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點雲龍 第四章
    「小姐!吃膳了!」銀瑟快樂地叫著斐芊盈,自一到這兒,銀瑟心情就好得很,慈寧宮豪華又舒適,尤其菜色又佳,瞧瞧今兒個的膳有鮮柳炙肉、荷葉清湯、天香一品糕、冰糖蓮子燕窩、百鳳歸朝等十道佳餚。喔!實在太幸福了!銀瑟感動得差點掉下幸福的淚,光聞這香氣就忍不住流下口水,乾脆讓她死在這兒吧!

    這好吃鬼!斐芊盈閒散的倚在窗前,好笑地看著銀瑟垂涎三尺的模樣,這丫頭!呵!天一暗就下起小雨,看來黃公子,是要白等一夜了,嘻!嘻!他若真有本事,就來抓她啊?就憑他禁軍副統領,態度就如此狂妄,像皇上一樣,真是笑死人了!

    「小姐!趕緊來吃吧!菜若涼了可就失其美味了!」其實是她自己快把持不住了,騰騰的香氣不住地勾著她。

    「好啦!」斐芊盈敲了她頭一記。「想吃就直說!沒見過比你更貪吃的丫環,整天就是吃!我看哪!不出一個月,你肯定會比現在胖一倍不止,唉!做主子的我可能要多替你請些木匠才行。」斐芊盈撐著頭,擔憂不已地說道。

    銀瑟邊擺著銀頭象牙箸,邊疑惑問道:「為何要請木匠啊?」好了!終於可以坐下來大快朵頤一番了。

    「當然是為了怕門被你擠破、床被你睡垮、椅子被你坐爛啊!」芊盈促狹的說。

    「喔!小姐每次都拿銀瑟尋開心,下次銀瑟不陪小姐用膳了!」銀瑟生氣地嘟囔著。

    「開心?我一點都不開心啊!沒想到,我們姊妹一場,你居然這樣說我,實在太傷我的心了!」斐芊盈一雙美目立即充滿水氣,熱淚在眼眶裡頭轉,哽咽地說:「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相依為命,沒想到如今開個小玩笑,你就耍性子,不陪伴我了,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獨自在空洞的房間裡,孤單的吃著無味的飯,你想我會有胃口嗎?沒有你,我一個人要怎麼過?這皇宮裡,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銀瑟,你……你真的忍心?」

    「小姐!請你原諒銀瑟一時口快,銀瑟絕對會在小姐身邊陪伴您的!」銀瑟眼淚也流出來了,跪在芊盈身邊哭著說:「除非小姐攆我走!銀瑟也不會離開小姐的。」

    噗!哈哈……太好笑了!銀瑟又上當了!她用衣袖半掩著面,質疑地問:「真的?你沒騙我?」

    銀瑟哭得淚流滿面,抽抽噎噎地說:「真……真的,銀瑟可以發誓,若……若我違背誓言,天……天打雷劈!」

    「好,就開飯吧!」斐芊盈笑嘻嘻地吃著,好像剛才沒發生任何事。

    咦?銀瑟滿臉淚痕望著斐芊盈,見她吃得津津有味,臉上也沒有淚水的痕跡,難道……

    她又被擺了一道!過分!小姐剛才都是在演戲,害她哭成這樣,小姐實在太過分了,老是騙取她的同情心!

    「怎麼啦?你快點起來吃飯吶!」斐芊盈無辜地眨眨眼。

    銀瑟悶不吭聲地站起來坐好,埋頭苦吃,她吃了一陣,氣也消了不少,忽地想起一件事。

    「對了,小姐,在你小息時,有幾位姑娘來找你呢!」

    「真的?可是我才來宮裡兩天,和誰都不熟,怎麼會有人來找我呢?」芊盈停下舀甜品的湯匙,疑惑地問。

    「幾個姑娘還說,明天再來拜訪小姐。」

    「唔……可能是後宮的嬪妃吧!好!就會會她們!」真好玩,正想著這幾天要做什麼呢,她們就自動送上門來了,實在來得恰恰好。

    「小姐!」銀瑟一看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料準了她定是又想一些鬼點子了。「可別嚇壞了那些娘娘們,在宮裡最要緊的就是打通上下人脈,以後小姐要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什麼嚇壞了她們?你家小姐的個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放你一萬個心吧!」斐芊盈笑中帶詐地道。

