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邏輯戀愛 第六章
    「活該!」  

    當狄健人毫不留情地下了這個結論時,宮介行差點就把手中的酒朝他潑去。  

    「我指的是你的傷。」  

    閒閒說著風涼話的狄健人顯然最近和那男人發展得不錯,雖然依舊毒舌,卻少了一份暴烈之氣,反觀他,沉鬱到大概連鬼見了都不願理他。  

    「不過……」狄健人若有所思地說,「商柘大概不討厭你。」  

    他抬頭看他。狄健人理所當然地道:  

    「能夠忍受到這個地步,要是討厭早就離開了。」  

    那是因為商柘人太好。那張笑臉,不論哪個人都可以得到!  

    每當一想起,咬牙切齒也不足以發洩心中之恨,他只有不斷灌酒。  

    「喂喂,你不是有傷在身嗎?喝那麼多要不要緊啊?」  

    大腦被嫉妒、煩躁、焦慮各種各樣的情感交雜著,聽不清狄健人在身邊說什麼,宮介行在喝下不知是今晚的第幾杯酒後,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好像有聽到狄健人的叫喚,還有搖晃身子的感覺,腦袋卻越來越沉。最後他索性身子一歪,迎接他的不是硬邦邦的地板,而是某種溫熱而有韌度的東西……喲?狄健人有那麼好心,會當他的墊背嗎?  

    意識漸飄漸遠,慢慢的身邊有誰在說話也聽不到了……  

    醒來,是熟悉的天花板。宮介行反射性地用右手撐身子,一陣閃電般的疼痛立刻襲了上來,痛得他直抽氣。坐起來後,又輪到了頭痛。  

    他很少宿醉的,怎麼今天疼痛全聚集到了一塊?  

    就在他抱著頭痛苦不已時,一杯熱茶遞到他面前。  

    「你……」  

    看到商柘,他意外地眨了下眼。  

    「這是醒酒茶,喝下吧。」  

    商柘笑笑,那樣子讓他沒法生起氣來,竟不知不覺呆呆地接過了茶。  

    不小心碰到傷處,宮介行呻吟了一聲,商柘忙道:  

    「不要緊吧?我已經幫你把藥換過了。」  

    換藥?宮介行一愣,看向右手。確實,紗布是嶄新的。  

    可是……  

    「我昨晚怎麼回來的?」  

    他沒指望狄健人有那個良心會送他回來。  

    商柘嘴角扯了一下,似乎笑得不是那麼自然。  

    「我……也有去那家酒吧。」  

    什麼?  

    「你剛好倒在我身上,所以……」  

    …………  

    愣了足足十秒,宮介行的臉才爆炸似的紅了起來。  

    什、什麼!他昨天不是倒在狄健人身上而是倒在商柘身上?那、那他對狄健人吐露的那些抱怨會不會……  

    「介行?」  

    發覺他雙目呆楞,商柘叫了一聲。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居然倒在商柘身上而一無所知!那麼他醉酒後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  

    「啊?」  

    「我問你什麼時候到的酒吧!」  

    「呃……我一進門就看到你們了,那時侯你好像醉了,狄健人又剛好被一個男人拉走,我見你差點摔倒才……」  

    商柘老實地回答。  

    宮介行才稍稍放下心來。這麼說,應該還沒洩露什麼吧?  

    抹了抹額頭滲出的冷汗,他把杯子放回桌上,正要下床,發現商柘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欲言又止。  

    「幹嘛?」  

    商柘張了張嘴,閃過些許異樣的神色,彷彿在猶豫什麼。  

    「那個……你的……」  

    因他怪異的表情也跟著疑惑起來的宮介行立刻亮起紅燈。  

    「什麼?」  

    他瞪著他,恢復凶巴巴的語氣。  

    不要告訴他,昨晚他又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  

    商柘愣了愣,忙搖搖頭。  

    「你……要不要去洗澡?還有熱水哦。」  

    由於手受傷,所以改用浴缸。浸泡在熱水裡,宮介行努力回想著昨晚酒醉之後的情形,無奈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不是那種睡著了會說胡話的人,所以……應該沒什麼吧?  

