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戀人 第十章
    奉天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也是盈盈來到這個時代後遇到的第一場降雪。

    飛揚的雪花與廿一世紀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只是感覺。

    她說不清為什麼,這幾天她總覺得懶懶的,而且特別怕冷。每天早晨彭翊一離開床,她就無法再安睡,寒冷使得她只能縮在火爐邊。

    可是今天,就算坐在火爐邊她也只獲得部分的溫暖,而且毫無食欲,甚至懶到不想開口說話。

    於是她只好鑽進棉被裡,看著窗外堆積至窗沿的白雪,思念起與晶晶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冬季。

    此刻,她更渴望彭翊能夠陪伴在她身邊,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自從朝廷批准了他的上奏,頒布了「招民開墾條例」後,他更忙了,近來總是早出晚歸,還常常到奉天以外的地方去視察民情,為明年開春後做准備。

    「夫人!」隨著一聲輕喊,房門被推開了,玲子提著食籃走了進來。

    盈盈到現在仍不能習慣外人這樣無禮地進出自己臥房,可是也沒辦法。

    玲子身後的秋花手裡端著一張小炕桌。

    盈盈明白了她們的意思,說道:「不要,我現在不想吃。」

    兩個丫鬟看著她,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月娥從門外進來了,對她說:「夫人今天什麼都沒有吃,這樣不行。」

    盈盈愣愣地坐在床上,雖然近來月娥對她的態度大有改變,但像這樣關心她吃喝、溫言細語地對她講話,還是頭一次,這令她失措起來。

    「我、我不餓。」她結結巴巴地說。「要不妳們放下,等會兒我再吃。」

    「那就擱下吧。」月娥對兩個丫鬟說,又看看盈盈緊捂棉被的樣子,問:「夫人很冷嗎?」

    「是,是很冷。」

    月娥看看屋裡已經燒得夠旺的火爐。「那要不要將您的炕燒起來?」

    「炕?」盈盈疑惑地看著她。

    「對啊,就是這張床。」月娥說著走近,掀起床幔。

    盈盈看到原來她身下的床並不是木床,而是一張修砌得十分精細的火炕。

    「啊,真是炕耶,我睡了這麼久都不知道。」盈盈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那能不能麻煩妳讓人幫我燒炕?」

    「當然可以,不過不能馬上熱起來……喔,大人回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彭翊焦慮的聲音。

