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月冥王 第七章
    冥王?他叫他冥王?

    冷言差點暫時停止呼吸,霎那間整個思緒大亂。

    莫肯如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難道「銀河」裡有內奸?

    「呵,」  莫肯曖昧地挑起冷言的下巴,「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冷言拍掉莫肯的手,「什麼意思?」他問了這句話,等於默認他是冥王的事實。

    莫肯意猶未盡地盯著地直看,笑開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眼睛:澄澈的淡褐,冷與淡的交揉是那麼地和諧,清冽的著實叫人難以忘懷,多虧了這雙獨一無二的眼睛,我才得以認出你呀!冥王。」

    「你何時見過我?」  他居然單憑眼睛就認出他來了?

    更怪的是,他什麼時候讓莫肯研究過他的眼睛?

    「五年前,」  莫肯不加思索地回答:「在『維娜絲女神號上。」

    維娜公女神號?是了,五年前他為了追查哥倫比亞的毒品流向曾登上那艘郵輪,並在那裡捉到了三個大毒梟——那是他第一次以冥王的名義出任務。

    但那件轟動一時的大案子,至今仍是國際法庭的懸案一椿,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顯示被拆的毒梟是幕後主使者。

    莫肯當時在船上做什麼?專為偷窺他?不可能吧?

    「聽說『銀河』旗下的探員在執行任務時,都會蒙面以防止報復。」  莫肯簡直如數家珍:「不過這對你好像沒有用處,因為你連眼睛也比別人有特色,像天王、火啦,就長得平凡無奇,沒有看頭」

    連天王和火他都接觸過?他到底是什麼人啊?根本就是「銀河」的常客。

    「呵呵。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在維娜絲女神號上嗎?」  莫肯笑得自責,「因為我就是『銀河』五年前追過的那屋漏網之魚呀!」

    「你?」這人真是目中無人到極點了,連這種事也好拿出來同他炫耀?

    「自從我見了你那雙漂亮獨絕的眼睛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揣摩著你的容貌。呵,果然沒令我失望。」  莫肯實在愛笑,在「呵」了老半響之後,他道:「所以,我不會讓別人曉得你是冥王,你是我的,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裡!」

    什麼叫「你是我的?」  莫肯居然宣告是他的所有人?

    他向來是獨立且不受束縛的,連他家的老頭子都沒權擁有他這個兒子,莫肯憑什麼?冷言極度不悅他的措詞。但他現在全副心思全擱在康若比教授的身上,所以也懶得糾正莫肯的態度。

    「你可真冷靜到家!」莫前發現冷言對於他的逗弄零反應,依舊一臉的冷淡,那多沒趣呀「不過,聽說東  方小姐有融化千年寒冰的能力,不知是個是真的?」

    玩月?「你想看見我心慌的表情可以直說,不必拿她來刺激我。」冷言三兩下就點破莫肯的伎倆,但是,他的確是挺擔心她的,希望莫肯別又搬出調虎離山之計才好。

    一個二十六歲的人竟有著中年人的縝密思維,可真早熟的過分。「果然沉著,洪楠雖有其名閻羅般的氣勢,卻終究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莫肯對他激賞不已。

    「你殺的?」  冷言想起洪楠之死。他曾允諾過欠他一份人情的,卻再也沒機會當面償還了!這種失信於人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是又如何?你別為他抱屈,因為我會親自送你下去和他作伴。」說完,他的一雙手已迅疾地凝成爪狀,腳下躍開一步,便以極快的速度出手直抓向冷言的肩脊

    冷言不疾不徐地加勁撐住沙發扶手,一個用力,勻稱的長腿踩上軟墊,上身斜側,左腳踢出,黑色短靴的尖頭完整命中莫肯的手,右足一蹬,順勢翻過椅背,穩當地直立在地面,動作一氣呵成,相當漂亮。

    他等莫肯出招等得快要斷氣,他一向不愛同人哈拉,偏偏莫肯這長舌公卻沒事跟他「拉」了一堆有的沒的,悶死他了。

    莫肯撫著手,略頓片刻,「功夫不錯嘛,值得挑戰!」說罷,又向冷言攻來。

    冷言當機立斷,拖了身後的康若比教授便要跑,孰知老教授竟立刻持著不知打哪來的手槍抵住他的腰際!

