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賊 舊夢
    天寒地凍的十二月,這棟位在天母地區的別墅卻是燈火通明,笑語喧嘩。

    漆黑的夜空中,不時迸出零星煙火,點綴夜色。

    其實仔細一聽,週遭的幾棟房屋也有類似情形。

    原因無它,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的最後一天。

    「Happy  New  Year!」

    「新年快樂!」

    「Ya!」

    深夜十一點多,距離新年元旦還有半個多小時。

    不同於農曆新年是受中國人重視的傳統節日,西曆的新年在台灣總是比較冷清,也因此常常成了時髦貪玩的年輕人們用來提前慶祝、開Party玩樂的好借口。

    主辦這場跨年舞會的是「顏氏企業」的小開顏廷旭。

    上個月才剛滿二十二歲的顏廷旭就讀K大企管系三年級,生性活潑好動的他登高一呼要辦跨年舞會,馬上招徠了近百名年齡相仿的「舊雨新知」前來共襄盛舉。

    這些人的年齡大約都是二十出頭,雖然有些人彼此並不相識,但也玩得熱鬧愉快。

    舞曲、歡笑、叫聲,交叉沸騰。

    天上掛著一彎弦月,星光黯淡,不遠處,還可以聽見稀稀落落鞭炮燃放的聲響。

    羅莉雅就站在靠近陽台的落地窗前,華麗厚重的流蘇窗簾半掩,反而成了襯托出她一身素雅的鮮艷背景。

    正就讀名校高三生的羅莉雅暫時忘了聯考壓力,輕鬆自在地旁觀著場內紅男綠女的躍動嬉鬧。

    她和顏廷旭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顏家和羅家兩家有三代以上的交情,在十二年前又不約而同買下相鄰的別墅,地緣關係又更親近了些。這一次的跨年舞會也是顏廷旭死拉活扯才把她從隔壁「請」了過來。

    「廷旭哥,人家是高三生,再過一百八十天就要參加大學聯招考試了!」羅莉雅本來是這麼抗議的。

    她卻拗不過顏廷旭的磨功,他半真半假地「恐嚇」要把她的教科書丟了,又鼓起如簧之舌要她稍微休息,放鬆一下,才不會被聯考壓力給擊倒,反而事倍功半,有絲心動的羅莉雅只好從善如流羅。

    喝了幾口用汽水稀釋過的蘋果酒,她雪白細緻的雙頰上染上了一層淡淡薄薄的紅暈,有絲陶陶然地用腳打著拍子,看著眾人荒唐古怪的各種舞步,忍不住又笑了。

    「莉雅,我們來跳一曲吧!」顏廷旭興致勃勃地邀請。

    學習了多年的芭蕾舞和長笛,她跳不來這種誇張新潮的隨興舞步,可是婉拒不了顏廷旭的邀舞,一時技癢地「下海」跳了一支曼妙的華爾茲。

    「哇!」

    舞姿翩翩的兩人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與公主,引起眾人同聲發出欣羨的讚歎。

    「Come  on!baby!」顏廷旭擠眉弄眼,裝出低沉誘惑的誇張語調,逗弄得羅莉雅咯咯發笑。

    她跳著、舞著,像愉悅的小精靈,暫時把教科書丟在腦後;隨著顏廷旭的引導Show出了漂亮舞姿,輕盈優雅的身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顏廷旭說了個笑話逗她開心,原本就愛笑的羅莉雅再次綻放笑顏,秋波流轉的明眸、粉紅鮮艷的櫻唇微啟,綻放出少女初萌的嬌媚。

    十七歲的芳華,是初綻的一朵蓓蕾,芳香而純潔,甜美而無暇,幾乎讓賞花人忍不住孟浪地去擷取這朵香花。

    幽暗角落裡一雙黑瞳的主人正透過手中的香菸煙霧怔怔地望著她,可是羅莉雅卻渾然不覺。

    「廷旭哥……」她喘著氣說:「我好累!」

    「那麼就休息一下吧!」顏廷旭體貼含笑地說:「會不會渴?我去幫你拿飲料.」

    「嗯,謝謝!」

    可愛的莉雅臉色紅撲撲的,看起來健康多了。顏廷旭滿意地想。

    唉!聯考真是殘害國家幼苗。

    他拿了一杯飲料蜇回,不自覺地伸手撫過羅莉雅微泛濕汗而垂落在粉頰的一綹髮絲。

    兩人親暱友愛的舉動落入男人的眼中,使他不禁握起雙拳又頹然放下。

    顏廷旭和她說了幾句話,旋即又被同學們喚走,只留下羅莉雅一個人在陽台附近休息。

    跳累了的她,微笑婉拒了幾個年輕人的邀舞。

    突然間,嘈雜的音樂乍停,顏廷旭的一位同學拿起了麥克風說:「各位先生、各位小姐、各位同學,再過三分鐘,我們將要告別今年了,各位又成長了一歲。」

    台下響起了一片噓聲。

    他不以為意,繼續閒扯道:「為了要慶祝這美好的一夜,留下最珍貴的回憶,以作為將來年老時的寄托……」

    台下噓聲再起,還伴著幾聲喝倒采的口哨聲。

    台上的主持人頻頻舉手看手錶計算時間,並宣佈重點:「鄙人在下不才我,特別準備了一項驚喜給各位癡男怨女們。」

    「該死!」男人低聲咒罵,這些把戲他早幾年前就玩過看透了。

    他丟下菸蒂踩熄,大踏步的穿過人群,希望能來得及趕赴正處於三、四個男孩附近的羅莉雅身旁。

    他要拆了廷旭的骨頭,竟然把莉雅一個人丟在狼群中。

    主持人語氣興奮,他提高了聲音說道:「在倒數計時的一分鐘前,請大家不要驚惶,因為我們將會熄滅所有燈光,讓你們把握機會對愛戀的對象獻上新年之吻,就是現在!Let』s  go!」

    剎那間,燈光全滅,黑暗中傳出了幾聲模糊的尖叫。

    「啊!」正站在落地窗前的羅莉雅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低呼,直覺地往陽台閃躲。

    開玩笑,她還沒有接吻的經驗耶!怎麼可以被陌生人吻去?

