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蝕愛 第一章
    無色、粘稠的濃硫酸,

    靜靜的地盛放在密封的玻璃瓶裡,

    好像被活埋的魔鬼,

    沉默地將淚水吞嚥,

    獨自地將痛苦咀嚼,

    冰冷的外殼將你與外界的水分生生隔離……

    渴望……渴望肉身的直接接觸……

    渴望……渴望暴虐的緊緊糾纏!

    糾纏……糾纏!糾纏!糾纏!

    直到──燒成一團焦黑!

    ──在淚水氾濫的時候……

    ***

    一年一度的情人節又到了,南國的早春雖沒有細雪紛飛的絕美景致,卻充滿了濃濃的暖意。

    巧克力苦中帶甜的香醇味道,路邊梧桐上新生的翠芽,活潑飛揚的彩色絲織圍巾,浪漫多情的深紅玫瑰,以及亮麗嬌俏的粉色口紅……一起組成了今年情人節的主旋律……

    不過對於沒有情人的人來說,今天倒是與平常沒什麼不同,比方說展聖就是。

    這裡是XN大學,一所百萬學子擠破頭方可進入的重點名校,一座鑲了金的象牙塔。什麼知識的殿堂,文化交流的中樞,人才天才的聚集地七七八八的只是一堆無聊的高帽子,對裡邊的學生而言,不過是一個學習、吃飯、睡覺的地方罷了──起碼展聖是這麼認為的。

    啊,對於他的兩個室友郭於、楊征來說,還是一個談戀愛的好場所,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忘四處打量漂亮美眉,活脫脫的兩條色狼,說什麼學習之餘有佳人陪伴實乃人生第一快事,所謂才子佳人相得益彰。偏偏他們還經常互搶女朋友,真不愧一個姓郭,一個姓楊,郭楊兩家爭鬥幾時休啊。

    還有另外一個室友,莫世界。展聖覺得所有朋友中最不瞭解的就是他了,不但名字怪,人也怪。並不是說他性格乖僻,相反的還相當溫和善良,從沒有人見他生過氣,他的態度和語氣始終都如春風一般的謙和,渾身散發著沈穩儒雅的氣質。但展聖總隱隱覺得他在刻意地與別人拉開距離,小心地獨自站在人群之外。

    這四個大男生所住的502寢室,在校園裡算是一個頗為聞名的特殊寢室。之所以特殊,原因有二:

    一是不同系科、文理雜糅。

    由於房間分配不均的關係,不同系科湊在了一塊。展聖和郭於是計科系二年紀的學生,楊征和莫世界則是中文系的,尖端科技與傳統文化混合在一起,非但不突兀反倒相當的融洽(?)。

    二是很難得的他們四個都長得人模人樣(這一點可是很有噱頭的),分屬兩大不同類型的帥哥。

    展聖就不用說了,1.85米的高身段+絕對上得了鏡頭的樣貌+一副帶有磁性的迷人嗓音+有些酷酷的性格=校園黑馬王子(於大一第一學期加冕)。通常都是還沒等見到他的人,光是他那副嗓音就迷死了一大片雌性動物。

    可儘管他如此之帥如此之俊如此之酷,卻從沒見他與女生扯出過什麼話題來,凡是向他告白的女生沒有一個PASS。郭楊兩人曾懷疑他是否泌尿系統有問題,被他狠K了一頓後誰也沒敢再提,只將他奉為柳下惠第一號傳人,真應對了他的名字,聖人一個。

    至於柳下惠第二傳人,不是別人,正是同寢室的莫世界。

    他和展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如果說展聖是屬於那種隨便坐在哪個角落都會引人注目的搶眼型帥哥,那麼世界就是溫文儒雅的白面書生,細緻清秀的五官+1.78米的標準身高+溫柔有禮的談吐=校園白馬王子(同上)。

    世界的出現打破了中文系千百年來無帥哥的鐵的定律,他的古典氣質更是時下少有,無怪乎中文系乃至整個文科的女生都把他當寶一樣看待。

    雖說現在是酷哥吃香,但溫柔好男人是傳統產物,怎麼也不會落伍,就像男人看女人,女朋友交辣妹最好,又熱情又大方,絕對可以滿足各方面的需求,但是娶老婆還是小家碧玉的好,又溫柔又賢惠,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同理可證,女人選男人也是一樣的。