    事出突然,冷言的微一愣給了莫肯可趁之機,他那鷹似的利爪精準地掐住他的左肩,幾乎陷進皮下。

    冷言痛得眉心團蹙,旋即矮身,以減少與施力相抗衡的更大傷害,但教授的槍口卻改指向他的前額。

    康若比教授其實從頭到尾都沒動過,只因冷言與教授相對位置的改變,而使得槍口位置隨之更動。

    教授一定是被下了什麼指示,冷言對催眠術也是小有研究的。

    「借刀殺人?」  他右手彈開莫肯的手指,以防再度受侵襲,進而護住左肩。

    「對,很有意思吧?」  莫肯也蹲下以配合冷言半跪時的高度。「你該感激我的手下留情,否則你的肩腫骨早碎了。不過、為了看你們師徒自相殘殺,省點力氣倒很划算」

    「你無聊。」  冷言冷冷地送他一個「讚美」。

    「謝謝」莫肯大言不慚地接著說,「很棒的謀略,不是嗎?錯就錯在康若比不該是你十八歲之前的法定監護人,又是你在麻省理工學院的指導教授。錯就錯在你不該和他親如父子,情同朋友,不然依你堂堂冥王的英明睿智,怎麼可能隨便往陷阱裡跳?」

    非常強而且陰險的人,冷言暗忖,自己從未遇上如此旗鼓相當的對手,居然能將他的過去查得那麼透澈!

    不錯,十三歲他負氣離家出走,是康若比教授把他「撿」回來的;在老頭子默許下,教授成了他的監護人。

    康若比教授沒有結婚,因此順理成章地就拿他當親生兒子看待,所以他們之間的親情流露,總令冷言的老頭恨得要命、』

    長大之後,冷言進了M.I.T,他和教授的關係又添了師生關係,這就是他總習慣喚他「教授」而不是「UNCLE」  的原因、但實際上,現在他們的感情會比較像朋友,導因於康若比教授意老愈愛瘋的老頑童個性,總之呢,如今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到足以構成他致命的創傷。

    ,「喏,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們死得正常一點。」莫肯意氣風發得教冷言有揍人的衝動。

    「『你們』?教授不知道這件事。」  這人夠狠毒。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誤放一人。而且你週遭的人都注定要成為你的陪葬。閒話少說,東西!」莫肯逼債似地索討。

    「休想!」  反正橫豎是死,交與不交有分別嗎?

    「你不交是嗎?沒關係、」  莫肯陰鷙地彈了彈手指,清脆的響聲迴盪屋內「開槍!」

    冷言迅速地捕捉到康若比教授手指的反應,他一掌由下而上劈向手槍,使之達到對空鳴放的效果。

    「咻」「咻」很細的聲音傳出,第三枚子彈接踵而至,他只能再次閃開。「匡啷!」子彈穿過一個骨瓷花瓶,千萬滿目瘡痍

    「咻」「咻」又是兩記凌風而過的呼聲,冷言輕身俐落地在地毯上滾了兩圈,找到可憐的沙發作屏障。

    「停——」莫肯緊急喊卡,康若比教授李克僵住動作。「你的表現很精彩,實在可圈可點!」一面鼓掌作勢。

    真不懂他在想什麼。他不是正欣賞得愉快嗎?怎麼捨得臨時叫暫停?冷言由沙發後走出來,等著他的新招式。

    「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康若比教授既然被灌輸了殺掉你的知識,就一定得圓滿達成不可,你要是不肯死,那死的就是他羅!」莫肯故作一臉遺憾。

    「說清楚。」冷言寒了表情,他到底想怎麼樣?