    「盈盈,妳怎麼啦?」帶著外頭的寒氣,他將手套摔在門口的小桌上,疾步來到盈盈身邊,對其他人的存在視而不見。

    「大人,夫人怕冷,您得先脫了斗篷在火邊烤烤。」月娥提醒他。

    可是彭翊的手早就搭在了盈盈的臉上,盈盈立即從被子裡抽出冰涼的手,握著他溫暖的大手。

    「妳手怎麼這麼冰?」彭翊皺緊眉頭,將她從床上抱起來,拉開身上的斗篷將她裹進胸前,然後坐在火爐邊的軟椅上,對月娥說:「去讓他們燒炕!」

    「是,大人。」月娥答應著往外走去,眼前卻是彭翊眼裡對夫人毫不掩飾的關切和憂慮,以及盈盈看到他時眼裡的光彩,不由被他們之間真摯的感情感動。

    「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依偎在他懷裡,盈盈不再覺得寒冷。

    「不凡回來取文件,聽說妳一天沒有吃東西了……為什麼?妳若不吃不喝當然會冷。」他回頭對站在門口的丫鬟說:「將夫人的飯菜取出來。」

    秋花立即將炕桌放在火爐旁,玲子則從食籃裡取出一碟碟菜餚放在上面。

    等她們放好後,彭翊說:「好了,這裡沒妳們事了,下去吧。」

    兩個丫鬟答應著,行禮退下。

    「妳看,這是廚子最拿手的小雞燉蘑菇喔。」彭翊將桌上的一碟菜端起。

    可是才聞到香味,盈盈突然感到惡心。「我不想吃……呃……」

    她用手捂住嘴,將臉埋進彭翊的身上,用力忍住嘔吐感。

    「妳病了?」彭翊放下菜,轉過她的臉,看到她雙眼緊閉,臉色青黃,額頭冒著冷汗,不由擔心地問。

    隨即心裡一動,立刻將丫鬟叫進來,吩咐道:「速去前院找夏不凡,讓他請藥王鋪藥王來一趟。」

    玲子立刻遵命而去,彭翊又讓秋花將飯菜收了。

    當晚,藥王診斷的結果令人人歡喜一人憂--都統夫人已懷孕月余。

    盈盈彷佛石化了般坐在已經燒熱的炕上,無法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她不明白自己的避孕藥管用了幾個月,為何突然失效了呢?

    「盈盈,有我的孩子妳不高興嗎?」夜裡,彭翊躺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很高興懷了你的孩子,只是到時我怎麼能走……」盈盈將臉枕在他的胳膊上低聲說,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了彭翊的臂上。

    感覺到那滴淚珠,彭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悶聲道:「妳不能離開我!」

    幾天後,盈盈收到了彭翊送她的一件禮物--一件毛色黑亮,特別溫暖的貂皮大衣。

    「這是紫紹皮喔。」玲子羨慕地說。「是天下最暖和最珍稀的毛皮呢!」

    「是啊,而且又輕又軟,夫人穿上不會感到冷了。」秋花也說。

    將紹皮大衣柔軟的皮毛貼在臉上的盈盈,感受到了來自丈夫的濃濃深情,同時也恍惚覺得這彷佛是晶晶,那只陪伴她快十八年、又將她帶到這裡來的貓咪。

    時間在白雪飄飄中慢慢地過著,有了暖暖的熱炕和合適的飲食,盈盈初時懷孕的不適好了一些,但依然精神不佳。

    一天中午,彭翊回房,沒見到盈盈,卻看見玲子正在清洗那只細頸青花瓷瓶,便問她何以動夫人的東西?

    玲子說:「是夫人要我將瓶子洗干淨,說那裡面的東西對孩子不好。」

    「是嗎?」彭翊的心裡一陣驚喜,忙問:「夫人呢?」

    「在花園裡,秋花陪著呢。」

    彭翊即刻轉身往花園去。此刻風雪雖停,但依然很寒冷。

    走進銀裝素裹的花園,他看到盈盈正坐在涼亭裡的石椅上雙手合抱在眼前,而她的丫鬟秋花則站立在亭子外候著。

    他走過去,示意秋花離開。然後悄悄進了亭子,發現她雙目緊閉,口中正喃喃說著什麼,於是他再靠近一點傾聽她的話。

    「……晶晶,用妳的神力幫助我!在我離開這裡前,請讓我平安地生下這個孩子,這是他渴望的寶貝,讓我把這個寶貝送給他……」

    專心祈求的盈盈並未發現有人進來,更沒看到來人臉上由喜轉憂再轉悲的復雜神色。

    她緩緩張開合著的雙手,彭翊看到在她白皙的雙掌間正是那塊黑貓留下的、他替她掛在胸前的玉佩。

    盈盈俯首將額頭貼抵在玉佩上,彷佛睡著似地寂靜不動。輕風吹飄她的發絲,拂動她身上那件輕柔的紫紹裘衣,白雪寒亭中,她顯得孤獨而脆弱。

    彭翊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在這剎那,他彷佛感受到她的痛楚,看清了她的內心,那是一個缺乏自信和安全感的女孩!

    想起以前她不經意間說過的話和她告訴過他的往事,他明白了。

    一直以來她從不相信會有人真的愛她--她的父母不愛她,她的朋友只是需要她,就連她曾經以為最愛她的貓咪都離她而去,因此在她的心底,她不認為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你愛我嗎?你不能愛上我……」

    「我好漂亮,你說是不是?」

    「我是不是很好看?」

    他們成親前和洞房之夜她說過的話一一浮現在他腦海,她是那麼的沒有自信。她否定了自己的魅力,甚至連最明顯的美麗外表都不相信,彷佛人們不愛她是正常的,愛上她才是危險的,所以她小心地與「愛」保持距離,不讓自己受到傷害。

    此刻他真希望自己有魔力,能將盈盈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抓來好好教訓一頓!

