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愛躲不過 第九章
    某八卦週刊雜誌社在最新一期的雜誌上,登出一篇聳動的報導,造成軒然大波。平靜的台灣一時間為這則八卦興奮、沸騰,人們熱切的想知道事實,大聲吶喊著「群眾有知的權利」。

    這篇報導的標題是——

    名模向嘉瑜,神秘過去大曝光。

    內容寫著——

    向來給人神秘、冷漠印象的知名模特兒向嘉瑜,其神秘的背景在本週刊的明查暗訪下完全曝光。

    向嘉瑜本名向婉郁,出身貧苦,住在台南鄉下的一個小村落。她年邁的父親由於長期虐待母親,母親不堪虐待,在向嘉瑜十五歲那年,揮刀砍死了父親。

    這件事在當時造成不小的轟動,而向嘉瑜母親經過精神科鑒定,證實精神異常,被關在療養院裡治療。向嘉瑜則交由親戚撫養。

    然而因為這件命案,親戚們對她皆懷著異樣眼光。父親那邊的親戚不諒解她母親殺了她父親;母親那邊的親戚則羞恥於家族裡出了個瘋子,所以她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最後她半工半讀,念到高職畢業,並且順利進入模特兒圈。

    向嘉瑜對自己的背景一直保持低調,甚至還改了名字,或許就是為了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悲慘的過去。這個消息經過本社追蹤後確定屬實,我們將會進一步追蹤,提供更多的後續報導。

    在這則報導旁邊,還附了幾張照片。一張是向嘉瑜戴墨鏡走出療養院的照片,另一張則是她親戚的訪問照,另外還有向嘉瑜的母親,照片上的她頭髮散亂,銀絲與黑髮交雜相間,目光呆滯無神。

    八卦週刊甚至還將當年的命案報導附在旁邊,而且還有檔案照片,那是向嘉瑜帶著戒心注視鏡頭的照片,儘管年紀小,但已可以看出現在美麗的輪廓。

    週刊一上市,立刻上了當天新聞的頭條,各家媒體瘋狂的報導,名模特兒向嘉瑜神秘冷漠的面具背後,原來藏著這樣可憐悲慘的過去。記者報導、歎息,同時也不放棄的追蹤後續消息。

    向嘉瑜的一切,自此完全暴露在陽光下。

    媒體靈敏的鼻子嗅到這是條有可看性、報導性的新聞,除了新聞台每天不間斷的報導,新聞性的評論節目也開始發燒,請來一些特別來賓,評論向嘉瑜的背景、個性,還有這件事對她心理的影響。

    大家繪聲繪影,父母親的事可能是她不信任人的主因,而她的冷漠或許是想掩飾這件事……媒體不斷的報導,更試著想找出當事人來當面說清楚。

    向嘉瑜的名氣及冷漠高傲的態度,讓這條新聞瘋狂延燒,有些看不慣她、吃過她虧的人也開始批評、幸災樂禍,甚至語帶諷刺的說她真是會經營自己、包裝自己,顯然過去對她完全沒有造成傷害與痛苦。

    更甚者,連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也開始流傳,不滿她的人信誓旦旦的說她行事詭異,肯定是受了過去的影響。

    小伍簡直要瘋了!她一看到報導就知道大事不妙,其實她也不知道嘉瑜的過去,但現在她完全明白了。

    難怪嘉瑜總是冷冰冰的不跟人來往,但是她現在在哪裡?打她手機只有語音信箱,她不禁咒罵起台灣人真是太無聊。

    先前公司主管還叫她過去瞭解情況,從辦公室出來後,她只想哭!她實在憤恨不平,這些人真是過分,平常把嘉瑜當搖錢樹,現在見苗頭不對,就想要撇清關係……

    突然,她靈光一閃的想到駱勁軍,這陣子嘉瑜不是住他家嗎?她馬上問來勁軍的電話,立刻撥號。

    另一頭,駱勁軍在辦公室,他看著新聞報導,記者訪問了當年幫向嘉瑜媽媽做診斷的醫師,問明狀況。

    當他看到記者詢問著生活在暴力陰影下,向嘉瑜的心智狀況會不會產生問題時,咒罵著摔掉遙控器。

    低下頭,他瞪向報紙,那張十五歲的照片和現在她走秀的照片擺在一起,旁邊的小字是「昔日可憐少女,今日超級名模」。他閉起眼,將報紙撕得稀爛。

    嘉瑜……他不知道她這麼苦,想起那天她喝酒,對他低訴她好寂寞,沒有人愛她……

    那時候他還以為她是為了某個男人,還為此感到嫉妒,簡直錯得離譜!他的心好痛,繼而又想起嘉瑜那天堅持要離開,而他只顧著生氣,並沒留下她。

    倏地心一緊,深沉的自責抓住了他,他應該留下她,現在發生這種事,全台灣都在瘋狂的尋找她,想問出一個事實。

    「SHIT!」他咒罵出聲,嘉瑜到底在哪?

