杜春打了招呼。

    「你好。」還躲在他大哥身後,他有那麼恐怖嗎?真正恐怖的人正被你用來當擋箭牌好嗎?

    「小弟,要不要吃水餃?」

    杜春大杜夏兩歲,剛好三十,也是一張娃娃臉,加上她的神經又夠大條,說她三十,沒半個人願意相信。

    「吃水餃?我等你慢慢吃完,我們再來好好──聊一聊,姊、姊。」最後一句稱謂,杜夏喊得又重又硬。

    孟晨熙猜想大概等一下場面會很壯烈。

    果不真然,就在杜春吃飽喝足後,山雨欲來的氣氛已籠罩整個客廳,連萊恩都知道狀況不對,寧願待在陽台吹風也不進來。

    等杜春慢條斯理吃完整盤水餃,批鬥大會正式開始。

    「我有留字條說要出去兩個月,你……沒看見嗎?」

    「放在哪裡?」

    可以想見,在這個家裡,主事者應該是平日看起來散漫的杜夏。

    「就貼在你的計算機上啊。」杜春怯怯的說。

    「我根本沒看見。好,就算要出門,你也該打通電話報平安吧?」

    「我以前出去過半年,也只在下飛機後才打一通電話回來,你不也沒說什麼?」杜春提出過去的經驗。

    難得,向來沒什麼脾氣的社夏竟然冒出青筋。「那是因為你事前有口頭告知,而且也沒人上門跟我要大哥!」

    「我們只是結伴出去玩,不是真的私奔啦。」杜春的聲音愈來愈小聲。都怪自己不好,誰叫她要傻傻打去跟孟晨熙說自己帶孟晨冠私奔了!

    「嗯哼,不會開手機嗎?」

    「忘了帶……可是我有打電話回來,不過是……他接的,我就掛掉了,當時我差點還怕他真的對你不利,幸好阿冠跟我說晨熙不是這樣的人,我才放心。」

    杜夏看孟晨熙一眼,吁口氣繼續說:「算了,你平安回來就好。拜託,下次別這樣了,至少也先跟我打聲招呼,我會擔心的。還有,孟家的人也知道你『拐』了他們的兒子私奔,為了你的名譽著想,你準備要下嫁過去。」

    「可是……」杜春想抗議。

    「有問題嗎?」

    托杜春的福,孟晨熙首次有機會目睹杜夏的威嚴。

    「沒有。」

    「那就此定案。」

    瞧見大哥眉開眼笑的樣子,孟晨熙想,真正厲害的人,應該就要像他那樣,不動聲色,最後也錯不在他。

    「孟晨熙,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往這裡?」杜春終於問了她打看見孟晨熙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問他為什麼在這裡,真是說來話長了……

    「你們……在、在……一起?!」

    孟晨熙欣賞杜春那張由錯愕、驚愕到無比震驚的表情,就好像在看慢動作片一樣有趣。

    杜夏安撫:「姊,你先坐下來。」

    「是啊,小春,先坐下來,你站著也長不高啊。」

    杜春讓孟晨冠拉著重新落坐,不過表惰依然受驚。

    「怎麼會?」

    「自然而然的。」杜夏響應。

    「放心,我絕對沒有逼迫杜夏做他不想做的事。」

    「自然而然……你不是和伶卉有交往?」她提出過去的例子。

    「姊,我和伶卉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愛的人是孟晨熙。」

    「他是個男人耶!」

    顯然,杜春是正常人之一,相形之下,他家的人比較怪異。

    「我知道,但我還是愛他。」

    杜春傻眼了。「你知道卻還是……愛他?」然後露出恍惚的神情。

    「是的,我愛他。」

    杜夏的認真燙熱了孟晨熙的心。

    「姊,這是我的人生,我只是告訴你這是我的抉擇,你不用替我煩惱。」

    「放心,我會照顧杜夏。」用一輩子。

    杜春皺緊眉頭。「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你們都沒考慮到……伯父伯母的心情嗎?」

    「我爸媽已經知道了,他們也不反對。」

    顯而易見,杜春又受到打擊,因為看似可以和她同一陣線的人也倒戈。

    「那……阿冠你呢?」杜春繼而求助孟晨冠。

    孟晨冠笑得如沐春風。「我相信我弟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迎視大哥肯定的眼神,孟晨熙感到很溫暖,縱使他小時候老愛整自己,他依然是個最敬重的大哥。

    最後一個也宣佈投降,現在就等杜春決定了。

    「姊,我沒要你現在就接受,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愛孟晨熙的感覺就和你喜歡晨冠一樣,只是很單純的愛上而已。」一旦他真有堅持,也不會退讓。

