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王子 第二章
    一直到下午放學,我還在犯胃絞痛。

    「拉棋,你的臉色好難看,怎麼了?」和我比較要好的同學關心地問著。

    「沒什麼……」我有氣無力地道,說出的話與疲憊的聲音一點不相符合。想到那任性妄為的貓,胃又開始抽痛。

    中午和他大吵了一架,因為上課時間到了才不了了之,我敢肯定那小子絕不會因此善罷甘休,如果縱容他繼續吃老鼠的話……不行!想了都怕!得想個什麼辦法阻止他在學校打野食才行。既然是個妖怪,就該懂得掩飾一下自己,如果被人發現他生吃老鼠,那可就都完了。

    「拉祺,你要不要一起去逛CD店?」

    「不,謝謝,下次再去吧。」

    婉拒了同學們的好意,我收拾書包走出教室。

    路過農學院,正好遇上應季蔬菜大拍賣,省了我特地跑一趟超市。農學院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培育了什麼東西,像蔬菜、瓜果、水產品之類的,都可以在學校裡拿出來賣,價格比外邊的還要便宜許多。

    「拉祺。」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

    「夜學長!」

    「你買東西?」

    夜學長看看我袋子裡的蔬菜。

    「很便宜呢,夜學長你也來買嗎?」

    「我聽說有新鮮的田鼠肉,所以想買點回去。」

    「田、田鼠?!」

    我一驚非同小可,以為耳朵出了問題,腦子裡自動浮現出中午那隻貓在樹林裡捕捉老鼠的情景,雞皮疙瘩又開始排山倒海地往外冒。看著笑得一臉自然的夜學長,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夜、夜學長,你吃老鼠?!」

    「你不知道嗎?老鼠肉現在可是一道很美味且很有營養的菜餚呢,這次農學院弄了不少回來,賣得很便宜,不少老師都買了一兩隻回去。」

    反倒是夜學長奇怪地看著我震驚的表情。

    有這種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難道……吃了不會得病嗎?」

    想到那肥肥大大黑乎乎的老鼠作為盤中餐,我那一頓就可以不用吃了。

    「放心,那和一般的家鼠不一樣,是生長在田里和山裡的老鼠,沒有經過化學污染,你要不要也買點回去?」

    「不……」

    才想搖頭,我忽然想到那隻貓。等一下!如果是人也可以吃的老鼠肉,買回去給他吃,總好過讓他在學校亂抓來吃吧?至少,是經過煮食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可是我對老鼠這種東西始終是……

    「拉祺,沒關係,營養學證明,老鼠肉對人體很好喔。」

    既然夜學長都這麼說了,我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把這一小袋田鼠肉從學校拎回來!原本我還以為是已經處理好的,誰知道進去後看到一籠子全是活生生的大老鼠,我差一點沒奪門而逃!

    「拉祺,原來你害怕老鼠呀。」

    害我還被夜學長這麼笑話。

    才不是害怕呢,是因為無法容忍看到這麼醜陋的東西!好說歹說,總算讓農學院的學長幫我處理了兩隻,裝在袋子裡看起來和普通的肉沒兩樣,我才敢拎著走。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像是提了一袋毛乎乎的細菌。

    可惡!都是那只挑嘴的死貓!人類的食物有什麼不好?偏偏要吃老鼠這種噁心巴拉的玩意!當心拉肚子!

    呃……當然人類的飲食也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連老鼠肉也吃了起來!哪天輪到蒼蠅也不奇怪吧?

    當我這麼發牢騷時,農學院的那位學長居然還真的點頭說他們正在研究中……如果是那樣,我堅決不吃!

    一進門,我就看到那隻貓坐在沙發上。

    「你已經回來了呀?」我有些驚訝地說。

    他不用社團練習嗎?我是因為剛剛入社才暫時不用過去的。本來還想在他回來之前把老鼠肉弄好的說。

    他看看我,突然皺起眉頭,東嗅嗅,西嗅嗅,最後目光鎖定在我手中拎著的袋子上。好在我有所警覺,在他撲上來之前,迅速將袋子藏於身後。

    「老鼠!」

    他簡潔明瞭地說,兩隻眼睛閃閃發亮,看得我一身惡寒。

    我無奈地道:「看來你的鼻子並不比狗差!沒錯,是有一點老鼠肉,農學院賣的,我想你可能會喜歡,所以帶了一點回來,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喔……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被我拍了一記,那只頻頻探向身後的貓爪子才縮了回去。

    「還是生的!你摸什麼摸?煮了才能吃!」我惱火地道,真想把這袋噁心的東西丟出去算了。

    從進門到現在,這隻小饞貓的注意力始終都放在吃的上邊,壓根不懂什麼叫感恩圖報!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去買這種我最討厭的玩意!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行為愚蠢到了極點,幹嘛還煞費心計的去幫他買什麼老鼠肉?!愛吃就吃,不吃拉倒!簡直是吃力不討好!