    才剛轉身,她就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攬進了溫暖寬厚的胸膛。

    嚇了一跳的她,又羞又氣地用手推開這個男人的胸膛。

    他很高,身高一六五的羅莉雅可以感覺到,他的下巴正抵在他的頭頂之上。

    她犯了個錯誤,抬頭想要說話:「放……」

    黑暗中,男人準確無誤地攫獲了她的唇。

    溫熱潮濕,全然陌生的接觸,驚嚇了不知所措的羅莉雅。

    然後,是某種滑溜黏膩的不知名物體侵入了她的口中翻騰肆虐。

    全身血液轟的一聲全往腦上衝,數秒後,飽受驚嚇得羅莉雅才慢半拍的察覺到自己的初吻被人奪走了,而在她嘴裡游移的「不明物體」是……是男人的舌!

    她徒勞無功地掙扎、後退,陷入了厚重的落地窗簾柔軟的布幕中。黑暗中,男人更順勢將彼此包圍在落地窗簾之中,隔絕成一小方私人天地。

    男人一手攬住了羅莉雅纖細的腰肢,另一手的手指插進了她黑瀑般的秀髮,以不會弄痛她的強勁力道箝制住她的掙扎。

    「嗚……不!」

    模糊的嗚咽聲由羅莉雅的喉間逸出,似受傷小動物的哀嗚。

    男人的吻,帶著煙的苦澀和酒的辛辣。

    強烈的需索,在霸道、飢渴中,似乎暗藏了一絲絲絕望,只是毫無經驗的羅莉雅尚未能懂,只覺得羞辱、委屈。

    她不得不嚥下了彼此交換的津液,被強吻的震撼使得羅莉雅的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她的唇,是水蜜桃的香氣。

    粉紅色的護唇膏,帶著稚氣未脫的水蜜桃甜味,卻比任何名牌胭脂更能令他心悸亢奮。

    他心底明白,她的唇是不屬於他的甜蜜,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幾近絕望的吻更加深了幾分,貪婪而猛烈。

    「各位先生,各位小姐,快到五十秒了,請控制住你們的獸性。」主持人自以為幽默地開口,「現在倒數計時。十、九……」

    香肩微顫的羅莉雅猛然驚起,發狠重重地咬了男人的舌尖。

    「八、七……」

    男人痛得悶哼一聲,羅莉雅嘗到一絲不屬於自己的血腥味;她心慌意亂地鬆開牙關,非法入侵的舌尖也趁此撤退。

    「六、五、四……」

    帷幕翻飛,癱軟倚牆的她知道男人沒入了人群。

    鬆了口氣的羅莉雅心裡千頭萬緒,身軀微微顫抖,委屈、羞憤的眼淚似珍珠斷了線一般的不停落下。

    「三、二、一!」

    燈光再度亮起,歡樂的驚叫、恭賀聲此起彼落響起……

    「Happy  New  Year!」

    「啊!怎麼會是你?」

    亂吻一通的結果,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結局。

    場內的笑鬧調侃全和羅莉雅無關,她的眼淚撲簌簌直掉。

    「莉雅、莉雅。」被女同學絆住的顏廷旭心慌意亂地奔向靠在角落的她,「你沒怎樣吧?」

    在看見皺著小臉、淚光瀅瀅的羅莉雅時,他心中暗呼不妙,話尾也自動消音。

    被女狼們的口紅印吻得滿唇滿嘴的顏廷旭,看起來好狼狽,滑稽得一塌糊塗。

    可是飽受驚嚇的羅莉雅卻笑不出來,她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廷旭哥!」她抽抽噎噎地說出眾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有人……有人偷吻我啦!」

    「乖、乖!」顏廷旭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地安撫著她:「莉雅,你別哭啊!」

    完蛋了,捅出了這樣的婁子,他不被老爸老媽剝層皮才怪!

    羅莉雅想起了自己被迫吞下的口水和——血,她忍不住又放聲大哭。

    哦!他死定了,強拉莉雅參加舞會散心,卻讓她慘遭狼吻,這下子代志大條了!

    「廷旭哥,我咬了那個人。」她說。

    「啊?」顏廷旭搞不清楚狀況,點頭如搗蒜地附和道:「嗯,咬得好,咬得好!那種登徒子該死。」

    「不是這樣啦!」羅莉雅哽咽道:「萬一我要是被傳染了AIDS,那要怎麼辦?」

    哦,天哪!顏廷旭幾乎要忍不住抱頭呻吟。

    週遭的聽眾再也忍俊不住,有人覺得莞爾有趣,也有人帶笑嘲罵起始作俑者的主持人。

    人群中,擁有一雙陰鬱黑眸地男人轉身離開「犯罪現場」。

    偷得了一個吻又如何?她終究是不屬於他的粉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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