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剎朱雀 第九章
    「什麼?」

    內侍在胤-阿哥耳邊低語,他詫然露出驚訝眼光,重新看待月-這位女諸葛。

    他的確低估了她。

    這招聲東擊西的計策使得狠,不惜以己之身為誘餌,乘機救走了小王爺。

    一個大明王朝的遺孤值得犧牲這麼多人嗎?他深深地困惑。

    「退下。」

    一個突來的命令叫一干侍衛傻眼,二阿哥不會想以尊貴之身和亂黨過招吧?

    雖然疑惑,第二批備命的禁衛軍仍聽旨行事。

    「月-,你是少見的奇女子。」

    月-目一沉,看看煒烈眼中的不解,再回瞧胤。「能得二阿哥的贊語是小女子的榮幸。」

    「你不僅容貌出眾,聰明才智更是不遜於男子,可惜走岔了路。」如此麗容,他亦心動得想納為妃。

    「二阿哥此言好笑,女真本該在大漠放羊趕馬,為何背祖忘宗地捨棄家園,強搶我們漢人的墳地?」

    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這等道理應該懂吧。

    被諷辱的胤-面上一寒。「你若肯降於我大清,日後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大明兒女豈能降於異族,你當真以為滿清能萬年不墜嗎?」她將袖劍滑至後臂。

    胤-終於瞭解南火迷戀上她的原因,稍有理智的人都會被她不馴的厲言氣得發火,恨不得扭斷她的頸骨。

    不用說是女人,就算是個男人也不敢當他的面質問大清朝的國祚,而她毫無懼色的大膽蔑言,教人不由得一驚。

    「我想問一句,值得嗎?」

    她馬上神會意通地湧上悅色。「我成功了,不是嗎?」

    這……好靈敏的反應。「你怎麼看出破綻?」他自認佈置得天衣無縫。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一踏進刑部我就覺得事情進行太順利一定有鬼,果然如我所料。」

    在行經刑部大牢前,她眼尾斜瞄到一座戒備森嚴的樓閣,照常理講,大臣們休憩的地方不應派有重兵駐守,除非內有不可告人之事。

    刑部是何等重地,居然沒派侍衛三班巡邏,叫他們如入無人之地一般,豈不啟人疑竇。

    尤其朝廷為了安撫尚未歸順的民心,自然不至於會虧待小王爺屈就在污濁的牢房,必待之以上賓之禮。

    當下她無聲以眼神示意阿彌,要阿彌趁著時勢大亂之際潛身入樓閣,悄悄地把人帶離刑部,而今──

    她已無後顧之憂了。

    「女真的皇太子不過爾爾,我大明復國指日可待……」

    一說完,她用動綾紗直逼胤-,眼見如波的白光即將取下他的首級,一道劍光凌空側劈,撥開了軟韌的天蠶綾紗化解危機。

    「不要逼我動手,男兒。」

    心口一澀,她面上仍維持無情狀。「我說過,再相見即是敵人。」

    一招未果,月-向他發動攻勢,右手使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天魔舞甩帶,左手握緊短劍等待時機擲向滿清阿哥的心臟。

    煒烈迫於她絕情地逼進,不得已予以反擊,一劍一紗在半空中交纏,善於計謀的月-利用他的愛虛開了個空門,將自己的身體送上前。

    「該死,你不要命了。」他急急地收劍,仍止不住劍氣劃破她無瑕的玉頰。

    就在這一刻,月-擲出手中劍。

    不察她有此一險招的胤-連忙一避,三寸長的短劍雖末命中心口,但是上臂仍逃不過一劫。

    「你……」

    因為一時不忍導致胤-中劍,煒烈收起心底的深情露出殺氣。

    他不能再饒恕她了。「月-,受死吧!」

    不再處處留餘地的煒烈劍勢森冷,招招使盡全力地攻向月-,其劍氣之狠絕竟然在天蠶綾紗上留下一道道劍痕,可見他是絕了心。

    大傷初癒的月-有些力不從心,腳步略顯飄浮,看得日魂、冷傲心驚不已,幾度想出手幫助,卻被她刻意的回舞阻斷機會。

    一隊火器營的侍衛悄然地架上槍,千來管槍口對著中庭的三人,月-一個輕躍瞄見其身影,她冷了口氣做出令人悲痛的舉動。

    同樣地虛開一招在煒烈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直覺地認為她又要使詭計,一劍不偏不倚地刺向她……

    「不──」

    所有人都為這一幕怔住,不敢置信的煒烈望著手中殘忍的劍,整個劍身都沒入她的心窩,那一瞬間,他的生氣似在胸腔內被抽光。

    胤-舉起的手驚訝地停住,似乎已沒有必要動到火器營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傻,我並不想殺你,不想殺你呀!」為什麼她要以身餵劍?為什麼?

