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在生命轉彎處等你 第三章
    入秋了,長長的炎夏過去之後,所有該來臨、該發生、該確定的事,都一一來臨、發生、也確定了;接下來的日子,不知道真是隨著季節一起降溫,或只是風雨前的寧靜,平靜得有些不尋常了。

    直到這大早上,業務部開會,歐文遲遲未到,才引發同事問一些揣測、聯想,和一些爭議。

    「不可能的,歐文平常若是要晚到或請假,一定會事先告訴我。」葉雨桐在會議室,納悶的對杜耀軒說。

    「這樣啊?打過他的行動電話嗎?」杜耀軒問。

    「打過了,沒有人接。」

    「怪了,這樣吧!你到他桌上翻翻日曆,看有沒有什麼約會是不透過你,他自行決定下來,又忘了跟你交代—下的。」他明快的應變,處理著這突發的事故。

    葉雨桐依言去找。歐文喜歡用一天翻一頁的日曆,她走過去,一眼看見歐文已經將日期翻到今天了;她笑了笑,跟歐文工作好些時日了,不知道他是這麼細心的人。

    往前翻了幾頁,都是一些隨手寫下的東西和一些鬼畫符,顯然他有這種在紙上亂畫的習慣,這點她也是現在才知道的。他自己有部手提電腦,日常的重要記事部不需要寫在日曆上。

    她翻了翻,眼看是毫無所獲,便將它還原,準備離開。正要走,竟看見在今天的日期這一頁上,有一行小字:200,000*?=?

    她疑惑的看了一會兒,不能理解,搖了搖頭,心想也許又是無意義的紀錄,根本不用好奇。走到門邊的時候,卻有一股想法使她開始分析:現在可以肯定歐文一定是在昨天或昨天以前就將日期翻好了,因為他今天沒有進公司;那麼,這行小字也可以肯定是昨天或昨天以前就寫了的。一個人到底在什麼情況下,會將日曆往俊翻並且記錄一些事項呢?

    她遲疑的往外走,到了會議室,只是搖搖頭,說沒有什麼線索。

    杜耀軒氣憤的罵了幾句,逕自將會議解散了。

    「不過,有件事不知道值不值得注意,你看看。」她等人都散去了,叫住杜耀軒,往歐文的辦公室走去。

    他跟了進去,葉雨桐指著那行小字,並且提醒他注意日期已經是翻好的。

    「假設一種狀況,如果我們下週一有一個重要的約會,為了怕忘記,是不是會將日曆翻到下週一,把事情記下來以防萬一?」葉雨桐問。

    他同意的點了點頭。

    「那麼這是我們唯一知道他跟今天缺席有關的事了。」她指著小字說:「我查過,他今天除了早會、晚上一個飯局,整天不用外出的。」

    「喔?晚上那個飯局是跟什麼人的?」他問。

    「南鑫實業的採購,黃課長。」

    「南鑫實業啊?沒錯,他們最近是有一筆滿大的生意……」他停下來想了想,又看了那行小字一遍,並且一面把它讀了出來:二十萬的多少倍等於多少?」

    然後他也搖搖頭,「實在沒辦法解讀!算了,等他回來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只好這樣了。」雨桐附議的說。

    「最近和大哥進展得順利吧?」他忽然問了一句題外話。

    她臉紅著偏開頭,雖然已經公然讓大家知道自己和杜耀暉的事了,但像這樣突然被問及,還是覺得唐突,一時之間竟不會答話了。

    「別不好意思啊!跟我大哥戀愛一定是件十分過癮的事。」他笑著說。

    「啊?」她愣了一下,怎麼用「過癮」來形容呢?