    他必須找到她,想到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縮在陰暗的旅館小房問,他就心痛得快要失去理智。

    這時,手機鈴響,他急著接起來。「嘉瑜?」

    「喂,勁軍,我是小伍,嘉瑜有沒有在你那?」小伍劈頭就問。

    他好失望,小伍居然也不知道嘉瑜在哪裡。「我不知道,她好幾天前就離開了。」

    「你不知道?」小伍喪氣極了。「她會去哪?手機也不接,我們主管想要跟她談一談。」

    找不到人,她要怎麼交代?

    「我去找她。」按掉手機,他決定了。

    他沒辦法明知她遇到這種事,還安穩的坐在辦公室上班。

    他要去找她,他要……他要做什麼?他能做什麼呢……

    剎時間,他頓住了,一個清晰的事實浮現腦海。

    他愛她。

    那些憤怒、關心、熱烈的親吻,都是因為他愛上了她,在她面前,他不是什麼風度翩翩的大眾情人,只是個為她瘋狂卻不自知的傻子,所以他才放不下她,也只有她的言行才能牽引他的情緒。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喜歡她、愛她,他甚至沒有察覺,直到這一刻,他想像嘉瑜瀕臨崩潰的模樣,覺得自己也要崩潰了。如果他不愛她,他不會這麼在乎她,不會這麼渴望她,現在也不會這麼的為她心痛。

    他發誓,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否則她不會讓他吻她。想到她離開時臉上憂愁傷心的表情……是了,她擔心自己對他的反應,她怕愛上他,更怕他知道真相後的反應,怕她自己會開始依賴他,依賴一個知道她的過去後、可能就會離開她的人。

    她真傻!太傻!他不可能離開她。駱勁軍對自己發誓,他一定要找到她,不會再讓她離開!遊戲人間這麼多年,這輩子第一次真心愛上一個女人,而他卻笨得讓她離開。

    他起身,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他不知道她在哪裡,但即使要把整個台北市翻過來,他也要找到她!

    ※        ※        ※

    向嘉瑜一直沒出現,使得事件的發展也越來越離譜了。

    她的經紀公司不堪一再被記者騷擾,索性出面聲明他們不瞭解向嘉瑜的過去,同時希望她趕快出面,給公司一個交代。

    這時坐在公車上的小伍想著,嘉瑜不可能就這樣消失,可是,她到底躲去哪了?最近她聽到公司內部的風聲,主管們在討論還要不要跟嘉瑜續約。到年底嘉瑜的約就滿了,她真不敢相信,公司居然這樣冷眼旁觀,還要落井下石!

    而在嘉瑜的工作方面,因為她遲遲不出現,只好緊急換別的模特兒上場。她原本炙手可熱,但現在許多廠商也紛紛開始遲疑著是不是該換人,他們不想因為嘉瑜個人的事件影響到生意。

    公司到了,她猶皺著眉下了公車,這幾天為了避風頭,她只能搭公車上下班。她真擔心再這樣下去,嘉瑜的模特兒生涯將提早終結。真是不懂,那些媒體記者為什麼非緊咬著這事不放?這麼悲慘的消息曝光,會帶給他們快感嗎?

    不,小伍知道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嘉瑜的名氣和神秘,吸引了那些愛湊熱鬧的好事者以及嫉妒她的人,還有一些自以為是正義使者、愛扮演審判角色的人,等著看她會有什麼下場。

    整個社會就是這麼可悲,她只希望嘉瑜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

    快走到門口時,她見到那裡聚集了一堆人,鎂光燈閃個不停,忍不住快步上前。難道嘉瑜出現了?

