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邂逅 第二章
    清晨的雨林分外熱鬧。奇妙的動物叫聲,交織成一首早晨奏鳴曲。

    「嗚啊……」

    「呱……」

    很有趣的聲音,聽起來有的像是嬰兒在啼哭,有的像是老人在咳嗽,有的像青年在怒吼……蘭克已經清醒過來了,不過,他懶得張開眼睛,只是靜靜地躺著,聆聽著雨林的喧鬧,享受著肌膚上那露水帶來的清涼感覺……

    活著真好。

    額上有了一個溫暖的觸覺。蘭克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

    「喲,你還活著哪。這麼吵你都不醒,我還以為你傷口發炎,死翹翹了。」童馨兒笑嘻嘻的望著蘭克,縮回了擱在他額頭上探溫度的右手,一雙烏黑的眸子神采飛揚。

    「烏鴉嘴。」蘭克不屑地撇了撇嘴,挪動了一下酸疼身體。

    童馨兒做了個鬼臉,低頭查看蘭克的右腿,「咦,你這倒霉蛋運氣還不錯嘛,不但沒有發燒,短短一夜功夫,腿就恢復得這麼好了。」

    「不是運氣不錯,是運氣不好慣了,再生能力自然而然地有了提高。」蘭克側著腦袋,帶著幾分無奈和幾分氣餒,淡淡地說。

    「哈哈……」同為倒霉蛋的童馨兒深有同感,「雖然沒有早餐,不過,喝點水吧。」她把熱氣騰騰的竹節鍋遞給了蘭克。

    蘭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傻傻地看著竹節鍋,嘴裡唸唸有詞:「竹子能當飯吃嗎?」

    「我們又不是大熊貓,你說呢?」童馨兒雙手一攤。

    「咕嚕……」蘭克的肚子叫了起來。

    「沒用,才一天功夫,肚子就餓成這個樣子了?」童馨兒的豪邁樣子還沒有表現完全,她自個兒的肚子也「咕嘟」一聲叫開了。

    「嘿嘿,彼此彼此。」蘭克瞇縫著眼睛,笑得好不迷人。

    「哼,我出去找點東西來吃。」童馨兒猛地抽出長刀,就向叢林深處走去。

    「等等,你可別胡亂找些有毒的果子什麼的回來!就算找了,也別在路上自己先吃,不然的話,毒發身亡了,我要找你的屍體也找不著。」

    「我是白癡嗎?」童馨兒不悅地皺起眉頭,「還是管好你自己,別讓大象出來把你一腳踩扁了。」

    「大象?!我的天哪,小姐,你的自然知識可真貧乏得可以,南美洲沒有大象!」蘭克笑得直咳嗽。

    「笑什麼……」童馨兒的臉刷地紅透了,僵直著身子快步走開。

    「慢著,再囉嗦一句也得說,你可別癡心妄想去打一隻美洲虎回來啊……」蘭克拉長了聲音放聲大喊。

    「你好好呆著別讓美洲虎把你叼走了就行!」童馨兒粗魯地說著,身段在濃密深綠的林莽中隱去了。

    「唉……」蘭克歎了口氣,這男人婆實在是太不可靠了。

    ☆☆☆

    蘭克無所事事地等了很久,又朦朦朧朧地睡過去好些時候,睜開眼睛一看手腕上的表,都已經是下午3點了。

    「上帝啊,她該不會真的想去打一隻美洲虎回來吧?」蘭克無奈地呻吟著。

    又過了半個小時,蘭克開始坐不住了。那個 嗦、驕傲的女人也許真的出了什麼事故了。不過,就憑她蟑螂一樣打不死的稟性,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啊……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也許,該去看看?她再怎麼地討人厭,還是幫過他。

    蘭克四下張望著,尋找著合適的樹枝充當枴杖。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總算找到了一根不錯的樹枝,不長不短、不粗不細,剛好順手。如果有刀子削一削就更好了。可惜,刀子在童馨兒手裡。

