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計 第十章
    「富豪號」在外灘碼頭靠岸,眾人紛紛寒暄告別,遲騁看一眼戚無艷,淡淡地道:「我送你回去。」

    「嗯。」她點頭,他率先走向他的車,她落後半步,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他該牽她的手一起走的,他今晚是怎麼了?從他在船尾找到她開始,似乎就變得不對勁了。

    打開車門,後視鏡中映出一輛白色麵包車,隱約還能看到x  x電視台的字樣。她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為了避嫌,他今年第一次參加皇因宴會,就被記者追問生活作風問題,換做誰都會覺得丟臉,雖說公眾人物不該太介意媒體的報道,但真被他們卯上也是件挺煩惱的事。

    車子在主幹道上勻速行駛,麵包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以跑車的性能,要甩掉他們輕而易舉,但是那樣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了。

    戚無艷回頭看了一眼,咕噥:「討厭。」隨手抽出一根煙,才記起打火機掉進江裡了。

    遲騁打開儲物箱,裡面散落著三四隻打火機。她驚疑道:「你車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打火機?」

    「都是你平時丟下的。」

    「哦。」她隨便撿出一個,點燃香煙,吐了口煙霧,道:「我都忘了。對了,遲騁,剛剛在船上,那只打火機……」她抬眼偷偷瞄他,沒有說下去。

    他不做聲,面無表情地開車。

    她伸手輕輕地搖他的肩膀,「對不起嘛,是我不小心,你再買一個給我好不好?」

    他偏頭看她,眸子裡平靜淡漠,彷彿在思量她的話有多少誠意。她撒嬌的笑容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收斂,手指有些慌亂地觸碰他的臉,「遲騁,你真的生氣了?」

    他轉回頭看路況,半晌才吐出一句:「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抱緊他的手臂,將頭緊緊偎在他肩上,彷彿這樣就可以融化他無形的冷漠,「我知道是我不好,等天氣暖和一些,我找人把它撈回來。」

    他突然長長一歎,幽幽道:「無艷,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大概吧。」她下巴擱在他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表情,「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他又沉默了,好久才抬了抬胳膊道:「起來吧,後面還有電視台的車跟著呢,當心讓他們拍到。」

    她僵硬了下,慢慢坐直身子,臉色也黯淡了,沉聲道:「遲騁,你真的很介意媒體怎麼看我們對不對?」

    「呵!」他偏頭向外,閉了閉眼,疲憊地笑道:「大概吧。」

    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語氣,她不由有些氣惱,他們之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雖然那些記者說得難聽,但流言斐語總是難免,難道為了那些無謂的言論,就連正常的感情生活都不過了嗎?她只是不小心掉了打火機,幹嗎一副陰陽怪氣不依不饒的樣子?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錯誤似的。平日裡總是他寵她、哄她、遷就她,一旦他態度一冷,她就感覺受不了,感覺委屈。狠狠瞪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她又重重「哼」了一聲,居然還是沒有反應,她不由氣悶地衝口而出:「既然如此,不如取消婚禮算了。」

    「嘎——」一聲長音,車子險險停在路邊,保險槓差點撞到路燈。遲騁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握到指節泛白,嘴唇抿到血色全無。戚無艷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嚨因驚嚇而乾澀發疼,話也說不出來了。

    後面跟蹤的車全無準備,狼狽地錯過他們的車,慢慢停下。

    遲騁呼一下拉開車門,大踏步走到電視台的車前,左手拉開車門,右手一把揪住攝影師的衣領,直接把他拎出來,吼道:「拍拍拍,拍什麼拍?想拍是不是?光明正大過來拍啊!我站在這裡讓你拍,拍得不好我叫你今後再也沒法扛攝像機。」

    「遲騁。」戚無艷匆匆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臂,焦急地道:「你先放手,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快勒死他了。」

    看到攝影師直翻白眼,遲騁這才放手,大手一揮,嘶吼道:「滾,都給我滾,別讓我再見到你們。」車上人七手八腳地把攝影師拉上車,飛也似的疾馳而去。

    「遲騁。」她焦慮地喚他,慌亂地揉搓他冰冷的手掌,「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啊?」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拳頭握得死緊,犀利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地面,像要把柏油路面燒出一個大洞。

    「遲騁!」她用力推他,急得快哭了,「你不要嚇我,你說說話。」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迷茫的目光轉向她,又似不在看她,飄忽地穿過她的身體,彷彿在找尋著什麼。突然,他用力甩了甩頭,右手覆上額頭,蒼白的唇無力地吐出一個字:「好。」