    「哦,意思是說,康若比教授射出的子彈如果沒有打進你的頭顱或者是大動脈、心臟,他會用槍管裡最後一發子彈自殺謝罪。」  莫肯輕鬆得像在訴說一則笑話。

    「這是最後一發?」  他竟然搞這種沒品的手段?冷言的週身瞬時結了一層冰。「你究竟希望我怎麼做,你才肯善罷干休?」

    「簡單,你死,然後東西留下。」  莫肯聲明。

    「放了教授、」冷言非常堅持。

    「他一樣要死。」  莫肯邪邪地扯著嘴角,「你沒有本錢和我鬥。冥王,這樣吧.交出東西我可以考慮放棄東方小姐,你看如何?」

    玩月對他來說,雖然重要,但他一樣得保全教授的性命啊。

    盛開不得已下,他只好出此下策了,自己犧牲一點無所謂,重要的是讓教授先平安脫險再說。

    「不放教授,一切免談。」  他大有豁出去的意味。

    「很好,脾氣夠強。」  莫肯穩操勝算地傳著牆邊,「是你自願給我免費娛樂的機會哦,別怨我。」  他形容一整,涼瘋瘋地發出命令:「遊戲開始!」

    康若比教授接到指示,動作遲緩地將槍口一路移上——

    希望他的生物科還是一樣爛,希望他的潛意識還留有「心臟在左肩下五公分處」的奇怪觀念,冷言最後默禱。

    「唰!」烏亮的黑色長鞭破空而出,捲住康若比教授的手腕,就在扣下扳機的剎那,冷言施力一扯,將槍口調離康若比教授的太陽穴。

    「咻」的一聲悶響傳出,隨即冷言仰倒在地,長鞭借力地把康若比教授一起拖過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總算清醒了。「你躺在地上很舒服嗎?」  他仍一臉不解地詢問冷言。

    「你受傷了」』教授反應仍慢半拍地發現氣氛不大對。

    「快逃,還站著幹嘛?」  冷言不太穩地立直身軀,抓著康若比教授的手臂,在莫肯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衝出大廳。

    「好,你夠絕!」莫肯震怒,立刻透過整棟別墅內的擴音系統下達命令,「把他們兩個給我攔下,不准放出大門半步!」

    一堆人頭洶湧在通往外院的唯一同路上,企圖以人海戰術逼使冷言就範。

    門都沒有!他一躍而起,拎小雞似的提著康若比教授的的衣領口,不人道的踩過數十個人的肩頭到達對岸。

    「喂!小子,別用這種慘絕人寰的方式虐待我一個老人家呀!」康若比教授揉揉頸項。

    冷言抽空白了他一眼,繼續與漸漸湧來的打手們對峙。

    和教授扯在一塊真是不智,可是誰教他在這個老人的身上找到失落已久的父愛呢?教授總是疼他的,從不似老頭要求他這樣那樣——他只要他快樂!

    面對這個對他情深意重的人,他如何能見死不救?