    蘭克意識到,他有許多條理由要找到童馨兒,其中一條就是她手中的刀子。

    唉,看來,他們是扎扎實實地搭上同一條船了。

    艱難地挪動著,他掙扎著向童馨兒消失的方向走去。頭一次使用枴杖,他壓根就不習慣,走起來分外吃力。似乎眨眼功夫就可以到達的距離,走起來好像是在攀爬天梯一般。不一會兒,蘭克就氣喘如牛了。

    「蘭克,你在幹什麼啊?」突如其來的聲音。

    「不幹什麼,練習使用枴杖。」蘭克平靜地說著。這個魔女果真是神出鬼沒,每一次都不早不晚地在緊要關頭出現,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

    「不好意思,我出去很久了吧?我的表在墜機的時候撞壞了。」童馨兒無可奈何地看著手腕上破碎的手錶。

    「不是很久。」蘭克皮笑肉不笑地說著。死也不能讓這個女魔頭知道,他曾經有一秒鐘擔心過她的生死,不然的話,她非笑死不可,而蘭克自己呢,只能有活活氣死的份兒了。

    「哪,接著。」童馨兒從背後拽出兩根結實的樹枝來。

    「幹什麼?」蘭克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給你做枴杖的啊,想不到你自己等不及了,先做了一根。不過,枴杖還是要兩根一起用比較好,你剛剛開始靠枴杖支持自己的身體,這樣沒那麼吃力。」童馨兒笑嘻嘻地凝視著蘭克,髒兮兮的臉上儘是活潑的笑顏。

    「謝啦。」蘭克老大不情願地道了個謝。這個魔女心腸還勉強過得去就是了。不枉他剛才有一秒鐘擔心過她的生死。

    「你得自己用刀削削這臨時枴杖,我昨天砍了半天竹子,手好酸,一點力氣都沒有。」童馨兒隨隨便便地說著,從身後拿出一個用衣服做成的布袋,「別的先放著,咱們吃點東西好了。」說完,她打開了布袋。

    「這、這、這……」看清楚了袋子裡的東西,蘭克的臉一點一滴地綠了。

    「這姑且就當做午餐吧,不過,我想現在已經到了下午茶的時間了。」童馨兒斜眼瞄了瞄蘭克手腕上的表。

    「這……這是青蛙啊……」蘭克顫悠悠地指著比他的臉色還綠的青蛙。

    「是雨林蛙吧,我想。」童馨兒不確定地顰起了眉。

    「這怎麼放得下肚子裡?你看這雨林蛙綠瑩瑩的,好噁心!」蘭刻苦著一張臉,似乎立刻就要吐了。

    「這雨林蛙是綠了點,好像也有點可怕……」被他這麼一說,童馨兒也有點噁心了。她深呼吸兩口氣,振作精神,朗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在我們家那邊,青蛙、蛤蟆什麼的是美味啊,我們把它們叫做田雞,就是說味道像是田埂裡的雞一樣好!這雨林蛙我是沒吃過啦,不過,味道肯定是不錯的,起碼……嗯……起碼綠油油的夠新鮮!」

    「我真是有所不知了,既然如此美味,你自己一個人享用好了,我不敢掠美。」蘭克連連擺手,他倒要看看童馨兒如何能把這雨林蛙送入嘴裡。

    「你真的不吃?你不餓嗎?」童馨兒狐疑地問。

    「看到這雨林蛙的顏色,想餓都餓不起來了。」

    「那好,我要煮飯了。」童馨兒若無其事地拿出那把長刀,想都不想,嫻熟地剖開了一隻雨林蛙。

    「啊,我的上帝啊……」看到這恐怖的場面,蘭克連人帶枴杖,狠狠地晃動了兩下。暈……這童馨兒怎麼看都有當女魔頭的潛質。

    「哈哈,小意思啦,」童馨兒自豪地說,「不過是解剖青蛙罷了,我們學醫的,什麼沒有解剖過?」

    「夠了!別說了!」蘭克的聲音顫動著響了起來,他感到喉嚨裡癢癢的,酸水不停地向喉頭湧,眼看就要吐了,這女人還要接著往下說噁心的事兒!

    童馨兒「格格」一笑,專心致志地解剖起雨林蛙來。蘭克好不容易把那噁心勁壓抑下來。他全身乏力,一屁股跌坐在了泥地上。

    一道黑影在他眼前一閃。

    什麼東西嘛……他不經意地輕輕一瞄。霎時,他的眼睛瞪得溜圓。

    蛇!