    「好什麼好?你在說什麼?你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好。遲騁,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用力拉他的手臂,他卻動也不動,機械、憔悴地道:「你剛剛不是說取消婚禮?我說好。」

    她頓住,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他重複:「我說好。」

    「不!」她激烈地叫道:「我那是說的氣話,不是認真的!」

    「可我是認真的。」這次他目光的焦距準確地定在她眼底,黯然失望地道:「無艷,你不想結婚就儘管明說,不用費盡心思地暗示,用衝動氣話來當借口,我不會勉強你,也不會怪你。」

    「你在說什麼啊?」她急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想結婚?我說取消婚禮,一方面是氣話,一方面也是為你著想啊,你不是很在意媒體的報道,現在這種敏感時刻結婚,只會產生更多對你不利的流言。怎麼到頭來反倒成了我找借口了?」

    「哈哈,」他諷刺地笑,「你以為我真的在乎別人怎麼說我?」

    「是你剛才自己說的嘛!」

    「呵!」他的笑連諷刺都無力了,「你剛剛不也說過取消婚禮?」

    「我說了那是氣話,你要我說幾次你才相信?遲騁,你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啊?今天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他用力搖頭,「無艷,我想我們該冷靜想一想,我今天才發現自己是個自私、小氣又善妒的男人。而你,更應該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有必要選擇我。」他拿出大衣穿好,深深看她一眼,道:「車你開走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凌晨的風無情地鑽進他的衣襟,頑皮地在他發間跳舞,他卻感覺不到冷。心很亂,很煩,像有一團岩漿奔騰呼嘯著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先前是不確定她的心和感情,現在,就連自己的都不確定了。曾經信誓旦旦想過要用時間和行動來證明他的感情,做起來卻那麼難,他突然想到老媽的話——別哪天又哭喪個臉來跟我說:「媽,我跟那個什麼無艷的愛情已經退燒了」,他的愛真的這麼快就退燒了嗎?不,不是,他只是失望了,疲倦了,想放棄了。一頭熱的感情太累,太彷徨,而他的勇氣和癡心又消磨得太快。說來說去,他還是跟其他男人一樣,再一次令她失望,令她受傷。

    戚無艷坐回車裡,手指顫抖地點燃一根煙,用力扯著散亂的頭髮。怎麼會這樣呢?怎麼突然之間他就說出那番心灰意冷的話?她好像傷害他了,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傷害了他。她太習慣於他無條件的付出和無限度的包容,從來沒有認真地體會過他的感受,所以當他突然撤退時,她除了慌亂,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該這樣的,如果說在得知癌症是個誤會後她曾猶豫過結婚的決定,那麼在艙上,她再一次堅定地告訴自己,她要嫁給遲騁,這輩子只能是遲騁。關明晰是祁紹的緣分,遲騁是她的緣分,錯過了他,她會一輩子遺憾,一輩子後悔。到底哪裡做錯了?打火機?衝動地說取消婚禮?還有什麼?一定還有什麼!她仔細地想,一點一點地想,對了祁紹!遲騁最大的心結應該是祁紹,她今天晚上都跟祁少做了什麼?談了會兒話,喝了杯酒,跳了支舞,然後呢?他不會就因為這些吃醋吧?雖然他莫名其妙吃醋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但也未免太小氣了些。還有,還有……那些問題!那些該死的問題!她想起從主席台上走向他時他難以置信、興奮期待的眼神,她真笨!她用力敲一下自己的頭,幹嗎偏要造成他的誤解?隨便說什麼人都好嘛!父母、兄弟、姐妹,哪怕美國總統都好,為什麼一定要選允恆?她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擺了大家一道,真是笨啊!所有事情串起來,他今晚的反常終於有合理的解釋了。先是看到她跟祁紹談笑風生,然後聽到那兩個該天殺的記者背後嚼舌根,後來打火機又掉了,隨後是她開玩笑地選了允恆,最後她居然又說出取消婚禮的話。完了完了,戚無艷,如果遲騁不要你,一定是你自作自受。

    她腳下猛催油門,車子在午夜的街燈下奔馳,遲騁,遲騁,你到哪兒去了?為什麼走得這麼快?為什麼你不等等我?她一面搜索街道上孤獨的行人,一面不停地打他的手機,關機,關機,一直關機!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兒。在一起三年,她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不知道他平時下了班到什麼地方消遣,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用什麼方法來排解。她對他的關注,少得如此可憐,可憐到她都忍不住痛恨自己。