    不過世界對此似乎沒什麼自覺,他總是很忙的樣子,從大一開始就四處打工,說是沒那個美國時間交女朋友,其實就算是和他談女人,他也都是興趣缺缺的。郭楊兩人對世界可就沒那麼顧忌了,常常大膽地調侃他。但世界也只是一笑了之,並不生氣,反倒讓開他玩笑的人自覺沒趣。

    接下來是一對歡喜冤家,理科情聖郭於和文科情聖楊征,他們模樣雖然略遜展聖和世界一等,但相對其他男生來說要可以見人得多。不過女人們大多不是慕於他們的相貌,而是折服在他們甜言蜜語(說難聽一點是油嘴滑舌)的調情攻勢之下。談起女人來,他們自稱是一等一的專家,只怕比女人還要瞭解女人,據說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孫子老爺的兵法用在把馬子上也如此靈驗,真應該多給他老人家燒幾柱香。

    就這樣,一對柳下惠和一對情聖同住一個屋簷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究竟誰是朱,誰是墨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勾,我是股,我們的愛就像那弦一樣,將你我圍成天底下最牢固的三角形……

    你是正極,我是負極,我們相依相偎,永不分離……

    你是酸,我是鹼,我們一起中和,就成了世間最完美的溶液──愛情……

    沒有你,就沒有我,有了你,才會有我,彼此的存在對你我而言是充分必要條件……

    我對你的愛的極限是正無窮,無最大值亦無最小值……而是呈等比數列無限遞增……

    好像那個3.1415926……無限不循環……我是一面凸面鏡,焦點始終只有你一個……

    啊!我已不知該用怎樣的程序編寫對你的傾慕,恐怕用盡所有的內存也訴不完你的美麗……

    字已千節,句已千行,我卻仍遲遲不肯回車……」

    「輕輕地我來了,撐著一把油紙扇,在那夜的雨巷,遇到一個丁香般的你……

    你微微一低頭,彷彿水蓮花般不勝涼風的嬌羞……然而你卻又在剎那間消失了蹤影……

    千尋萬覓不到你真嬌模樣,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你可知我少可有一萬聲長吁短歎,五千遍捶床搗枕……

    真個兒是那乍時相見教人害,霎時不見教人怪,些兒得見教人愛……

    你是那水底的游魚,你是那穹中的飛鴻……你是那巫山的神女,你是那洛水的女神……

    飛廬直下三千尺,傾不盡我的情,黃河入海百萬里,淌不完我的愛……

    窈窕淑女啊,淑女窈窕,我為你坐想行思啊寢食難安,寢食難安啊寤寐思服,寤寐思服啊輾轉反側……

    啊!美麗的少女,請把你的心給我……我將帶你去逐太陽啊追月亮……

    行遍千里路啊捕捉幸福的蝴蝶……」

    面對這兩個從一小時前就陷入無我狀態的獵艷高手的喃喃自語,展聖和世界本是不予理會,可見他們有愈來愈走火入魔的跡象,不由得面面相覷。只見郭於一直不停地傻笑著敲打著鍵盤,楊征則搖頭晃腦地揮舞著一枝大狼毫。

    聽他們越說越肉麻,展聖忍無可忍地抖掉一地的雞皮疙瘩:「喂,你們還正常嗎?拜託不要虐待他人的耳神經好不好?」

    這下郭楊兩人倒是清醒過來了,異口同聲地道:「這是寫給女人的,當然是越肉麻越好!」

    說罷兩人又互瞪了一眼,楊征率先不屑地道:「女人是感性的生物,最重視的就是親口說,親筆寫,真正感覺到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像堆砌文字這種沒誠意的玩意,只會讓人覺得你是在敷衍了事!」