    煒烈悲切地鬆開手,抱住她滑落的身軀,不知該如何挽救氣息漸微的她。

    月-無力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賭運一向……很好?」

    「不要說話保留些元氣,我找人救你。」他哽咽地抹去她不斷溢出口的鮮血。

    「沒……沒用的,這次你……你也無能為力。」一把劍就插在胸口,她竟不覺得痛。

    「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死,胤-,你快傳太醫,快傳太醫。」他悲慟得顧不得尊卑身份。

    胤-一臉無奈地走到他身邊。「她傷得太重了。」月-真是好剛強的姑娘。

    「你說謊,她會沒事的……男兒,你別動,別動呀!」煒烈連忙壓向她急欲起身的肩。

    月-笑得十分無憂。「答應我,放……日魂他們……離開。」

    「你居然……」他悲痛得幾近說不出話。「你好狠的心,為了保全他們不惜犧牲自己。」

    「一個月-……夠了吧!二阿哥。」她用勝利者的眼神橫睇胤。

    他了悟地望向被侍衛圍住而無法靠近的男子。「我真的不瞭解。」她竟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

    「生不得……其愛,生不……如死……我求仁得仁,無愧於天地。」她活著好累。

    「你……」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也許日後我會後悔今日的任性。」

    胤-手一揮,被她視死如歸的剛烈所感動,唉!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難。

    日魂及冷傲悲愴、不穩地走過來,想靠近她卻被煒烈眼中強烈的憎恨給逼退。

    「你們沒有資格碰我的男兒,她是為了你們才……男兒乖,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兩人的眼中都泛著紅絲,不置一語地望著他懷中的月-,心中的撕痛無人知,他們寧可那一劍是刺中自己的胸口而不是她。

    「煒烈,別……別這樣,讓我……和他們說……說一句話……」月-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不,你的傷……」血為什麼流不止,他已經止住八大穴呀!

    「烈──拜託……」

    煒烈-啞地看著她。「只准說一句話。」

    「嗯!」

    他不許日魂和冷傲靠得太近。「聽完一句話就給我走。」

    「可男。」

    「月。」

    努力維持最後一記燦笑的月-以他們熟悉的口氣,非常不耐煩地說道:「別讓我死得不甘不願。」

    他們懂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換他們兩個人的命。

    「義母我會代你照顧,你安心地……」日魂說不出口,他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愛人了。

    煒烈不想將最後相聚的時光分給旁人,-啞地命令侍衛驅他們離開刑部中庭。

    「你……你好霸道。」她笑得虛軟無力,血由胸口往上冒出口鼻。

    他拚命地抹,抹得一身是血。「撐著點,男兒,太醫快來了。」

    那一劍刺得有多深,他比誰都清楚。

    「我一……一直想告……告訴你……我愛……愛你……」她真的好愛他,愛得不惜一死。

    兩人的身份是絕然的對立,即使相愛也無法相守。

    愛得痛苦卻不能不愛,她唯有選擇一死才能解脫,不再受困於兩難之中。

    「我也愛你,男兒。」他低頭吻住她的唇,舌尖嘗到血的腥味流入口中。

    「你要讓……自己幸福,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娘子……愛你……」

    「我的幸福是你,我只要你當我的妻子,只要你……」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好地活著。