    遊蕩了大半個午夜,還是沒有找到他,她只好先回別墅,說不定他突然想通了,正在別墅等她,像以往任何一次無心的傷害過後一樣,他總會不跟她計較,無條件地原諒。臥室內漆黑的燈光徹底打碎了她的奢望,她將自己拋進大床,拽過枕頭蒙住臉,床被上依稀殘留著他的味道,溫暖淡雅、乾淨陽剛的味道,但他的人呢?他還會不會來?淚水一滴一滴地滑下眼角,滲入枕頭,斷續的嗚咽聲在漆黑的房間中迴盪,久久不絕……

    「叩叩」兩聲門響,她彈簧般地蹦起來,一把拉開門,驚喜地叫:「遲騁。」看清門外的人影,她垂下頭,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小姐。「李嫂急忙扶起她,關切地道:「你沒事吧?我好像聽到你在哭。」

    她不做聲,只是搖頭。

    「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煮碗麵給你?」

    她還是搖頭。

    「要不沖杯牛奶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突然發瘋般地吼道:「出去,別管我。」

    「噢。」李嫂輕歎一聲,默默出去,關上門。看樣子小姐心情很不好,還是給遲先生打個電話吧。拔了幾次總是關機,李嫂疑惑道:「奇怪!怎麼連遲先生心情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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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戚無艷抱肩靠在窗邊,嘴裡叼著一根煙,卻沒有點燃,她找不到那只打火機。現在她知道,她掉的不只是一隻打火機,還有他的關懷,他的體貼,他的愛。他說過,想看日出的時候一定要叫醒他,可她每次都忘記。今天她記得了,他卻不在她身邊。他昨晚問她,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她居然回答他「也許吧」,她怎麼沒有體味到他問這句話時的深意呢?長久以來,她沒有體味到的又何止是一句話。

    電話響了,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到話機旁邊,一不留神腳下幢到床沿,直直地趴在床上,她顧不得疼,第一時間撈起聽筒,喘息不勻地應道:「喂?遲騁?」

    對方的聲音嘶啞,但依然是她熟悉的男性嗓音,「是我。」

    「天!」她抱著聽筒摀住胸口,淚水迅速衝出眼眶,「你在哪裡?」

    「機場。」

    「什麼?」她一時不能消化這個信息,機場?他要走,去哪兒?他要離開她,永遠不回來了嗎?

    「無艷,」他的聲音疲憊無力,「我要回老家去,走之前跟你告個別。」

    「不,別走,遲騁,別這麼就走,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飛機就要起飛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陣沉默,一聲歎息,他給她三個字:「不知道。」

    「不,」她哭喊,「別掛電話,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

    又是一聲歎息,「你說吧。」

    「我愛你!遲騁,我愛你!這句話,我早就該說了,原諒我現在才說出口。」

    對方一陣窒息的寧靜,只有沉重的喘息聲清晰地傳來,好久顫抖的聲音緩緩道:「無艷,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不,不是。」她瘋狂地搖頭,可惜他看不見,「你就是最好的,對我來說,只有你是最好的。」

    又是一陣寧靜,電話裡隱約傳來機場廣播的嘈雜聲,「無艷,」他終於開口了,「我應該很興奮,很感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我想,我需要時間。」

    她的心霎時跌入谷底,幾乎連聽筒都握不穩了,淚水早已肆虐氾濫,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從喉嚨裡面前擠出幾個字:「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不是。」他立刻回應,「我只是累了。我該上飛機了,無艷,再見。」

    聽筒直直滑落,「啪」一聲觸在地上,嘟嘟的忙音魔咒般地鑽進耳鼓,無情地提醒她一個事實:他走了,就這麼走了,連她說愛他都留不住他。太遲了,她說得太遲了,他說他累了。累了,是不是就表示不願再繼續了?他終究還是會離開她,她終究還是一個情場上的失敗者。上一次是別人的心不在她身上,這一次是她自己將一顆愛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無力再愛了;上一次她還可以故作瀟灑,這一次她只能任憑心痛和絕望無情地吞噬她,瀟灑,她怎能瀟灑得起來?