    「是啊,他比較浪漫,不像我,我跟月華的感情,好像就建築在『現實』這兩個字上。我沒有送過她一束花,你相信嗎?正好她也不喜歡;結婚週年時,她就先說,如果我買花回來,一定會挨她罵,因為不合乎經濟效益嘛!她倒比較喜歡我買黃金。」他坦白的說

    「哦?」她不懂,他為什麼跟她說這些,而且還都是他和月華之間的私事。

    「很奇怪嗎?」  

    「不,我只是在想,人的喜好各有不同,對不對?」

    「這倒是。所以,好好珍惜吧!大哥值得的!」他真心的說,說完就出去了。

    那天,快中午了,歐文都還沒有進來;銀行卻打了一通電話來找歐文。

    「歐文出去了,需要留言嗎?」她說。

    「那好吧!麻煩轉告他,他的戶頭今天收到一筆一百二十萬的匯款,他交代過,收到要通知他的。」

    「一百二十萬?」她疑惑的問。

    「是,這樣說他就明白了。」

    掛了電話之後,她還是覺得事情實在有些蹊蹺,歐文怎麼會和銀行有這樣一筆不小的數目往來?也許是國外的匯款,他急需用錢?算了,別做無謂的臆測吧!她將留言記在紙上,等歐文進來了再向他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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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歐文終於進公司了。

    「對下起,早上臨時有件重要的事要去解決,忘了打電話進來,耽誤了早會,真是抱歉。」他嘴雖不停道歉,卻又滿面春風,看上去像是遇到了極開心的事一樣。

    「早會取消了。」她說:「快中午的時候,有個銀行的小姐來了通電話,說你的戶頭有一筆一百二十萬的匯款進帳已經收到了。」

    歐文的臉色忽然大變,原先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告訴你的嗎?」他嚴厲的問。

    「嗯,她叫我轉達的。」葉雨桐小聲的說,在他的厲色下,她有點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歐文立刻拿起電話,撥到銀行找那位小姐,  

    「你難道不懂得什麼是客戶的隱私嗎?你有什麼權力擅自做主告訴一個不相關的人我的帳戶怎麼了?你聽好,如果再讓我遇到你做出如此差勁的事,我會直接找你的直屬上司。」

    雨桐也同樣感覺銀行小姐做事太草率了,但也許是外國人特別重視隱私權,反應才會如此激烈,若換作是她,她不會發這麼大脾氣的。歐文如此生氣,卻不願繼續追究而把事情鬧大,顯然也是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下午四點,業務人員陸續回到公司,有人開始埋首寫今天的工作報告,有人則互相交換意見。  

    歐文出來跟人家致歉,只簡短的說明自己早上有要事在身,說完之後,面部表情又快樂起來,  

    「順便告訴各位一個好沽息,南鑫實業的生意成了,六部,他們買了六部儀器。我剛看了一下業務成績,這筆交易的成功,使本部門今年的預定業績略微超前,大家可以鬆一口氣了。

    許多人鼓掌道賀,還有人提議明天要切蛋糕慶祝。

    杜耀軒卻發現,當雨桐替歐文翻譯這件喜訊時,臉上的表情奇怪極了,現在大家都歡欣鼓舞的,她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了。

    「怎麼了?」他走到她身邊問。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是疑惑的。  「沒什麼……」她欲言又止的說。

    一會兒,歐文也看出她的神色怪異,不太友善的問:「你不高興嗎?」

    她搖頭,「不,我高興的。只是有點不舒服……」

    「先回座位休息一下吧!」歐文說。

    雨桐順從的回到辦公室,一進門,眼光就落在歐文辦公桌上的日曆。她轉頭看了看,歐文還在外面談笑風生,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她就往他桌子走去,清楚的再看了一次那行小字:200,000*?=?

    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一張草稿紙,她把今天看到、聽到的三個數字組合起來:200,000*6=1,200,000。六部精密儀器,每部二十萬元,恰巧等於一百二十萬元的進帳:這是什麼意思?她查了一下南鑫買的儀器價格,每部都在五百萬元之上,難道……

    正想著,一通外線電話進來,剛好是南鑫的採購黃課長。

    「晚上的飯局,我們採購的人都要去,教你們歐文安排一下,應該沒問題,早上他來,我跟他說過了。」

    她這才知道,早上歐文是去了南鑫;去了南鑫之俊,馬上有一筆百萬元的進帳,這代表什麼?這叫做什麼?紅利?還是貪污?難怪,歐文會對銀行小姐擅自將他最不願人知的事說出來,感到如此憤怒,而即使憤怒至此,也不敢把事情鬧大,看來他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而是心虛了。

    雨桐知道,公司的確予與業務人員一定程度的權限,來維繫與客戶之間的良好關係,譬如:送禮、請客戶吃飯,甚至允許業務人員決定合理範圍內的價格折扣,或是對採購人員施以金錢回贛,叫做「拿回扣」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總之這一切是脫離不了銷售成本的,可是公司從來不准許任何業務人員從中利,中飽私囊。歐文身為經理,怎麼敢這麼做?