    「唉!我就是連一個心也放不下。」銀瑟暗自嘀咕。

    「啊?你剛說什麼來著?再說一遍!」芊盈挑著眉,就不信她有膽再說一次。

    銀瑟頓時結巴了起來「沒呀!我……我哪有說什麼!沒……沒有就是沒有。」語畢便跳向門口,準備避難去。

    「你少裝蒜,快說!」斐芊盈兇惡地逼近她。

    銀瑟一步步往後退,胡亂說了句,「我是說外頭的雨停了!」立刻往一指。

    雨停了……今夜之約?怎麼會這樣?那個姓黃的聲音,像又在她耳邊響起。可是,她雖然答應,還不是被他所逼。總之,總之就不是她心甘情願的,就算她不去,又怎樣?

    「小姐,你怎麼了?」銀瑟看她臉色陡變,不禁擔心地問道。

    斐芊盈收斂心神後,笑笑道:「沒什麼,時候不早了,你快去睡罷!明兒一早,你還要幹活兒呢!」

    「可是……」

    「好了!沒什麼好可是的。」斐芊盈推開門,拉著銀瑟往迴廊走去。「現在呢!你就回房去,好好睡一覺,睡得沉點兒,明兒一早就會很有精神了。我也要回房了,記住千萬不可以打擾我,聽到沒?」

    「是,小姐。」小姐一定有事瞞著她,憑她服侍小姐十幾年的經驗,每次小姐做事瞞著她,一定會打發她走。哼!還說是情同姊妹呢!

    斐芊盈一回房,腦子裡就想著是去還是不去呢?

    她原本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愈到那個時間,心裡就愈在意,為什麼呢?她想不通,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搞懂,仔細想想,她已經算是為人……不知是妻還妾了,即使皇上本不想理她,但至少她也不能在宮裡亂搞,再說,若是她半夜去御花園與他見面,被人發現真實身份怎麼辦?雖然給皇上戴個綠帽子,好像挺好玩的,不過,還是別冒險好了。

    她決定不再讓自己煩惱了,吹熄燭火,打了個哈欠,走向內室,心滿意足地躺在柔軟的大床裡,嗯!好香的味道,真不愧是御用品,還有精美的手工刺繡,絕對是由江南織造府進貢的,咦?她幹嘛注意起這些東西?她應該立刻去夢周公才對呀!

    嗚……嗚……怎麼辦?她居然會破天荒地睡不著?像她這種一沾到床就不省人事的人耶!

    「鏗!鏗!鏗!鏗!」外頭傳來敲梆子的聲音,四更天了……也就是說再過兩個時辰,天色就漸亮了。

    斐芊盈掀開被子,套上繡鞋,心中下了個決定,不管他會不會等,她還是去瞧瞧求個心安,否則,這覺準是睡不成的。

    奇了?今晚的禁衛軍怎地突然勤奮起來,幾個巡夜小隊不停穿梭,看得她眼睛都快花了!倒是御花園附近一點人影都沒有,暗沉沉的,真是怪異得緊,看起來像是故意叫人往那兒去似的。不管了!先去昨夜的亭子看看。雙足輕點屋瓦,往那黑暗的方向奔去。

    不一會兒,御花園的入口就在跟前,她慢慢地走,不停左右張望,深怕被人發現。突然,她被人抓住肩膀,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你遲到了,芊兒姑娘。」梵緒邪惡又詭譎的笑容,看起來相當危險。

