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第六章
    石崖是徹底冷了心了吧?

    將她孤零零地丟在驛道之上,他獨自一人策馬回洛陽。

    在發覺她竟暈厥在他身下之後,石崖必然有大番狂怒發洩,從她醒轉後看到的倒塌一地的傢俱便是見證。蕭韶九甚至以為石崖會一怒之下將她休棄的,可是沒有,那麼她是否該為此大笑數聲,聊表慶幸之情呢?

    「夫人,你在笑?」旁邊有人瞪突了一對眼珠子。

    有這麼奇怪嗎?

    蕭韶九側過頭,看到充當車伕的項武自石崖走後終於有了唉聲歎氣之外的第二號表情。

    幾天下來,蕭韶九發覺這名身懷絕技的男子有著大男孩似的爽朗直率的性情,喜怒哀樂從不多加掩飾,率直得令人撐不起心防。

    「春日這麼好,我該哭嗎?」一連數日的春雨綿綿,難得有和風暖日的好天氣,一大早在不顧項武反對掀起車簾讓春日照排了一身,花香撲鼻,馬車兩旁絡繹的景致滋生著早春的生機勃勃,胸中的鬱悶也隨著一掃而光。

    項武配合著放緩車速,也得以和她們兩個閒嗑牙聊天,「夫人倒是很能及時行樂。」

    瞧,枝頭的新綠、嬉戲的鴉雀,這些在他眼中習以為常的小細節,在她眼中都是值得眷惜留戀的,滿足的神情像是對著最稀世的珍寶,讓人忍不住側目。

    「好提醒自己活著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呀!」石崖的走,居然讓她過得好些,少了烈焰般炙人的愛恨響怨,失落難免,她反而能找到讓自己平靜的方法,臉上的氣色較之前的慘白好太多了。

    「千金小姐也能感受生命的無奈嗎?」項武好奇地問,神色頗不以為然。

    有的,怎能沒有?蕭韶九以笑淡化。

    倒是旁邊的敲冰瞪了項武一眼,「在你眼中,千金小姐錦衣玉食,縱有悲秋傷春也是無病呻吟,只有那些生活貧困、三餐不濟的販夫走卒才有權利嗟歎命運對不對?狗仗人勢!」

    項武哭笑不得地討了個沒趣,但不否認自己是這麼認為啦!

    中午時分,驛車在沿途小鎮停歇,據項武說接下來將有大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程,所以停下之後,項武又馬不停蹄地出去採購所需事物。

    只剩下一對主僕留在客棧,沒有男伴隨護的孤身女子總比較容易讓人覬覦,特別是氣質嬌弱的千金小姐與面容美麗的俏丫頭了,項武前腳剛走,眼前兩名一臉邪氣的地痞甲乙便後腳圍了上來。

    「兩位小娘子點這麼少的菜,吃不了嗎?用不用哥哥們來幫幫忙呀Y」流氣的聲調,再佐以奸笑,十足的流氓架式。

    「下流!」敲冰俏臉一寒。

    「唉呀!還生氣了哩,俏臉蛋紅紅的真好看喔!小妹妹幾歲了?做人丫環真是太可惜了,不如跟了大爺,吃香的喝辣的,大爺好好疼你……」

    祿山之爪肆無忌憚地伸向敲冰嬌嫩的臉蛋,酒樓客人不少,卻個個敢怒不敢言,因為這兩人是附近出了名的地頭蛇,只有他們惹人,沒人敢惹他們。

    敲冰側臉偏過,順手將兩碗熱湯扣到地痞甲乙的臉上,霎時慘叫聲響透了整個樓面。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往這一角,自樓梯步上的三名男人當然也不例外,當中一名男子忽地咦了一聲,更快的,他身邊一名粗壯魁梧的男子風火輪般衝了過去,對兩名吃痛後淬起發難的地痞甲乙一人一拳,再補上一腳,成功地將他們踢下樓梯,可憐兩人在一陣嘻嘻嘻之後沒了聲響,想必不死也重傷了吧。