    她沉思了許久,見歐文進來,還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心中覺得作嘔。  

    他笑著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先離開了。」

    「剛才南鑫黃課長打電話來,說他們採購課的人都要參加晚上的飯局,請你安排一下。」她邊說邊注視著他的神色。

    「嗯,我知道了。」他十分鎮定的,好像現在才得到這個消息一樣。

    說完,他拿起皮箱,片刻不停留的走了;留下雨桐,仍坐在原位,不知道應不應該揭穿歐文的醜行,也完全不能想像揭穿之後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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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好幾天,雨桐像是變了個人,連自己都無法瞭解,她只是不經意間知道了歐文的醜行,怎麼竟覺得如此難受!?他自己卻像沒事似的。

    她看過南鑫的採購訂單,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綻,金額都合乎公司訂定的牌價。她於是懷疑,一定有兩份訂單,一份是給公司看的,也就是現在被存檔的這張,上面有南鑫相關人士的簽名許可,想必是偽造的;另一份才是按部就班,一關一關讓他們簽准,也就是使歐文從中獲利的真訂單。

    只是,這對黃課長有什麼好處呢?正想著,杜耀暉的電話來了。

    「雨桐,我跟耀軒和月華約好了,晚上到他家吃飯,好不好?」他徵求她的意見。

    說真的,自歐文的事之後,她和杜耀軒見面時總覺得不太自在;一方面希望有人能分擔,一方面又怕說了反而弄巧成拙。

    「我……怕沒空……」她猶豫著。

    「是嗎?我們有三天沒見面了,你一點都不會想念我嗎?」他壓低了嗓音,溫柔的問。

    她淡淡的笑了笑,沒說什麼。

    杜耀暉卻感到愕然,她不一樣了,跟那個小心翼翼問他能不能到人行道上觀星的女孩不一樣了;難道她真是沒有想念過他?

    「我問了一個很-的問題,是不是?」他的口氣也變了。

    「不是的……」她囁嚅的說。

    「我知道了。你替我把電話轉給耀軒,我跟他取消晚上的聚餐。」他果斷的說。

    「耀暉,你誤會了……好吧!我告訴你好了,這件事跟我的上司有關……」她大略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所以,這就是困擾我的原因了。你想,我應不應該說出來?」她疑惑的問。  

    「依我看,可以先跟耀軒說,然後你們兩人再一起搜證,等證據充足了就舉發他,否則他嘗到甜頭了,有一就會有二,如此,你們公司還有信譽可言嗎?」

    「嗯,那晚上的聚餐,是不是依照約定?」她被這麼一開導,終於舒坦多了。

    「等你回答了我剛才的問題後,我才能決定。」

    「剛才的問題?喔,有沒有想念你……如果說謊,我會說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如果坦白,我被公事弄得夠煩惱了,幾乎……」她說到最後笑了出來。

    「幾乎忘了我嗎?」他裝出幽怨的口氣。

    「不是,幾乎只能想你一下子。」

    「是嗎?顯然是我不夠令你印象深刻了。好,等一下我會窮畢生之力施展出我的個人魅力,保證你今後對我片刻難忘,你說怎麼樣?」他嬉笑著說。

    她也會心的笑了;只是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糟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隱藏心事的。

    一想到這兒,她又想到楊紹文,那個寫了太多追蹤信的男人,他是徹底失敗了,連婚約也綁不住她的心。

    他並不知道杜耀暉的介入,也無從得知:遠在英國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在那樣努力的配合大家演完一場訂婚鬧劇之後,急切的飛奔回台灣,其實就等於無言的宣告,——這個婚約的無效性。