    「呃……我——」他是鬼嗎?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她後面。

    「噓!先別說話。」梵緒笑的很陰險,卻和他的俊美臉孔很搭,「讓我想想看,要怎樣處罰你。」

    「處罰?等一下!你說要罰就罰,你以為你是誰啊?」她肯來,他就要感動的痛哭流涕了,還在那邊大言不慚,早知道她就寧願失眠也不來了。

    「我想到了!跟我來。」梵緒拉著她的手,拖她到昨夜的亭子裡。

    「喂!你幹什麼——」

    斐芊盈一看到亭子,就呆了一下。整個亭子變成一片的水藍,楹柱旁都掛上了水藍色薄紗,前後掛了四座燈,甚至連原來的石椅,都鋪上了精美的軟墊,並且還有兩座爐子,拿來熱茶、水,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茶具、食具。

    「這兒全是你弄的?」她轉頭問他。

    「嗯……勉強算是吧!」龐陵聽說他晚上要來御花園,就立刻替他佈置涼亭,似乎有點不自然,不過她應該不會懷疑吧?

    「看來……你的面子很大嘛!連皇上賞花的地方,你都可以隨便使用。」芊盈斜眼冷睨他。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想逃過這一劫,可沒這麼容易。」他把她拖進亭內,迴避問題。

    什麼?他發神經啊!整天想處罰人,他不會去找犯人處罰,處罰到她頭上幹嘛?簡直有病!

    「哪!喝下去,我就不再追究你害我白等一個時辰的罪過。」梵緒示意她坐下,從桌上拿了杯琥珀色的液體,遞給她。

    斐芊盈探頭看了看那杯東西,偏過頭去,嫌惡地道:「要喝你自己喝,我才不喝這來路不明的怪東西!」她真是不懂為什麼瘋子也可以當禁衛軍副統領?

    「你當真不喝?」梵緒揚起膩死人的笑容。

    「想都別想!」

    梵緒把她的臉扳過來,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寵意濃濃的笑道:「這樣不行呦!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嗎?你不自己喝,難道要我餵你喝?還是請我替你灌下去?」

    「你……你簡直有病!你沒有別的處罰可想嗎?」她奮力扳開他的手指,正眼怒瞪他的放肆。

    「沒有。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喝不喝?」他一點都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不喝!」她迎上他挑釁的眼。

    冷不防地,梵緒快速地把那杯東西,灌進她嘴裡,斐芊盈頓時被嗆的半死,眼淚都咳出來了,根本沒時間去感覺到底是什麼味道。

    「咳……咳……你……你幹什麼!咳……想謀財害命也不必這樣害法!」斐芊盈咳得話也說不楚。

    「你有財給我謀嗎?」

    「至少有條命給你害!」斐芊盈拍拍胸口沒好氣地道。

    梵緒依舊笑笑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看著她的怒顏笑問:「怎樣?好不好喝?是不是有一股特別的味道?」

    「都快被嗆死了,誰會去注意是什麼鬼味道?」她急忙灌下一杯水漱漱口。

    「你想不想知道,你剛才喝了什麼?」梵緒好心的想替她解答疑惑。

    斐芊盈漱到一半,「噗!」的一聲,將嘴裡的水全吐出來,梵緒十分機警的,展開扇子擋住,好像早就料到似的。

    「這……這什麼東西?怎麼這麼臭的味道?」斐芊盈乾嘔不停,直想把那不小心喝下的水吐出來。

    「叫你喝的,你就偏不喝,沒叫你喝的,你倒灌得快。」梵緒好整以暇地從火爐上拿起燒熱的壺子,重新拿一個青磁杯,抓了些許的粉末,放進杯裡,再倒進一些熱水,晃了晃磁杯,讓它混合均勻。

