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小寡婦 第二章
    屋內四人齊向聲音的來處看去,說話的人正是桑婉柔想要保護的、那三人要找的、藏匿在柴房的那個人。他踩著沉穩的步伐走到他們的面前,銳利的目光逐一掃向那三人,  厲聲的說:「三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丟人嗎?」  

    「鐵格爾,丟人的是你,像只烏龜縮頭縮尾的,躲在這裡不敢見人。」  

    「廢話少說,放開她。」鐵格爾的聲音渾厚有力,除了臉色不好之外,看不出來他  是個身受重傷的人。  

    桑婉柔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她所救的人,他和這三人的對話她完全聽不懂,他們講  的不是漢語,是一種她從來沒聽過的語言,難道他們都不是漢人?那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呢?  

    「要我放她?」捉住桑婉柔的人冷笑道:「受重傷的人還有這個本事命令別人嗎?  想救她,先救救你自己吧!」  

    鐵格爾突然笑了起來,他哈哈大笑的說:「好,好,你們……」  

    他說到「們」字,只聽得一聲慘叫,離他最近的那個最高壯的人咽喉已被一把匕首  刺穿,立刻倒地不起。站在他身後的同伴根本還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鐵格爾已躍到  他的面前,回身用力一踢,把他踢到半空中,然後乘機奪下他掛在腰間的劍,一劍從那  人胸口刺入,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即閉目死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啊——」桑婉柔何時看過這種殺人的血腥場面,她不停的尖叫著,轉過頭不敢再  看。  

    鐵格爾連殺兩人,只是一瞬間的事。在場的每個人包括桑婉柔在內,都知道他傷重  這件事,沒人想到他竟然在談笑間先發制人,簡單俐落的結束掉兩個人的性命。  

    桑婉柔是嚇壞了,三人中僅剩的一人更是嚇得差不多要魂飛魄散了,他急忙取出大  刀指向鐵格爾,左手緊緊接住桑婉柔的咽喉,又氣又急的嚷道:「你別過來,你敢再往  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你放了她,我就饒你一命。」鐵格爾感覺到自己好像不行了,他手扶著桌子以免  讓自己倒下去。剛才他用力擲匕首時已經牽動了傷口,再加上後面那一腳,更是用盡了  他剩餘的力氣。現在的他傷口不但疼痛得厲害,手腳也軟軟的不聽使喚了。  

    「鐵公子……」桑婉柔看他額頭上全是汗,身子也不停的顫抖,她已忘了自己處境  的危險,反而替他擔心了起來。  

    「哈……」那人見鐵格爾這副模樣,得意的笑著說:「怎麼,你沒力氣了嗎?不能  發狠了嗎?鐵格爾,你好大的手筆啊!一次殺我兩個兄弟,現在要殺你是再容易也不過  的了,我就先殺這個小美人,再來殺你吧!」說完,他拿著大刀的手舉了起來。  

    「住手——」鐵格爾嘶吼著,準備要撲身來救。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讓人給撞開  來,衝進來一個年輕人。  

    桑婉柔驚喜萬分的叫道:「秦大哥!」  

    來人正是秦慕風,他本來已離開松柏村,要到鄰鎮去買些東西,他走了一小段路,  突然想起自己竟忘了帶銀兩在身上,他折回來取銀兩路過桑家,正好讓他聽到了打鬥的  聲音,他大驚之下,立刻就破門而入了。  

    捉著桑婉柔的人被秦慕風這麼一攪和,刀子舉到半空中呆住了,鐵格爾見機不可失  ,快如閃電的撲過去先奪下他的刀,再將他按倒在地。秦慕風眼明手快的捉住桑婉柔,  將她推到一旁,然後上前去幫鐵格爾。  

    桑婉柔驚心動魄的看他們三人在地上扭打著,她看到那惡人緊捉住鐵格爾不放,而  鐵格爾只顧著閃躲,卻不出拳,她焦急的叫道:「秦大哥,快救他。」  

    秦慕風楞了一下,隨即會意。他使出全力推開惡人,捉起鐵格爾往外丟去,鐵格爾  一個踉蹌,和在他身後的桑婉柔一起跌在地上了。  

    「柔兒,你沒事吧!」鐵格爾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他著急的扶起桑婉柔,急切的  問道。  