    克制著澎湃的心潮,他伸手握住了盈盈冰涼的雙手。

    盈盈一驚,抬起頭來,看到他時,眼裡閃過喜悅,這令他深受安慰。

    「你怎麼來了,現在不是你最忙的時候嗎?」盈盈抓住他的手問。

    「過來。」彭翊坐在亭子的木欄上,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教訓道:「大雪天裡怎麼坐在石頭上?難道妳沒聽說過『冬不坐石,夏不坐木』嗎?」

    「沒有。」盈盈搖頭,將手探進他溫暖的胸懷中。

    彭翊小心地將那塊玉佩用手捂暖後,再放進她的衣襟裡。

    盈盈看著他細心體貼的動作,感動地問:「你那麼忙,怎麼會有空回來?」

    彭翊在她凍紅了的鼻尖上親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說:「再忙,也得回來看看我最大的寶貝,看她好不好?開不開心?」

    「最大的寶貝?」盈盈困惑地看著他,對上他深情的目光時,美目一毫。「你是說我嗎?我是你的寶貝嗎?」

    「當然,妳當然是我的寶貝!」彭翊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手掌平貼在她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摩挲著。「而他,是我的小寶貝。」

    盈盈驚喜地說:「你是說我比孩子重要嗎?」

    「是的,我的大寶貝。」彭翊抱起她往屋裡走,一邊在她耳邊說:「妳比孩子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為什麼?」進了臥室,躺在熱炕上,盈盈仍未從他的話裡醒悟過來,在她看來,他對她好都是要她為他生孩子而已。

    「因為我愛妳!」彭翊為她脫掉紫貂大衣,讓她靠在炕頭迭起的被褥上。

    「愛我?!」盈盈震驚地看著他。「可是我說過你不能愛上我,不然……」

    「不然妳就要揍我,是不是?」彭翊嘻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一點都沒有大將軍的威嚴模樣。「揍吧,反正我皮厚,不怕妳的粉拳。」

    他的模樣令盈盈心裡蕩起一股暖暖的激流,她遲疑地說:「是因為孩子……你才愛我嗎?」

    「不,是因為妳,我才愛孩子!」他收起臉上的笑容,嚴肅地糾正著她。

    他的語氣溫柔而堅定,眼神專注而深情。

    冰雪在盈盈的心底悄悄融化,她的心似乎正飛出自幼形成的樊籠,向愛的晴空高飛。

    彭翊有心想多陪伴在懷孕的妻子身邊,可是隨著從關內入關流民增多,他不得不時時離家巡視關卡。

    東北雖是大荒苦寒之地,但自然資源豐富,尤其冬季捕捉雪貂、采摘人參、雪蓮等獲利極大,因此每逢此時都有流民從關內到關外來,加上直隸、山西、山東等地的皮毛商、販牛商及木材商等也大批到東北地區往來販貨。

    而康熙初年為保「龍脈」推行封禁政策,嚴格規定控制關內人到關外捕獵采參的數量,因而東北三將軍轄區的關卡都擔負著極其繁重的重任,所有捕獵采集者皆以都統府派發的通票驗關放行。

    三日前,彭翊離家前往北部關卡視察,將鍾良留下,協助兵馬司守護奉天。

    傍晚,盈盈正在房間讓女紅特別好的秋花教她做嬰兒衣服時,月娥匆匆趕來。

    「夫人,請勸阻鍾良吧,他那樣蠻干一定會連累大人的!」她急促的說。

    「怎麼回事?」盈盈一驚,放下手裡的活問道。

    原來今天傍晚,突然有一群流民以官衙沒有派發足夠的通票為由,暴力圍攻府尹張大人的府宅,逼迫張大人派發臨時府印,否則就要殺了張大人,火燒府尹府。

    鍾良聞訊大怒,現正准備領著軍隊要去殺了那幫流民。

    盈盈一聽,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她知道府尹府派發的臨時府印雖只有一日一地之效,但仍允許持件者采獵或攜貨出關。