    淚水漸漸乾涸,嗓子也哭啞了,房間裡觸目所及都是他的影子,他站在窗邊摟著她看日出,他站在門口拿個托盤問她要不要喝牛奶,他從浴室裡伸出手臂管她要浴巾,他斜倚在床頭幫她點煙,他站在床邊幫她套毛衣……

    敲門聲又響了,李嫂探頭進來,小心冀冀地道:「小姐,這是物業管理費的清單,你簽一下字好嗎?人家已經來要過好幾次了。」

    她煩躁地吼道:「你簽就好了,這種小事也來煩我?」

    李嫂縮了縮脖子,「可是,可是人家要信用卡賬戶的,我沒有啊。」

    「那你以前都怎麼簽的?」

    「以前都是遲先生簽的啊!」

    遲騁!原來,連這個家都一直是他在照顧。她到底錯過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不,她猛地驚跳起來,抓起大衣和皮包就往外走。

    「小姐,」李嫂追著她喊:「你到哪兒去?你還沒有簽字啊。」

    「去找遲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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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聽到汪琦的電話,從汪琦那裡打聽到遲騁老家的地址,坐上飛機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四小時之後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他追回來,他不是累了嗎?那好,他休息,她來追,她來愛,她來付出,她來彌補。只要他還有一點點愛她,一點點在乎她,她就一定能挽回他的心。

    遲騁的家坐落於北方一個山清水秀的小縣城,時值隆冬,整個城市被妝點得銀妝素裹,比起N市,自有一番寧靜安詳的味道,難怪遲騁的母親會中意符曉冰那種類型的。一下飛機,她就被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氣給席捲了,又坐了四個小時的汽車,等找到遲騁的家門口時,她覺得渾身都快被凍僵了。

    並排兩座寬敞的磚瓦房,兩道造型相似的黑漆大鐵門,門上喜氣洋洋地掛著彩飾,右方的那道大門敞開半邊,院子裡停了兩輛車,三個人正在大門上貼什麼東西。果然是小地方,這麼早就有過年的氣氛了。

    有人注意到她,揚聲問:「你找誰啊?」

    戚無艷沒等回答,中間那個穿皮夾克的年輕人回過頭來,她愣了,怎麼遲五月比她還快?那人也愣了,走到她近前打量兩眼,驚奇地問:「戚小姐,你怎麼來了?」

    「哦,我……我來找遲騁。他在嗎?」

    左邊的大門突然開了,一個五旬左右的婦人喊道:「端陽啊,你媽怎麼還沒回來?我等著跟她定菜單呢。」

    「哦,」遲端陽忙道:「她去找裝高梁的袋子了,說什麼新娘子下車一定要踩。我說咱們在酒店辦,放個高梁袋子像什麼樣啊。」

    「嗤,你們年輕人懂什麼?那叫『步步高陞』!你不講究,俺家閨女還講究呢。去,叫你大哥給五月打個電話,明天就擺酒了,今天人還不回來,眼看年關了,哪兒那麼多工作?哎!你們倆,」婦人吆喝著貼字兒的鄰居,「那喜字貼歪了,右邊高點,再高點,對嘍。」隨後又轉向端陽,「還有啊,你媽回來讓她過來一趟,一堆事兒等著她定呢。」婦人嘮叨著走回家門。

    戚無艷腦中轟然一響,模糊的視線直直瞪著鐵門上鮮艷刺目的大紅喜字,無意識地喃道:「他——要結婚了?」

    遲端陽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猛然想起昨日大哥回來時憔悴疲憊的神態,心中若有所悟,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笑道:「是啊,昨天剛領的結婚證,明天在白樺大酒店擺酒,你要不要去?我進去拿張喜帖給你。」