    儘管如此,還是有些心虛。竟然被那傢伙看到了他毫無防備的一面……  

    凝視著手上的繃帶,他不由得想像起昨夜商柘是如何為他換藥的。輕輕地,他在傷口上吻了一記。  

    可惜……錯過好機會……啊?他在想什麼!臉頓時漲得通紅,宮介行為方才一瞬間湧現的想法羞赧不已。他居然在想乾脆借酒裝瘋生米煮成熟飯,對那傢伙霸王硬上弓……如此一來就賴不掉了!  

    可是……萬一商柘不碰他,豈不是自取其辱?  

    洗完走出浴室,商柘正背對著他不知在看什麼東西看到發呆。聽到響聲,商柘慌慌張張地把東西收起來,回過身。  

    「你洗好了?」  

    宮介行不覺皺起眉。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商柘快快地回答,補了一句,「我出去買吃的,要不要給你帶點什麼?」  

    在商柘即將出門前,宮介行叫住了他。  

    「那個……」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在看到商柘不解的神情後,終於吞吞口水,艱難地道,「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  

    商柘的表情有幾秒鐘的訝異,那驚詫的目光好似要把他看透似的,害得他差點就要別過臉去。而這時候,彷彿得到了褒賞的孩子,商柘對他露出了一個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的笑容。  

    一下就看呆了,直到商柘走出門,宮介行仍愣在原地。像是打了一針興奮劑,血液沸騰鼓舞起來。  

    怎麼……  

    輕捂著嘴,臉頰滾燙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一直以來,他以為商柘只有那種大眾化的笑容,卻沒想到也會像方纔那樣充滿魅力,那是……男人的笑容……足以吸住他的一切!  

    怎麼會這樣呢?他不過是說了聲謝謝,就得到了這麼好的回禮。  

    不過,話說回來,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跟商柘道謝,看那副驚訝的表情還真意想不到呢。  

    ——能夠忍受到這個地步,要是討厭早就離開了。  

    耳邊忽然迴響起狄健人的聲音。  

    是這樣嗎……  

    ***

    好不容易不再迴避,卻輪到商柘變得怪怪的,有好幾次都看到他在發呆,說話也是說到一半就含糊起來。雖然很想知道怎麼回事,但又不願被發現自己在關心他,宮介行只得不去過問。  

    這天晚上剛下課,走到一半雨就下了起來。把課本舉過頭頂,遮擋著打下來的雨點,他朝宿舍跑去。都怪那個該死的選修課,幹嘛要改在晚上?  

    埋怨著跑到宿舍,他身上也淋濕了大半。不趕快洗澡不行……才這麼想,就打了個噴嚏。  

    雖然盡量避免,右手的傷口還是被雨水淋到了,又開始疼痛起來。抹抹臉上的水跡,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因不習慣用左手的緣故,鑰匙掉在門邊。當他蹲下去撿的時候,聽到了門裡傳出不一樣的聲音。  

    剎那間,彷彿被電擊中似的,全身都僵住了。  

    「啊……學長,輕點……有點痛……」  

    「抱歉,那這樣呢?」  

    「唔……」  

    這是……什麼?  

    宮介行在那一刻眼前明顯地暗了一下,腳也差點跟著軟下來。  

    雖然,他知道商柘不止一次跟人做過愛,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那傢伙居然會把男人帶到屬於他們的寢室來。在那間他也一樣熟悉,他也一樣使用過的房間裡……  

    之前不都是在外面嗎?現在卻……  

    腦袋在短暫的空白後,逐漸浮現出鮮活的畫面。  

    在那張單人床上,纏綿著兩具赤裸的軀體……  

    對面,靜悄悄的,空蕩蕩的,沉默無語的,則是屬於他的床……  

    像是全部血液都抽空似的,他腳下搖晃了一下,撐在門邊。右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頭,不顧那絲絲入骨的疼痛。  

    雖然有門擋著,卻好像透明一樣,他彷彿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內兩個人是如何做愛……  

    短短幾秒鐘,他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是一腳把門踹開,大罵他們無恥,揪住他們揍上一頓,把他們的淫行抖得人盡皆知,或者……?  