    不能再讓他牽牽絆絆,抱著絕望空等,為了解除心愛男子的痛苦,月-凝聚最終的一口氣拔出胸口的劍。

    「你在幹什麼……不,你不能……不能……」如水柱一般的血噴灑在煒烈的身上,他的臉、胸都濺滿了鮮血,像雨水濕透了衣衫不斷滑下。

    「我不……後悔愛……愛上你。」

    頭一側,月-在他懷中失去生息,絕美的容顏逐漸失去溫度,終至冰冷。

    「不,我恨你,我恨你,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你聽到了沒?鄭可男──」

    淒厲的悲吼聲直透天廳,令聞者心酸。

    「人死不能復生,你得讓她走得安心。」胤-只能說著膚淺的安慰語。

    「胡說,男兒她沒有死,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別吵她。」他抱著她輕聲哄搖著。

    胤-看不過他的自欺,要他睜開眼瞧瞧她早已香消玉殞的事實,於是兩人拉扯著月-的屍首。

    結果一不小心,屍首往兩人的手中滑脫,煒烈急忙忙地伸手一撈成空,落入一雙乾癟見骨的手中。

    「搶什麼搶?一個死人不夠兩人分,送給老人家當花肥好了。」

    沙啞的老人聲音猶在耳際,瞬間即消失了蹤影,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他的長相。

    煒烈發狂地向天一嚎。

    「把我的男兒還給我,把我的男兒還給我,把我的男兒還給……」

    如同鬼魅般的悲咆聲不斷,胤-正想一掌劈昏他,怎知煒烈突然抓著胸口向前一跪,一口鮮血嘔了出來,隨即兩眼一閉,不省人事。

    「厥了也好,省得麻煩。」

    胤-命人把他送回恪恭郡王府休養,囑咐今日之事不可多言。

    月-之死如塵煙囂上,很快地傳向南方。

    於是玄月神教傳聞逐漸湮滅,不再有星火。

    ★★★

    一年後  天山曲池

    終年飄雪的天山籠罩著一層朦朧美,神秘地教人想一窺其面貌。

    傳聞中,山上住了兩位仙女,仙衣飄飄地站在天山頂俯望人間,不少獵戶從山腳下經過為之驚艷,從此不事生產地站在底下眺望,盼能再見仙姿。

    天山深處有一處天然石坳,高約八丈,寬十丈有餘,風雪飄不進洞口,常年百花盛開不分時節,只因有座醫療百症的溫泉瀑布。

    「煒烈貝勒半年前迎娶了和孝公主,皇上龍心大悅封他為端王爺。」紅衣美女以幸災樂禍的口氣說著,希望能滿足自己報復的心態。

    相對著她的怨懟心,另一側清靈的仙女一臉平靜地晾著花瓣好釀酒。

    山坳中無歲月,她已分不清是寒冬還是暑夏,自在怡然地做著手中事,累了就睡臥花叢間,以落葉為席,蕉葉為被,枯乾當枕。

    這裡的世界沒有紛擾,只有寧靜與祥和。

    「喂!你是聾了不成,沒聽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氣人,她怎能無動於衷?

    「憐星,渴了吧!喝杯山泉水。」

    宋憐星氣惱地瞅著她玉腕遞來的水晶杯。

    山坳中多奇石,其中又以水晶居多,各色寶石鋪於溫泉底,四壁淨是發亮的磷石,故所用的器皿大多取其石而雕之。

    若是貪心點取其一斛珍石,定能在人世間快活十世。

    「鄭可男,你不要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無聊?」她快悶壞了。

    「不要出言無狀,叫師姊。」鄭可男唯一的興趣是戲弄這位師妹。

    她露出噁心的表情,「嘔!少來稱大,我十足的倒霉才會鬼迷心竅求兩個老妖怪救你。」

    當年醉花塢被玄月神教圍剿時,宋憐星適時出外買胭脂逃過一劫,不幸遇到兩個奇怪的老人要收她為徒。

    雖然口中大喊著要恨令她心碎的男子,可是心一平靜後卻發現無從恨起。

    當她意外得知胤-阿哥設下陷阱要活抓月-時,她莫名的善心抬頭,以交換條件成為天山二佬的閉門弟子,拯救她的「情敵」。

    結果呢?