    一條黑黃相間的蛇正蜿蜒爬行,向著貓著腰、正解剖青蛙解剖得不亦樂乎的童馨兒爬去,鮮紅的舌頭絲絲地吐著,看上去分外地詭異和可怕。

    「童馨兒,你身後有蛇!」蘭克用變了調的聲音驚恐萬狀地警告童馨兒。

    「啊?」與其說是被蘭克含糊不清的說話內容所震撼,不如說是被蘭克的語調給嚇了一跳,童馨兒迅速轉過身去。

    「別……別怕……」蘭克口吃地說著,不知道是在安慰童馨兒,還是在安慰自己。

    迅雷不及掩耳,童馨兒閃電般伸出左手,緊緊地捏住了蛇頭後面的地方,把蛇抓了起來。

    「哇呀……」蘭克慘叫一聲,彷彿他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樣子,這條蛇可能是毒蛇。」童馨兒若有所思地審視著手裡的蛇。

    蘭克半張著嘴巴,全身虛脫,完全沒有力氣把自己的嘴巴合上。這太匪夷所思了,這女人不是女魔頭,就是女金剛。太厲害了……

    察覺到蘭克嚇得夠嗆,童馨兒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回眸微微一笑,「別慌,我舅舅是中醫師,他還沒到巴西的時候,我跟他捉過蛇來做藥酒。喏,你看,抓蛇要抓三寸,也就是腦袋後面,現在我手捏著的地方,你看好了,下次也這麼做就可以了……」

    「下次有蛇,還是麻煩你好了。」蘭克哆嗦著,抖出這麼幾個字。半張的嘴巴總算是微微合上了些。

    童馨兒看著他呆頭呆腦的樣子,暗笑不已,「太好了,等一下我們有蛇羹吃了。嗯……可惜我不太會做,不然的話,肯定讓你食指大動。」說完,她揮動長刀,迅速地解剖起蛇來。

    「我的上帝啊……」蘭克好不容易才合上的嘴巴又張開了。吃雨林蛙也就算了,吃蛇?!

    他怔怔地看著童馨兒麻利地把蛇剁成段,和雨林蛙的殘肢一起拋起了燒開的竹節鍋裡。沒多久,就聽見她一聲歡呼:「熟了,可以吃了!」

    吃?怎麼吃?蘭克感到自己四周的雨林植物在不停地旋轉。

    「對了,蘭克,這是蛇膽,對身體大有裨益,你吃了吧,也許,斷腿會痊癒得快一點也說不定。」

    耳邊響起了童馨兒的脆生生的話語,幾乎陷入了癡呆狀態的蘭克眼睜睜地看著童馨兒捏著一枚墨綠色的生蛇膽向自己逼近。

    「不要啊……」蘭克狂叫一聲,以颶風一般的速度向後爬走,直到後背撞在了一棵大樹上為止。

    「不吃就不知,幹嗎怕成這個樣子?!」童馨兒被他瘋癲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了,想都不想,就把蛇膽扔進了自己嘴裡,「哇,真苦。如果不是對身體好,才不會吃它呢。」童馨兒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蘭克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一雙褐色的眼珠子眼看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他嘴巴顫抖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副尊容還真有趣。童馨兒嘿嘿地笑著,走過去,托了托蘭克的下巴,把他大張的嘴巴合上,「少見多怪。」無動於衷的拋下這麼四個字,童馨兒揚長而去。

    依舊沒有回魂的蘭克眼睜睜地看著童馨兒盤腿坐在地上,吃著那一鍋雨林蛙和蛇雜燴煲,呆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味道還行,就是沒有調味品……」童馨兒遺憾地搖了搖頭,她舉起一塊水淋淋的蛇塊,對蘭克晃了晃,「你確定不吃嗎?」