    走近一看,原來不是嘉瑜,是許愛梅跟幾個模特兒,她們正對著記者說話。她困惑的上前,許愛梅有什麼話好跟記者說的?她跟嘉瑜幾乎沒有交集。

    「所以愛梅,你認為向小姐的確怪怪的?」問話的人是一個小八卦週刊的記者。

    許愛梅穿著端莊,臉上表情嚴肅,其實她的心裡早樂歪了,死對頭遇到這種事,她簡直開心得想唱歌。

    原來,向嘉瑜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沒父沒母的孤兒,爸爸是虐待狂,媽媽是神經病兼殺人犯,這樣丟臉的背景難怪她不敢拿出來說,還敢整天擺出那副驕傲的臭臉,現在可好,大家都知道她的過去,看她還有什麼好囂張。許愛梅得意的想著。

    「嗯,其實我也沒資格說什麼,不過跟嘉瑜幾次共事的經驗裡,我必須說,她的個性真的怪怪的。不但不理人,有時候還會亂發脾氣、亂罵人、瞪人,我們都好害怕。」許愛梅一派優雅的回答,身邊幾個小牌模特兒點點頭,七嘴八舌的附和著。

    「所以她確實受到父母的影響。愛梅,你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麼異狀?譬如暴力傾向等等。」另一個記者好興奮,她邊問邊寫下聳動的標題——「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伍氣得快瘋了,這些人真可惡,他們現在等於是在努力把嘉瑜塑造成一個心智不正常的神經病!她再也忍不住的撥開人群,大聲罵許愛梅,「你太過分了,大家都是同事,為什麼要落井下石?」

    許愛梅驚訝的眨眨眼,她的表情柔弱,像是不堪一擊。「小伍,你別這樣說,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記者們聽到小伍兩個字,立刻叫攝影師拚命的拍她,同時擠到她身邊,麥克風也紛紛湊上前。

    「伍小姐,你是向嘉瑜的經紀人,請問她現在在哪裡?你對這整個事件有什麼看法?她為什麼不出面?是不是另有隱情……」

    小伍瞪著那些記者,嘉瑜就是被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給逼得走投無路。她表情嚴厲,大聲的說:「無可奉告!」之後她推開記者,直接跑進公司,把他們甩在門外。

    其實憂心的小伍根本無心工作。嘉瑜脾氣壞又自我,但她並不討厭她,她雖然不會做人,但有時候她還真欣賞嘉瑜,因為她根本不甩旁人是什麼身份,討厭就是討厭。自出社會以來,她沒遇過比嘉瑜更坦率的人。

    可現在,她在哪裡?小伍有些感傷的眨眨眼。事件爆發後,很多同事都勸她跟嘉瑜趁早劃清界限,省得惹上麻煩。她真想對她們咆哮,全是一群只會保護自己的人,根本不顧嘉瑜死活。

    她拿出手機,撥了電話。「喂,勁軍嗎?沒有,嘉瑜還沒找到,我想問你消息……你也沒找到?」她沉默了,「好,保持連絡。」

    此刻的駱勁軍放下公事,整天開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裡,他查過所有電話簿上記載的飯店、旅社,完全沒有她的名字。他像瘋了一樣的尋找她,但始終沒有她的消息。

    嘉瑜究竟會在哪裡?他想著,她會不會想不開?不會的,她總是自我、傲慢得氣死人,不可能因為這個挫折、打擊就尋短見的。

    儘管這樣安慰自己,駱勁軍卻不敢看電視,也不敢看新聞,他怕,怕聽見哪裡又有浮屍,哪裡又有人自殺,生怕那天一別後真成了永隔,他不能失去嘉瑜。

    頹喪的走出最後一家旅館,他真的把台北市的旅館翻遍了,但還是沒有嘉瑜的行蹤。她沒有朋友,沒有愛她的親人,這樣的她能跑去哪裡?

    他懷疑,一定是嘉瑜吩咐所投宿的地方不能洩漏她的行蹤,但是事情鬧得這麼大,好事的人這麼多,一定會有人注意到她,把她的所在地洩漏出來,可為什麼沒有?難道她真的……

    他突地呼吸一窒,某種無助、失落的可怕感攫住了他,此刻,他頓覺人生失去了所有意義!他深呼吸一口,趴在方向盤上想著,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漏了找。抬起頭,他見到電線桿上貼的紅條子,「吉屋出租」!