    「哼!你以為你是王羲之還是顏真卿?歪七扭八地塗抹一些字不像字畫不像畫的東西,以為女人會那它當墨寶啊?更別提還酸得跟食堂那三天沒倒的的餿油水似的!」

    「你再怎麼樣不也是小臘腸一根,肚子裡能有多少料?稍微有點常識的女人看到你頻頻發電子郵件卻不見真跡一個,十成十也能猜到你字丑無比。所謂看字如看人,一個人品行如何,看字就可以知道他對人生的態度了,你還想猶抱琵琶半遮面啊?再醜的媳婦總得見公婆,再爛的字也得見女友。說我寫的酸,難不成你那還是甜的?東扯西拉一些有的沒的,只怕人家看了頭昏腦脹,你卻還當是飄飄欲仙!什麼遲遲不肯回車。如果是我,第一個要按的就Bspace!」

    「如果我是小臘腸,你就是空心菜!那種病態的浪漫值得幾毛錢?你以為你是戴望書徐志摩還是張君瑞?也許後者更適合你吧?你還想傚法夢斷西廂啊?嘴上說得再漂亮,實際幹的事情跟暗度陳倉又有什麼兩樣?浪漫不等於虛偽,女人最重視的是男人的真實!」

    見他們在那兒唇槍舌劍地你來我去,展聖不耐煩地道:「你們兩個彼此都是半斤八兩,少在那五十步笑百步,鍋爐笑茶壺黑!」

    這兩個人的女友都是可以排成三大本通訊簿的,居然還爭什麼男人的真實,恐怕只會讓女人更深刻的瞭解到什麼叫做男「性」本色。

    楊征聞言俊容失色地道:「此言差矣!我的女朋友多,並不代表我濫情。她們可都是我精挑細選,通過重重考驗方脫穎而出的高級貨色,不論是熱情辣妹還是小家碧玉,我在和她們交往時都是秉著一顆真誠公正的心,不會愛這個多一點,也不會疼那個少一些,所以她們才能和平共處,相安無事。這和某人是不同的!」

    他還刻意地加重了最後一句話。

    郭於冷笑一聲:「如果不是你太遲鈍,就是你大腦皮層褶皺太少,這種事情虧你還好意思拿來炫?女朋友能和平共處固然是件好事,可這背後隱藏著一個怎樣恐怖的事實你知道嗎?那表示你在她們心目中不算什麼,就像一塊蛋糕,如果你不是很喜歡呢,就無所謂和別人一起分享了,甚至白送給人都沒問題,可是如果你非常非常喜歡呢,自然會拚死拚活搶過來獨吞。比如我,女人們為我爭風吃醋我是很於心不忍啦,可反過來一想到她們如此地重視我,就會覺得我真是無比的幸福。這就叫做獨佔欲,Do you understand?」

    展聖剛聽他們亂墜天花時,只當他們在放屁,可聽到後面,不知是什麼悄悄觸動了他的心弦,竟令他微微失神了。

    「獨佔欲……?」

    展聖的喃喃引起了郭楊的注意,兩人立刻停止鬥嘴,一致地看向他。

    「怎麼?聖人開竅啦?」

    郭於笑得一臉詭異。難得看到展聖這種彷彿春心蕩漾的表情哦,看來水龍王要吐血了,不然哪來的紅雨?

    展聖及時地回神,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道:「去你的!還是關心你們自己吧!當心哪一天死在女人手裡都不曉得!」

    溫柔一刀沒聽說過嗎?糖衣裡通常都是藏有炮彈的。

    「你你你……真是象牙裡吐不出……啊!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咒他就罷了,幹嘛連我也帶上?」楊征氣急敗壞的道。

    早就沒指望這一向毒舌的老大會說出什麼好聽的來,不給象牙也就算了,居然還狠咬他們一口。呸呸呸!情人節大好日子聽到這種話真不吉利!今晚他一定要多找幾個美眉以尋求安慰!