    「小姐,你沒事吧?」救美英雄半刻也沒有停頓,急匆匆地扶起角落的白衣女子,直勾勾的眼落在她半遮的玉顏上,毫不掩飾驚艷的眼光。

    「翟騰,你那急躁的性子嚇到人家姑娘了。」三名男人中看來威嚴的那一名斥道,忍不住往氣質嬌柔的白衣美人多看了一眼,暗暗皺眉她的家人疏忽到竟放任這麼個嬌怯怯的姑娘家孤單在外。

    那名喚翟騰的男子方始尷尬地放了手,一張方正的臉孔立刻佈滿了窘然紅暈,和剛剛威風凜凜的模樣判若兩人。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蕭韶九枉檢為禮,抬眼望人另一對閃著不敢置信的眼,不禁也有點驚異。

    旁邊的敲冰先叫了出:「小姐,是那天蹲在牆頭的無賴呢!」

    風軒揚摸了摸鼻子,原來他給人家的印象竟這麼差。

    「風爺,好巧。」蕭韶九落落大方地迎了上去。

    風軒揚受驚地瞪著她,誇張地怪叫道:「別告訴我你就是那名滿身大紅花,金銀珠寶重新塑造的女人,我的老天爺,怎麼全天下的好事盡讓石崖那小子搶佔了去呢?」

    這個人還真愛耍寶,蕭韶九巧笑情兮地點了點頭。

    「你們認識?」其他兩人聽不出他們在打什麼暗號,但大約聽出了點端倪,疑惑地問。

    「呵呵,說起來大家還是一家人,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坐。」風軒揚呵呵地笑,滿腔好玩的意念高漲。

    看得出來,外出公幹這一陣子,事情有了意外的發展,白白錯過了好戲真是讓人扼腕不已,有好戲不摻一腳實在有悻他愛湊熱鬧的天性,不行,他得想個法子讓事情更加好玩一些。

    另覓了張桌台,那名看來五大三粗的男子竟體貼地為她挪開椅子,正想道謝呢,平地一聲雷吼——「住手!你這名登徒子在幹什麼?!」聲音未畢,一柄大刀倏然而至,蕭韶九有點頭昏目眩地看到一個身上馱著大包小包的人影,稍遲些才發現那是項武。

    「項武住手!」她的喊聲混著翟騰的,來勢洶洶的大刀絲毫未停。

    翟騰伸手格開,大刀被打偏於一邊。

    項武在聽到喊聲後方始自大包小包的縫隙裡看清了眼前之人,下巴立刻落到地下去,「騰哥?祥叔,風爺,怎麼是你們呀?」一路不知打掉了多少覬覦夫人美色的登徒子,他還以為他們也是其中之一呢。

    祥叔?蕭韶九記得這個名字,在關泰山的壽誕上曾聽到它,似乎也是石府相當德高望重的人哩,看起來相當地威嚴。

    「你爺呢?」冷熙祥問,項武是石崖的貼身侍衛,有他的地方,石崖應該也在附近了——

    「爺自己回洛陽了,他留我下來保護少夫人……」

    「少夫人?」冷熙祥的眼光再次落在蕭韶九身上。

    鳳軒揚總算開口道:「我來介紹好了,嫂子,這一位是祥叔,關老爺子的把兄弟,石崖的授武恩師,這一位是翟騰,祥叔的關門弟子,祥叔,這位便是石崖娶進門的蕭家小姐——』

    「她就是師嫂?」翟騰不敢信置地驚呼。

    冷熙樣蹩眉看著蕭韶九,早些日子來自洛陽的信息中所描述的庸俗不堪的女人便是眼前這個嗎?那真是見鬼了!

    泰山他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還是眼睛脫窗了?單憑第一眼,閱人無數的他已斷定眼前女子是冷淡有禮的大家閨秀,怎有可能與驕橫跋扈扯在一起?