    對了!嘉瑜的舊房子賣出去了嗎?如果沒有,她很可能是搬回去那裡住了。他立刻打電話問小伍,小伍說並不清楚,然後她興奮的告訴他那舊公寓的地址,希望他趕快去看看。

    駱勁軍欣喜若狂,他有預感嘉瑜一定在那,於是他立即開快車前往。不久,他下車循著地址找到了舊公寓樓下。

    這真的是棟好老的公寓,舊得連樓下大門都壞了,門戶大開。也幸好是這樣,他才方便進去。上了樓,他嘴巴發乾、心跳急速,嘉瑜一定在這,她必須要在這,不然她真的要將他逼瘋了。

    到達門前,他做了個深呼吸,這輩子他從沒那麼緊張過。鼓起勇氣按下門鈴,沒有動靜。他不放棄,一再的按,按了將近半小時,居然還是毫無動靜?!

    他停下動作,懷疑自己是想錯了,她也許真的不在這裡。可這時,耳尖的他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心情頓時為之大振。

    他大聲呼喊,「嘉瑜,開門,我是勁軍,快開門……」連續喊了十分鐘,喊得他喉嚨干-,卻還是沒回音。

    他皺起眉,她真狠心,他知道她一定聽得到他。

    轉念一想,他對裡面喊著,「你不出來,那我走了,要跟我連絡,我很擔心你。」他下樓的腳步故意踩得又重又響,躲在樓梯口緊張的等著她。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無聲,幾分鐘後,門輕輕的開了。

    向嘉瑜走到門外,小聲的喚,「勁軍……」那聲音像極小動物的哀鳴,聽得人鼻酸。

    駱勁軍立刻衝上去,在她關門之前閃進了屋子。

    向嘉瑜驚訝的望著他,顫抖著嘴唇說:「你騙我!」

    她變了好多,臉上黯淡沒有光彩,看起來像老了好幾歲。她甚至更瘦了,老天,這些日子來她一定沒好好吃、好好睡。駱勁軍心疼的打量著,同時走近她,但她卻步步後退。

    「我只想看你。」他皺眉說著。

    向嘉瑜努力控制心中的難堪,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她苦心隱瞞的一切,那些醜陋不堪的過去他都知道了。她覺得好脆弱、好無助,就像城堡失去了屏障,赤裸裸的。

    沉默良久,她呆呆的望著地上,「你也是來看瘋子的小孩嗎?」冷冷的問出口,她嘴唇仍微微顫抖著,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夠死掉。

    他走上前,猝然伸開雙臂緊緊的擁抱她,緊得沒有空隙。

    向嘉瑜被動的偎在他懷中,這熟悉溫暖的懷抱,彷彿可以永遠為她擋去一切的傷害痛苦,她閉上眼,遲疑的、慢慢的將雙手環上他的腰。

    「那不是你的錯。」他啞著聲音說,「你是個非常、非常勇敢,而且堅強的孩子。」她終於又回到他懷裡了,他咬緊牙,努力控制住自己急欲奔放的感情,他終於找到了她。

    下一秒,向嘉瑜崩潰了,她緊緊的抱著他,哭得心碎。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這些可怕的日子以來,她甚至沒哭,根本也無法思考……

    但是他來了,她多麼高興他來了。他的話勾起她心中最深的委屈,那些可怕的過去,永無寧日的打罵、爭執,還有那可怕的一天,媽媽渾身顫抖拿著滿是鮮血的刀子,爸爸躺在床上瞪大眼睛……

    然後,是親戚的冷嘲熱諷,不管她被踢到哪裡,永遠是白眼相向,沒有人關心她、愛她,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告訴她那不是她的錯,告訴她她好勇敢、好堅強……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為他將她抱得更緊了。她的哭泣,彷彿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痛苦的哀嚎。她一直沒哭,隱忍了快十年,總是告訴自己,堅強的她不在乎其他人,而她也不要其他人。但是當他這樣抱著自己,感覺到被愛的她,也好希望有人真正來愛她。

    她的哭聲幾乎將他的心撕裂,他從未聽過這樣痛徹心扉的哭聲,想起嘉瑜的過去,當時她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遇到這種可怕的事,居然沒有人付出真誠的關懷,而讓她一個人獨自承受。她總是一個人,孤單的一個人,她孤獨了十年。