    不管郭楊兩人怎麼怒目而視,展聖依然還是一臉酷樣,甩都不甩他們。這時,一直沉默著的世界開口了:「你們……有很多女朋友嗎?」

    話音剛落,三雙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他,屋內一片寂靜。

    「天啊──!」郭於第一個大叫出來,「世界你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

    「對呀!你真是太讓我們傷心了!」楊征也是一副心碎欲絕的樣子。

    世界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不懂自己問錯了什麼。

    「難道我誤會了?可你們剛才不是說……」

    「他們的意思是,他們辣手催花的惡名響徹整個XN大,身為室友的你居然不知道!」

    展聖在一旁冷嘲熱諷道。世界瞪大了眼睛,他一天到晚除了學習就是忙著打工,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雖然他是有聽說他們很受歡迎沒錯啦。

    「不行!世界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走!我帶你去見識一下什麼叫女人的世界!啊……後一個世界指的不是你啦!」

    「算了吧,世界你還是和我來的好,我這邊的女人文明一點,比較適合你!」

    「你小子的意思是我身邊的女人不文明?」

    「那倒不是,只不過醋味濃重了一點,世界喜歡吃清淡的。」

    「你……」

    世界苦笑不得地看著他們,他還什麼都沒說,這兩人又開吵了。

    「好了,不要吵了,我今晚得去打工。」

    「什麼?情人節還打工?」郭楊這回倒是一致地衝著世界叫道,「你難道沒打算休息一天嗎?」

    「我是在酒吧裡打工,正是因為情人節人手不夠才更要去工作啊。」世界理所當然地道。

    郭楊兩人對望了一眼,又轉向在一邊看戲的展聖:「你……」

    「我今晚要上圖書館。」展聖沒等他們問話就先打斷道,「要釣女人自己憑本事,你們不是很厲害嗎?」

    「我們有說要邀你嗎?」

    郭楊心虛地叫道。本來是想拐這兩個柳下惠去多吸引一些女孩子的,這下計劃胎死腹中,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話說回來,這兩人還真是沒情調,一個打工,一個上圖書館,暴殄天物啊,枉費他們天生俊姿!

    「我說,你們是不是該注意一下女人了?這把年紀還沒交過女朋友,難不成想當王老五?經驗是要日積月累的,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楊征企圖來個循循誘導。

    「你怎麼知道我沒交過?」展聖掃了他一眼。

    「哇!大聖人你交過女朋友?」郭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趕緊在他面前坐下。水龍王今天八成會得貧血。

    「小學有幾個,中學有幾個,忘了誰是誰了,不過是無聊時玩的遊戲,現在早膩了。」

    展聖三言兩語地帶過,還一語雙關地譏諷郭楊兩人的探花修圍不夠高深。這和網上聊天是同一個原理,剛開始時熱血沸騰,處於高潮期,等到日子一久,愈加老練之後反倒覺得乏味至極,從而進入低潮期,連QQ都懶得上。

    郭楊兩人又不是傻瓜,當然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正欲發火,又轉念一想,低潮期過後通常還會有一個高潮期的出現,正如同正餘弦函數的圖像一樣。再怎麼說,展聖也都是大男人一個,只要不是太監,就總有發情的一天,到時候再大大地嘲笑他也不遲。

    轉過身,兩人對世界扯開平日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世界,你呢?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沒等他回答,光看到他那清秀面容上浮起的淡紅色的羞赧,就猜到他肯定還是一個純情在室男了。

    「不會吧?你幼兒院、小學、中學都沒和女生交往過?單戀總該有吧?」

    郭於不死心地問。這年頭還有這樣的男孩子,實在可以和熊貓一起提名了。

    「女孩子……我不太懂……」

    世界有些含糊地道,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落寞,卻讓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展聖捕捉到了。

    展聖皺起眉,盯著世界。對了,就是這種落寞的神情,經常可以在世界不經意間閃現。雖然世界一直過得很平靜安詳的樣子,他的眼底卻時時藏著一縷隱隱的哀傷。

    郭楊兩人沒注意到世界的微妙變化,逕自哇啦大叫起來,活像兩隻被勒緊了脖子的大鵝。

    「不懂女人?!那你幹嘛不早說?問我就對了嘛!」

    現在離7點還有有半個小時左右,郭於決定在約會前給世界來個愛情講座。

    「首先觀察一下這個『女』字,中間凸,兩頭尖,活像一個凸面鏡。光線透過凸面鏡,焦點只有一個。女人嘛,大多數在戀愛時都會盯緊了一個男人,不管多少光線穿過凸面鏡,只要是從同一方向射出,都會聚集在同一焦點上。