    「我沒事。」桑婉柔捉住他的手臂,著急的說:「你怎麼樣?哎喲!你又流血了!  」她看到他胸前的衣服滲出血來了。  

    鐵格爾伸出食指點了胸前的穴道,強忍著痛楚對她說:「已經不流了,你別擔心。  」  

    「糟了!」秦慕風突然大叫一聲,他們兩人一起向他看去,看到秦慕風手持著大刀  ,大刀上沾滿了血,而他則臉色蒼白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死人。  

    「婉妹,我殺人了!」秦慕風顫著聲對桑婉柔說。他根本沒有意思要殺人的,是那  人和他打鬥的時候,出手狠毒,非要他的命不可,他為了保命,才會失手殺了他的。  

    「秦大哥——」桑婉柔投進他的懷中,她害怕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個死人,不知道  該怎麼跟他解釋才好。  

    鐵格爾左手按住右胸,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你不用感到愧疚,這三人死有餘辜,  你要是不殺他,只怕他日後也會找你麻煩的。」他輕描淡寫的說。  

    「你是什麼人?」秦慕風摟緊懷中的桑婉柔,眼睛充滿戒備的瞪著他。「這些人又  是你的什麼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下姓鐵。」鐵格爾不急不緩的說:「在下是路過此地,見到這三人要找這位姑  娘的麻煩,很自不量力就插手管這檔事了。」  

    秦慕風懷疑的看著他,然後低下頭來輕聲的問桑婉柔:「婉妹,這人說的可是真的  ?」  

    「當然是真的。」她脫口而出。「要不是鐵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她幽  幽的看了鐵格爾一眼,鐵格爾朝她微微的一笑,那笑容帶有幾許的無奈和悲哀。  

    秦慕風這才完全相信鐵格爾說的,他走到他的面前,伸出雙手握住他的右手,不勝  感激的說:「鐵兄,真是謝謝你了!你這份恩情……」  

    「小事一件,不足掛齒。」鐵格爾出聲打斷他的話。「在下該告辭了,這三人的屍  首就偏勞你們了。」  

    「你要走?」秦慕風叫道。「你身上有傷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請留下來把傷  養好再走吧!」  

    「我的傷不礙事,請放心。」鐵格爾向秦慕風抱拳道:「在下告辭了。」  

    他拜別了秦慕風,再走到桑婉柔的面前。桑婉柔靜靜的看著他,嘴唇微微抖動著,  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謝你……姑娘。」他深深的看她最後一眼,昂首向外走去。  

    「婉妹,他為什麼要謝謝你呢?」鐵格爾走後,秦慕風感到奇怪的問她。  

    「我不知道。」桑婉柔靠著他的胸膛,輕歎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  

    ※※※  

    日子無聲無息的滑過,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了。  

    這三個月對桑婉柔來說,是她最幸福也是最傷心的時刻。幸福的是她和秦慕風成親  了,她做了三個月的新婚妻子;但是誰也沒想到伴隨幸福而來的竟是死別,就在她和秦  慕風成親後的第二個月,向來體弱多病的桑克平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死時只有四十二  歲。  

    桑婉柔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桑克平的驟逝,讓她傷痛欲絕、痛不欲生。幸虧有秦  慕風在,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慢慢的平復傷痛、忘卻悲哀,他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孤單一人  的,她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啊!  