    而身為府尹的張大人只有一日派發十張的權力,因而就算他肯屈服,也肯定不能滿足鬧事者的要求,最後還是會出事。

    而一旦在這「龍興之地」發生了流血事件,尤其朝廷要員張大人如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麼無論彭翊當時在或不在,都將難逃罪責。

    「不行,妳快帶鍾良來見我!」她當即下炕對月娥說,月娥匆匆離去。

    「玲子、秋花,快將大人的官服找一套來!」

    見她行色匆匆,丫鬟們不敢多問,立即從衣櫃裡找出彭翊多余的官服。

    「快,替我穿上!」盈盈命令道。

    「夫人!您的身子……」

    「四個多月了,沒事。」盈盈一揮手打斷她們。「況且現在人命關天,顧不得那麼多了。快!」

    於是當鍾良隨月娥來到時,看到的是一個英氣勃發,不怒而威的「美將軍」。

    「夫人?!使不得啊!」鍾良和月娥都吃驚地大叫,且不論她懷有身孕、女扮男裝有違朝廷律法,就是假冒將軍出行,也是一大死罪啊!

    盈盈道:「此時此刻,平息騷亂是頭等大事,否則彭翊會有殺身之禍!」

    「可是夫人,這班人明擺著是沖著彭大人不在才趁機作亂的,妳這一去,不僅自己有危險,若讓人知道了您的身分,彭大人同樣會被加罪。就讓我帶人去收拾了他們,就算有罪也是我一人承擔。」鍾良阻止她。

    「錯了!」盈盈厲聲喝止他。「此刻絕對不可用武力,那樣只會火上加油!我們只要捉賊擒王,定可化險為夷。就算是為了彭翊,請你們配合我,不要讓人認出我,我不會讓彭翊身陷險境的!」

    再有意見,面對她的凜凜威風,鍾良也不敢再說話了。

    於是盈盈將自己的計策輿鍾良說了一番,要兵馬司大部分的兵力仍守住城門,他們只帶了不多的人馬往張府尹宅邸趕去。

    只見張大人府前,圍著近百人,主管府尹府文書的副史正在大門上的走廊上喊話,說派發通票是都統府的責任,而非府尹大人。但如果他們安靜,府尹大人願在天亮時為他們派發臨時府印。

    可是那些人依然大喊大叫著要求立刻派發給他們府印,否則就燒了府尹府。

    現場群情激昂,一個精壯蓄須的男人吼聲最大,數枝火把吐著烈烈火焰。

    「都統大人在此,若要通票就不許亂動!」

    一聲響亮的吼聲伴著急促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很快將鬧事的場子圍住。

    事態發展完全出乎那蓄須大漢的意料之外。

    他知道,拖延下去後果嚴重,便氣急敗壞地大聲叫道:「快,放火燒了府衙!捉住張尚賢!」

    他的手下得令,立即舉起火把,往府尹衙門扔去。卻不料一人突然從馬背上竄出,斜腿往火把踢去。

    那火把即掉轉方向往擲火者的身上飛去,立刻點燃了他身上的長衫。霎時間,淒厲號叫聲響起,那手下還算機靈,痛號著不忘往冰雪地上一躺,翻了兩下,火熄滅了。只剩下煙熏後的枯發破衫,模樣甚是狼狽。

    再看那腳踢火把者,身著都統蟒袍,頭戴花翎頂戴,雪地的反光將他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可是帽子壓得太低,面容看不太真切,但周身環繞可敵萬夫的氣勢令人莫敢仰視。

    「啊,果真是都統大人!」鬧事的人群當即一驚,喧囂聲逝去,領頭的心中暗暗叫苦:媽的,又被他壞了好事!

