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拉罕的祈禱 第十三章
    「你真是班傑明嗎?」松難以置信的搖著頭:「我不相信你會是那個單純的班傑明……他怎麼可能會說出這麼殘忍冷酷的話?他明明是個不忍心傷害任何人,只會自己默默受苦的人。」

    「自己受苦?」我笑道:「耶酥為了世人被釘到了十字架上,可是他得到了什麼?只有永生的痛苦與折磨罷了!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會這樣選擇嗎?放棄自己的生命、理想,一切的一切,只為拯救眾生,卻換回了猶大的背叛!他甘心嗎?不恨嗎?承受著永不結束的痛苦,卻被所有的人遺忘,遺落了信仰,真的值得嗎?」

    「班傑明……」松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用手輕輕捧住我的臉,帶著哭腔道:「你到底遇到什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是怎麼折磨你的?」

    「班傑明已經死了。」我再度笑了起來。

    「不!你不要這樣說!」鬆緊緊的摟住我:「你有我!有金恩!不論你遇到了什麼,我們都深愛著你啊!我已經失去了他!我不能再失去你呀!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求求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

    「我不是班傑明……」我苦笑著把頭埋入他的頸間,如此親暱的動作彷彿再自然不過,以前明明做不到的事,現在卻因換了一副身軀而輕易做到了……

    「不!你是!不論你如何改變!你依然是我們的班傑明!不要放棄自己!不要!」

    以前的我在松的面前總是編織著無數的謊言,一個又一個,從沒有一句真話……當再生的我來到松的面前,第一次說出實話時,他竟然不相信我……呵呵……人生真是因為充滿諷刺才會顯得如此無奈啊……

    晚餐時,金恩來到我的面前,煞是擔憂的看著我,說松告訴他我的情況不是很好。我不知道松如何向他說明的,但金恩那無比心疼的目光令我覺得好笑,彷彿他眼中的我是從惡魔手下逃脫的飽受摧殘的不幸之人。

    「林,我也覺得你變了……」金恩垂下頭,靜靜的搓著自己的手:「雖然你看上去比以前開懷,可是卻令人覺得更加難以接近,總覺得你的眼神中蘊涵著太多太多的東西……你……被抓後遇到了什麼?大家都很擔心你啊……」

    原來……他們不是沒發現我的異常……只是善良的以為我是被折磨的後遺症……這群善良的人們居然可以與狡猾的官僚僵持這麼久,真是奇跡……

    「求求你,告訴我,林。」金恩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眼中充滿了乞求:「不論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我自嘲的笑了起來,我覺得班傑明對他的愛太深太深了,深到連生命結束之後,這具軀體裡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愛意……就連我這個寄宿者侵佔了這裡以後,依然能深深的感覺到某個角落中隱藏的淡淡情愫……

    忽然有點壞心眼的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解釋,而且不算撒謊,於是我淡淡的笑了:「『我』的身子,被一個叫羅的人給『強佔』了……」

    金恩一瞬間愣住了,半天都沒有回過勁來,我則靜靜的微笑著看向他,希望他能洩露出一點點的情感,安撫那個仍在哭泣的孤魂……

    金恩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困得想打哈欠的時候,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眼睛圓睜,雙拳緊握,身子好像在微微的顫抖,那恐怖的表情令我不由自主產生一種畏懼感。突然!他一腳踢到床頭櫃上,巨大的聲響與振動令我為之一顫,花瓶應聲而落,清脆的粉碎聲令我深刻的感覺到自己在玩火自焚……

    金恩一拳一拳砸在牆壁上,清晰的聽到他喉間迸出的低低的咆哮聲,他發洩一般毫不餘力的用力槌打著,那沉悶的『通通』聲響彷彿他燥亂的心!那種彷彿要窒息般的痛苦表情代表了什麼,你明白嗎?班傑明?你的心……並沒有流落啊……

    「我要殺了那個王八蛋!」

    丟下彷彿從齒間迸出的詛咒,金恩忽然轉身,山雨欲襲般的陰沉著臉走了出去,我不知怎得,不由自主往被子裡縮了縮……殺意,無比的憤怒,那種仇恨的火焰連對死亡麻木的我都隱隱灼傷了……