    至於那些水性楊花者,大概是因為她們的光線是從兩邊射入的緣故吧,所以有兩個焦點,左右各一。但不管怎麼說,在她們的內心深處,情感指向都會瞄準一個假想的情人身上,即心理學所說的阿尼姆斯意象。

    再打個簡單的比喻,假設A、B是兩個集合,A代表女人,B代表男人,如果按照某種愛情對應法則F,對於集合A中的任何一個元素,在集合B中都會有唯一的元素可與它對應。

    也就是說,A中的元素只能與唯一一個B中的元素相搭配,而B中的元素可同時與好幾個A中的元素搭配,但A中元素必須個個有對應,B中可有沒有與之對應的元素。

    這就是為什麼女人總是個個都得嫁人,否則就會被恥笑為老處女,男人卻可以娶不娶老婆都無所謂, 因此女人渴望結婚的比例比男人高得多。

    這叫從女人到男人的映射,記做:愛情:女人──>男人(f:A──>B?

    也可以這麼背:A中個個得求偶,B中可有單身漢。B亦可有幾房妾,A只求得一夫安。

    如何?明白了嗎? 」

    「哦……」世界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什麼也沒弄懂。女人怎麼一下子是凸面鏡,一下子又是映射?

    「你信他才有鬼!」楊征連連給了郭於幾個大白眼,「姓郭的你有沒搞錯?世界是學中文的,談個女人又不是做證明題,干數學原理什麼事?」

    「我這是在做形象說明 !」

    楊征不理他,又對世界說道:「世界,你聽我說,傳說中最遠古的人類實際上是一種男女同體,有著兩個頭顱,四支手臂,四條腿的生物,且智商異常之高,從而招來了神的嫉妒,被劈成兩半。從此,人類便不停地尋找著自己的另一半,和了又分,分了又和,只為了看哪一個最為契合,當你找到了最適合你的女人時,就表示她將和你共度一生。如果找得不對,又無法掙脫,就會陷入感情的泥沼,這就是為什麼愛情又是痛苦的。還有,男人多數注重身體上的契合,女人多數注重情感上的契合,所以男人可以沒有愛也能性,女人卻多是有了愛才能有性。」

    「這麼老套的說法你也信?照這麼說,人類豈不成了陰陽人?」郭於插話道,「還有同性戀又怎麼說?他們有的也很契合呀,甚至還結了婚,難不成他們也找錯了?」

    「那……那大概是他們在長期的進化中發生變異的緣故。」楊征愣了一下,又拗了過來。

    「這樣呀……」世界似懂非懂地道。

    「就是這樣啦!所以你也應該快點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早點找範圍大,選擇面廣,否則你會後悔的,你不要像聖人那樣死腦筋了!」楊征大力地說服他。

    世界笑了笑,突然想起什麼地看看表:「啊,時間到了,我得去打工了。」

    說罷匆匆忙忙背了包包就走。楊征在後面大喊:「早去早歸!回來後我再給你做詳細講解!」

    郭於也看了看表:「我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正欲向門外走去,忽又停下腳步,轉身盯著楊征。

    「幹嘛?」楊征也停下向外走的腳步。

    「喂,你今天約了幾個?」郭於不動聲色地在心裡按著計算機。

    「大於等於10個,有問題嗎?」這種大好日子怎麼可能只和一個女生在一起呢?拍拖完了當然還得去釣釣魚,何況今晚PARTY上的新鮮活魚可多了。

    郭於沉思了一會,難得嚴肅地道:「我們今晚先休戰合作怎麼樣?」

    「什麼?」他什麼時候那麼寬宏大量了?

    「兩個人一起上機會比較多啦,你那邊的,加上我這邊的,如果有n個女生的話,排列組合數就是2C12Pnn,即2×2×P!,怎麼樣?」

    楊征思忖了幾許,聽起來似乎不錯。

    「OK!今日休兵。」

    「聖人!我們走嘍!一個人不要太寂寞了!」

    好不容易,寢室裡總算只剩下展聖一個人了。他似笑非笑地盯著門口,寂寞……可能嗎?