    駱勁軍眼眶濕潤,他真的恨,為什麼他沒有早點遇見她?她哭得肝陽寸斷,他的心也被她哭碎了。

    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的霸道不講理、強勢傲慢,都只是因為她沒有一雙強壯的臂膀依靠,在她哭泣的時候能抱著她,所以她只能忍住淚水,武裝自己來面對無情的社會。再度緊摟著她,他發誓,從今以後不會讓她一個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感覺她哭得癱軟無力,他抱起她,找到了房間,將她放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他說,溫柔的拂開她淚濕的髮絲。

    向嘉瑜雙眼紅腫的望著他,發現他好憔悴,下巴滿是胡碴,眼窩凹陰,看起來像好幾天沒睡好。「你怎麼了?」她輕輕碰他的臉。

    「你把我急瘋了。好了,現在沒事,好好休息一會。」他笑著拍拍她,轉身欲離開房間。

    她搖搖頭,不想又被拋下。「勁軍,」她輕喚,在他疑問的看著她時咬著唇,有些遲疑。「你能不能陪我?」她終於鼓起了勇氣,這是她第一次親口承認需要別人。

    他來到她身邊,坐在床沿,床墊因他的重量而深陷。他握住她的手,輕聲的說:「閉上眼好好睡一覺,我會在你身邊。」

    向嘉瑜聽話的閉上眼,緊握著他的手,她從來沒有覺得那麼安心過,好累了,她漸漸放鬆,沉沉睡去……

    當她醒來已是黃昏了,房裡只有她一個人,難道剛剛她是在作夢?淚珠開始凝聚,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愛哭。

    這時,駱勁軍突然出現在房門口,他走近她床前,「你醒了。」他眼睛一亮,裡頭是深沉的溫柔。

    「嗯。」向嘉瑜顯得有些笨拙,她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那讓她覺得好脆弱。

    「我買了一些東西,簡單煮了一鍋粥,快點出來吃。」他低頭看她,笑了起來,「眼睛都腫起來了,好醜。」他故意逗她。

    她又泛著淚,「你對我真好。」從來沒有人為她付出這麼多。

    「傻瓜。」他低頭吻她額頭,「趕快出來。」

    默默吃完粥,向嘉瑜跟著他來到客廳,她低著頭,好不容易才說:「你該回去了。」

    他頓住,平靜的問:「你想要我離開嗎?」

    她想嗎?她當然知道答案,刻意低頭的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裡約淚水,「嗯。」

    一隻大手輕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見到她的淚,他歎息。「你沒有說實話。」

    「我不想拖累你。」她聲音悶悶的。

    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大家追著她跑只是因為她那可怕的過去,她再也不想出現在公眾場合。以後或許也沒辦法再做模特兒,她不知道自己將來該怎麼辦。

    他把她拉到懷裡,額頭抵著她的。「這不是世界末日,也稱不上拖累,你要勇敢面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會一直在她身邊?向嘉瑜的心因這句話而感到雀躍,她望著他,他真的瘦好多,都是她害的。「對不起,你變得好瘦。」她好心疼。

    駱勁軍微微笑著,這幾天她真的把他折磨得慘兮兮。「以後不要偷偷離-我,我想你。」

    向嘉瑜的心瘋狂跳動不已,他這句話彷彿帶著某種含義,她是不是想歪了?也許他只是同情她,也許這句話他對每個女人都說過。

    「我不需要人家同情。」她淡淡的開口。

    「你真是傻瓜。」他說,眼睛、聲音都帶著笑意,「但是我真愛你。」

    張嘴愕然的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也許你習慣對每個女人這樣說,但請你不要對找說這種謊。」她僵硬的說著,認定他耍她。

    她不敢讓自己抱太大希望,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將無法承受,從雲端跌落肯定會把她整個人毀掉。

    她又開始氣他了。駱勁軍瞪著她,真不敢相信他們才見面幾個小時,她竟又開始氣他?她是這樣對待他的示愛?他拉她入懷,決定有時候行動要比言語來得有效,而這個頑固的小女人,顯然需要一點保證。

    「聽清楚了。」他在她耳邊呢喃,引起她一陣顫抖。「我……」他吻她的額,「愛……」他吻她的鼻,「你!」吻住她因訝異而微張的唇。

    ※        ※        ※

    當晚,向嘉瑜搬回了駱勁軍住處,因他堅持要照顧她。

    另一個原因是,她的品味真的很糟糕,他沒辦法忍受見到那麼糟的裝潢,那是一種視覺摧殘。不過這一點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她似乎對那舊公寓還頗為自傲,他不忍心讓她傷心。