    一記手刀,冷言又劈昏了礙路的人。

    乘著冷言應接不暇時,康若比教授也自力救濟。荒廢了多年的拳腳功夫難免有些生誘,但對付幾個功夫平平的臨時充場人士,還是綽綽有餘啦。

    一路打到門邊,無盡的長廊上也佈滿了無數的敗陣者,呻吟之聲既哀且悲,跟屠宰場沒多大區別。

    冷言喘氣連連地甩了甩髮間的汁珠,左肩的血沒有停止流瀉的打算,沿著手臂、手掌,最後滴在地上,彙集成一片怵目的殷紅。

    「你還好吧?」  康若比教授雖然不太明白曾經發生什麼事。卻不曾稍減對他的關心。

    「沒事」平談的語帶過,傷痛像是從未降臨在他的身上。

    唉,這孩子常是倔傲得教人心疼,白癡冷老頭怎麼笨拙地沒看出他的孤獨?康若比教授心歎。

    最後的兩關,說什麼他也得熬下去!冷言抓著體積龐大的教一把拉開了門,眼前忽地冒出一掌。

    冷言不怎麼費力的略過,偷個隙,閃出莫肯德別墅,迎面又來一拳,他四兩撥千金地打發掉,順手將康若比教授丟出危險地域。

    果然是他!冷言識人極準,對他出手的果然是早先已他開門的魁梧男人。

    那人再度飛來一掌,冷言從容地從掌風邊緣滑過,右手不經意揮出,精確的反擒男人的腕部。扣住脈門,遭牽制的男人不於居於下風,身形一矮,專攻冷言下盤。

    冷言的腳下功夫也不遜色,他以牙還牙地同樣掃向對方底盤,男人稍一踉蹌,旋即拖住冷言一起蹲低在地,空出的手將目標鎖定在冷言已受傷的左肩。

    這樣短的距離,要避開攻擊得有夠快的反應,冷言鬆開他的穴位,轉而托出一掌逼回男人強勁的力量,並敏捷地跳起,使男人無機可趁。

    他眼光趁空瞥向立在小徑上的康若比教授,赫然發現他背後鬼祟的人影——

    「小心!」冷言呼道,哪知他的一分神,使得自身的防護竟未周延,教那男人的生緣如願地砍向他的肩頭!

    左肩一陣劇痛侵入心脾,冷言的臉色倏地刷白。他立刻腦中不加思索地便一個旋踢過去,腦下的長髮揚起優雅的弧度。

    男人縱使躲過鞋印蓋上臉的機會,卻也無可避免地給踹到肩窩、不知怎地,他對冷言長將及的髮絲產生興趣,二話不說伸手就拉——

    無奈冷言的髮質太好,滑溜發事有生命似地。可以自主,因此它自然而然地自男人指尖飄過;倒是他來發用的黑色絲條,反被男人扯了去,長長的發散落背部、頸間。

    「可以退場了!」  康若比教授撂倒想偷襲他的賊人後,立刻召喚冷言。

    冷言亦無心戀戰,他以足尖踢向男人的膝後關節,藉他跌在地上之時,一連又料理掉幾個攔住去路的人,奔向康若比教授,一同跑下斜坡。

    他們後頭塵煙瀰漫,追兵一大票;眼見大門在望,卻也在門前擋了一連人馬!

    冷言評估了一下局勢:前後夾擊,很好,他必須用最少的力氣做最佳的運用,左肩的傷勢已耗去他太多精神.

    好熱。他攏了攏汗濕的發,悠哉地從腰間解了另一條細皮鞭,紮住有點累贅的長髮。

    見到冷言這樣不在意的舉動,一干人等反而躊躇著不敢上前——這男人太強了,誰知道他在盤算什麼?

    冷言瞄了瞄按兵不動的兩班人馬——就管前面吧,後  面不管了。

    他疾如雷電般地抽起一直結掛在康若比教授手上的長鞭,輕靈地舞動起來,一式「秋風掃落葉」清除了一半人馬,以方便兩人接近門口。

    「唰、唰」幾聲又清掉一批後繼者,接著,冷言順勢推著康若比教授衝出即將關緊的鐵門——

    「砰」  的只聽見一群人撞上門的聲音。

    他依然馬不停蹄地邁下一個斜坡,鑽進林間將車開出來。

    「喂,你明知我跑不動還丟我一個人在後面!」  康若比教授遠遠地發難。

    「那就用滾的。」冷言沒好氣地建議。

    後面的一堆人又追來了,康若比教授的腎上腺素馬上分泌旺盛,潛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三兩步立即跳上冷言的車。

    「我以為我會等到吐血而亡。」  冷言發動引擎。

    「嗚……你好毒喔。」;

    跑車平順地飆進城市的車流裡。

    「你還好吧?」  康若比教授第二次問相同的問題。

    「沒事。」  一樣的清淡——只是想睡覺。

    「你總得找個地方養傷吧?上醫院嗎?」

    「不行。」  目標太明顯了,冷言還不想死得太早。

    「不然呢?」看來他傷得不輕啊!「回家?」他記得冷言在波昂有棟房子。

    「不行。」老話一句。他偏愛寧靜,所以那棟別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肯定不安全。

    「那你到底要去哪裡?」康若比教授吼了出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氣冷言的逞強。

    「您被催眠了。」冷言把一堆冗長複雜的事濃縮成五個字。

    「催眠?」難怪他啥也不記得。「那你的槍傷又是怎麼來的?」  該不會又是……

    「不是你。」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就是我!」  康若比教授氣極了,自己怎麼那麼容易受人擺佈?