    不出所料,他老大不高興地嘀咕:「那還不快點?明明就是生的才好吃嘛……」

    看來讓這隻貓學會主動說謝謝兩個字,比登天還難。

    我在進廚房之前丟給他一句話:「如果是人類的話,這時候就應該說點什麼吧?」

    好歹我也為你勞心勞力!看他還是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我扯扯面部肌肉,聳聳肩,算了,跟一隻小貓計較禮數這種事情,根本是自討沒趣。

    在我處理料理的短短半個小時之內,那隻貓就不止一次地探進廚房。

    「好了沒有?快點!快點!」

    「不要催我!你先去把筷子擺好!」餓死鬼投胎呀?急成這樣!以為他會因為我的話稍微做一下思考,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一隻口水差點沒滴到地上的小饞貓,滿腦子全是他的老鼠肉,心無旁騖。真想讓他的崇拜者看看他現在這副饞相畢露的模樣!想著想著,我又不快起來。

    ****

    「吃吧!」

    我把那碟可憎可恨的田鼠肉重重往餐桌上一放,正在看電視的他一溜煙地跑了過來,美滋滋地伸出筷子就要品嚐。

    「咦?你不吃嗎?」看到我沒有如以往在他對面坐下,他筷子一停,奇怪地看向我。

    「你自己先吃。」

    吃什麼吃啊?你以為我面對那些東西也能吃得下飯嗎?我沒好氣地道,胃口因為有了不喜歡的生物而大大打了折扣。當然也不完全因為這個,還有某只讓我感覺受到極不尊重的笨貓。

    走到客廳,電視還沒關,上邊正放著每天必播的《蠟筆小新》。我呆了一下,立刻切換成新聞快報。這小子!連看個電視也挑那些沒營養的!難怪他總也學不會人類世界該會的東西。我已經開始懷疑他在遇到我之前是怎麼過來的了。

    「喂!」

    聽到他喚我,我頭也不回地道:「我不叫喂。」

    為什麼他就不能對我稍微客氣一點呢?難不成他還真把我當成了他的僕人?或者他認為這些事都是我理所應當做的?若認真算起這筆賬,他才是我的手下敗將,我根本不需要害怕被他吃掉,可我為什麼卻得忍受他的任性和胡鬧呢?忽然鑽起牛角尖的我沒有注意到他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旁。

    「吶,那個……」

    與方纔的趾高氣昂相反,他目光游移不定。

    他幹嘛?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我有些錯愕。

    像極了一個忸忸怩怩的孩子,他的貓爪子搔著腦袋,神情極為不自然,吞吞吐吐了一陣子,才不甘不願地道:「謝謝啦!」

    耶?我睜大眼,驚奇地望向他。剛才是他在道謝嗎?

    沒料到會引起我這麼明顯的反應,他更緊張了,儘管裝得滿不在乎,卻掩不住那份小小的侷促和窘迫。

    「剛才……看電視裡,那個小孩的媽媽說,別人為你做了事,就要說這句話……」

    令我呆住的不是他所說的話,而是與那高大俊美的外表極不相符的彆扭神情。傻乎乎的小貓,裝模做樣又不成功。

    中午跟他吵架時的那種感覺又上來了,本來還一肚子氣,偏偏在看到他不經意流露出的貓樣後,氣惱就不知不覺被一股想要開懷大笑的衝動取代了。好好玩……

    就在我極力忍住內心發笑的時候,他左盼右顧,就是不看我,說了那樣的話,似乎連手腳該怎麼放都不曉得了。

    末了他快快地說了一句:「說完了,我要吃飯了!」

    說罷飛快地衝回客廳,開始對那被他稱為美味佳餚的田鼠肉大塊朵頤。

    愣了幾分鐘,我無聲地笑了出來。人有各種各樣的人,妖怪也有不同的妖怪,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就得看造化了……小時侯在給我講神怪故事時,爺爺這麼說過。但是,像這麼傻里傻氣的小妖怪,爺爺一定也沒有想過吧?