    「拿去,把它喝下,就不會覺得噁心了。」梵緒遞給她,一副好心人的表情。

    「這又是什麼東西?你以為我會再相信你?」斐芊盈嘴上說的硬,不過仍接過那杯東西,聞聞它的味道。

    「我害你幹什麼?你不過是個小婢女,身上沒錢又沒幾兩肉,我為什麼要害你,對我沒好處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你儘管放心。」梵緒搖搖白玉檀木扇閒適地說。

    這碧綠色的東西,聞起來好像還不錯,有點清香的味道。她看看梵緒,皺了皺眉頭,小小的啜了一口之後,才大口的仰頭飲盡。

    「怎麼樣?舒服多了吧!」梵緒盯著她的表情。

    「還好,這是茶嗎?」斐芊盈看著桌邊的瓶瓶罐罐。

    「要這麼說也可以,你剛才第一次喝的,是一種叫做雷芽的茶,它是在春雷剛響完,才發出新芽的,不過它的原色並不是琥珀色的,我加了別種茶枝薰培,才會有種特別的香味,只可惜你剛剛沒喝出來,是浪費了我這好茶。」梵緒歎了一口氣。

    「誰叫你不直說是杯茶而已,你裝神弄鬼的,還想怪到我頭上?臭得要死的東西又是什麼?」她比較好奇那個透明的水,到底是什麼東西。

    「喔,那個呀!是和雷芽相衝突的水,每種茶都有和它相合相剋的水,所謂一物克一物,當相剋的茶與水,混合在一起時,就會產生惡臭、酸腐的味道,我泡雷芽的水,是從蓬萊山上取來的泉水,叫做玉川泉水,而你剛才猛灌下去的水,是從坤靈山腳下的水,經過反覆的蒸煮才取得的,這兩種水的水性不同,你連著喝,才會覺得心想嘔吐,但其實這兩種水,都是泡茶的好水。」梵緒詳細解說。

    「你不太像武夫耶!你應該要品酒論武,而不是像個過了大半輩子,看膩紅塵的老頭子,不過,聽你一席話,沒想到你肚裡還挺有墨水的嘛!」芊盈若有所思說道。

    梵緒微微一笑:「誰說武夫就不能喜歡飲茶,難道我看起來很膚淺嗎?再說說你吧!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婢女啊!」

    「我哪裡看起來不像了?」斐芊盈臉不紅氣不喘地,笑嘻嘻的問。

    「感覺,還有你的手,普通傭人的手不可能那麼細緻,像沒做過事的小姐,你到底是誰?」梵緒冷冷的切入重點。

    「唉!難怪你會懷疑,我一點都不驚訝,早就料到你一定會問,其實我……唉!說起來我也是家道中落,才會淪為官老爺的奴婢。家父原是個秀才,在家鄉頗有聲望,誰知家父到京城來應考,竟不幸客死異鄉,留下的土地家產,也被豺狼似的親戚分奪光了,還把我和我娘給趕了出來。」她輕吸了下鼻息,又續道:「我娘既憂且憤,一病不起。我是一介女流,沒有一技之長,找不到活兒可做,一個在官大人府裡做事的老嬤嬤,看我們母女倆可憐,便帶我進了官大人府裡,省吃儉用,咱們母女倆求個溫飽也就夠了。」芊盈的紅眼眶逐漸濕潤。

    梵緒沒料到她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也沒心思去仔細想她話裡的疑點,只好半信半疑的,拿了條手絹給她,並溫言道:「你別傷心了,我不知你有這麼悲慘的背景,你一個人要扛起這麼重的擔子,也是難為你了!不如這樣吧!你辭去婢女的活兒,我給你一筆錢,就算是你這兩天陪我賞月的錢,你和你娘下半輩子就衣食不愁了,你說可好?」

    「黃公子,恕芊兒心領了,此事萬萬不可,一來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罷了,說什麼也沒理由讓公子分擔芊兒的家務,二來我還不到窮途末路的絕境,又何必惹人閒話,再說我窮是窮,但還有一點骨氣在。」斐芊盈強忍住狂笑的衝動,義正言辭的拒絕。