    「韶九有禮了。」蕭韶九盈盈施禮。

    「你們這是回洛陽嗎?」

    「是的。

    冷熙祥掃視了四週一眼,「只有項武和這小丫頭隨行?」

    「爺他……」項武急著為石崖說好話。

    「胡鬧!」冷熙祥怒斥。

    「石崖他是胡鬧,居然沒想到嫂子這麼個嬌弱的大美人兒有多受覬覦,丟下她這麼孤零零地趕路,真是沒半點憐香惜玉的心腸。」鳳軒揚很壞心地扇風點火,「剛剛若不是我們……」

    「剛剛?什麼剛剛?」項武吃了一驚。

    「你還不知道吧?」風軒揚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只差一點點,嫂子這石夫人就當不成了。項武,剛剛上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地下躺了兩名人渣嗎?」

    「他們敢調戲夫人?」項武當下臉青青地站起來,「好大的狗膽!我找他們算賬去!」

    「等到事後再去算賬,將人揍死了也沒用!」冷熙祥橫了項武一眼,不必問也知道這名粗心的傢伙放下柔弱的主子獨自外出了,今天僥倖遇到他們,但下次還有這麼好運嗎?別忘了街上會見色起意的歹人比比皆是,防得了這個,防不了那個。

    他開口,強勢下了決定,「本來該護送你們回去的,但揚州那邊還有事情等著,這樣吧,翟騰,你留下護送少夫人回府,記著不能出半點差池!」

    「祥叔……」這名一臉嚴厲的長者倒有著愛照顧人的天性,不過,事情似乎被他嚴重化了,事實上,今天不過是個意外,有項武在身邊足以解決一切麻煩。

    「不必多言,就這麼決定了。」回洛陽還有五六天的路程,石崖那混小子放得下心,他還放不下心呢。等他有機會回石府他還要質問一下石崖是否有盡到為人夫的責任,如何忍心錯待這麼美好的女子嗎?

    「石崖與嫂子之間,你知道多少?」覓了個小空檔,風軒揚附在翟騰耳邊,以只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不大清楚,只知道石師兄好像對嫂子不大好……」翟騰眼光忍不住一再追隨著一身素白如清蓮的女子,這麼嬌弱的女子,讓人第一眼便忍不住產生好感。

    「何止不好?簡直快下堂了,只可惜嫂子這麼個可人兒唉,女人如花,一折便凋……」心懷鬼胎的男子開始設計誘哄。

    「師兄不可以那麼做!』翟騰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還激動不已地捶了一拳,惹得另外幾人莫名地望著他們。

    「沒事沒事。」風軒揚吃吃笑著擺手,微側臉咬耳朵說:「那麼激動幹什麼?想宣揚出去讓嫂子難堪嗎?」

    「不不……」

    「不就好,說了這麼多,你知道接下來該怎樣做嗎?」

    「風大哥,你放心,見到石師兄,我會鄭重提醒他該好好對待嫂子的。」翟騰不疑有他地說。

    「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想,一個遇人不淑的女人最需要什麼?」

    「是什麼啊?」他呆呆地問,他知道上百套拳法,但就是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在想些什麼。

    「關懷與同情呀!女人這個時候最容易想不開了,這一路上遇到的那幾名自尋短見的女人還不是因為丈夫的冷落或薄倖而想不開嗎?嫂子看起來是若無其事,但可能最嚴重的傷痛掩藏在心底呢!唉,我希望她不會做傻事……」風軒揚唱作俱佳地呈現逼真效果。

    同情心與保護欲大肆氾濫的男人果然呆呆地掉人圈套了。

    翟騰重重地點了下頭,「不錯,我該好好地照顧嫂子。」

    呵呵,搞定!石崖若是發現他缺席的這一路上有個男人在他的女人身邊「噓寒問暖」,他會如何反應?