    冷言不想讓教授心有愧疚,但有點缺氧的腦袋實在擠不出什麼詞彙安慰他。

    車子駛經一幢五星級大飯店,激出康若比教授的奇想。

    「就這裡吧,反正人在德國境內永遠不安全,他們一定會追來。我們不如就住在這人多的地方,他們也不好太囂張。」

    這是哪一國理論?冷言望著康若比教授,有些不解。

    「停車。停車。」  他半命令著。

    冷言只好將車開往停車場。

    幸好冷言一身的黑,血液流經的痕跡並不明顯,才沒讓飯店裡的其他人當成逃犯看待。但他那少見的東方氣質和俊逸的面容仍然引來飯店大堂裡的眾女士的側目。

    辦完登記手續後,他和康若比教授走向電梯。

    「東方小姐心裡會不平衡哦!」  康若比教授笑看冷言天生「招蜂引蝶」的魅力。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冷言瞪了他一眼,走進電梯。

    走進大樓的套房,冷言將隨身的背包扔給康若比教授後,就逕自踱進浴室。

    「幹嘛?」康若比教授慢慢地接住黑色大背包,不明所以。

    「把裡面的工具拿出來。」  嘩啦嘩啦的水聲中傳來冷言的聲音。

    「喔!」  他一打開,天哪,全套手術刀、繃帶——冷言是神算嗎?

    「從酒櫃上拿一瓶琴酒給我。」  冷言又道。

    琴酒?酒精濃度超高也,他要學關公剮骨療傷嗎?

    康若比教授抱了冷言指定的必需品,推開浴室的門

    「嗚……好嫉妒哦!」他馬上裝得一副哀哀欲泣的嫉妒樣。

    「別鬧樂!」  冷言淡淡地制止教授繼續「阿達」,緩緩地褪下黑色襯衫,露出模特兒般的衣架子身材。

    真的好嫉妒,一點贅肉都沒有,怪道他穿什麼都好看……

    「酒。」  冷言伸手。

    「喏」琴酒遞上前,然後看著冷言面不改色地淋著自己的傷口處,淋著手術刀。

    「你常這樣做嗎?」  康若比教授瞧得心驚肉跳。

    「第一次。」  第一次對自己這樣做——他一向都是替別人處理傷口的。因為他從十八歲進入國際刑事組到成為冥王,還沒有被子彈打進體內過,頂多只是皮外擦傷,他很納悶,到底是他跑得比較快,還是槍手技術太爛?

    冷言取下毛巾咬在嘴上,鋒利的手術刀劃過皮層,好不容易凝住的血,這會兒又奔騰而出,染紅了一缸水。

    真血腥。「我幫你。」  康若比教授奪過他手中的刀——自己為自己動手術好像很殘忍。

    冷言沒有多餘的力氣說些什麼,只得任由「操刀權」

    移交。

    衝動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煩惱。

    康若比教授看看握在手裡的刀,再看看冷言的肩,竟不知從何處落下第一刀。雖然每個做探員、刑警的都必須接受醫術訓練,可是,他總在補考兩次後才勉強及格也,到現在,他連心臟的正確位置仍搞不清楚。

    冷言見他一臉彷徨後,馬上後悔出借手術刀的決定,讓一個生物白癡拿住一把刀,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真奇怪,FBI居然屹立不搖至今。

    「還是我自己來吧。」  冷言搶回刀子,很抱歉給教授難堪。「您只要負責在我昏倒時把我接住就行了。」  和教授在一起好像也很容易多話。

    快狠準地切開傷口,迅速地以醫用鑷子夾出彈頭,動作之快,絕不超過三分鐘,令康若比教授汗顏不已。

    冷言喘了口氣,把全身體重交給頓位十足的教授,累極地合上眼。「我想睡覺……」說完,他昏沉沉地將頭倚上教授的肩間,墜入黑甜的夢鄉。

    

    仰著哀淒的小臉,東方玩月又對著天花板歎氣了.  