    他明明聽說這個鐵面無私的將軍出了城,才定下這招「火燒府尹府,活捉張尚賢」,迫其簽發臨時府印,讓他們能將所有的私藏順利運出城。

    不料眼看就要成功時卻又被他趕回了。昨日明明有人看見他還在寧城的,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趕回來了呢?看來,只有先干掉他!

    這邊馬上的盈盈一看眼前陣勢,知道不能硬來,鬧事百姓大多數是不明真相被鼓動來的,真正要制服的是那個領頭的人。幸虧月娥來告訴她,否則按鍾良的個性到此大開殺戒,那造成的損失與錯誤就很難善了了。

    她銳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發現了目標。於是低聲對身邊的鍾良說:「去,派人下馬抓住那個身穿黑衣的蓄須大漢,和他身後的那幾個人。」

    鍾良因帶來的人不多,又有護衛夫人的責任,故一步不敢離開她左右。此刻一聽,不放心地說:「那您得小心。」

    「我知道。」

    鍾良對那個喊話的軍官點點頭,那人再次對人群大喊:「都統彭大人有令,明日寅時,各位到城門東領取通票!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但若再敢滋事者,按大清律法定嚴懲不貸!」

    他粗大的嗓音穿過雪夜的上空,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靜默。

    「不行,他們是在唬弄咱們,要他們現在就派發通票!」蓄須大漢狂叫。

    他身後的幾個人也隨之吶喊,那蓄須大漢趁機向盈盈的坐騎撲來。

    對他早有防備的盈盈立即翻身下馬,迎著他龐大的身軀飛出一腳,隨即兩人在雪地裡拳來腳往,展開了搏斗。

    那大漢除了一身蠻力,並無功夫,幾個回合後便被盈盈的雙腿踢倒在地,立即上來幾個士兵將他綁了,盈盈則回到馬上。

    而那邊,鍾良帶著幾個士兵也迅速地將大漢帶來的打手一一拿下。

    見領頭鬧事的幾個大壯漢,不過眨眼功夫就被那個都統大人和官兵們五花大綁地拿下了,鬧事的人們自然害怕,紛紛逃離了現場,火把扔得到處都是。

    此刻,緊閉多時的府尹大門開了。驚魂未定的張大人站在台階上雙手一抱,行了個大禮,高聲說:「多謝彭大人連夜趕來為本府解圍,請大人府上一敘。」

    怎麼辦?我可沒想到這一出!盈盈與鍾良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不用了,張大人受驚,本帥難辭其咎,如何再敢打擾?今日容本帥告辭,明日定上門謝罪並通報今日案情!」彭翊鏗鏘有力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盈盈心中大喜。

    「也好,那彭大人一路走好,明日再會。」張尚賢又在台階上連連作揖。

    彭翊應對著,策馬來到盈盈身邊。

    見彭翊及時趕到,鍾良放了心,促狹地說:「大人,那小的可是將當今世上最俊美的『大人』交還給你囉!」

    「等等。」彭翊輕聲一喝,將手中的韁繩扔給他,騰身上了盈盈的馬,摘下她頭上快壓到鼻子的帽子扔到鍾良身上。「去吧,好好審問人犯!」

    鍾良輕聲笑著,牽馬往犯人和士兵處跑去。

    彭翊將盈盈舉起來轉了個身,橫放在他身前。就著閃爍的火光和夜色看到他威嚴莊重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啊,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不然我還不知該怎樣應付張尚賢呢。」盈盈滿心歡喜地用手臂摟著他,靠在他懷裡,任他用斗篷將自己蓋住。

    「妳沒事吧?」彭翊讓馬平穩緩慢地跑著,摸摸她的腹部關心地問。

    他一回到府中就聽月娥講了整件事,於是即刻趕來。遠遠地看到她與那個男人打斗還真讓他揪提了一顆心。他很想責怪她為何如此莽撞冒險,可是想到月娥說的「夫人一心只想替大人解難」,他就無法開口責備她。