    「不,不會的。」她一邊搖頭,一邊踉蹌後退,跌跌撞撞地跑走。

    鄰居看著她狼狽的背影,困惑道:「端陽,她是什麼人啊?你幹嗎騙她說是遲大哥要結婚?」

    「這女人,整得我大哥好慘,不讓她吃點苦頭她就不知道我大哥得好。」

    「哦,原來是遲大哥的女人啊,是挺漂亮的,難怪遲大哥要她不要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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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外是冰天雪地,心中是荒蕪狼藉。他要結婚了,他昨天剛剛回來,明天就要結婚了。這麼說他一直在騙她,什麼累了,什麼好好考慮,都是借口。不想結婚的是他,不,他想結婚,只不過新娘不是她。為什麼?她以為他是個誠實的男人,就算要甩掉她,也會明白地告訴她,結果他卻比所有男人都虛偽,都陰險,都殘忍。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想甩開她,他早就可以甩了,多費這麼多心思,這麼多時間,並沒有令他得到半分實際的利益。難道,他只是想報復而已?報復她三年來對他的忽略和傷害?這麼說,他是真的愛她的了?沒有愛哪有恨,沒有恨又怎麼會報復?可是,遲騁不是這麼卑鄙的人啊。三年,她或許看不清他的感情,但絕對看得清他的品質。亂了,全亂了,現在怎麼辦?就這樣回去,還是跑去質問他?兩者都很愚蠢。戚無艷在愛情面前或許是個懦弱的女人,但絕不是個愚蠢的女人。

    凌晨一點,遲家和符家已經在為新人的婚禮開始忙碌了,遲端陽不斷抱怨新郎髮型令他的頭不能挨枕頭,遲騁默默看著忙忙碌碌又喜氣洋洋的兩家人,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如果沒有遇到無艷,他和曉冰應該比端陽和曉築先結婚吧。

    手機響了,他以為是五月打來的,看號碼卻是本地的,這時候誰會找他?

    「喂?」

    濃重的鼻音傳來,偶爾夾雜著一兩聲哽咽,「喂?遲騁嗎?我是戚無艷。」

    「無艷?」他驚呼,「你怎麼了?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汽車站旁邊一個電話亭,」又是兩聲戰慄的哽咽,「遲騁,我遇到點小麻煩,你現在方不方便過來一趟?」

    「汽車站?這裡的汽車站?你怎麼會來的?先別說那麼多了,你站在那兒別動,我馬上過去,十分鐘,你千萬別亂走。」

    他在關掉手機的同時已經衝出屋門。

    遲大媽忙喊:「臭小子,深更半夜你去哪兒?」

    「我馬上就回來。」

    「哎?臭小子,你給我回來,那是婚車。」

    他哪裡管什麼婚車不婚車,滿腦子只有戚無艷形單影隻地站在冰天雪地裡獨自哭泣的樣子。她怎麼會來的?她來幹什麼?是不是那邊出了什麼事?還是——她來找他?

    汽車站很小,一共只有兩個電話亭,遲騁一眼就瞄見東側電話亭外那道纖細的身影。她抱著肩,縮著脖子,可憐兮兮地偎在電話亭的玻璃門上,雙手不停地伸到嘴邊呵氣。薄呢子短大衣根本阻擋不了寒風的侵襲,呼出的氣在眉毛鬢邊凝結成霜。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氣急地喊:「天哪,你都快凍成冰棍了,怎麼不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待著?」

    她牙關打顫,哆哆嗦嗦地道:「你叫我千萬別亂走。」

    「那之前呢?你就不能先找個賓館飯店什麼的落腳,或者事先聯絡我?」

    「遲騁,」她可憐巴巴地道:「我們先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好不好?我好冷。」

    「你還知道冷。」他拉開羽絨服拉鏈,將她裹在衣襟裡,半拖半抱地回到車裡,將暖風開到最大,口氣依然很沖,「把大衣脫了,穿我這個。你就穿個什麼都不頂的大衣,今天晚上零下三十五度,我要是不來,明天早晨就等著給你收屍了。」

    「你不是來了嗎?」他放下婚禮即刻趕來,是不是證明他還愛她?

    「你……」他怒極,反而不知道說她什麼好,見她裹著羽絨服,還在不停發抖,嘴唇冷得發紫,不由輕歎一聲,抬手拭去她睫毛上融化的水珠,放緩聲音道:「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她眨眨眼道:「我的皮包被偷了,現金、證件、信用卡、手機都在裡面,身上只有幾塊零錢,所以只能訂電話找你,沒有耽誤你的正事吧?你放心好了,你借我點錢,我聯繫到sammy補辦了證件馬上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臉色一沉,「你說得什麼話?你到這裡不找我找誰,傅秘書離那麼遠能幫上忙嗎?對了,」他稍稍一頓,「你來這兒幹嗎?」

    「我——」她又眨眨眼,「我來看個朋友。」

    他皺眉,「我怎麼不知道你這裡有朋友?」

    「呃——」她想了想才道:「我沒跟你提過。」

    「無艷,」他沉聲喚,「你在說謊。」

    她垂下頭,長髮遮住了大半邊臉,一會兒,晶瑩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凍的紅腫的手上,聲音低低的,「其實我是來找你的,可是到了你家門口才發現你要結婚了。也許我真的不該來,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把你推給了別人,怪不得你。你放心,我不會耽誤你的婚禮,天一亮我就去報案,民警會幫我的。」