    「好吧!既然你不願,我也不勉強,可是,你又是和誰學過武功,這點你可不能否認吧?」梵緒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一時也想不出是哪裡不對,只好先問她的武學淵源。

    斐芊盈有點驚訝道:「黃公子真是好眼力,連我曾學過一些彫蟲小技,都看得出來,真是令我佩服佩服!」她故意拖時間,好想些較不令人懷疑的謊言。

    「這沒什麼好佩服的,你還沒說你是師承何人呢?」

    「其實我在十四歲時,曾遇到一個老和尚,他看我頗有資質,於是教了我一兩手功夫,後來他就說他要回山上去了,但是卻不許我叫他師父,因為我不是和尚,不能入門當他的弟子,老和尚好像是什麼寺的高僧。」斐芊盈認真說道。

    「少林寺嗎?」梵緒想她可能年紀小,記不清楚了,可是……可是少林高僧會收女弟子嗎?這倒是聞所未聞,他不免又多了幾分懷疑。

    斐芊盈看見他眼裡的疑惑,立刻又道:「大概是吧!但我這幾年遭遇變故,早已生疏了,說不定連自保也有問題了。」芊盈把以前聽杜漢平說的一些江湖事,拿來編纂一番,此刻看他不甚信的眼,立即輕輕帶過,不願多談,以免露出馬腳。

    「真是太可惜了!」梵緒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

    「什麼?」

    「憑你的皮相、面貌,應該有不少名門子弟追求才是,你卻在做婢女,想來,你家老爺很想收你做妾吧?」梵緒盯著她的臉,上下打量她。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都只做些下賤的工作,例如倒倒糞、清清茅房之類的,你想我家老爺會去這種地方閒逛嗎?」她撐著頭,笑吟吟地道。

    「倒是,如果有人逼你嫁給你不認識的人,你會答應嗎?」

    「不會,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可是,身為女人家,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你們男人可以隨意挑選,而我們卻只能認命於長輩、父母之命而已。」斐芊盈想到自己的處境。

    梵緒微微一笑道:「倒不一定,有些男人就必須和他不愛的女人成婚,他也無法選擇,為了一些目的,他不得不這麼做。」

    「例如?」

    「例如皇上,他的妻妾雖多,卻不一定他都愛,他都喜歡。」

    芊盈噗嗤一笑:「你什麼人不好說,居然說他?我說啊!你們男人真是自私得緊,女人一旦嫁給一個人,她還能再嫁給別人嗎?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可以嗎?人家都已經嫁給他了,他還不珍惜,不去關心自己的妻妾,只是盲目遵守著遺言,他可以當個孝子,卻不能當個好丈夫,算什麼男子漢!如果他真的沒辦法接受人家,至少也別玷污人家的清白嘛!」她理直氣壯道。

    「喔?你好像很不滿皇上,他跟你有仇嗎?」梵緒也不生氣,依舊微笑問道。

    「呃……這倒是沒有,我只是覺得後宮的嬪妃很可憐罷了,你不知道,外頭把宮裡的情形傳得多難聽。」

    「有多難聽,像你說的一樣難聽?」

    斐芊盈乾笑幾聲:「你該不會去告御狀吧?我剛剛不過是隨便說的,你……你別當真喔!」該死!她真笨,幹嘛說這麼多。

    「你膽子很大嘛!竟敢在天子腳下辱罵萬歲爺,你真是不怕死。」梵緒瞇起雙眼,惡狠狠地道。

    「好啊!你殺了我好了,反正我生無可戀,你要殺就殺,來呀!」斐芊盈仰著頭,頗囂張的叫著。

    梵緒凝視她美麗的面孔,心裡突然有種奇怪的的感覺,是喜歡?很莫名的情愫,他不想瞭解,他背過身,冷笑道:「我今天還不想殺人,不過,有件事我想你應該要知道,你剛才喝的綠水有毒,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內沒喝我特製的解藥,就會肝腸寸斷,生不如死,你若是還不想死的話,就每天三更到這裡等我,也許,我還會可憐你,給你一點解藥,你自己看著辦吧!」