    對於她的過去,向嘉瑜一概不對外發言,只發了聲明稿表示,如果有人再惡意中傷,她會採取法律途徑。

    而她的約年底就期滿,經紀公司卻還在觀望,想看這次的事件何時落幕。她知道他們永遠只走對他們有利的路,她已不再在乎,傷害既已造成,公司的態度更讓她心死。她決定,就算他們捧出白花花的銀子要繼續簽她,她也不會再待在這裡。

    自始至終,一直不斷給她加油打氣的小伍,令她十分感動,休息了一個多月的她,決心重新出發,才不會辜負了小伍,另一方面,也藉此讓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人知道,她向嘉瑜絕不會輕易被打倒,反而會站得更高。

    之前排定的工作因為向嘉瑜一直沒出現,違約金賠了不少,也因為這次的風波,上門的工作寥寥無幾,只剩下一個老早就敲定的秀。她心裡明白,如果決定要離開這個圈子,這將是她走的最後一場秀。

    ※        ※        ※

    當天,向嘉瑜在後台上妝換衣,準備以最佳姿態上場。許愛梅及一些模特兒故意走到她面前,說著假惺惺的安慰話。

    「嘉瑜,真遺憾你發生這種事。」

    「是啊,你可要振作起來啊。」

    「唉,社會就是這麼現實,你可別怪我搶了你的工作哦。」

    「如果覺得情緒不穩要去看醫生哦,我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遺憾哪……」

    向嘉瑜猛地站起身,冷眼一瞪。

    其他模特兒立刻一哄而散,只有許愛梅抬起頭瞪回去,目光不屑,「你再得意也沒多久了。」她一扭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準備。

    向嘉瑜望著她,決定在今天完成她許久以來的心願。

    簾幕已被緩緩拉開,小小的體育館內擠滿了人。這場秀是由國內一家平價名牌舉辦,發表多款旗下設計師的作品。為了炒作新聞,特地租了體育館,並且開放所有媒體進入採訪。台下擠得人山人海,但大多數是為了來拍事件後第一次公開露面的向嘉瑜。他們等著看她有沒有被這次事件打倒,更等著看她有何表現。

    向嘉瑜仍然是壓軸,她穿著一件淡米黃色的上衣,質料是亞麻布,剪裁相當簡單,在領口的地方隨興的打了個折;下半身則是一件色彩繽紛的蛇紋長裙,它的特色是長度不一,在走動時會掀起美麗的波浪,其中若隱若現的小腿引人遐思。

    當輪到她時,她抬起頭,配合音樂節奏步上舞台,一路自信雍容的走到舞台正前方,人好多,令她有些不安,她知道他們的心態,這麼多人,沒有幾個真正關心她,多數人都等著看好戲。

    然後,她見到斜前方的駱勁軍正雙手環胸,微笑凝望著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她的心都要融化了,他是那麼的貼心,為了她沒去公司,一大早就來陪她,是的,他一直在她身邊,也一直支持著她。

    她不會被打倒的!

    向嘉瑜感到一股無比的勇氣不斷注入身體,她轉圈、上前、朝左、朝右,最後看向前方。她瞄了眼駱勁軍,見他比了大拇指,忍不住對他微笑。回過頭,她從容的走回後台。

    自向嘉瑜上台,鎂光燈便一直閃個不停,而今天晚上又有最新消息了,因沉寂一個多月的她,首次復出走秀,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出色,唯一不同的是,向來冷漠的臉龐,今天卻有了淡淡的美麗笑容。

    眼尖的記者發現,她隔著舞台與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對望,於是不斷的拍攝兩人的對望鏡頭,心喜這下又有新聞可以炒了。

    向嘉瑜回到後台換好了衣服,見到許愛梅像公主一樣坐著等人服侍,便想也不想的朝她走去。

    許愛梅見到她,冷哼一聲,「我不想跟你說話。」向嘉瑜明明倒大楣,為什麼還是排在她前面?簡直要氣死她。

    「我也不想跟你說話。」她微笑著伸出手,像在夢裡一樣,揮了她一拳。

    「啊!」許愛梅尖叫,捂著臉開始哭泣。

    「啊!」目睹的人也尖叫出聲,紛紛衝上前去安慰許愛梅。

    向嘉瑜兀自轉身,臉上淨是野蠻的微笑。

    真痛快,她早就想揍她一拳,如今心願得償,她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走出後台,她已迫不及待想見到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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