    杜春的眼神黯下,默默走回房間。

    「讓她好好想想吧。阿熙,帶著萊恩跟我回去了,你也叨擾夠久了。」看事情有了段落,孟晨冠出來主持大局。

    「好。杜夏,有事打電話給我。」孟晨熙抓住杜夏的手,有些捨不得放。

    「我知道。」

    送走孟家冗弟離開,杜夏這才走到姊姊房前敲了敲。

    「姊,我是認真的。而我也需要你的支持。」

    他愛姊姊,也愛孟晨熙,他希望他最愛的姊姊能支持自己的愛情。

    遠遠看見一個嬌小的背影坐著,孟晨熙邁步走向她。

    「抱歉,我來遲了。」

    「阿冠……孟晨熙?」

    第二次見到杜春,她給他的表情還是很誇張。

    「剛剛開會開太久,不好意思。小姐,請給我一杯拿鐵。」

    「好的:馬上來。」

    等服務生離開,孟晨熙淺淺微笑。「不好意思,我請大哥約你出來,因為我知道你大概不會想見我,不過我有事情非跟你說不可。上次因為你們姊弟久未見面,杜夏跟你說明後,我想我暫時還是不要插手,免得事情愈弄愈糟,但該說的我還是想說。」讓杜春冷靜了好些天,他想事情也該有個明確的結束了。

    「你能說什麼?」

    「除了家人,我從沒愛過一個人,杜夏是第一個讓我覺得他可以給我幸福的人,我也深信我能給他最大的幸福,不過前提是──」

    「先生,不好意思,您的拿鐵。」

    等服務生放下咖啡,孟晨熙喝了口,才繼續說:「你得要同意我們在一塊才行。我不得不說在杜夏心中我還是在你之下,他很重視你,或許表面上說得強硬,但實際上若你不答應,我們也不會順利……」講到這裡,孟晨熙注意到杜春的笑容十分刺眼。「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們。」

    「喔,不愧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既然你知道他很重視我,就應該明白我不──」

    孟晨熙打斷她的話:「你有多愛杜夏,我就有多愛他。」

    杜春靜默,靜靜喝著飲料。

    「他說你喜歡他只因他幫你蓋了條棉被。不覺得太草率嗎?」

    隱約間,孟晨熙察覺杜春心軟了。

    「這個問題兩個月前,你拿來問我,或許還有千分之一的機會能問倒我,可是現在、當下,我愛杜夏就和需要空氣那麼自然。什麼叫草率?我不會解釋,因為愛上他時,我沒想太多,完全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我喜歡杜夏對我的溫柔、關心,我想緊緊抓住他,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可以找其它人給你關心、溫柔啊!」

    「不是杜夏,我不要。」孟晨熙眼底浮現再堅定不過的表示。

    四眸相視,杜春眼神洩露她最後的防備已逐漸崩毀。

    「他從沒讓我操過心………」

    「我會照顧他。」

    「我很愛他……」

    「我也愛他。」

    「你能愛他到什麼時候?」在她的世界裡,一直都是很循規蹈矩的,同志的問題從來不會發生在她週遭過,所以她很不安,不安弟弟的未來與幸福。

    「我希望能和他過完這輩子。」孟晨熙說得認真又篤定。

    「男女之間都沒有天長地久了,你以為你們真能相愛一輩子嗎?」

    「我會努力。在我而言,不試就永遠沒有成功的機會。」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同意,可是既然他……也愛你……那請你好好照顧他。」照顧那麼久的弟弟要從自己的保護下離開,她真的很不捨,她的寶貝弟弟啊!

    孟晨熙含笑。「我會的。」

    披荊斬棘之後,應是天下太平。

    孟晨熙和杜夏就跑去山上泡溫泉,整間溫泉館走日式風格,就連服務生也是穿著和服,讓人有種彷彿來到日本的錯覺。

    非假日時候,客人不孝,溫泉館比較安靜。

    「杜先生是嗎?請跟我來。」服務生帶著他們到房間去。

    「這是間兩人合房。右邊是房間,左邊是洗澡間,前而是溫泉。有任何需要請打電話到櫃檯。晚餐兩個小時後會供應。請放鬆盡情享受本店的招待。」服務生介紹完畢,便退出房間。

    孟晨熙拉開門,果不真然看見淺淺冒著煙的溫泉,由石頭堆出的溫泉,似乎加了料,因此氣味很清淡,不會有太重的硫磺味。溫泉四周圍皆是樹林,遠眺出去還能看見遠處山邊的點點燈火,令人繃了很緊的神經忍不住鬆懈起來。