    ***

    情人節的圖書館自修室,氣氛似乎也變得異常曖昧起來,幾對妾身未明的男女擱著幾張桌子眉目傳情,儘管沒發出什麼聲音,卻也能讓人感到挑逗的意味,更有不少人是趁機打量帥哥美女的。

    展聖才坐下不到半個小時,就發覺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傾慕目光,同時當然也有不少嫉妒的男性目光,再定睛一看,前後左右什麼時候坐了那麼多女生了 ?

    黑馬王子情人節沒有約會,這對全校女生來說不啻是一個大好機會,誰都想趁機引他注意,最好是能拐他出去共度情人節。偏偏他又是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表情,使得誰也沒敢造次。

    展聖的目光原本是放在書上的,可漸漸地便隨著心思飄遠了。

    說老實話,他雖然不認為郭楊兩人的戀愛情史有什麼值得佩服的,但倒是蠻羨慕他們能夠過得這麼逍遙自在,能盡情地享受著被愛與愛人的歡樂。

    從小到大,他也知道自己很受異性的歡迎,可是卻從沒有認真地去喜歡過什麼人。以前交往過的女人也是先向他告白後才開始的。

    沒有哪一個人,讓他覺得特別,覺得心動,更別提讓他一生一世地去守侯了。

    長到20歲,都沒有嘗過愛人的滋味,這算丟人嗎?他是經常被人愛啦,自己卻沒有愛過人,連單戀都沒有……這點倒是和世界一模一樣。

    展聖憶起,不由得失笑了一下,把目光調向窗外。

    暗藍色的夜,星星點點的燈光……好似五彩繽紛的魚兒在廣闊的深海中浮動……

    快樂與歡笑,對別人來說,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為什麼對他而言卻是如此之難呢?他的生活並不困苦,相反的還相當富裕,身邊也不是沒有朋友,大家都群星拱月地圍著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通常都是以他為中心。學習、運動都很好,計科院的教授還有意讓他加入研究所。

    究竟是什麼……令他覺得生活這麼的空虛乏味無聊呢?照理說,他是最沒資格不快樂的人了。別人都可以因為一點小事而開懷,為什麼……他卻始終無法快樂呢?

    沒有什麼讓他覺得在乎,沒有什麼足以令他動情……一切都刻板生硬得跟電腦上的程序一樣!

    他的內心世界就像一潭死水,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扔顆石子也不會有響聲,就這麼靜靜地,默默地陷在無邊的黑暗當中……

    展聖甩了甩頭,發覺自己胡思亂想太多了,看看時間,9點還不到,算了,再待下去也看不了什麼書。索性出去逛逛好了。

    出了XN大的校門,走過學苑路,過了彩虹橋就是街道,紅、黃、粉、白的燈光好似香醇的雞尾酒,悠悠地流入每一條道路。花販們起勁地兜售著玫瑰花,價格一抬再抬。

    想想也真是可悲,這大把大把的玫瑰花在14號時就像無比高貴的女王一樣,不把錢包削掉一半是請不到手的,可一過了14號身價又立刻大跌。

    再怎麼熾熱的愛情,高潮一過,總都會冷卻。再怎麼刻骨銘心的海誓山盟,也都沒有背叛來得真實。因為……玫瑰花的顏色,就像暗紅色的靜脈血一樣……氧氣不足,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

    走著走著一抬頭,望見前邊一個醒目的招牌:夢中人。

    艷紅的字體彷彿嫵媚的女人。

    好像世界就是在這家酒吧打工的,既然來到這了,就進去看看吧。

    展聖剛踏進店門,果然就遠遠看到世界身著正式的西裝馬甲制服在為客人簽單。

    「好帥的小哥,和我們喝一杯怎麼樣?」

    展聖不理睬前來搭訕的女人,穿過人群走到吧檯前坐下。這時世界也看到了他,忙趕過來。

    「聖,你怎麼會在這裡?」世界一臉的詫異。他不是說要上圖書館的嗎?