    「卑鄙!你這個卑鄙小人!我就說嘛!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原來暗藏禍心,哼!哼!」斐芊盈指著他背影大罵。

    梵緒轉身抓著她的手,邪笑道:「我何時說過我是個君子了?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曉得多少人事險惡?本公子好心教你,你還不知好歹。」梵緒另一隻手,摸上了她滑嫩小臉。

    芊盈嚇了一跳,反手格開他的,沒料到,梵緒動作更快,手指一拿按住她的脈門,芊盈兩個手腕都被他制住,動彈不得。

    「喂!你這登徒子,還不快放了我,天快亮了,我要走了啦!」芊盈紅著臉,沒什麼氣勢地喊著。

    梵緒鬆開手,站起身來,俯下身子對她說道:「記住,今晚三更,不准遲到。」低沉的聲音,慵慵懶懶的。

    「什……什麼嘛你!」她回過神,才發現他早已走得不見人影了。

    瘋子!真的是瘋子!她一點都不懷疑他病得不輕。

    九月天的午後,秋老虎威力稍減,秋高氣爽,輕輕淡涼涼,別有一種閒適的韻味。

    太……太可怕了!斐芊盈自床上驚醒,心還狂跳著,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音,是那樣的快,只因她剛才的那個夢,那個變態男居然一出現,還不停逼她喝東西,最後還用嘴餵她喝?怎麼有人怪成這樣?

    她甩甩頭,想忘記它。

    銀瑟躡手躡腳,悄悄端了一盆溫水給小姐梳洗,不想吵醒她的主子,免得無故受到起床氣。她輕掀開內室與外廳格開的紗幔,才發現主子已經醒了。

    「小姐,脖子沒扭到吧?」銀瑟拿了件外衣給她套上。

    斐芊盈邊套上外衣邊笑道:「你是小貓啊?怎麼進來都沒發出一點兒聲響?」撥出外衣內的青絲,才下床坐在梳妝台前,讓銀瑟幫她梳發。

    「還不是怕吵醒小姐你,不然啊!被說成擾人清夢了,這年頭哪!做奴才的不好當啊!」銀瑟兩手熟練的梳理她的烏絲,嘴上也不得閒。

    斐芊盈銀鈴一笑,「我也只不過說了你一次,就記到現在啊!說的像我虐待你似的。」

    銀瑟滿意的看著自己梳理的髮絲,才應道:「去不遠矣!對了!小姐今天怎麼不用人叫,就自動起來了,倒是很不尋常。」

    「怎麼?也不過是早點兒醒來,就被你說成奇事一樁。」斐芊盈接過熱巾子,輕擦著她張絕世臉蛋。

    「也沒那麼嚴重啦!倒是小姐有沒有食慾,要吃點食物嗎?小姐都還沒吃午膳呢!今天午膳真是美味的不得了,尤其是甜品——銀沓奶酪,是甜品中的甜品!」銀瑟一臉魂不守舍地,腦子裡只想著一股子濃郁的奶香。

    斐芊盈戳她一下:「你還不快去拿來,我都快餓壞了!」

    「當然當然,銀瑟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端回來,小姐等著吧!」她一說完,人影就一溜煙消失了。

    這丫頭!只要一說到吃,就沖得比誰都快,斐芊盈被銀瑟一逗,心情好了大半,剛才的怪夢也不甚在意了。走到外廳推開窗子,深吸了一口氣,遠方的楓樹林,都轉成紅色,四方美景盡收眼底,咦?是……一群約莫五、六人的隊伍,緩緩移近。