    「哇……」蘭克吐了起來。

    「真的假的!你這人怎麼這麼倒胃口,在人家吃飯的時候吐了起來,好噁心哪……」童馨兒大呼小叫了起來。

    「我……我噁心,還是、還是你噁心啊……」蘭克胃裡空空如也,什麼都吐不出來,只有喝下去的水而已。他痛快地乾嘔著。

    「嘖,看樣子,你是無法適應『適者生存』的雨林法則了。」童馨兒頭頭是道地說著,「你可想清楚啊,不吃東西遲早會是死路一條的……」

    「把那柄刀給我!」蘭克猛然大吼了起來。

    「幹嗎,要自殺還是殺人?」童馨兒戒備地把刀子緊緊地抱住。

    「給我!」蘭克虎著臉,向童馨兒挪了過去。

    「喂,冷靜、冷靜……我知道,人在陌生的環境裡是很容易出現精神上的問題的,不過,老兄,你可別有精神上的問題啊,我可沒學過心理學,我學的是臨床醫學……」童馨兒漫無邊際地嘮叨著。

    「你 裡巴嗦地說什麼啊,把刀子給我,我要做釣竿,去釣魚!」蘭克凶巴巴地吼著。

    ☆☆☆

    「呃……」童馨兒打了個飽嗝。好飽啊,一個人吃了一鍋的雨林蛙和蛇,能不飽嗎?

    天漸漸黑了。蘭克一瘸一拐地豎著兩根枴杖,把長刀綁在背上,走到河邊很久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說什麼釣魚,沒有誘餌他怎麼釣?」童馨兒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這個倒霉蛋可不是簡單的固執,真想不理他,可是……

    唉,誰叫自己倒霉,遇上了他呢?

    童馨兒歎了口氣,拍拍褲子上的土,站了起來。她心腸可沒有硬到讓一個受了傷的人自生自滅的地步。況且,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有個同伴——雖然是又惡劣又難纏的同伴——總比沒有要好一些。

    駕輕就熟地,童馨兒來到了不遠處的河邊。沉重的暮色裡,昏暗的火堆旁,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鍥而不捨地坐在河邊,幾乎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那影子看上去很孤單。童馨兒心中的不滿與惱火漸漸淡化了。她故意咳嗽了一聲,讓河邊垂釣的蘭克注意到她的存在。