    「嘿!吃那麼快!我都還沒吃呢!」

    「你不是說讓我先吃嗎?」

    「就算我說了,你不可以再等一下嗎?這是禮貌,禮貌!你懂不懂?」

    「囉嗦!老鼠是我的!」

    「誰跟你搶?給我也不吃!快點吃光啦,別讓我看到它!」 

    ……

    吃罷晚飯,那隻貓滿足地靠在椅子上伸懶腰,就差沒抬起腳來搔耳朵。我看了他一眼,見他一點也沒有打算要洗碗的樣子,只得親自收拾桌子。妖怪八成是不事勞動的,同住了這麼久,我就沒有見過他掃過一次地,洗過一回碗,澆過一盆花,好在我也不是太討厭幹活,所以就不跟他在這一方面計較了。

    正在廚房忙的不可開交,忽然聽見門鈴響,我叫道:「仲德,去開門啦!」

    那隻貓準定還窩在客廳裡看那些沒營養的肥皂劇,他的品味向來不能令人恭維。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卻沒聽到有人進來,我有些狐疑,忙關上水龍頭走出去。卻見那隻貓黑著個臉,瞪著門外,一言不發,一臉將來客拒之千里的表情。是什麼人讓他這麼不歡迎?

    「夜學長!」

    走到門邊,看到站在外面的是夜學長,我立刻給了那只不懂禮貌的貓一個瞪眼,隨後又轉過頭笑道:「有什麼事嗎?快進來!」

    「不用了。」

    夜學長不愧為心胸寬廣之人,一點也沒有把某貓明顯的敵意放在眼裡,還笑吟吟地把手中的書遞給我。

    「這是你說一直很想看的書,朋友今天才剛剛還給我,怕忘了所以給你帶來。」

    「太好了!謝謝夜學長!」我感激地接過書,見他轉身欲走,忙叫道:「夜學長,你不進來坐會兒嗎?」

    夜學長搖頭笑道:「不了,我得馬上去我叔叔的酒吧打工。」

    他停住準備下樓的步子,有些促狹地看向我。

    「對了,拉祺,那些田鼠肉還吃得愉快嗎?瞧你像拎了一袋細菌似的……」

    我的臉一下紅了,心下暗罵,都怪那只挑嘴的死貓!要不是他,我怎麼會在夜學長面前出糗!

    關上門,一回頭,又見到那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貓正站在背後使勁瞪我。

    「幹嘛?」

    我哪又招他惹他了?

    「為什麼那個傢伙會知道老鼠的事?」他氣洶洶地問。

    還敢說!我白了他一眼道:「你只曉得吃,也不會謝謝人家,要不是夜學長推薦我買田鼠肉,你以為我會主動去買那麼噁心的玩意嗎?」

    不曉得什麼叫感恩圖報的笨小子!

    他一臉臭臭的:「是那個傢伙叫你買的老鼠?」

    「當然啦,我最討厭的就是老鼠了!」我不耐煩地說,一邊向廚房走去,「你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傢伙那個傢伙地叫夜學長?他是我們的前輩耶。」

    他臉色一變,頓時雷聲滾滾,「我就是討厭那個傢伙不行嗎?笑裡藏刀!虛偽透頂!你還夜學長長夜學長短的,肉麻死了!」

    我驚訝地停住腳。

    「喂,你哪根筋不對了?人家夜學長有得罪你嗎?他都還沒怪你給臉色看呢,你還好意思說人家!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鄰里和睦?就你這副棺材臉,難怪人家比你受歡迎!」

    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地發起脾氣來。不是我愛跟他吵,容忍了他的懶惰、容忍了他的任性、容忍了他的怪僻,我可不想再容忍他在背後說人壞話!而且說的還是夜學長!我又不是他媽!

    一聽這話,他暴怒起來,衝著我大吼:「我就是沒他受歡迎又怎麼樣?誰稀罕受你們這種低等人類的歡迎?!我討厭他,也討厭你!你儘管拍他馬屁吧!」

    吼罷他衝回房間,臨進門前還給了我一個大鬼臉,隨後「砰」地關上門,地動天搖。

    這隻貓幾歲了?這是我腦中閃現的第一個想法。本來吵得很氣,加上他態度惡劣、行為惡劣、言辭惡劣,應來更氣才對,可最後那一個幼稚的鬼臉,卻讓我差點大笑出來。

    如果我沒記錯,這又是從肥皂劇上學來的。還說人類低級,他還不是經常學一些有的沒的。可惜,他一定不知道,扮鬼臉的多半只有小孩子。幼稚的貓!