    「圖書館太悶,我出來透透氣,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了,順便過來看你。」展聖笑了笑道,「繼續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都來到這了,不想喝點什麼嗎?」世界微笑著,「為感謝你的『順便』來看我,我請客好了。」

    「不怕我喝死你?」展聖看了看價格表,都不算便宜。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酒量。」世界笑道。

    一旁的調酒師走了過來,是一個年紀與他們相仿的年輕男子,帶著金邊的眼鏡,還蠻有型的。

    「世界,你的朋友嗎?」

    「對,是室友,拜託你你給他來一杯好嗎?記在我帳上。」

    「沒問題,我替你招待他,你去忙吧。」

    在調酒師為他調酒時,展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現在正播放著一曲悠揚的華爾茲,雙雙對對的男女依偎著在舞池中搖擺……清脆的酒杯相碰聲不時在耳邊響起……曖昧挑逗的燈光籠罩著每一個人……女人的香水味,瀰漫的酒味,混合成一種特殊但又不算難聞的氣味,企圖麻痺著人們的大腦……這種時候,人們最容易放鬆戒備,在酒精的刺激下,往往會展現出最真實的自我……赤裸裸的在眾人面前……

    「哪,給你的特別服務。」調酒師的聲音喚回了展聖的注意力。

    他看著桌上那杯褐紅色的液體,妖異得令人驚心。拿起來輕嗅了一下,也聞不出是什麼酒。

    「這是我最新調配的『血腥瑪利』的變種,姑且稱之為『吸血迷情』好了。」男子意味深長地道,薄薄的鏡片反射出奇異的的光芒,「很適合你,不是嗎?」

    展聖抬眼看他。「怎麼說?」問得不帶一絲感情。

    「絕望空虛的褐紅色,被封鎖在冰冷的水晶之中,像瀕臨死亡的魔鬼,像塗滿污泥的天使,更像缺氧的血液!」

    展聖聞言心神一震,兩束冰寒的目光直直射來。「你……」

    男子衝他笑了笑,輕快地道:「別緊張,我只不過正在修心理學,偶爾拿出來亂蓋而已。」

    「你是學生?」

    「對啊,別說看不出來,我是A大心理學系三年級的,也是來打工的。」他指了指那杯「吸血迷情」,「喝啊。」

    展聖剛端到嘴邊,那男子又道:「要一口氣喝下去哦,這和別的酒不一樣,慢慢喝是品不出味道的。」

    展聖看了他一眼,一仰頭將整杯酒全灌了下去。

    好烈……!

    展聖握緊了拳,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快被腐蝕了,連心臟也……

    「怎麼樣?有血的味道吧?是不是連心臟都快被燒焦了?四體觸了電似的麻木,渾身的血液彷彿也被抽乾了……」

    「不對,」展聖撫著喉嚨,眼睫毛閃了兩下,射出一抹更犀利的目光,「是像……濃硫酸一樣!」

    男子愣了半晌,而後大笑起來。

    「有意思!虧你想得出來!這杯酒就叫做『濃硫酸之吻』好了!「

    「什麼濃硫酸?你們在談什麼?」世界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男子眨了眨眼:「沒什麼,你這個朋友酒量不錯哦。」

    「夜,你不會給他喝了什麼太烈的酒吧?」世界微皺了一下眉頭,擔憂地問道。要是展聖在回校半路上醉倒了他怎麼扛他回去?

    「放心,我不會醉的。」展聖淡淡地道。

    世界剛想說什麼,另一邊又有人在叫他了,他只好和展聖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他剛一離去,那個叫夜的調酒師馬上湊到展聖的耳邊悄聲道:「實際上,那小子比你更適合『濃硫酸之吻』哦!」

    展聖怔了一下。「你是說……世界?」

    夜輕笑了一聲,又不負責任地把話題移開:「情人節你單身來到這裡,又不理睬任何一個女孩子,不會太掃興了嗎?左邊角落那個短髮女孩怎麼樣?她一直在看著你哦!右邊那個也不錯,夠成熟,好像還是個白領呢,雖然年紀比我們大。」

    「沒興趣!」展聖一個冷冽的眼神就把那些在他身上亂放電的目光逼了回去。

    「老弟,你也太無情了吧?女孩子全被你嚇跑了。」夜痛心地叫道,眼光又一轉,「不過,世界可就沒你那麼輕鬆了。」

    展聖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有一桌的女孩在纏著世界不放,而世界則是一臉為難的樣子,像是急著擺脫卻又不想得罪客人。