    但他卻什麼也沒做。  

    ……商柘一定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吧?雖然以前也明白,商柘在外面和那些情人做的也是同一件事,但卻沒想到親耳聽到會是如此深惡痛絕。  

    想著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商柘也會把情人帶回來做愛,想到他們共處的房子裡有另一個人的味道,一種巨大的彷彿要把全身佔據的東西就湧上了頭部。  

    喉嚨緊緊的,呼吸跟不上來,想吐……  

    照理說,應該很憤怒,他卻沒有往常叫罵的力氣,類似抽血抽過了頭,渾身軟綿綿的,又好像溺水般……  

    只擱著一道門,他深愛的男人在和另一個男人做愛……  

    他為什麼……連光明正大闖進去的力氣都沒有呢?  

    與其說憤怒,不如說更像恐懼。恐懼即將失去某樣東西……  

    這種想哭哭不出,想罵罵不出的感覺,好像什麼時候也有過……  

    腦海中突然出現高三那年,他親眼目睹商柘和一個女生接吻。  

    終於門開了。  

    聽到開門的聲音,宮介行立刻躲到一邊。兩人說笑著走出來,那厚顏無恥的模樣彷彿方才什麼也沒有做過。商柘拿著傘,是要送那個學弟吧?  

    藏在暗處,宮介行的眼眸猶如劇毒的火焰,通紅髮亮。等那兩人一下樓,他立刻開門進房,衝向窗邊,粗暴地拉開窗簾。果然,樓下,兩人深情款款不知在說些什麼。呼地又把窗簾拉上,背靠著窗,他像缺氧的魚兒大口呼吸起來,心臟好似在焚燒。  

    定了一兩秒,他動手收拾衣物。鞋也沒脫,帶著一身雨水,不在乎是否弄濕了地板,他隨手抓起幾件衣服就往袋子裡塞。  

    他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骯髒噁心的地方!  

    一邊塞,一邊不斷對自己說。手卻好像不聽使喚似的,一直一直的抖,等到抓起的衣物上出現血痕,才發現右手的繃帶已滲出了大片的血。  

    不管!現在不論哪裡痛都不及胸口那塊地方!  

    儘管動作加快,卻越塞越亂,手抖得做不好任何事情。  

    末了他一拳捶在桌子上。  

    眼淚彷彿得到解放般奔湧出來……  

    太齷齪了!  

    明明就還有對他微笑,讓他滿懷幻想……結果……  

    結果……他居然無恥到在寢室做這種事!  

    忍住不去看商柘的那張床,光是待在這個房間都令他發狂。  

    「介行!」  

    聲音在身後響起,背脊一下僵硬起來。宮介行趕緊擦去淚水,再怎麼樣,他都絕不能讓商柘看到他這麼丟臉的一面!  

    「你在幹什麼?」  

    見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商柘驚訝地走過來。  

    「你在收拾東西?這麼晚了要去哪?」  

    他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  

    強忍胸中沸騰的怒火,宮介行不理他繼續把該拿的都一股腦收進袋子裡。  

    商柘無措地看著:  