    斐芊盈眼珠子一轉,心中有個底了,勾起一抹笑,轉身回內室,換上華服,果然她料的沒錯。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因為,銀瑟以驚天動地之姿回來,立即衝入內室,邊大聲嚷著:「小姐、小姐,娘娘們快到了!趕緊換衣服——」還沒嚷完,就看見斐芊盈早已著上華服,笑吟吟地整衣。

    「小姐……你怎麼……?」

    斐芊盈悠閒地笑說:「別急!別急!我已經知道她們來了。」

    「小姐是神機妙算……還吃不吃東西啊?」銀瑟端著菜餚,不知該放下還是拿走。

    這時,一位宮女進來通報:「啟稟貞容娘娘,連、花婉侍娘娘以及顏慎容娘娘,登門來訪,請娘娘相迎。」

    斐芊盈帶著溫婉的微笑,輕聲吩咐道:「請三位娘娘到凌月小築,我隨後就到,可別怠慢了客人,你先下去招呼吧!」

    「奴婢遵命。」宮女行了個禮,轉身退下了。

    斐芊盈轉頭對銀瑟道:「好了,先擱著吧!我得先去會會她們,要不要跟來隨你。」說罷就走了出去。

    「我要!等等我呀!小姐——」銀瑟隨即追了出去。

    凌月小築,一個建在凌月湖而得名的水上庭院,假山假水造景秀麗,四周被湖水包圍,碧水藍天,如夢似景,小庭院上有座類似畫舫的木船,不過這座畫舫不是在水上航行的,而是擱淺在陸上,被刻意種植的綠色籐蔓爬滿船身,從外表看來,就像是用綠籐作成的船。很新的感覺,斐芊盈從第一眼看見它,就喜歡上這座「凌月小築」了。

    如今,第二次來這裡,還是一樣喜歡,一樣地愛極了這個充滿生機的水上庭院。過了「奔月」就能看見綠船,木階梯外兩旁,各站了四名宮女,隨著腳步的接近,漸漸能看見上頭坐了三個人,站了三名奴婢。

    八名宮女瞧見斐芊盈緩步移近,立即躬身行禮,並齊聲喊著:「貞容娘娘萬福!」

    斐芊盈微一頷首,走上木梯去,六位女子一同向她行禮,她立刻著:「快請起,不必多禮。」

    她們一起身,斐芊盈才看她們的面容,後三位看服飾就知是另三人的貼身奴婢,而站在前面的三名女子,都可稱得上是美人。一位穿著紫色華服的女子,白皙的瓜子臉,氣質高雅端莊。而另一位著淺藍色服飾,有一雙盈盈大眼,很有靈秀之氣。穿粉色華服的女子,長得千嬌百媚,相當出色。斐芊盈迅速打量完她們,才招呼道:「快快坐下吧!別全都站著。」

    一坐定,嬌媚女子就開口了:「斐貞容娘娘,咱們幾個閒人不請自來,沒礙著您吧?」

    芊盈笑道:「這是哪裡的話?幾位娘娘肯賞光到我這兒來坐坐,真是求之不得呢!又怎麼會礙著呢?」

    身穿紫色華服的女子,溫婉一笑道:「貞容娘娘就是丞相府的七仙女最小的斐芊盈吧?沒想到你也進宮了。」

    此言一出,隨即引起其餘二人的驚歎!

    「啊!原來你就是名滿京城的斐家七千金,你很神秘呢!從來不參加任何宴會,也不出席任何場合,今日終於見到你的廬山真面目,真是名不虛傳。」

    「難怪一進宮就是正二品的貞容,想必萬歲爺很喜愛你吧!」

    這……這是什麼情況?斐芊盈迷惑地看著她們的七嘴八舌,一時之間,她突然覺得她們說的是自己嗎?怎麼又好像不是,出席宴會?她除了溜出斐府逛大街之外,根本沒去過任何地方。受萬歲爺喜愛?這是她十六年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她連皇上的衣角都沒見過,再說她還是斐進的女兒,喜愛個頭!沒被賜死就不錯了。