    這天下午,桑婉柔煮好飯菜,倚在門前等候丈夫的歸來,和平常一樣,秦慕風沒有  讓她多等,在太陽下山前就回到家了。  

    「慕風,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嗎?」桑婉柔見丈夫沒有像平常一樣帶著微笑  ,心裡覺得奇怪忙問道。  

    「唉!」秦慕風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皴,歎氣的說:「婉妹,大事不好了!我聽人  家說,蒙古人好像打到我們揚州來了。」  

    「什麼?」桑婉柔這一聽非同小可,她捉著丈夫的手臂,緊張的問:「慕風,你這  個消息正確嗎?」  

    「我想應該不會錯的。」秦慕風拉她坐在他身旁,安撫她說:「婉妹,你不用害怕  。我想蒙古人應該不會打到我們這裡來才對,我們這種小村莊,他們強佔了也沒多大的  用處,不是嗎?」  

    秦慕風的這番話讓桑婉柔寬心不少,不過她還是不能放心的再問:「可是萬一蒙古  人真的打來了,慕風,我們該怎麼辦呢?」  

    秦慕風一把摟住她,安慰她說:「婉妹,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我明天再  去多打聽點消息,最壞的打算就是離開這兒,不過我想還不至於,一切等明天打聽清楚  再說了!」  

    這頓晚飯是桑婉柔和秦慕風成親以來最食不下嚥的一頓。想到自己的家也許保不住  了,誰還有心情吃得下飯呢?  

    直到入睡時,桑婉柔心頭還是沉甸甸的,無法入眠。她望著已熟睡丈夫的側臉,心  想:「老天爺真愛作弄人,我和慕風成親不久爹爹就死了,現在又有蒙古人來犯,我和  慕風能躲過這一劫嗎?」  

    蒙古人?咦,難不成那位鐵公子就是蒙古人?此時埋藏在她心中達三個月之久的那  個人又重新躍回她的腦海裡,那一晚在柴房所發生的事鮮明的在她腦中重演著。  

    她想起了他和那三個惡人說話的口音,他能說一口標準的漢語,也能說和那三個人  一模一樣的語言,他到底是漢人還是蒙古人,還是中原以外的人?那三個人為什麼要追  殺他呢?這些她原本打算永遠不再去想的問題,在今夜因為「蒙古人」這個字眼,讓這  些令她感到困惑的問題一下子全迸出來了。  

    不,我不該再想他的。桑婉柔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因為只要一想到他,他  那英俊的臉龐、與生俱來的威嚴氣質、還有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會讓她心神不寧、  無所適從。她現在已經是秦家的人了,怎麼還可以去想丈夫以外的男人呢?  

    她靠緊秦慕風,丈夫的體熱令她感到安心,她慢慢的進入了夢鄉。在夢裡,她彷彿  聽見有人說話、奔走的聲音,彷彿有馬蹄聲在耳邊響起。不對!她猛然一驚從床上坐起  來,她看到秦慕風站在床邊七手八腳的穿上衣裳,然後把她的衣裳丟給她。  

    「婉妹,快穿上。蒙古人進村裡來了。」他語氣急促的說。  

    桑婉柔連緊張害怕的時間都沒有,她用顫抖不已的手迅速穿上自己的衣裳,秦慕風  立即拉她到屋外。  

    「慕風,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收拾……」  

    「沒時間了。逃命要緊!」秦慕風對她大吼,不是他非要用「吼」的不可,因為吵  嘈的人聲、馬蹄聲讓他不得不扯開喉嚨說話。  

    秦慕風很快的拉桑婉柔到馬廄,他先抱桑婉柔上馬,這個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來一  隊蒙古兵,個個手持長茅衝向他們。  

    「死韃子!」秦慕風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持劍和他們廝殺了起來。桑婉柔伏在馬背  上擔心的看著丈夫賣力的和這些蒙古兵對打,有好幾次長茅都伸到她身旁,差點就刺中  她,都及時讓秦慕風給架開了。  

    秦慕風武功不俗,三五個蒙古兵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他要逃脫非難事。問題是他  不是一個人,他還要保護桑婉柔,而且蒙古兵人多勢眾,才殺了五個,馬上又來五個,  像是殺不完似的,就算他再厲害,也不能把他們全都殺光。  

    「啊,慕風。」在桑婉柔的尖叫聲響起的同時,秦慕風一個不小心身上掛綵了,腹  部讓人劃上一刀,血流不止。如潮水般湧來的蒙古兵讓他找不出空檔包紮傷口,在馬背  上的桑婉柔見丈夫受傷了,她又哭叉叫的,「慕風,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快逃吧!你  一個人逃得掉的。」說完,她掙扎要下馬來。  