    我苦楚的笑了一下,喃喃道:「你可以安息了吧,林?他,不是一般的重視你呢……」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結束,第二天上午我還在睡夢中時,被激烈的爭吵聲驚醒了。原本不想理會繼續蒙頭睡覺,但在一聲驚人的巨響後隨即而來的靜寂令我忽然本能的感覺到不安,忙起身跑了出去。

    循著聲音迅速跑向會議廳,那裡已經堵了個水洩不通,那格外刺耳的爭吵聲加雜著我熟悉的聲音……我慌忙扒開人群,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金恩與松被兩伙人分別架開,二人彼此怒目圓睜,彷彿一夜之間多了滅門之仇似的。

    不會……是跟我有關吧……?

    本能的預感令我想在被他們注意到之前便悄悄離開,可惜一轉身的時候,兩人跟約好了似的同時喊出我的名字,亦或班傑明的名字:「班傑明!/林!!我有話要問你!!」

    不用這麼默契吧?我欲哭無淚……

    「班傑明!你給我說清楚!!」松掙脫制住他的眾人,一把撲了過來,憤怒的緊扯住我的前襟:「你告訴金恩不是羅!!羅不會那樣做的!!你在撒謊!!說呀!!你說呀!!」

    我苦澀的一笑,果然是因為『羅』……

    「你為什麼要嫁禍給他!他哪裡得罪你了!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而你居然還要說出這種謊言來傷害我!!」

    飽含憤恨的重重一拳不偏不正的打在我的臉頰上,我吃痛的後退幾步,口中一片甜腥,似乎有莫名的液體充滿了口腔,難以抑制的湧了出來……我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紅色沾染了一大片,好狠的一拳……

    忽然金恩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憤怒的一把推開松,松大概情緒異常的緣故,居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金恩有些霸道的環住我的肩,帶著幾分心疼的表情挑起我的下巴查看傷口,而我卻本能的掙開,然後幾乎沒怎麼細想就奔到松的面前,很緊張的扶起他,生恐他有何閃失。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對於『班傑明』來說有多麼的不合理時,松驚愕的目光與金恩詫異的眼神已經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松的愕然沒有保持太長時間,他冷冷的甩開我的手,自己站了起來,然後面向金恩,眼睛中閃過不容置疑的堅定。

    「如果你敢傷害他一根頭髮的話,我當著所有紅十成員的面發誓,我會讓你,金恩,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松,你要為一個官僚的走狗背叛紅十嗎?」一直在旁不做聲的肖恩忽然陰沉著臉道:「難道你要因為一場荒謬的愛而忽視班傑明所受的屈辱嗎?!如果是這樣,松,你太令我們失望了!在你眼中同伴的榮辱還比不過一具冷冰冰的機器嗎?別忘了你引以為傲的作品是如何算計你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紅十成員依然將松當做了陳松羅教授……

    「我言盡於此!你們自己斟酌吧!」

    松幾乎是以威脅的口吻憤怒的說著,我不由為他暗捏一把冷汗,他的話無疑令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太不明智了!以他對於形勢的敏銳判斷力,居然會做出如此不智的舉動,難道真是思維能力減弱的結果?

    「姓陳的!別以為你拿著亞當就可以威脅我們!」明顯金恩也動了怒,沖松毫不客氣的怒喝道:「我們不需要你的力量也能成事!那個叫羅的男人別想活到下星期!!」

    幼稚而無謂的爭吵……

    我興致缺缺的回過頭,打算離開這裡。忽然人群之中傳來一陣騷動,我的心莫名一跳,再度回頭時卻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松的手中高舉著烏黑的手槍,那致命的槍頭正對金恩的眉心!騷動的人群之中已有數人掏出武器同一時刻瞄向松!更有人開始悄悄的轉移位置,向隨時可以阻止的方向慢慢靠攏!

    這個白癡!難道他分辯不出局勢的發展對他有多麼不利嗎?!

    「松!!把槍放下!!」在我意識到時,怒喝已經脫口而出!

    「不!他先保證不會傷害羅!」松的手毫不放鬆,槍口與金恩的眉心近在咫尺!