    他是不清楚這對男女之間究竟有些什麼糾葛啦,但他的直覺向來不出錯,而種種跡象正往他所推算的方向發展去,特別是看到蕭韶九展現著的真實風貌居然是如此顛倒眾生之後,他更有理由相信石崖這次在劫難逃啦。

    那麼,他幾乎已經看到石崖臉上精彩絕倫的表情了,呵呵,這是為人兄弟精心設計的一個小小「驚喜」,就不知道石崖他會如何「笑納」了。

    值得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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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府。

    關叔秀在書房之外鼓足了好一會勇氣,才敢舉手敲門。

    八天前,原應一早回府的石崖將近七天才風塵僕僕地回來,臉上的表情像寒冬臘月般冰凍三尺,原本對幾名更早些先趕到的掌櫃先生捎來的信息還難以置信的,因為石崖居然將早先趕出府的蕭韶九隆重異常地接回府!

    這是怎麼回事?一趕早在心中醞釀了無數個疑問的人在看到石崖單獨回府時更愣住了,可是他們縱有天大的疑惑也不敢向石崖詢問,只為他一臉恐怖的緊繃。

    「什麼事?」裡頭埋首練字的石崖並未對來人施捨太多關注。

    關叔秀吞了吞口水,回府將近十天,不見石崖去找任何女人,倒是見他一有空便坐到書桌前臨摹書帖,這一直是石崖心情煩躁時的習慣。

    可是,這次的陰冷也持續太久了吧?舉府上下現在正人人為此緊張呢。

    「揚州那邊來了信息,祥叔找到六年前的一張貨物票據,並根據上面的截印尋往揚州。相信我們不久後便可以找到當年接濟我們銀兩的秦恩公了!」關叔秀口氣中無不興奮,但頓了頓,口氣遲疑了下來,「另一封信是軒揚傳來的,他說嫂子她……」

    石崖的眼忽瞪了過來,將他嚇了跳。

    幾天前府裡兩名多嘴的下人在背後非議蕭韶九恰巧被石崖撞見,結果那兩人差點被他掀起的怒火活活嚇死,在毫不留情地將人趕出府之後,石府上下這才正視了石崖授予「石夫人」絕對的尊重與重視的事實,所以一致地調整了輕視的心態,連他這名身為石崖兄弟的也不敢造次。

    「她怎麼了?」

    「她……嗯,嫂子被歹徒調戲……呃!」手裡的信被粗魯地奪了去,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石崖失去冷靜的臉。

    他快速測覽了一遍後眼光定在他臉上,「這封信你壓了多久?」

    「兩天……」那是早已過效的消息,就算及時傳到他們耳裡也是鞭長莫及,他以為不重要的。

    「兩天?這麼重要的信息你居然壓了兩天才告訴我?」石崖一手提起他的襟口,惡狠狠的幾乎是要打人了,「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蕭韶九是石府的少夫人,我的女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保護她是第一要任,別讓我再發現今天這種情況,也別讓我發現在她回府後,你們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傷害她,我決不輕饒,知道嗎?」他一定是聽錯了,石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恐嚇他?他可是他的兄弟,十年的情分難道比不上一名短暫相遇的女人?蕭韶九何時在石崖心目中有這麼重的位置了?

    等他回神,石崖已丟下他邁出書房,他心念一動,叫道:「大哥,一個時辰後你還要和幾名商賈談生意的事,你這是要去幹什麼?」

    「你讓李何二位掌櫃代我去,等具體擬好了細節我再過目。」石崖頭也不回。

    「你這是要去接嫂子嗎?別忘了信上的戮記是八天之前,按推測嫂子早該到了,你這樣貿然找去說不定會和嫂子錯開…」

    「你住口!」石崖的拳頭緊緊握住,是啊,按日期推算她早該到了,為什麼她遲遲未歸?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一想起軒揚信上的描述,心重重地沉了下,他怎會以為她有項武保護便不會發生意外呢?從那小子大咧咧的性子,他早該想到他會保護不力的!該死!