    「婉妹——」秦慕風一把將她推回馬背上,他喘著氣叫道:「你給我好好坐著,我  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他說話分了神,左肩瞬間中了一劍。  

    「慕風……」桑婉柔淚如雨下,眼看蒙古兵愈來愈多,秦慕風身上的傷也愈來愈多  ,她不求自己能活命,只希望丈夫能捨棄她突圍,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丈夫陪她一起  死。  

    秦慕風打得快沒力了,新添的傷口不斷的增加,他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了,他殺了  二十幾個蒙古兵,而蒙古兵卻沒有減少的跡象,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和桑婉柔遲早要  死在這兒。  

    「不,我一定要救婉妹,我不能讓她跟我一起死。」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婉妹……」他沒有辦法回頭看摯愛的妻子一眼,他一面砍殺敵人,一面說:「如  果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就在這裡重逢吧!」  

    「慕風……」桑婉柔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秦慕風回過頭來匆匆的對她一笑,放  開手上的韁繩,快速的朝馬臀上用力地打了一下。  

    「嘶——」馬兒吃痛,向前跑去,桑婉柔害怕的抱緊馬頭,她聽到秦慕風的聲音叫  道:「婉妹,快逃,逃得愈遠愈好。」  

    「慕風——」桑婉柔回過頭,她看不到秦慕風,只見到蒙古兵的身影離她愈來愈遠  ,愈來愈小……「慕風,我不要離開你。」她哭著抓到了韁繩,從來沒有騎過馬的她,  不知道在馬快跑時忽然收緊韁繩是很危險的。她一心只想讓馬停下來,好回去丈夫的身  邊,於是她捉緊韁繩,用力向後一拉,馬兒的前腳抬起來,整匹馬向後仰,桑婉柔被這  股力量高高地拋起,重重地落在草地上。  

    ※※※  

    右小腿椎心刺骨的痛讓桑婉柔幽幽的轉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後尖叫了一聲,因為她  看到有五、六個蒙古兵就圍在她的身邊,十幾隻眼睛盡往她臉上、身上看。  

    「啊,你們要做什麼?」她害怕得想從地上爬起來,但她一用力,右小腿的劇痛讓  她不禁哀嚎出聲,她想她的右腳八成是斷了。  

    「醒了好,要不然多沒意思呀!」  

    「真漂亮的女孩,咱們大漠最美的女人也比不上她呀!」  

    「我們的運氣不錯,平白無故就得了這麼一位小美人。」  

    「誰要先上啊?要不要抽籤決定?」  

    這些蒙古兵你一句我一句的,桑婉柔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不遇由他們臉上色迷迷  的表情看來,她知道自己有危險了。  

    她舉起雙手護在胸前,心裡打定主意如果他們敢碰她,她就咬舌自盡,她寧可死,  也不願被這些蒙古人玷污。  

    「來,我先來。」離她最近的蒙古兵把手伸向她。  

    她驚叫:「不要!」舉手去擋。  

    那蒙古兵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兩隻手,抓得她疼痛不堪。他笑嘻嘻的說:「再掙扎啊  ,你不動就不好玩囉!」  

    「不要!」他的臉逐漸逼近過來,桑婉柔眼見躲不過了,她閉上眼睛,打算咬舌自  盡。  

    「住手!」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桑婉柔不敢相信的張開眼睛,這熟悉的聲音,這她想遺忘卻始  終忘不了的聲音,會是他嗎?  