    「我很好,放心吧,我可不是豆腐做的。」她說著捏了捏他的腰肌。

    彭翊看著她充滿斗志的樣子,與幾天前他離開時比,好像精神狀態還不錯,於是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靠著我睡會兒吧。」

    本來是關心她,可是盈盈不領情,抽出一只手拍打著他,凶巴巴地說:「欸,你這個人真是的,三天沒有見面,見了面就叫人家睡覺,你是不是嫌我話說太多,嫌我煩啦?」

    彭翊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好好,不睡就不睡,妳說吧,我聽著。」

    「你一點都不正經。」盈盈瞋怪地看著他。「我可是認真的,今天這事給你一個警示,你得注意關內流民問題。如果朝廷有封禁政策,你就不應該在同一天裡讓太多的流民進城,或者進關。

    我想奉天城是這樣,其他城也是這樣吧?你最好限制為了得到通票而進城的人數。否則每日通票的發放量與要求得到通票的人數差距過大時,滯留城裡等待通票的人數就會不斷增加。

    失去耐心的流民很容易被心存不軌的人挑起不滿情緒,那麼今天這種暴力事件就會層出不窮,你身為都統將軍恐怕每天應付這些流民都來不及,又如何去處理其他政務、軍務呢?」

    彭翊輕抖韁繩,引導著馬在雪地上奔跑,一邊思考著妻子的話。

    他為官領兵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更遑論女人,敢這樣直言不諱地指責他的失誤或告訴他該怎麼做。只有她,這個來自另一個時代的女人敢這麼做,而且她大多能直指問題的核心,讓人不得不服。

    於是他問道:「那如何知道誰要申請通票呢?我總不能將所有進城的人都攔住吧?」

    「那簡單,你將派發通票的辦事機構挪到城門那兒,張榜昭示,人們自然會從那裡分流。」盈盈說。「這樣其實在課稅時也容易查核……」

    在她說話時,彭翊不時低頭看她。

    銀白色的天地間,迎著呼嘯寒風,她坐在他的懷中就像一尊象牙雕刻的娃娃,嫣紅的嘴唇時開時合,黑亮的眼珠如寶石般在她白玉似的面頰上閃爍,她說話表情生動,並偶爾對他展露笑顏,那嬌歎的笑容令他心旌搖蕩。

    他突然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快速地離開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明白妳的意思了,我會斟酌的。」

    可是盈盈已經忘記了她要講什麼,腦袋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不繼續這個吻?

    「還要!」她抗議道。

    「要什麼?」彭翊吃驚地看著她。

    「這個--」她拉下他的頭,將自己的唇送上,用力地吮吸著他的唇,她甚至在馬上直起身子,緊緊抱著他的頸子。「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突然爆發的熱情和極富挑逗性的低喃,令彭翊心跳失序又措手不及。

    剛才他吻她雖是情不自禁,但還控制在適度的范圍。可她的熱情就不同了,彷佛一支帶火的利箭穿透了他的身體,令他瞬間燃燒起來。

    坐騎似乎理解主人的現狀,自動放慢了腳步。彭翊用力摟著她,如饑似渴地吻著她,直到她冰涼的手鑽進了他的胸膛將他激醒。

    「老天,盈盈,妳就不能把妳的熱情留到我們回到家嗎?」他低嗄地說。

    畢竟,這還算是在執行公務的途中,況且他的數十名屬下就在前面不遠處,還拉著一串犯人。明晃晃的雪地裡,只要一回頭,誰都可以看到他們親熱的畫面,這讓他這個大將軍日後如何以威嚴治軍?