    遲騁的眉頭越皺越緊,一把按住她肩頭,「你說誰要結婚了?」

    她驚道:「你不是今天和符曉冰結婚?」

    「誰說的?明明是我二弟端陽和曉冰的姐姐曉築結婚。」

    「啊?」她傻傻地張大嘴,「可是五月說,不對不對,應該是端陽說是你結婚呀。」

    遲騁簡直哭笑不得,低聲罵道:「這個端陽,從來不幹好事。」

    她激動地抓著他的手問:「真的不是你結婚?」

    他翻了個白眼道:「你都說取消婚禮了,我跟誰結婚去?」

    「呵,呵,」她忍不住笑,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有要結婚,我還有機會。」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又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以為你不再愛我了,我以為你要離開我了。」

    「傻瓜。」他攬著她的頭,「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再愛你了?我只是說我累了。」」可是我在電話裡哭著說我愛你,你都無動於衷。」

    「所以你就追來了?」原來她是真的在意他,不是他自作多情。

    「嗯。」她用力點頭,「我已經錯過了太多,忽略了太多,索取了太多,既然你累了,那麼就由我來追你。你看,」她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打火機,「我還找到這個,品牌和款式都跟你送我的那只一模一樣,我特意托朋友找代理商買的。遲騁,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只冰涼的打火機,低低地顫抖地道:「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熱切地道:「無法替代,但可以轉變。時間可以平復傷口,可以令人遺忘,也可以軟化執著,已經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珍惜眼前的才最重要。掉了的那只打火機上有你的感情,我請你遺忘它,重新愛上這一隻,而我對祁紹的愛,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我現在愛的是你,是你啊。」

    「無艷,」他捧起她的臉,眼睛盯著她的眼睛,懇切地道:「再說一次你愛我。」

    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是的,我愛你,遲騁,不是替代,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就是你,遲騁,我愛你。」

    他猛地吻住她,讓她冰涼的嘴唇在他的唇上融化,讓她凍得僵硬的身軀在他懷裡柔順,讓她真摯的愛通過呼吸和毛孔融入他的血脈。他在她耳邊感歎:「你知道我等這句話等了多久?」

    「我知道,」她緊緊偎進他溫暖的胸膛,「幸好我沒有說得太遲,幸好你還肯給我機會。」

    他笑了,啄吻她紅紅的臉頰,「下次來追我,記得多穿一點。」

    她直覺地道:「早知道端陽騙我,我就直接在賓館給你打電話了,何必把自己凍得半死?」

    「什麼?」他坐直,「你不是說你皮包被偷了?」

    「呵呵,」她心虛地笑,「我……我只不過想學你玩一把苦肉計嗎,原來真的很有效,就是太冷了,下次一定記得先買件貂皮大衣。」

    「戚無艷。」他咬牙切齒地叫。

    「啊呀,」她大叫一聲,「我好冷,好冷好冷,快幫我暖暖。」說著雙臂纏上他的脖子,堵住他怒氣騰騰的嘴唇。

    他反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欲拉開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擁抱,明明有一堆火氣卡在喉嚨裡要衝出來,卻捨不得放開她柔軟香甜的唇瓣。還是先幫她取暖吧,訓她的事可以等等再說,凍壞了她,心疼的還是自己,誰叫他愛上這個有點自私、強悍、嬌縱、可愛、固執又有點勇氣的女人呢?愛她,還有什麼好說?別說是苦肉計,什麼美人計、空城計、反問計、連環計,就是三十六計她都耍上一遍他也只能乖乖受著。愛她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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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家

    遲端陽披著軍大衣,頂著滿頭白霜,在自家門口跳腳,哀叫:「大哥到底去哪兒了?時間就快到了,我的婚車啊!」

    有人提議:「反正新娘子就在隔壁,你去把人背過來,直接入洞房算了,酒席也別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遲端陽氣得出口成髒。

    忽聽隔壁院內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遲端陽,你又說髒話了。」

    「沒有沒有,」他急忙嚷嚷,「是東來罵的。」

    「還說謊,數罪並罰,婚期延後三個月。」

    「啊?」片刻靜默之後,隆冬的天空中揚起一聲狂吼:「遲騁,我跟你沒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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