    蘭克動了動肩膀,沒有說什麼。不過,從他的坐姿可以看出,他的脾氣沒有那麼大了。

    「嗯……蘭克,你釣了幾條魚?」

    童馨兒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柔些,可是這句話在蘭克聽起來,似乎有點帶刺。

    「就快釣到了。」蘭克賭著氣說。

    「你又沒有誘餌,怎麼釣?我這裡有一點吃剩下的雨林蛙肉,可以當誘餌的。」童馨兒走到蘭克身邊,坐了下來,「你要是怕的話,我幫你把誘餌掛在魚鉤上好了。」

    「笑話,一小塊肉屑,我怕什麼?!」蘭克狠狠地瞪了童馨兒一眼。

    「對,你不怕……」童馨兒藉著暮色掩去了自己臉上的笑意。

    蘭克沒有說什麼,慢吞吞地把釣竿收了回來,接過童馨兒手裡的雨林蛙肉,勾在了用行李箱裡發現的別針做成的釣鉤上。

    「應該很快就會有魚上鉤的。」童馨兒自信十足地說。

    「可能吧。」蘭克嘴上不承認,不過,他也知道,有了誘餌,魚遲早會上鉤的。

    果然,沒多久,釣竿就繃直了。

    「哇,有魚!」童馨兒興奮地搶過釣竿,拚命地向自己這邊拉了起來。

    「等等,別死命地拽啊……」蘭克慌忙制止,可是,已經遲了。那一尾上鉤的大魚帶著他們僅有的一個可以做成釣鉤的別針,掙脫了釣竿的束縛,遊走了。

    一陣沮喪。

    「你!」蘭克猛地回頭,氣惱地凝視著童馨兒的臉。夜色中,他的眼珠子閃閃發光,氣憤之情溢於言表。

    「我怎麼了?」童馨兒雖然有點遺憾,但是面對著蘭克的挑釁,她也把腰桿挺得筆直,氣勢洶洶地擺出一副兵來將擋的姿態。

    「都怨你!一身蠻力無處使!到手的鴨子都飛了!」

    「拜託,是你自己的釣竿沒有做好,鬆垮垮的,連一條魚都可以扯開,你別賴在我頭上好不好!順便說說,導玫斯基先生,那不是鴨子,那是魚!」

    「我知道了,你自己吃那些噁心的食物,看見我可以吃正常一點的食物,就眼紅,所以使詐,故意放走了我的魚,還毀了我的釣竿……」也許是餓昏了頭,蘭克開始亂說一通了。

    童馨兒瞪大了眼睛,「我原來以為你脾氣差了點,終究也是個男人。可是,你現在自己吃不了魚,就胡亂賴我,真希望有個錄音機,把你的話錄下來,讓你自己聽聽,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我……」蘭克語塞了。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是過分了些。他不應該這麼說的。天哪,剛才的他,看起來好像個怨婦。

    我無意中傷害了她嗎?好像真的是有點……唉……我怎麼這麼口不擇言哪……蘭克心中不安了起來。他猶猶豫豫地看了童馨兒一眼,想著該不該道歉、應該怎樣道歉……

    沒聽見蘭克反駁,童馨兒更加理直氣壯了,同時,她還微微地感到有些委屈。在氣頭上,她不顧一切地叫嚷了起來:「我已經夠倒霉了,還要遇上你這個姓『倒霉』(導玫)斯基的倒霉蛋!一定是老天爺要檢測我承受霉運的程度,才讓我遇上了你!真討厭!」

    蘭克剛剛軟化了一點的心又硬了起來,「我又沒求你幫我,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你……」童馨兒覺得自己的眼眶開始發熱了。

    好委屈!好委屈!好委屈!

    想回家!

    她一聲不吭地回過身去,向他們的宿營地走去,絲毫不理會蘭克有沒有跟著她回去。混蛋!可惡!讓美洲虎吃掉他才好。看著他那血淋淋的屍體,童馨兒保證連半滴眼淚都擠不出來,還會偷著樂!

    氣苦地躺在地上,把行李箱裡雜七雜八的衣服往身上一堆,童馨兒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她暗暗許諾: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一早就找路出去,犯不著耽擱在這裡。管那混蛋是死是活……

    ☆☆☆

    越是想睡,卻越睡不著。童馨兒豎起耳朵,傾聽著夜色中,雨林中特有的聲響。如果說清晨雨林中的聲音讓她感到生機勃勃,夜晚的雨林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怖。

    可怕的嚎叫、尖銳的嘯聲、還有一種讓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像是人咳嗽的聲音……昨天,他們身體太累,以至睡死了,沒有留意到夜晚林莽的可怕。童馨兒戰戰兢兢地傾聽著,說服自己:沒什麼,這不過是些無害的食草動物罷了……

    猛地,一陣蹄子踏在地上的響聲逐漸朝她逼近。這是什麼動物?童馨兒不敢動,生怕一動之下,刺激了漸漸走近的動物。她頸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肌膚顫慄著,本能的危險反應刺激著她的大腦,腎上腺素陡然上升……

    她按捺不住了,做什麼都比呆著這兒等著危險降臨好!

    閃電般地,她敏捷地翻身躍起,轉過身來。

    啊,是一頭野豬!

    好大的野豬!

    野豬離她只有不到15米的距離,她該如何躲避?野豬長長的獠牙閃著凶光,童馨兒知道自己的速度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它相比。

    它要攻擊我嗎?我沒有攻擊它啊……童馨兒忐忑不安地與野豬對視。

    野豬動了動,似乎拿不準這穿著衣服的生物是什麼東西,童馨兒滿心希望它會轉身離去,誰知,它又向前走了幾步,距離更近了……

    「不要!」童馨兒尖叫了起來。正在這時,一隻燃燒著的火把從天而降,飛到了她和野豬中間。

    「啊……」童馨兒反射性地低聲叫著。與此同時,遠處,一個亮點晃蕩著,向她走近。藉著火光,她看清楚了——是蘭克!