    罷了,不管他,等他變臉時疼痛自會來主動求和。同住了這麼一段時間,我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怕痛的小孩。

    到了晚上八點多,我把作業做了、衣服洗了、魚湯熬了,坐在客廳裡無所事事地看黃金檔連續劇,就是沒見他出來。這次還真的賭氣不肯出來嗎?再過不久變臉時間就到了,屆時痛了我可不管。但想了想,我還是進廚房把魚湯端出來放到客廳的茶几上,有意讓香味四處遊走。

    「魚湯好了,我要喝光光了喲!」我故意大聲道。

    沒動靜。不會吧?用食物做誘餌還不出來?我不由起了疑心。那隻貓一向不是最貪吃的嗎?輕手躡腳地走過去,我貼在門板上側耳傾聽,裡邊隱約傳出幾聲微弱的呻吟。時間到了?

    敲了敲門。

    「喂,開始啦?」

    他似乎難受地翻滾著,卻又逞強地拚命忍住。

    「喵……要你管!滾開……!咪嗚……」

    外強中乾,一點脅迫力都沒有。

    「你不痛了嗎?」我明知故問地道:「不開門我就不管你了喔。」

    「滾開……誰要你管!咪嗚……討厭死了……走開!喵……」

    倔強地抗議著,聽得出他正咬牙忍受莫大的痛苦,聲音不僅微弱無力,還帶著顫抖。

    「仲德?」我不禁抬高聲音,「你真的沒事?」

    拜託,不過開個玩笑而已,有必要賭氣成這樣嗎?寧願痛死也不肯低頭。雖說他痛是他的事,與我沒啥干係,但不知怎麼的,我就沒法心安理得地撇下他不管,尤其聽那呻吟聲越來越難過。

    「走開……!不要你管!虛情假意……!咪嗚……討厭……!」

    痛苦歸痛苦,那張貓嘴依然硬得叫人恨得癢癢的。好心好意關心他,卻被當成虛情假意?乾脆走掉算了,管他去死!這麼不可愛的貓咪,痛死活該!走開幾步,打算不理他,自己回房間去,可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從櫃子頂上取下備份鑰匙——這是預防萬一的,平時我也沒興趣用它。

    打開門,那隻貓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捂著臉苦苦哼哼。一聽到有人進來,他立刻跳起來,抓起身旁的枕頭就砸了過來。

    「滾出去!咪嗚!誰准你擅自進我的房間?!滾……喵……嗚嗚∼∼∼」面部因為吼叫而遭到牽扯,他痛得忙捧住臉。

    眼疾手快地接住差點砸上來的枕頭,我小心地瞟著他,預防萬一他又開始砸其他硬度較大的玩意,卻見他頭頂上多出了兩隻貓耳朵。被摀住的臉雖看不到模樣,但耳朵都出來了,想必也變得差不多了吧?明明痛得要死,還要死牛脾氣,他難道就不能學得坦率一點嗎?

    我丟開枕頭,走過去,用力把他摀住臉的手拉下來。噢?貓鬍子出來了!像小鋼絲,一邊三根,配上那張據說英俊瀟灑的人臉還真不是一般的滑稽。

    我的舉動引來他羞憤的大叫:「喵喵喵喵喵喵∼∼∼∼∼」

    看來他氣得連人話都不說了。懶得去理解他在罵什麼,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聽的。我雙手揉上他的臉,這裡捏捏、那裡摸摸,很快地,他安靜了下來。

    「好些了是吧?」我說,手並沒有停下來,「痛就直說嘛,咪嗚咪嗚地吵死人啦。」

    其實他的臉蛋挺好摸的,像小麵團,從外表上壓根看不出他的膚質還能這麼柔軟,觸感一極棒,和他那總是硬邦邦的表情一點都不搭邊。

    顯然他舒服了很多,一邊享受著我對他的面部按摩,一邊不忘氣呼呼地瞪我,時而愜意、時而懊惱、時而滿足、時而羞憤、時而傻氣,千變萬化,多姿多采。

    在我手裡,一張人臉漸漸地過渡到貓臉。總算大功告成了。

    我怎麼忽然覺得好像在捏陶製品?

    托他的福,我知道貓生氣時是怎樣一副表情了。見他還是不情不願的,我心下有些惱火。辛辛苦苦按摩了半天,居然還給我臉色看!不知好歹!我突然捏住他的兩頰用力往兩旁一拉——

    「咪嗚∼∼你你……你幹什麼?!」他痛得一把拍開我的手,捧住被捏疼的臉蛋。

    我跳起來,因惡作劇成功而心情大好。

    「活該!笨貓!」

    幸災樂禍地丟下話,我甩門而去,不理會後邊一陣咪嗚咪嗚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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