    溫婉女子瞧出她的迷惘,立刻出聲:「好了!你們真是的,也不知節制一下,瞧瞧人家都快被你們嚇壞了。」

    二人聽聞,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嬌媚女子嗲聲道:「哎呀!羽繡怎麼老是這麼鎮定,像個不動明王似的,真不好玩!」

    「誰像悅葉你,成天不知發嗲給誰看?萬歲爺可不在這兒!」羽繡瞟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嘲諷著。

    「哼!是我有本事嗲,若是你嘛!哈哈!別把人笑掉大牙,還得去廟裡收驚呢!」悅葉也不甘示弱。

    大眼睛美女小聲地跟斐芊盈說:「別管她們,悅葉和羽繡兩人老愛鬧著玩,其實她們倆的感情是最好的了。啊!我都忘了告訴你,我叫應采靈。」

    「應采靈?挺好聽的,你們今天來有何要事?」斐芊盈單刀直入,切入主題。

    原本還在互揭瘡疤的兩人,也停了下來,三人全都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斐芊盈還以為自己講錯了什麼話。

    「呃……我說錯了什麼嗎?」芊盈又陷入迷惑的境地,不解的掃望她們。

    「其實,不瞞你說,我們後宮是朋友多於敵人,因為萬歲爺是不會來這兒的,所有的嬪妃都會各自組成一些小團體,以免六宮的娘娘們,對付我們勢單力薄,當然啦!像你和淑儀來頭很大,沒人敢動你們,六宮的娘娘再笨也不會去跟左臣和斐丞相抗衡,所以就算你不加入我們也是沒關係,不必勉強。」羽繡輕輕淡說出這一番話。

    斐芊盈想了一下,隨即道:「六宮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萬歲爺本不會來這裡,我們應該對她們沒有威脅性吧?」

    「就是因為皇上不僅不來這裡,連六宮也鮮少去,皇上只會去景寧宮找永寧妃而已,引起其餘嬪妃的眼紅,所以她們就故意做一些事想引起皇上的注意,有些會故意處罰貌美的嬪妃,有些會聯手擋在景寧宮通道上,攔住輦車的行進,總之,後宮的嬪妃為求自保,只敢團體行動,我們也是這樣。」采靈聽斐芊盈「我們」,便明白她已經答應加入,於是將她所知道的內情全說出來。

    「就是啊!六宮的人還以為自己多美呢!還不是一樣討不到萬歲爺的歡心,若是萬歲爺能多看我一眼就好了,想我被冊封時,萬歲爺用他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說,你就是花悅葉?很特別的名字。我那時高興的快昏倒了,皇上風度翩翩,英俊不凡,如果能再看見皇上一次就好了,唉!」悅葉又是歎息,又是無奈地說。

    斐芊盈好笑的:「皇上有這麼好?真是稀奇了,我進宮時還沒榮幸見上一面呢!連皇上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還怕六宮什麼?」

    「啊!芊盈你好可惜喔!連在冊封時都沒見到聖上一面,可是唯一正式見面的機會耶!」采靈驚呼。

    「想見皇上,可是難得很,除非躲在通往景寧宮的路上,偷偷摸摸的瞧,還有些可能。」羽繡歪著頭說道。

    「好啊!那麼下次我們就一起去偷瞧,反正有斐芊盈在,諒六宮的人也不敢對我們怎樣!」悅葉高興地提議。

    斐芊盈倒對見皇上一事不甚在意,反正萬歲爺以後跟她也是仇人,不見面反而比較好。「我想……」她正想委婉反對。

    「我們就定在下次好了,我得先去調查萬歲爺去景寧宮的時間。」悅葉自顧自的接話。

    「我的意思是……」

    「天色已經晚了,我們也該告辭了。」其餘二人也起身準備回去。

    「好……那我不送了。」斐芊盈也趕緊起身。

    三人頻頻回頭揮手,輩芊盈也回應著搖手,才想到要反對的事,見她們已走遠了,也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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