    可是她說不出口。父親在英國經商慘敗,如果不是靠著楊紹文家和當地司法機關、商界人士的周旋,父親的官司和牢獄之災,恐怕沒這麼容易平安化解;因此,對於熱烈追求她的楊紹文,父母的態度曖昧了,她像被當成報恩的「心意」  

    ,在婚約之中,還以為女兒得到天下至愛,放心地把她送了出去。

    於是她一刻也不願多耽擱的來了台灣,臨行前,只跟楊紹文說:「我走了。如果有一天我回到這兒,請不要猶豫,馬上娶了我吧!」

    他當時整個人安靜下來,知道自己攔阻不住一隻腳已跨出門外的葉雨桐,淒涼的笑著。

    她來到台灣,收到他的第一封信,其中一段,他就這麼寫的:

    「你像那個不笑的公主,而我,我是千萬個冒死前去逗你一笑的傻瓜之一;你驕傲得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若不是我說:  

    『公主,請看看我,我有令你開懷大笑的法寶!』你豈會佇足對我一望?對不起,我始終沒有逗笑你。然而公主,我最初以為,我至少在你回眸看我的那段時間之中,是擁有你的;現在一想,這  

    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

    她看到這段文字時不禁失笑,楊紹文何必自貶如斯?難道他忘了,她在英國的父母,還在為楊家的大恩大德日復一日的坐立難安,她能逃得過嗎?

    對於婚約的抗言,她是說不出口,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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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照例拿出了最熱誠的態度招待耀暉和雨桐,眼見這對她親自湊成的情侶,早先已經在婆婆面前邀過功了,只等著好事一成,她一定不忘去領份大獎。

    飯後,杜耀暉給了葉雨桐一個暗示的神色,要她把歐文的事說出來。

    「杜主任……」她頓了頓:這個尊稱在她口中從來沒有更改過,即使和耀暉親近之後。

    「什麼杜主任哪!雨桐,你這樣叫不是太生分了嗎?」月華怪叫著,  

    「不好不好,耀軒,是不是你太專制了?在公司我管不著,在我家,可沒人叫你主任的!雨桐,你管他叫杜老二好了!」她像連珠炮一樣的說,竟然還給她想出一個「杜老二」的稱號,在場的人都笑了。

    「那雨桐不就管我叫杜老大囉?」耀暉笑著問,眼神飄向葉雨桐,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月華,照你這樣說,雨桐將來要做了我大嫂,你們這妯娌關係,還真讓我搞不清誰該叫誰什麼呢!」耀軒壞壞的說,一段促狹的話教所有的人都笑了。

    「對喔!哎呀,真是亂七八糟呢!」月華自己也給逗笑了。

    雨桐紅著臉,好不容易插進嘴來,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說……」

    大家都靜下來,她深吸了口氣,從杜耀軒已經知道的日曆上那行小字開始說起……

    她留心觀察著杜耀軒的反應,直到她把事情說完,他已經不知道變了多少次臉色;最後,沉重的、安靜的仰靠在椅背上,一句話也不說。

    「耀軒,你怎麼說?」月華和耀暉都追問著。

    「我相信這件事。事實上,服務部的維修人員去南鑫幫他們安裝測試儀器時,曾聽到幾句令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他們說以後還是會買我們公司的儀器,因為像這種『互利』的關係如果中斷豈不是太可惜了!?」

    「互利?」雨桐問。

    「嗯,歐文如果一部儀器拿了二十萬,那個黃課長就不知道是二十萬的幾倍了。」杜耀軒說。

    「那倒楣的還不是南鑫!」月華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沒錯!但是南鑫不知道啊!」耀軒點出重點。