    「真漂亮!」

    「陳編說這家店的幕後老闆是他的日本朋友,開幕期間給他不少招待券。」

    「我喜歡這裡。」孟晨熙回過頭,剛好看見杜夏靠在紙門邊凝望溫泉。「怎麼了?」

    「有點累,車程太遠了。」

    「去洗個澡然後泡溫泉消除疲勞。」

    「也好,你呢?」杜夏喜歡這個提議。

    「我想泡的時候再泡。」

    「那我先去洗澡。」杜夏拎起溫泉館提供的日式浴衣就走入洗澡間。

    孟晨熙繼續坐在廊外。由於溫泉館在山上,交通他不太方便,他們下午出發,六點多才抵達,一路又是顛簸的路,難怪杜夏受不了,就連自己也差點不行。不過來這裡是值得的,這邊的環境真的會令人流連。

    「——!」還有蛙鳴呢。

    涼風拂來,孟晨熙敞開襯衫,徹底放鬆。

    半晌,洗澡間的水流聲停止。

    孟晨熙聽見杜夏的腳步聲經過他身旁,緩緩走向溫泉,他的眼始終跟著杜夏,望著他褪下浴衣,沉入溫泉裡。

    水聲伴隨他輕輕發出的呻吟,格外誘人犯罪。

    「舒服嗎?」孟晨熙放輕腳步來到他靠著的石頭邊,視線一低。

    「嗯,很舒服。」

    杜夏的聲音也令他舒服。

    「那就好。」

    孟晨熙伸一隻手探入水池,觸碰杜夏的胸膛。兩人獨處,他分外珍惜如此的機會,因為回到台北可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

    「你對我姊姊說了什麼?」那天姊姊回來後,就跟自己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又不時抱抱他,不難猜想,大概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

    「……我說我會好好照顧你,要她別操心。」

    杜夏突然提起:「她說想看我結婚。」

    「可以,我們去荷蘭結婚,她會看得見。」

    「她說想要有個外甥。」

    這件事他就做不到,因此孟晨熙沒有回答。

    「我跟她說,若是男人可以生孩子,我會生一個給她。」

    杜夏的歎息聲聽來格外落寞,他清楚他最重視的人還是杜春。

    「……想後悔還來得及。」孟晨熙故意道。

    忽而一陣大風吹過,吹得樹上葉子——作響,形成騷動。

    孟晨熙的問題遲遲得不到答覆,好半晌──

    「你知道金牛座最大的特性是什麼嗎?」

    「固執。」他已領教過杜夏對某些事情有著非常嚴重的執著。

    「錯,是『擇善固執』,堅持他認為對的,並且不會猶疑。」杜夏糾正他的觀念。

    這算回答嗎?孟晨熙猜測。

    「杜夏。」

    「嗯?」

    「我愛你。」

    杜夏睜開眼專注迎上孟晨熙的目光,堅定而肯定的回答:「找也是,孟晨熙,我愛你。」

    此時,孟晨熙心頭的感動無法以言語描述,他也不清楚自己臉上究竟是呈現出什麼樣的表情,只是,心頭一陣酸甜。

    「這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禮物。」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

    「原來你這麼好打發,早知道這張招待券就送給我姊,她也很愛泡……」

    不讓杜夏繼續說下去,孟晨熙低頭吻去他的聲音。捨不得離開他片刻,孟晨熙將杜夏由溫泉拉起,一同走到鋪好的床被上躺下。

    忘了待會兒就會過來上菜的服務生、忘了紙門沒關上涼風雪吹入、忘了三天後就回公司處理抄襲案、忘了外界所有的一切、一切。

    這一瞬,彷彿時間也停住了──孟晨熙只想品嚐好不容易追求到的幸福。

    「杜夏,喊我的名字……」

    今晚,他只想好好愛杜夏,總杜夏的聲音。

    四個月後,夏生的作品《愛的反證》上市。

    那是因為織愛的總編捨不得放棄杜夏,所以決定幫他出書,也是位夏以「夏生」這個筆名所出的最後一本愛情小說。

    書一上市,獲得的評價非常兩極化,喜歡的讀者不斷稱讚夏生勇於嘗試,終於走出她的瓶頸;不喜歡的讀者則是一徑的批評這本書很悶、沒有看頭,還是希望夏生走原路。

    就算是如此,這本書依然是夏生的最後一本書。

    杜夏說了,他再也不寫全是愛情的小說了。

    「為什麼不寫了?」

    「愛情還是要自己嘗試,看別人的,會有意思嗎?」杜夏微笑回答。

    是啊,愛情還是要自己嘗試,看別人的,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點,孟晨熙頗為贊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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