    金恩的表情變得冷漠而危險,他的眼神中閃過幾分冰冷的陰翳:「我-不-會-放-過-他!」

    松的身子一顫,他明顯瞭解到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紅十成員會在此人的命令下對那個叫羅的人進行誓死的窮追猛打,至死方休!一個擁有絕對武力與人力的組織,將會輕易的令那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冷靜!松!冷靜下來!我在心中狂叫著!可是理智逼迫我強壓下戰兢的恐懼感,強壓下那種彷彿他會隨時在我觸手可及的方向永遠消失的懼怕,迅速思索著挽回此時僵局的任何辦法!

    「我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的!」

    松有點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手指緊緊的壓在扳機上,我幾乎想也沒想衝上前去,正堵在他的槍眼上!難以形容我此刻是懷有什麼樣的心情在阻止他,我在阻止他為了保護『我』而做出的愚笨舉動,卻令我自己陷入隨時會被他殺掉的困境中……

    「不值得……」我的口中逸出了低低的喃喃聲:「為了他……不值得……」

    我不懂……松,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在我的事情上都會做出人意料的舉動?原本的你應該很精明的分析現場的環境及時做出最明智的選擇,卻為什麼,現在屢屢犯下基本錯誤……?

    「值不值得是我事!」松有些濕潤的眼睛中有著毫不動搖的堅定,那脆弱中的倔強令人心疼:「我也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更不管他稀不稀罕我這麼做!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他!我可以永遠不見他、不想他、不愛他!但是我無法容忍我所生存的大地上沒有他的存在!你們說我自私也好,說我太蠢也罷,我只是遵循我的感覺行事!這是我的選擇!不管代價是什麼!!」

    一瞬間,我彷彿聽到心房某處崩裂的聲音,那慢慢龜裂的縫隙再也阻不住一種令我想要逃避的東西的溢出,一分分填滿心臟中某個空洞的位置……眼眶中一陣酸楚,大概那件東西填充的太多,以至於又從心房溢出,從眼中洩下……

    忽然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拉向後方,一個背影擋在了我的前方,金恩愈發冰冷的聲音響起:「所有人聽著!如果今天我或林有半分閃失,你們都成倍奉還給我們的大眾情人松的愛人羅!就算破層皮流滴血,都要讓他付出生不如死的代價!當然,別忘了留下松的性命讓他一塊觀賞!」

    「金恩!你!」松發抖的聲音中加雜著憤恨的情愫!

    金恩卻輕鬆的笑了起來:「如果威脅對我們有用,就不會有今天的紅十!松,我佩服你愛一個人的勇氣,可惜,羅,死定了!」

    松的神情一瞬間變得茫然而混亂,隨即慢慢的陰沉下來,眼睛微微的瞇攏,我暗叫不好!松,已經完完全全起了殺意了!如果無意間觸動亞當就糟了!

    一滴汗,順著我的額頭緩緩滑下……

    「他已經死了。」

    這句話無疑令已經近乎凝固的膠著重新沸騰起來,所有目光再度投向了我,我強迫自己露出一絲令人信服的微笑:「他,真的死了。」

    松,不要對我露出那種近乎崩潰的神情好嗎……

    「你騙人!怎麼可能!」松尖叫起來,持槍的手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我淡淡道:「他的身體好不好你應該心裡有數,就算是病死也沒什麼稀奇。」

    烏黑槍口依然在抖動著,微抖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無助的哀鳴:「你在撒謊……不可能……快說你在撒謊!你在騙我!!說啊!!」

    我的心中一陣抽痛,忽然有種將他摟進懷中的衝動!這是什麼樣心情?憐憫?同情?疼惜?或者……可以稱之為,愛?

    「是你做的嗎?是不是你!!」

    直至槍響我都處於一片矛盾的掙扎與困惑當中,捂著火辣辣的臂膀難以自制的向後倒去時,我卻不由苦笑起來:真背,怎麼老是胳膊受傷……

    身子一陣輕盈,我費力的強睜了一下雙眼,模糊之中金恩驚慌而擔憂的眼神格外清晰的映入了眼簾,彷彿聽到他在喊叫著什麼,但我還是順從的向疲倦的意識屈服了……

    只是,等我再度醒來時,又會是怎樣一副令人頭痛的混亂場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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