    講桌後,女教授塗著鮮艷口紅的血盆大口開開合合,塗著鮮艷寇丹的手梧揮揮晃晃,對她來說完全沒意義,她根本無心課堂,自從他從她眼前消選了之後……

    他到哪裡去了?為什不告訴她?她動員了北半球所有系統找他,但他卻像蒸發了似的不留痕跡……難道她還要往人口稀少的南半球找嗎?

    他為什麼一聲不吭她在四天前留了張假條就走?為什麼丟下她?她不值得他信任嗎?

    冷言……她只能含著這個令她魂不守舍的名字暗暗啜泣。

    怎麼辦?她好怕他出了什麼意外。上天在懲戒她的愛情不專嗎?先是愛上冥王、後又愛上冷言……

    北之原朗郁卒地望著心愛的人。

    她的表情,憂傷、沉重——他好恨冷言可以隨易地左右她的情緒。

    小月常是輕輕柔柔,不掛懷任何事的,不是嗎?笑得淺、怒得淺、她向來不寫多餘的感情給她認為的「外人」

    看見,班上,只有堤絹佑能走進她的內心。

    冷言,為什麼那男人可以不用付出什麼就能牽住他的小月?他不過請個假,她就一副茶飯不思的模樣……恨哪,冷言仗著什麼搶走小月川。月是他的,冷言最好死了乾淨,省得污他的手,反正這種沒倫常觀念的男人是男性之恥。

    「東方同學,東方同學——」女教授粗嘎的喉音重重落下。

    東方玩月無神地抬起憔悴卻美麗依舊的臉龐。

    氣死她了?女教授雙肩顫抖,你為什麼這麼漂亮?真是禍水一個,敢勾搭我暗戀的冷言,不管你功課多好,這學斯我鐵定要你死當!

    「你把我方才教的程式演練一遍。」  上她的課敢心不在焉,不想活了?

    東方玩月睜開清靈的眼,有著少見的無措,她的思緒一整節課沒飄回來過,又怎麼知道教授教了些什麼?

    所幸她的人緣不錯,一時之間,有人幫著堵住教授的監控,有人幫著傳訊給她。

    「同學,你們再敢幫她,我就當掉你們全班!」女教授撂下狠話,這一班高材生果然過分。

    正當師生間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一件黑色物體劃過寂靜落在東方玩月的桌子上。

    是一支十字弓用的箭!

    「啊——殺人啦!」  一些膽小又眼尖的女生早已淒厲地叫了出來,外加抱頭鼠竄——丟臉的是,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女教授也在其中之列!

    東方玩月訝異地瞪大美眸,修長的手指不自主地輕顫著……

    冷言,她看著箭尾繫著的黑色絲條,腦海裡快速地閃過千百種想法……

    冷言,他怎麼了?

    她眼尾的波光瞄到了對棟大樓的頂層天台,一個人影閃過。

    「小月……」  堤絹佑不知何時摸到她的身旁。

    「我要出去一下。」東方玩月抽起絲條,走向教室後門。

    「你要去哪裡?」  堤絹佑被她那種極度哀傷的神色嚇了一波跳。

    「冷言……」  她喃喃道,止不住的淚水滑落。

    「冷教授?」  他不是請假逍遙去了嗎?真是不負責任的男人,和北之原朗真是一丘之貉!「他幹嘛啦?」

    「我不知道……」。她緊握著絲條,感受它的存在——像藉此感受冷言的存在。

    「喂?喂,你要去哪裡?」堤絹佑跟著東方玩月步伐移動。

    小月中邪了嗎?那平日淡的無色無味的表情竟在一時間染上強烈的心緒波動!堤絹佑茫然地看著她纖細的背影。

    「小月,你去哪裡?」北之原朗也隨後趕來問訊。

    那支箭是打哪來的?居然把小月弄成這樣!

    東方玩月對兩人滿頭的問號完全不予理會,只想早點查明真相。她此刻心裡除了冷言,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東方玩月,你給我站住!」  女教授眼見局勢仍安全無虞,立刻「抗顏為師」,出走的趾高氣昂又回來報到。

    「我在上課,你在幹嘛?」  你有冷言撐腰,就了不起嗎?