    「所以一旦東窗事發,耀軒,南鑫的黃課長完蛋不說,歐文恐怕也背負不起你們公司聲名受損的責任吧?」杜耀暉問。

    「的確。但是,我們抓不到他的把柄的!」耀軒說。

    「嗯,我試著找過訂單,沒辦法,他可以做假。」雨桐說。

    「也就是說,那個歐文可以安全逃過一劫了?」月華忿恨不平的說。

    「除非真的能找到證據。但機會微乎其微,而且,現在下手已經太晚了,他一定早就佈置好所有的退路,我們若貿然揭發他,搞不好還被他反咬一口。」耀軒解釋著。

    「有道理。」耀暉想了想,也表同意。

    「那不公平,耀軒,這本來是你的一個大好機會啊!你可以令他走路的!」月華還是不願妥協的說。

    「不可能,這次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歐文那邊,我們的機會等於零。不過,倒有一個辦法,可以預防他再作怪。所幸我和客戶的交情都不錯,我們可以把歐文的權力慢慢架空,讓他只能坐在辦公室吹他的冷氣、分析他的報表,不給他任何和客戶直接接觸的機會,這樣,他就沒辦法再從中搞鬼了。」耀軒條理分明的說著。

    「嗯,最好還有上級的支持。耀軒,你跟上面關係怎麼樣?」耀暉問。

    「很不錯。」耀軒甚是得意的表示。

    「那可以私下向上面反應,就以這個藉口:歐文派駐在台灣並非永久,大客戶交給他去聯絡,表面上看來好像很給對方面子,可是一旦他的職位變動,這些往常賣歐文面子的客戶不一定會再賣公司面子,這個利害關係如果不考慮清楚,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公司。」耀暉說。  

    「對,大哥說得有道理。」月華附和著。

    「好,這就交給我來辦。雨桐,你要是再發現歐文有任何不法行為,還是要告訴我,我們總不能任由他胡搞,是嗎?」耀軒慎重的說。

    雨桐點點頭。  

    這件事就這樣暫時擱了下來,雖然歐文的罪行已經浮上檯面,但沒有罪證,根本不能舉發;月華表現出明顯的失望。在整個事件當中,杜耀軒反而冷靜多了,他很聰明,就怕歐文太過正派;既然不是,總有一天能讓歐文垮台,關於這個,他可是一點都不擔心。

    然而,這真是一個多事之秋,歐文貪污不法的事不過是一個起點,只不過是山雨欲來之前的淒風;對雨桐而言,她絕無法料到接踵而至的噩運,幾乎全是衝著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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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一算,雨桐回台灣四個多月了,和英國那邊的父母雖然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但還是有許多事,他們彼此都不確實清楚的知道,而且在公然或秘密地發生。

    這天,雨桐收到一封信,淺藍色的航空信封,一看字跡就知道是紹文寄的。她不安的拆開,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紹文寄來的信,還能有什麼好事?

    雨桐: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不免太過寬大為懷了,想想,天底下哪有男人肯放未婚妻出去,而且出去這麼久、又這麼自由的?

    我們之間的問題總該解決一下了吧!前兩天伯母向我問起你的歸期,我愣住了,她以為我們果真恩愛,你的去向行蹤我都瞭若指掌;雨桐,我在那一刻深深的感到自責與內疚,伯母是如此的信任我,但我能回報她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敷衍和欺騙嗎?

    你要不要知道我怎樣回答她?很可笑,我把自己表現得風度翩翮,像一個真正的紳士;我告訴她:  

    「不急嘛!再讓她多玩玩。」

    雨桐,我之前已經去信三封,你不回半點音信給我,教我拿什麼你的近況和想法跟伯母交談?她問起你的事,我總是支吾其辭,自己亂編。

    我不怪你。

    如果你真的只是在台灣玩玩,那倒也罷了;就怕不是,你是認真的!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也猜想得到你和我訂婚只不過為了報答我父親對你家的恩情,但是,在你整裝要來台灣的前夕,我來不及告訴你,恐怕你也不願意聽我說;雨桐,其實你可以給我機會的,讓我們傚法古時候經媒妁之言完婚的夫妻,在婚後才開始培養感情,我一定努力證明,我不輸給任何人的。

    伯母還告訴我,她和伯父今年有意回台灣過冬,直到農曆新年後再回英國。她已經邀請我同行了,而我也在口頭上答應,只是還沒向我父親報告,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至於行期,相信伯母會直接和你聯絡。

    雨桐,不要問我去台灣做什麼,因為甚至此時我都不確定自己的動機何在。

    我寫這封信,只是告訴你這個消息,沒有要與你串通什麼,我不介意到時候在你雙親的面前,遭你冷言冷語;我願意將事情明朗化,不論需要耗費多少時間。

    保重。

    紹文  上

    她將這封信看了好幾遍,然後整個人跌坐在床上,輕輕的顫抖著。

    完了!她躺下來,不可抑制的開始流淚。該怎麼去面對耀暉?那個只知道她十五歲那年曾經墜入深深愛戀,對其他事卻一無所知的男人呵,他將會如何處置她?