    他身穿盔甲,腰掛著劍,威風凜凜的站在眾人面前。他依舊英俊,少了那時受傷的  憔悴,多了份令人不可侵犯的英氣。他居高臨下的朝她看來,被他這麼一看,她全身像  是失去力量一樣,再度暈了過去。  

    鐵格爾一個箭步過來將她抱住,見她臉色蒼白,眼角還有殘餘的淚水,他心疼的抱  她起來,順「腳」踢得想要侵犯桑婉柔的蒙古兵翻了一個斤斗。  

    「九王爺……」這些蒙古兵不知他為何突然動怒,每個人都趴在地上害怕得不知如  何是好。  

    「你們這群該死的東西!」鐵格爾左右腳並用,將他們一個個踢得哭爹喊娘的,痛  得爬不起來。  

    「哼!」鐵格爾根不得把他們踢死算了,但是他想到桑婉柔的傷勢須趕緊救治才行  ,他狠狠地丟下一句:「你們以後要是再敢碰她,我就要你們的命!」很快地抱著桑婉  柔從他們的眼前消失了。  

    ※※※  

    「柔兒,沒想到我們還有相見的一天。」鐵格爾望著昏睡中的桑婉柔,癡癡的說。  

    他是大蒙古國忽必烈大汗的第九個兒子,人稱「九王爺」。他從小就跟隨忽必烈南  征北討,頗受忽必烈的重用。三個多月前,他奉父命到揚州去察訪,順便打聽有關宋朝  在揚州的佈兵情況。由於事關重大,他不帶一兵一卒,化做漢人,獨自一人來到揚州。  忽必烈在自己的兒子還小的時候就開始請人教他們說漢語,學習有關漢人的事物,故鐵  格爾說的漢語和普通一般的漢人說的無異,他在揚州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直到他被阿  裡不哥底下的人認出他就是九王爺鐵格爾,他的身份這才完全敗露。  

    阿里不哥是忽必烈的弟弟,他因為不滿忽必烈在開平自行宣佈即汗位,這三年多來  ,他和忽必烈水火不容,為了爭奪汗位掀起無數次的戰爭。鐵格爾在揚州就是被阿里不  哥的人所襲擊的,他們三人認得鐵格爾,鐵格爾卻不知他們是阿里不哥的人。這三人知  道鐵格爾在忽必烈心中的地位,若殺了他就等於立了大功,阿里不哥一定會重重地賞賜  他們的,所以他們就用計以箭射傷鐵格爾,卻沒能將他射死。鐵格爾就這樣逃到了松柏  村,讓桑婉柔給救了。  

    當鐵格爾右胸中箭的那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他拔出箭,看到從傷口流出  來的血是紅色的,不是中毒所流出來的黑血,他想可能是他們在倉卒之下來不及塗上毒  藥,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要不然依他武功之高,他們不會不知道一箭是射不死他的,  一定得上毒才能致他於死地。  

    也許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要不是忽必烈正好就派他到揚州來;要不是他  一時大意誤中敵人的圈套受了傷;要不是他逃到了松柏村就無力再逃,誤打誤撞的進了  桑家的柴房,那麼他就不會與桑婉柔相識。他們兩人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他貴為大  蒙古國的九王爺,她只是個平民女子,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他們永遠不可能相遇的。  

    他負傷回到開平後,一個月後他胸口的傷就痊癒了;相反的,他心中的傷口卻日益  擴大。那是心傷,沒有人治得好的,除了桑婉柔。她美麗的倩影一直駐留在他的心上,  他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明知這份感情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她  、去愛她。  

    明知道她心有所屬,當她倚在她秦大哥的懷中時,他心如刀割,恨不得殺了那個人  ,將她佔為己有;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要真的這麼做,他永遠得不到她的  心,反而會讓她恨上一輩子的。  

    他所能做的,只有黯然消失,走出這不屬於他的女人的生命。他以為他永遠不可能  再見到她了,當他還在為自己這段短暫的愛情哀痛不已時,她又出現在他眼前了,以前  是她救他,這次則換他救她了。  

    「慕風,慕風……」桑婉柔呻吟著,一臉是汗地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的丈  夫秦慕風,而是那位在她的記憶中驚鴻一瞥的俊美男子。  

    「你……」她掙扎要起床,右小腿猛然一痛,讓她痛徹心肺,痛苦地呻吟著。  

    「別動,柔兒。」鐵格爾輕輕地按住她不停扭動的身軀,柔聲的說:「你的右腳斷  了,我幫你接好了,沒有必要最好不要亂動,要是再跌斷就不妙了!」  

    他說的話似乎有穩定人心的作用,桑婉柔原本慌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了。  

    「我們現在在哪裡?」她無力的問。  

    「在一家客棧裡。」鐵格爾柔聲的回答。「柔兒,你放心。在這裡沒有人會欺負你  ,你很安全的。」  

    桑婉柔怔怔的看著他,對了,她想起來了,是他救了她,在她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  ,最後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是你救了我?」她問。  