    依舊是那張不帥不酷的臉,可是,此時,在童馨兒看來,很可靠、很可靠……

    蘭克蹣跚著,衝著野豬揮動著火把。

    野獸怕火的本能終於佔了上風。野豬遲疑了半晌,終於走開了。

    童馨兒驚魂未定地望了蘭克一眼,火光下,烏黑的眼眸中蘊涵著感激與鬆懈。

    「有你這麼笨的嗎?入夜了還把火種熄了。要不是我剛才在河邊留下了點火種,現在沒有太陽,我倒要看你怎麼生火!」

    蘭克的話依舊很難聽,可這粗魯的話卻讓童馨兒逐漸鎮定下來。

    蘭克望了她受驚的小臉,沒有再說什麼,把扔在地上的火把插好,重新生了兩個火堆,然而轉過身對童馨兒說:「現在不要緊了,有火堆,一般情況下,野獸不敢來的。」

    「哦……」童馨兒軟軟地應了一聲。這聲音和她平時的高聲大嗓有著質的區別。

    蘭克眼睛眨了眨,期期艾艾地說:「對不起。」

    「哈?」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不能怪童馨兒聽不見。其實,就連他自己也聽不太清楚。

    唉……暗地裡歎了口氣,蘭克把聲音放大了些,「剛才在河邊我不應該說那些話的,對不起了。」

    他道歉了?!這個彆扭、小雞肚腸、不像男人的男人居然會道歉?!

    如果她自己不是學醫的,童馨兒一定會懷疑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問題。這實在是太意想不到了……

    吞吞吐吐地,她小聲支吾著:「我接受你的道歉。」

    蘭克掃了她一眼,「就這麼完了?」

    「還……還有什麼啊……」童馨兒一頭霧水。

    「你也應該向我道歉啊!」蘭克理直氣壯地說,褐色的眼睛凶神惡煞地盯著童馨兒。

    果然,這個人不可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的,他還是他。不過,算了,她自己確實說過些難聽的話……嘴唇嚅動了半天,童馨兒吐出了幾個字:「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蘭克粗聲粗氣地說道,「睡吧,我們輪流守夜,沒什麼好怕的。」

    一句魯莽的話,卻挺溫暖的。童馨兒不禁微微一笑。

    火光下,她微笑的樣子,帶著那麼一點的嫵媚。蘭克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對了,把你的臉擦擦吧,都髒成什麼樣了,像個叫化子似的。」他遞給她一塊衣服做成的抹布。

    童馨兒溫順地接了過來,在臉上抹了兩下——她確實好久沒有擦過臉了。

    「你怎麼毛毛躁躁的?就這麼擦完了?額頭上還黑黑的!」蘭克不滿地嘀咕著。

    「哦,是嗎?」童馨兒用力擦了擦,有點疼,她馬上反應了過來,咧嘴笑了,「這不是髒東西,是淤青吧。」

    「啊……」蘭克猛地想起,昨天她和他吵嘴的時候,他惱羞成怒,拾起一根樹枝就往她腦門上擲,該不會是那時弄傷的吧?

    「對……對不起。」不安縈繞著他的心,他衝口而出,又說了一句道歉的話。

    「喂,你已經說過了啊,先聲明一點,我可不想說第二次道歉的話了。」童馨兒大大咧咧地說。

    「你這個女人!」蘭克心裡有點生氣,不過還是接著說道:「我昨天打到你了,對不起啊。不過,你不會閃開的嗎?呆呆的,做什麼靶子嘛!」

    有這樣道歉的嗎?童馨兒有些迷糊。不過,他總算沒把昨天極度缺乏紳士風度的舉止忘了。她嘴角輕輕上揚,靜靜地注視著蘭克。

    被她這麼一瞧,蘭克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他清了清嗓子,咕嘟了一句:「你先睡,我守夜,三個小時之後,我叫你。」

    童馨兒帶著幾分感激,躺了下來。火光下,她一動不動地,似乎是睡著了吧?蘭克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只有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童馨兒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很嬌小的女孩子。

    「對不起。」童馨兒忽然說話了。

    「怎麼了?你道歉道上癮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蘭克倉促地收回自己停留在童馨兒身上的目光。

    「我上次說了句你不愛聽的話,所以——我道歉。」童馨兒轉過身子,看著蘭克的臉。

    「基本上,你說的絕大多數話我都不愛聽,不知你指的是哪一句?」蘭克壞壞地笑了。

    唉……這個人真是死性難改……童馨兒在心裡感慨著。

    「喂,你倒是說話啊。」蘭克居然在催促她了。

    「嗯……上次,我說你以後『永遠踢不了球』的話,那是我胡亂說的,我收回。」童馨兒艱難地說著。

    蘭克吃驚地望著她帶著幾分窘迫的臉,簡直無法想像,這個男人婆會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看來,她的心思還是有細密的時候——畢竟,是女孩。