    「不能。」盈盈喘息地說,搗蛋的小手再次在他的胸前探索。

    彭翊呻吟道:「喔,盈盈,寶貝,妳真的會要了我的命、我們兩個的命!」

    說著,他雙膝一夾,坐騎揚蹄如風一般地往都統府疾馳而去。

    盈盈被他緊緊地摟在胸前,厚厚的斗篷將她連頭帶腳地包裹住。

    黑暗中,風雪、邊關、士兵、人犯都被她遺忘,她所有的感覺只有彭翊強而有力的急促心跳聲……

    當頭上的覆蓋物被掀開時,她已經躺在他們暖暖的火炕上了。

    她看著她心愛的丈夫,覺得他是如此英俊和強壯,而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早已依戀他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彭翊把她輕輕地平放在床上,久久地凝視著她那對黝黑深邃的眼睛,一雙大手開始慢慢地剝下她身上的衣服,撫摸她光潔如玉的肌膚,眼裡燃燒著愛的火焰。

    「彭翊……我要你……愛我!」盈盈對他張開手臂。

    「我知道、我知道……」彭翊溫柔撫摸著她,親吻著她,當撫摸到她隆起的腹部時,他抬起頭看著她。「可以嗎?」

    「可以,我保證……」盈盈將他拉了回來,繼續著在馬背上未能完成的動作。

    彭翊充滿愛意但卻溫柔地回應著她。

    一波波的激情浪花湧向他們,性欲和情愛匯合成汪洋大海將他們包圍,他們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掙扎著、呼喊著、糾纏著,兩個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將他們的激情愛戀推向最高潮。

    「翊,我愛你!」當從起伏的浪濤中歸於平靜後,她緊緊依偎著彭翊,費了好大勁兒終於說出了心裡話。「我愛你!」她重復著,眼淚簌簌而下。

    彭翊吮去她的淚水,飽含深情的眼睛注視著她。「盈盈,我也愛妳,我用整個身心愛著妳,愛妳的美麗,更愛妳的勇敢和聰明!」

    一年後

    同樣是白雪皚皚的奉天府,同樣是熱呼呼的火炕頭。

    「彭翊--」驚慌的叫喊聲將正專心於手中木塊的彭翊嚇了一跳。

    「砰!」門開了,比一年前更顯美麗的盈盈,滿臉委屈地站在門口。

    「怎麼啦?」彭翊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走過去將她攬入懷裡。

    「我、我又懷孕了啦!」最後一個字是帶著哭腔吐出來的。

    「真的?太好啦!我的盈盈真的是塊良田沃土喔!」彭翊興奮地抱著她旋轉。

    「快放我下來,我要吐了!」盈盈趴在他的肩頭大聲叫。

    彭翊趕緊抱她坐下。「呃,是我不好,一高興就忘了……妳怎樣?還好吧?」

    「不好!」盈盈虛弱地靠著他的肩膀,沮喪地說:「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哺乳期是不會懷孕的,可是我怎麼會懷孕了呢?」

    現在已經完全能聽懂她的話的彭翊親吻著她的額頭、眼睛,撫摸著她的腹部,笑意盎然地說:「那是因為我很努力地提供優良品種,妳也很配合地……」

    「彭翊!」盈盈警告地看著他。「我都煩死了,你還取笑我?」

    「好好好,不取笑。」彭翊趕緊正經地說。「妳看猛兒多可憐,都沒有玩伴,如果有了個弟弟或妹妹,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妳說是不是?」

    盈盈看著桌上她進來前彭翊正在做的事,說:「你給他做了那麼多玩具,他當然會開心。」

    「可是妳也不能忘了爹跟娘給我們的任務。」彭翊的嘴在她的唇間移動著,令盈盈又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當然,她不會忘記當她生孩子時,公公婆婆都從關內趕來看望她和彭家的第一個孫子。因為這個孫子來得特別猛,故而他們親自給長孫取名為「彭峻猛」,還要求她至少要為彭家生「猛、虎、威、龍」四個孫子。

    盈盈歎息道:「唉,你爹娘是不是以為我是只母雞,只要『咯登』一聲就可以下個蛋?」

    聽到她的比喻,彭翊大笑起來,連連親吻著她,說:「沒錯,妳就是一只快樂的小母雞,如果沒有妳的『咯登』,我們都會不高興的。」

    他暢快的笑聲驅散了盈盈心頭的陰影,他溫暖的笑容令她感覺到被愛、被需要的快樂,於是她忘記了再次懷孕的煩惱,加入到她夫君的快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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