    剛下劍器閣,前面擋來了兩條人影。

    「阿崖,你下來正好,百妍親自為你下廚燉了雞湯,你快點趁熱喝。」是關泰山。

    石崖皺眉地看了畏縮在關泰山身後的莊百妍,這女人每次出現在他面前總有一個人「保駕」,見他需要壯膽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女人是武師之女,會舞刀弄槍的練家子,卻是三名進門的女人中最膽小經不起場面的,就這副樣子能成為進退有度的持家主母就有鬼了!

    他心中不耐,說道:「義父,你先到裡面坐著,我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有什麼事重要過……」關泰山正想訓話。

    忽見一名管事匆匆跑來,稟報道:「爺,少夫人回來了!」

    石崖一震,顧不得身邊的兩人,快步往府門而去。

    「石崖!」關泰山臉一沉,跺了跺腳。

    關叔秀追了下來,看到兩人,呆了呆:「爹,大哥呢?他——」

    「他什麼他,沒想到他果真將那女人接回來氣我了!」忿怒地叫,看到身邊的莊百妍畏畏縮縮的表現,氣更不打一處來,「你你你,在石崖面前只會呆問得像塊木頭,你就不能表現得大方一點讓石崖多注意你一眼嗎?你叫我怎麼幫你才好?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爹,你就別斥責她了。」關叔秀看了不忍道。

    「我不點醒她,她下半輩子注定是受冷落的命運。你瞧瞧,現在石崖居然把一顆心都牽掛在那個不良的女人身上,一聽她來,連心魂兒都飛走了!」

    「嫂子回來了?」關叔秀一怔。

    「什麼嫂子?你居然稱呼那個賤女人叫嫂子?你這是吃錯了藥嗎?」關泰山白眼一番,怒道。

    「爹!」關叔秀不知如何勸說固執的父親才好,石崖那恐嚇的話還清晰在耳邊,再怎麼說,事情弄到這分上,總該觀察一段時間再行定奪吧?並且,難得一向古井無波的石崖動心了,作為他的兄弟,他衷心希望看到石崖心有所屬的一天。

    「爹,你操的心也夠多了,我知道你一直關心大哥更甚於我和凌霜,但夫妻間的事,別人插手不了太多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我們關心是不是多餘的,會不會我們一直在以關心為名做著讓大哥不悅的事——」

    「住口!你這是什麼話?我決不會讓那名驕橫無度的女人爬在石府所有的人頭上,石崖現在不過是被她什麼狐媚手法迷住了那女人如果因此便以為可以無法無天那就錯了!」

    「我說不動你,我還是去看事情到底是怎樣的狀態,爹,你去嗎?」

    「休想,那女人休想我老頭子會親自去迎接她!」重重地落下話,掉頭離開,僵硬的背影顯示他永不妥協的決心。

    留下莊百妍無措地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滿腔的好奇,悄悄地跟向大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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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石府,該用什麼樣的面孔相對才好呢?

    她是個習慣將煩惱丟給明天的女人,也少有什麼能讓她茲茲唸唸上許久,這樣的怔忡,也是在她今早過城時看到「洛陽」兩字才確切地浮上來的。十四天了……只怕已收拾好他的怒氣,整理好冷淡的面孔來對待她了吧?在那天他無情離去之後,她不奢望回府能得到他一點點溫情的對待。想必,他也開始後悔了,十箱白銀只換來她這樣一個女人,日後還要浪費石府的米糧養她……

    才上眉頭的低落立刻被這個好笑的念頭擠走,馬車也在此時停了下來。

    「到了!」項武在外頭喊。

    「小姐,下車了。」同一時間,敲冰掀開車簾叫道。

    在馬車裡沉悶多日,瞇著眼眩昏了好一會才適應了外頭的光亮,看著雄偉的石府大門,輕輕吐了口氣。「嫂子,你放心,崖師兄會對你好的!」身邊門來一對關切的眼。

    蕭韶九報以淺笑,沒忽略他話裡的緊繃,呵呵,這名生性魯直的男子似乎總將她想得太柔弱了。雖那麼安慰著,但一心認定她會受錯待的人只怕反是他了,他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想法呢?難道有人給了他什麼錯誤的信息?