    「嗯……嗯……那句話啊……我……我忘了。」蘭克支支吾吾地說著,臉頰真真正正地紅了,幸虧,在火光的掩護下,童馨兒沒有發覺。

    「蘭克,你很喜歡踢足球嗎?」童馨兒微微支起上半身,好奇地問。

    該怎麼回答呢?蘭克望著她烏黑的眼睛,遲疑了一會兒,說道:「你喜歡學醫嗎?」

    「喜歡啊。」童馨兒回答得很肯定。

    「我也是。」蘭克矜持地回答。

    「哦,原來你也喜歡學醫啊。」童馨兒點了點頭。

    「不是啦,我是說,我喜歡踢足球!」蘭克為童馨兒的呆板而感到氣餒。

    「呵呵,就是啊,喜歡就是喜歡,乾脆一點說出來不好嗎?」童馨兒忽閃著眼睛,笑瞇瞇地望著蘭克。

    「魔女!你故意的!」蘭克氣乎乎地瞪了她一眼,可是,眼神卻是溫和的。

    「我沒有名字啊,魔女、魔女,難聽死了。」童馨兒吐了吐舌頭。

    「你的名字不好聽,我不喜歡叫。」蘭克大咧咧地說。

    「不好聽?」童馨兒愕然,難道「魔女」好聽嗎?

    望著她難以置信的臉孔,蘭克歎了口氣,「唉呀,不過是一個名字嘛,隨便啦,以後就叫你馨兒好了。」蘭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心裡卻是微微一動,「馨兒」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叫得這麼勉強,不叫也罷。」童馨兒不滿地嘟囔著。

    「唉呀,你就別嘀咕了,睡覺吧。」蘭克像趕鴨子一樣揮動著手臂。

    「喂,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哪裡人?我從你英文的口音裡聽不出來耶!」

    「捷克人。」

    「哦,原來是捷克球員……」童馨兒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躺下來。

    蘭克等待著。很久,童馨兒都沒有說話。真是的,這傢伙就不會再追問下去嗎?我還是有點輝煌史的!

    終於按捺不住了,蘭克啞著嗓子說:「我下一個賽季準備轉會到德國踢球了。」

    「不會是德甲吧?」童馨兒睡意正濃,不以為然地隨便說了一句。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當然是德甲啦!」蘭克著急地分辯著。

    「撲哧!」童馨兒笑了一聲,「你那麼緊張幹什麼?看來,你真的很喜歡踢足球。」

    夜幕下,童馨兒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對著蘭克褐色的眼睛,「是又怎麼樣?」蘭克彆扭地說。

    「呵呵,你放心好了,你的腿能夠痊癒的。過了三個月,你就可以活蹦亂跳的了。」童馨兒沖蘭克眨了眨眼。

    「啊……」蘭克小聲嘀咕著,「謝謝你了,你……嗯,你的醫術也不錯。」他「慷慨」地回贈了一句。

    「哈……」童馨兒剛笑出聲,遠處林莽中一陣深沉的虎嘯響了起來。

    「啊,美洲虎!不會這麼倒霉吧!」童馨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虎嘯聲太低沉了,一下子無法分辯美洲虎所在的位置。它在我們附近嗎?童馨兒凝神靜聽。

    「馨兒,別怕。」蘭克向童馨兒湊近了些。

    「我沒怕……」

    一句話沒有說完,一隻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輕柔而友好地拍了拍,「別怕。」

    蘭克的眼睛在夜色中璀璨如星,童馨兒恍惚感到:蘭克-導玫斯基雖然不帥不酷,可是,長相還是蠻耐看的。

    她淺淺一笑,「我不怕。」她說的是真話,也許,一個人處身於夜間的雨林中,她會害怕;可是,現在,有了另一個人在身邊,她不害怕。

    睡意像雲一樣籠罩著童馨兒,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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