    「是的。」鐵格爾點點頭。  

    「你是蒙古人嗎?」她再問。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點頭了。「是的,我是蒙古人。」  

    桑婉柔的眼中突然冒出怒火來瞪著他,她起身厲聲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蒙  古人救我。」  

    「柔兒,別這樣。」鐵格爾不知道她為何突然生氣,他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的說:  「你為什麼生氣呢?就因為我是蒙古人嗎?」  

    「對,就因為你是蒙古人,我恨蒙古人。」她流著眼淚激動的說。「要不是你們蒙  古人,我和我丈夫就不會分開;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現在還好好的在一起,都是你們害  的,都是你們……」她用手捂著臉傷心的哭泣著。  

    丈夫?鐵格爾的心在這一瞬間凍結了。原來她已經和她的秦大哥成親了,雖然有這  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但是他還是不免再次受到打擊。  

    桑婉柔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我要去找我的丈夫!」她忍著痛楚費力的想下  床,鐵格爾馬上將她重新按回床上。  

    「放開我!」他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聽著,你哪裡都不准去!」鐵格爾緊盯著她,炯炯有神的眼睛給人一股不容抗拒  的力量,他用強硬的口氣說:「你現在只能做一件事,就是乖乖的待在這裡好好休養,  你什麼事都不要想、不要管。」  

    「不行!」桑婉柔急出了眼淚。「我丈夫他……」  

    「我會幫你找到他的。」鐵格爾強而有力的說:「我見過他,知道他長什麼模樣,  我會派人去找他的。」  

    派人?桑婉柔凝視他身上所穿的盔甲,她早該想到他絕不是士兵而已,看他的裝扮  ,聽他說話的口氣,他八成是擔任將領之類的職務吧!  

    「你為什麼要幫我?」桑婉柔眼中閃著淚光說。「你用不著為我的事費心呀!」  

    鐵格爾微微一笑,「你知道為什麼的。」他看她的眼光是這麼的柔和,她對他的敵  意不知不覺被他溫柔的目光融化了。  

    「你曾經救過我,你忘了嗎?」他輕輕地說,雙手離開她的肩膀。  

    桑婉柔明白了,原來他救她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啊!  

    「你後悔了?」鐵格爾突然問道。  

    「後悔什麼?」她聽不懂。  

    「後悔救了一個蒙古人。」他淡淡的說。  

    「我不知道。」她垂著頭,心中一片茫然。現在的她矛盾得很,鐵格爾救了她還要  幫她找秦慕風,她應該要對他感激涕零的不是嗎?可是他偏偏是蒙古人,拆散她和秦慕  風,毀她家園的不就是他嗎?她該感激他,還是該恨他呢?  

    「你不知道,我知道。」鐵格爾深深的看著她,直看到她的眼睛深處去。「你不知  道自己後不後悔救了我,但我卻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後悔救你的,絕對不會。」  

    桑婉柔看了他一眼,歎氣的說:「我想我沒有辦法感激你,也沒有辦法恨你,因為  ……」  

    「因為我是蒙古人。」鐵格爾接口說。「沒關係,你要感激我、或是要恨我,我都  無所謂,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他朝她笑了笑,然後伸手出其不意的點了她的睡穴  ,她「嚶!」地一聲立刻闔上眼睛睡著了。  

    「你需要多睡一會兒。」他替她蓋好被子,輕輕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足足的看  了她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床鋪,打開門走出去。門外站著一名年約三十來歲,個子矮  小,體型瘦弱的男子。  

    「忠福,你給我好好看著桑姑娘,記住,不能讓她下床走動,知道嗎?」他吩咐著  。  

    「是的,王爺。」忠福很恭敬的答覆著。  

    「進去吧!」看著忠福進屋後,鐵格爾邁開大步走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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