    情敵原來是天山二佬的大弟子,她的師姊。

    「你被他們拐了,也用不著把不滿轉嫁到我這裡,至少他們的絕世武學是值得一學的。」鄭可男撫著胸輕咳。

    「誰要學他們的武功,怪裡怪氣的,一下子要人搓一千個巴掌大的雪球,回頭又說我閒著無聊,幹麼像個娃兒玩雪。」真是氣死人了。

    她推了酒石入石甕。「人生求一太平,何必庸人自擾?」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難怪能擺平兩個怪老頭。」宋憐星嫉妒她的平靜。

    以一名歷盡滄桑的妓女而言,本該是渴望覓一處桃花仙源以終老。

    但是真遇上了,宋憐星反而貪戀山腳下的虛華世間。

    「在世人眼中他們的行為是不容於世,但是卻單純得可愛。」同性相戀的兩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拜託,兩個大男人老是黏在一起怪噁心的,還老要我和你合練鴛鴦劍。」鴛鴦是一雄一雌,她們……太離譜了。

    鄭可男不回答,一徑地淺笑。

    她曾死過一回,整整三個月冰冷無氣息,是兩位師父日以繼夜地強渡熱氣保持恆溫,等著百年才開一次花的天山雪蓮出世。

    剛服用新鮮的雪蓮花瓣時,命是救回來了,可是魂魄卻早已歸陰司,他們一發狠潛入藍天寺綁了個得道法師施法,硬是從閻王手中要回她的三魂七魄。

    可雖然是回了魂,傷重的她仍處於昏迷狀態,時而需輔以名貴藥材以養體處之身。

    直到三個月前她才下得了床,至今胸口仍隱隱作疼,只能淺笑或輕咳。

    問她想不想念心中牽掛的男子?她能回答的是一記深思。

    只要他過得好,她就於願足矣!畢竟對他而言,她已是個死人。

    「我剛剛是騙你的,煒烈貝勒在迎親那日鬧失蹤未完婚,皇帝老子一生氣差點摘了他的腦袋,是和孝公主出面求情才免去一罪。」

    「嗯!」

    宋憐星受不了她的冷聲冷調。「你的聲音可不可以稍微有點起伏?」

    「我的身體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情緒,你強求了。」她仍是一貫的冷意。

    「我忘了你是死過一次的人。」而她是心死。「他對你尚未忘情。」

    鄭可男手顫了一下,被石稜割傷了指頭。

    「你這瘋丫頭又對小月兒說了什麼鬼話?瞧她滿手是血。」月兒是鄭可男的小名。母性氾濫的奇佬佬連忙掏取小藥丸捏碎敷在她手上。

    「我才沒有……」師父不公平,又冤枉人了。

    還沒等宋憐星申訴,陽剛氣十足的怪佬佬大吼一聲,嚇得她把話縮了回去。

    「大師父,二師父,是徒兒手拙,與小師妹無關。」

    其實她們年歲相差無幾,兩個同是花樣年華的姑娘,卻已在濁世中打滾一回,受傷纍纍地舔舐傷口,人不老,心已憔悴。

    「誰是你的小師妹……你們瞪人好可怕。」宋憐星的聲音由囂張到怯懦逐漸弱。

    奇佬佬拿出一瓶奇香的小瓷交給鄭可男。「你的身子糟得狗都不想啃,天香玉露丸每日含兩粒,早晚各一。」

    「二師父辛苦了。」

    「你才知道我辛苦,金玉花和香蘭的根多難采呀,師父還差點讓那銀蛇噬了手呢!」

    「我不喝酒。」

    「嗄?!」這小妮子向來聰明,拐不動了。

    一旦奇佬佬開始找借口東抱怨西找碴的,那就表示他又要找人試新酒,她早就學乖了,不用他開口就能猜中他口中未竟之語。

    「漂亮奇,月兒的身子還不能適應刺激的食物,別叫天香玉露九給浪費了。」

    奇佬佬委屈地嘟著嘴。「瀟灑怪,我們的日子無聊極了。」

    宋憐星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長了頭,一顆一顆地冒出來。

    「兩位師父,徒兒想下山一趟。」鄭可男不是詢問,而是告知。

    「月兒呀!我們好不容易把你的命給救回來,你該不會又跑回去送死吧!」反什麼清,復什麼明嘛!天下本一家。

    「過幾日是娘親的生辰,不孝的月兒想去看看她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對於國仇家恨她早看淡了。

    畢竟她已死了一回,一切的前塵舊事都應一筆勾銷,是滿人也好,漢人也罷,誰當皇帝都是上蒼的旨意,一介平凡之女不該干預天命運行。

    怪佬佬執起她脈絡一把。「走千里不是難事,切忌動真氣。」

    「多謝大師父成全。」

    「你喔!有時裝笨一些,太過聰穎反而會不快樂。」他著實喜愛這打小教大的徒兒。

    「我不夠笨嗎?」她睜著「無知的」雙眸微笑。

    是的,有時無知是一種幸福。

    鄭可男將手心置放在胸口,腦海中浮現握劍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澀。

    他過得可好,是否如憐星所言尚未對她忘情?