    心頭一晃而過的疑問,但無意深究。這男子,太關切了,只怕逾越了該有的距離,而這,正是她無意承受的。

    「這一路上蒙你關照,韶九現在還沒道上一聲謝呢。」

    「不不不!嫂子你千萬別這麼說!」生性不拘小節的人頓時慌了手腳,一張臉立刻紅似朝霞赤矚。

    「也謝謝你,項武。」

    一臉愁眉苦臉的項武聞言無措地搔搔頭,不帶精神地叫道:「夫人別臊我了!」他正為此事煩惱呢,爺不知是否知道了這路上的情況?他如果問起,他該怎麼答好呢?「屬下保護不力,半路上讓少夫人遭人調戲」嗎?那他小命不給爺解決了才怪!嗚嗚,他的未來堪憂啦——

    由著敲冰扶下車,還未站穩呢,兩名互相追逐嬉戲的小男童重重撞向她。

    她低呼了一聲,腳下一個虛浮,一對大手適時地扶住她,免去她出醜的可能。

    「謝……」一句謝謝還未說完——

    前方猛傳來一聲大吼,「你們在幹什麼?!」一臉抓到妻子不忠的妒夫相,是石崖,他猛大步走來,陰騖的眼落在翟騰扶著蕭韶九的手上,當然不可能忽略翟騰眼中的灼熱。

    他猛地將蕭韶九帶了過來,瞪著翟騰,「你怎麼在這裡?」

    「噢!」蕭韶九被籍住的手腕傳來刺骨的疼痛。老天!石崖他吃了火藥了嗎?一見面就要吃人似的,與她腦中所幻想的完全不是一個模樣。

    「崖師兄,你放手,嫂子被你抓痛了!」

    石崖陰下了臉,「輪不到你心疼,翟騰,你別忘了她可是你的嫂子!」

    「帥兄,你在說什麼?」翟騰臉上變色。

    「崖,他只是……」

    「你閉嘴!」石崖強勢地箍著她退離幾步。她淬不及防地低呼了聲,頭昏目眩地撲入他懷中。

    而這個在翟騰眼中無疑是另一項不可饒恕的粗暴,他本來還不敢相信一向正直有擔當的崖師兄居然會是虐妻之人,但他現在親眼看到他粗暴的表現,更有理由相信嫂子私底下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幾天的相處,他對蕭韶九自初初的驚艷到現在無法自拔的好感,怎麼忍心看著她遭受傷害而不仗義執言?

    他想道:「師兄,你怎麼可以這般對待嫂子?別說你將她丟在驛道的冷情行徑,就是你粗暴的行為都讓人看不過眼,我一向敬重你,但這件事連做師弟的也忍不住要指責你。」

    「她是我的女人,我如何待她,你這外人多什麼嘴?」石崖緊握了拳頭,怕自己會一拳打過去,女人是禍水,確實是,這個女人已經搞得他暈頭轉向,時時控制不住殺人的慾望。

    「你們別吵了,我很累,可以進去了嗎?」蕭韶九皺眉說。四周圍觀的人們個個目瞪口呆,想也知道有多詫異兩名大男人的倒戈相向,居然火性一卯起便不顧忌場合,而她,真的很討厭被人當戲看的感覺。

    莫名其妙的小爭執得以暫時熄火,揪著心的一群人總算鬆了口氣。

    遠遠地,她看到詫異得呆住了的關叔秀,也不過是少抹了一層粉,脫去一身艷紅而已,有必要訝異成這樣嗎?他的身後又憔悴又淒楚的豈不是莊日研?很難得的,她身邊居然沒有關凌霜的陪伴。眼光想轉移至別處,但身子已給石崖拖人懷裡,這是什麼狀況?原諒她忽然有了想笑的衝動,好藉機娛樂自己。