    「你怎麼了?為什麼……」  

    感覺到那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宮介行猛地打掉。  

    「不要碰我!」  

    商柘一下僵住,被甩開的手停在半空。  

    「噁心死了……」  

    帶著憤恨的表情,宮介行站起來,緩緩轉過身,嘴巴像不受控制般,面對那張錯愕的臉,說出一句句從不曾說過的惡毒的話。  

    「變態……明明都是男的,還淫亂得跟妓女一樣,同性戀就是髒!像你這種男女不分見了就上的性變態,我看了就想吐!更不要說和你同處一室!」  

    商柘的表情漸漸由驚愕變得生硬起來。  

    「我不要和變態住在一起,搞不好哪天被傳染艾滋都不知道!認識你這種噁心的傢伙,算我倒霉!從今天起,你要在這幹什麼齷齪的事都隨你!」  

    吼罷抓起提袋,宮介行朝門口大步走去。  

    在開門的時候,他小小停頓了一下,以為商柘會叫住他,然而卻沒有半點聲音,氣得他用力一摔門。  

    像炮彈一樣衝往樓下,不顧陸續進來的學生的詫異,他一頭栽進愈顯滂沱的大雨之中。  

    那種噁心的傢伙最好得艾滋病死掉算了!  

    最好頭腳生瘡,內臟化膿,四肢爛掉……居然連他沒帶傘都不管!做了這種事居然還擺出一副無辜受辱的表情!明明就是他不對啊,要和誰上床為什麼不滾遠點!只要不要讓他看到聽到,管他們怎麼翻雲覆雨都不關他事!可為什麼偏偏要把男人帶回來!當他可有可無嗎?  

    太過份了……  

    ***

    這一夜是他有生以來最悲慘的一夜,淋著雨無處可去,傷口又痛得要命的情況下,他在校園深處的小亭子窩了整整一晚上,不停地打著哆嗦,既因為寒冷也因為悲傷。  

    這種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若是沒有商柘,他真的不知道該找誰。能夠忍受他的朋友,實在是太少了。  

    可是,失去誰都無所謂,惟有失去商柘,才真正叫他寒到心底。  

    不過,人的生命力就是頑強,尤其他這種打不死的雜草般,雖然那一夜痛苦得以為自己就要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第二天雨停後,他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先得解決住的問題,現在去申請換宿舍學校肯定不允許,只有在外邊租房子。  

    等好不容易找到一間勉強可住的公寓安頓後,他也虛脫了一半。  

    「你不是這麼可憐吧?」  

    當狄健人出現在面前時,宮介行正因為傷口發炎而發著燒。  

    「當代薄命男,怎麼中途沒遇上哪個公主把你給撿回去?」  

    翻了個身,宮介行不想搭理,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罵人了。傷口發炎,腦袋發燒,連睡的地方都是臨時鋪出來的,環境粗糙得可以。  

    如果不是狄健人打電話給他,聽到他半死不活的聲音問他在哪裡,他也不會這麼不小心就把住處說了出去。  

    狄健人卻不以為意思地坐下來。  

    「你的手,拿過來。」  

    「幹嘛?」他斜眼睨他。  

    「幫你換藥,別忘了我也是半個醫生。」  

    雖然很驚訝狄健人會這麼有善心,宮介行也沒有多說話,按照吩咐吃了藥。待包紮好,狄健人有些複雜地看向他。  

    「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他反問道。這不明擺著嗎?  

    「你準備在這種破房子住多久?你的錢夠花嗎?還有上課呢?」  

    對於狄健人的問話,宮介行沒有答上來。不由得回想自己的錢包,的確,光是交押金就交了大半,現金沒剩多少,該死的是,他忘了拿銀行卡。而且,忍受不了髒亂的他,也實在很不想住在這種陰暗的小房子裡。至於上課,他已經翹了三天了。  

    「就為了和商柘賭氣,也未免太划不來了吧?你這根本就是自虐!有必要嗎?」  

    聽著聽著煩躁起來,宮介行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翻身背對。  

    「……你不會明白的。」  

    自虐也好,他現在就是想自虐!對商柘,他既沒有辦法死心又沒有辦法做出讓步,他早就在自虐了。  

    狄健人沉默了好一會,起身走人。  

    「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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