    淚水濡濕了枕頭,她想起那次耀暉坐在她對面,握住她的手深情地對她表白:「雨桐,你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女,希望我夠福氣,能一輩子留得住你!」

    她聽了呵呵笑他的-氣;後來她送了他一卷畫軸,他攤開一看,竟只是一張雪白棉紙嵌在中央,她說:「藏好這卷畫軸,我就回不去了,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當時激動的擁住她,「我會不會太自私了?」

    她笑了一遍又一遍,說:「會,你是自私的男人,我是俗氣的仙女:這個故事可以改編成畫中仙自己賴皮想留作凡人身邊,就把畫軸交給他,還要他藏好免得被她找到,這樣她就名正言順的回不去了。你說這個仙女是個是很……很不要臉?」

    這次換他笑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楊紹文要來了。

    是啊!他大可以把信寫得好像多麼的含冤莫白,但他一定是忘了,當他們全家帶了一份厚禮,交到她父親的手上,並要求將雨桐許配給紹文時,他父母臉上的神情簡直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了;他一定也忘了,在決定訂婚的那個晚上,雙方家長好像都十分民主的避開了他們,說這是年輕人自己的事,最後還是得由他們自己決定,但他卻在單獨與她相處時,非常懇切的暗示了她:「雨桐,讓我們各懷鬼胎吧!哈哈,只是遊戲規則是:你永遠逃不開我!」

    她想著,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向紹文坦白。這件事對耀暉而言,想必是一個青天霹靂,但對紹文一定不是,因為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她是配合著大家演戲,知道她對婚約的不夠  

    真心,那麼試著請紹文放過她,或許能得到妥協也不一定。  

    於是她立刻起身,坐到書桌旁,攤開信紙寫信。

    紹文:

    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寫這封信?

    幾個月前我們在曼徹斯特訂婚,是的,我們曾經許諾彼此的終身;但是紹文,關於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你們在說,我的角色只是一個身不由己的祭品,在親情壓力的祭壇上被完整的奉獻出去了。

    我無意跟你打筆仗,與你在文字上爭奪,究竟是誰受了比較大的委屈;請你一定要知道,我之所以對這事件表現得如此沉默,是因為我以為我們心照不宣,只要你從不認輸的佔有慾得到滿足,你就會毫不考慮的將我放棄。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在我們念中學,你霸道的向每一個跟我說話的男孩子宣稱:  

    「她是我的!」時,我沒有愛過你;在我同意訂婚後,你深深的吻著我時,我也沒有愛過你;在你可憐兮兮的說我是那個不笑的公主,而你是來逗我一笑的傻瓜時,我更沒有愛過你。

    紹文,醒醒吧!你可以給我一具枷鎖,把我關在牢籠,讓我穿華麗的衣裳,給我吃鮮美的食物,然後理直氣壯的四處傳播你是多麼愛我……可是,充其量,我也不過是你的一個俘虜。

    我回台灣,目的就是希望你能看清這整件事,也希望你能遇到另一個女孩子,一個你真心愛她、她也愛你的對象,那麼對你、對我、或許都是一種解脫。

    答應我,不要來台灣,好嗎?我在這裡一切都好,在我的生命中,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美好,因為有一個男人,我和他彼此相愛。我確定知道這才是愛情,因此,雖然我與你仍有婚約,但我這輩子卻只想和他終老了。請你答應我,解除婚約吧!不要勉強在一塊兒,釀成悲劇。

    你放過我,我會永遠感激你。

    祝好。  

    雨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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