    善良無辜又萬分好奇的老百姓正期盼石崖能停一停,甚至發表一通感言好為他們解惑一番呢!但顯然石崖沒有做善事的癖好,逕自將她摟往虞香閣,開口說話時她已被置於軟榻之上。

    「這是你所製造的假象嗎?你成功了!因為有一副柔弱的面孔,你輕易獲取了所有的憐憫,所有人都認定是我石崖在欺負你,虐待你。」

    「我沒有。」

    「沒有?不過十幾天而已。身邊立刻有捍衛的護花使者,你該得意的,還說不敢?」

    她看了一眼他冷怒的臉,別開頭,「石崖,如果只有傷害我才能讓你平靜的話,你休了我吧,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休想!我得不到你,別的男人也休想,連多看一眼都不行!」一想到別的男人可能取代他的位置,他的理智便教尖銳的怒火所淹沒,他不會讓那一天到來的!

    「身似流絲,命如飛絮,蕭韶九是命薄之人,娶了我真是一宗划算不來的生意。」

    「恐怕是你有了投奔的胸膛了吧?在這種情況下,我放手才是糊塗透頂的事,不可能!」

    「隨你這麼認為也好,反正……等你哪一天想休我,就休吧,我不會有怨言的。」她在等,等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妻子身患惡疾,恐怕到時他甩開她還怕來不及呢!

    他悶怒不已地站起來,氣她一再說出要離開之語,「好好梳洗一下,今晚到大廳用膳。」

    她頓了頓,咧開笑:「石府的家宴一向沒我參加的分哪!我這名不受重視的女人既沒有子嗣,也沒有做什麼大功德好抬高身價,不怕有人非議嗎?」

    「不要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他斥道,忍住吻她的衝動。

    不碰她,這是他所承諾的,天殺的他居然頭腦發熱地說了那種渾話,又該死地放不開她,「我承認,在你進府時是我沒盡到丈夫的責任。但我保證今後一定會好好待你,如果你曾為自己所受的忽視有所不平的話,我會全部彌補還你的。」

    「不用了,這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誰說沒有?記得剛開始你一見我就抖,但現在你能平靜地與我相處,甚至敢惹我了,滴水能穿石,總有一天,你會甘願將整個身心交給我,那是我想要的。」

    她喘口氣,幾乎在他的嚴肅正經中失神,這不是他該有的模樣啊,他們不是應該「相敬如賓」了嗎?

    「原本以為絕情的對待可以撫平我受拒絕的怒氣,但很快我就發現那真是蠢透了的做法,丟下你,卻讓自己置身於煎熬之中,沒有得意,只有懊惱。」特別是在接到軒揚的那封信,而她又遲遲未歸的情況下,想到的竟是放下一切去找她。他放不開她呀!

    「你……」她整理好的冷靜被他真情的告白擊得七零八落,眼裡的淚意告訴她自己再無法置身事外了,怎麼辦才好呢?

    「我低頭了,你呢?是否也該為我讓一讓步?我不要求別的,只希望你好好地當我石崖的妻子,石夫人,別再試圖用出格的舉動惹人反感,不要再作賤自己了。」』

    作賤?真是貼切的形容,命運這東西真是奇怪,辛辛苦苦地作賤,結果反將自己推人石崖的懷抱,未來會怎樣呢?

    管它呢!

    飛蛾撲火壯烈的地方在於它不顧一切的癡傻,如果說她最終將落得悲劇收場,那麼何不將它當成竭盡生命之前的璀璨聽從心底的聲音,她喜歡眼前的男人,眷戀他的懷抱及氣息,光是這個理由,她就不該將所有的溫馨美好都浪費在爭執或低落愁慘上頭,那樣真的很傻、很不值得。

    眼裡仍閃著淚花,但愁已去,她笑開唇瓣,第一次主動窩人他的懷中,「石崖,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讓她竟有了與一個人廝守的渴望了呢!

    生命的份量也益發沉重起來,但願呀,但願人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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