    一段情,要記掛多久才會遺忘?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或是永遠?

    ★★★

    恪恭郡王府

    「滾,你的聲音真難聽。」

    煒烈貝勒又趕走一個他寵幸不到三天的女人,叫下人們看了直搖頭。

    自從鄭姑娘死了之後,貝勒爺就變了。

    不是變好而是變得更糟糕,以前他是個風流貝勒,現在卻成了爛情貝勒,只要神情有一份肖似鄭姑娘,他都會想盡辦法把人弄進府。

    可是一上過床後,就嫌人家那份神似消失,二話不說地把人踹下床,要帳房拿些銀子打發走。

    若是煙花柳巷的姑娘倒好解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就可擺平。

    就怕沾上好人家的女兒,一夕恩愛後棄之不顧,搞得對方尋死尋活的,鬧得全京城都不得安寧,直道煒烈貝勒是個風流的負心漢。

    「煒烈,你又在自殘了。」

    胤-奪下他的刀,阻止他在早已傷痕密佈的手臂上再劃下一刀。

    煒烈輕佻地說道:「我是在記錄我的豐功偉業。」

    「這種自我逃避的日子還要過下去嗎?月-已死了一年多,你該放下了。」這傻子怎還看不破?

    「月-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是芙蓉閣新來的姑娘,還是使國進貢的美女?別忘了介紹一下。」

    「端敏的事打算拖多久?你們夫妻有名無實已七個多月,該去宮裡迎她回府了吧!」

    他勾起唇角諷笑。「我床上的女人多得擠不上一位公主,叫她另尋良人吧!」

    「難道你打算不娶妻生子,一輩子哀悼個女人?」四處找尋代替品。

    望著持劍的手,煒烈恨不得一劍砍了它,就是這只該死的手結束了他深愛女子的生命,他恨自已被怒火沖昏頭,看不出她眼底求死的念頭。

    她向來有雙擅長說謊的水眸,他不該輕易受騙。

    他要懲罰自己的呆蠢,唯有一刀刀的痛楚,才能感覺他活著是用她的生命換得的。

    「告訴我,如何忘掉一個刨去我心的女人?」原該是他心的位置已空無一物。

    「我……」胤-無法回答。

    煒烈表面風光,內心卻萬分苦澀。「人死會入夢,而她卻從來不曾到我夢裡一聚,是怪我連她的身體都保不住嗎?」

    那一夜吐了血,他整整躺在床上三個月,像個失去生命的死屍,因為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之後,他四處尋找那個怪老頭卻久無消息,最後他才決定縱情於脂粉堆,藉著身體上的疲憊,暫時忘卻縈繞心湖的美麗倩容。

    可是,他的心仍停止不住失去她的痛。

    「煒烈,不要再頹廢下去,你要清醒點。」

    煒烈狂笑地抹抹臉。「為何要清醒?老天奪走我唯一的愛,叫-還來呀!」

    「端敏……」

    「別再提此事,我既未迎娶亦無拜堂,她並非我的妻子,你叫她別再癡等了,我的妻子叫鄭可男。」

    胤-臉色一峻。「我不再勸你了,想繼續糟蹋女人也隨你,小心有報應。」

    「報應?!」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男兒的死就是對我風流的報應,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了,要報應儘管來。」

    對於一無所有的人,他坦蕩蕩地接受報應。

    可沒有心的人為什麼還會痛?

    男兒,我日日夜夜發痛似地想念你,為何你能毫不動容地冷眼旁觀,你不再愛我了嗎?

    我願捨棄所有,只求你入夢。

    夏天的荷花正盛開,陣陣香味飄送。

    情亦如此,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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