    東方玩月幽幽地睨了女教授一眼,堅定地打開教室後門

    「你敢出去,我就當掉你!」  太好了,多光明正大的理由呀!

    東方玩月仍舊一腳踩進了走廊,在同學們或高或低的呼聲中!

    「你——一」女教授眼睛噴火,心裡快樂。

    東方玩月定在廊上,沒有回頭,朱唇輕啟——

    「你淨可以當,甚或記我一百個大過讓我退學,一星期以前,我剛修到東京帝大的資訊博士,我不當學生,一樣可以當教授」東方玩月字字犀利地衝擊人心。

    「小月……」  堤絹佑知道她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但她說話從來不會太毒的,她被逼急了嗎?

    北之原朗驚詫得舌頭打結——那個打他一巴掌的東方玩月又回來了!他清楚地看見她每根髮絲,每個細胞,正蓄積著一股壓迫人的傲氣。

    「你——」』女教授懾於她的氣勢,怎麼也無法構成一句完整的人話。

    「抱歉了、」  良好的家教還是讓東方玩月禮數周到。

    說完,接著,她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走廊直接躍到對棟大樓。

    她有習過武術?北之原朗真是刺激太深。

    他從來都以為她是個文文弱弱,需要男人藏在溫室裡的小女人、就算在被她甩過天崩地裂的一巴掌之後,他仍執意相信好壞只是她的潛力作祟,沒想到.她真的是練家子!

    正常人不會有那種搏命的舉動產生啊……

    那便可解釋他為何總在意圖輕薄她後,立刻遭到「報應」……分明都是她搞出來的!

    他居然被他認定最溫柔、最純真的小月耍了三年!

    他該哭?該笑?

    

    內海闌審度著前方三公尺處,一個靈然的女孩。

    她是冷言的女人?還是個小妹妹嘛,不過她真的有相當出色的容貌和氣質,與冷言很相配。

    上回在隆町大樓,真後悔沒把她看個明白,否則定要殺了冷言填他的肥缺!

    東方玩月無懼地直視這個稱得上帥氣的男子。「冷言在哪裡?

    夠直接,這個小女孩據說身懷絕技。「德國」

    「德國?」他真的跑去事件源頭的德國?

    「這是什麼意思?」  她高舉黑色絲條,心跳立即加速中,千萬別讓她聽見什麼惡耗……

    「我向冷言借來的,不然怎麼哄你出來?」  冷言可真幸福啊,這個小女孩關心他哩!

    「你知道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東方玩月好不容易武裝的冷靜又瓦解了。「他到底怎麼了?」濃密的睫毛沾著點點淚光。

    哇,不得了,資料上指出這個小女孩對情緒有著超乎年齡的自制力,而她現在居然失控了?可見冷言對她真的很重要,莫肯這老狐狸!

    「你要的解答在這裡。」  內海闌給她一張光碟,「你可以不用答應裡頭開的條件。」  他自認盡到暗示的責任……

    「謝謝。」  她不領這個情。

    內海闌聳聳肩。沒法子了,做好事不可以做得太明顯,否則是會被唾棄的。反正他本來就是個殺手,哪能有那該死的同情心?唉,誰教他對冷言有債未清,小女孩不收他愛屋及烏的心意,他也沒轍。

    以後就看小倆口的造化羅。

    「就這樣,我完成任務啦!」他拾起地上的十字弓,走了幾步,又旋地回頭,「真的可以不用。」他實在已強調得很用力了,她再聽不懂的話,只能說他們彼此之間有代溝。

    「你可以走了。」  心焦的她根本無暇分析他那不請個楚的弦外之音。

    唉!內海闌拐進樓梯間,失去了影子。

    冷言,她低頭觀看著手中的光碟。

    我有能力追上你的腳步啊,為何你總是不信?

    東方玩月恍恍惚惚地走下樓,下課鐘聲也在此時大作。

    希望你平安無事……她將皮條湊近鼻尖,汲取他發間淡淡的清香——多懷念的味道……

    她愛他呀,不再只是最初的動情了,那他呢,他愛她嗎?

    終究,他還是丟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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