    「世界在我們這裡可是很吃香的哦,別說是那些小女生,就連一些上班族的女人也想找他呢,每一次都花他不少時間才得以脫身,哪像你一個眼神就搞定了。」

    看來世界確實遇到麻煩了,展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朝那個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這個人我預定了。」

    拉起世界的同時,展聖甩下這一句話。那一桌的女孩全愣住了,直勾勾地看著他。酷……酷斃了!和世界完全不同類型的超級大帥哥!這間Bar還真是來對了!不過剛才他說了什麼?

    預定了……?

    莫非……!不會吧?

    看到那些女孩子花容失色的表情,展聖惡意地笑了。活該!嚇死最好!這玩笑雖然低級,不過挺管用的。

    「謝謝你替我解圍。」回校的路上,世界對展聖道。

    「算是那杯酒的回禮吧。」展聖瞄了瞄他,「你就是太溫和了,才會讓那群花癡得寸進尺。」

    就沒有哪個女人有膽對他死打爛纏。

    世界不予置評地笑笑,他可沒有辦法做到像展聖那樣。

    「那個調酒師似乎和你關係不錯。」展聖道。

    「他叫江夜,是A大大三的學生,那家酒吧是他叔叔開的,所以他也來幫忙,人還不錯。」世界抬頭又問道,「他是不是有和你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什麼?」

    「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大概是因為學心理學的緣故吧,你不用太在意他說的話。」

    展聖沒有吭聲,他又想起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小子比你更適合「濃硫酸之吻」哦!

    世界嗎?

    強烈的濃硫酸,瘋狂地掠取著周圍的水分,直到把一切都燒成一團焦黑,最後只剩下死亡的味道……究竟他和世界,那一個更接近極限呢?

    別人都說他和世界幾乎是兩種極端不同的類型,他酷寒如冬,世界溫暖如春,從外表長相到性格特徵,他們都截然不同!

    可是……他卻恍惚感覺得到,他們是一樣的……儘管世界什麼都不說,他也看得出來世界和他一樣不快樂,而且是幾近崩潰與絕望的不快樂!雖然他自覺很不瞭解世界,但或許因為是同樣不快樂的人,所以這點他還感覺得出。

    他的空虛與絕望是因為厭世而產生的,那麼世界的絕望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這種時不時勒得他難以呼吸的感覺想必是郭於和楊征永遠也體會不到的吧?

    展聖苦笑了一下,真是好諷刺啊,和那些快樂的人相處在一起只會凸顯自己的可悲,因為……救贖的力量還不夠大……沒有辦法感化……

    「聖,你怎麼了?」世界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喝了太烈的酒?」

    「沒什麼,」展聖牽了牽嘴角,「只是想到於和征而已。」

    「他們一定是和女孩子在一起吧。」世界笑笑。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情人節會是和你一起過。」展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世界微怔,爾後戲道:「怎麼?你後悔沒有和女孩子在一起呀?」

    「笑話!」這怎麼可能?展聖勾起一絲笑意,「話說回來,你不也拒絕了不少女生的邀請嗎?」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應付她們。」一直以來都這樣,所以對女性他是能躲則躲。

    展聖看向烏藍色的蒼穹,因為空氣污染的關係,一顆星星也看不到。雖沒有天上的星星,但地上的星光倒是很璀璨……

    「你是不知道怎麼應付女人,我則是不懂如何去愛人,這樣下去,不曉得明年的今天是否又是你去打工,我上圖書館,只有於和征泡在女?堆裡,」想想也覺得萬分可笑,「不過世事難料,有可能到時候我們的身邊都出現了另一個人也不一定。」

    「是嗎?」世界若有所思地道。基本上……那是不可能的……他忍不住扯緊了外套。

    「世界,你很冷嗎?」展聖見他把外套扣得嚴嚴實實的。

    「不,沒有。」冷的不是身體,而是心臟。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他的心臟始終是冷的……

    「世界,其實……你和我很像啊……」

    「什麼?」世界不解地看著展聖。

    展聖嘴角微揚,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我們……都不快樂,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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