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情郎俏娃兒 第三章
    「福福,我回來了!」曄兒一進谷口,就大聲喊叫,美眸中盈著滿滿的笑意。

    「汪!」谷中傳來一聲長嘯,飛奔出一隻身形敏捷似狼般的大狗,毛色金黃豐厚,尾巴不住的搖晃,整個身子更是撲在曄兒身上,似乎高興得很。

    曄兒纖細的身子那堪它如此急撲,就順勢倒在花叢裡,大狗的舌頭也不住的舔著她的臉。

    「福福,別頑皮了,很癢啊!」她咯咯地嘻笑著。

    大狗聽話的停住,一雙明亮聰敏的褐眼看來好似帶著笑意,一會兒又將它的鼻子在她臉龐上磨蹭著。

    在旁的淡憂見小主人露出開懷的笑容,寬心了許多,她不知曄兒在跟她分別後的日子究竟遇見了什麼令她心煩的事,一路上不語不食,仿若行屍走肉,但現在見她與自小帶大的狗兄嘻笑,便鬆了口氣。

    曄兒翻了個身,將頭枕在福福暖和的皮毛上,沉沉睡去,而福福也頗具靈性,動也不動的讓主人當枕頭,自個兒也心滿意足的打了個盹。

    淡憂見一人一狗如此依偎著睡,笑歎不巳,取出了件輕薄的披風,往曄兒身上一蓋,自己在旁看候著。

    「柳總管,辛苦您了!」曄兒一覺醒來,就領著狗兒福福和淡憂一起進屋,總管柳稷巳在玄關恭候多時。

    「不敢!小姐平安回谷,小的便高興了!」

    曄兒俏臉一紅,為自己的不告而別深感歉意,古怪的笑了笑後,連忙帶著淡憂和福福溜開。

    來到闊別巳久的小閣樓,曄兒發現它依舊一塵不染,心想這一定是柳總管指派丫環每日定時清理的吧!  

    她躺到窗台旁的羽毛墊上,一晨多日來疲累的筋骨,重溫兩個月前她在這得到的快意溫暖。

    「小姐,換裝了!」就在曄幾快入睡時,恍惚中聽到淡憂的叫喚。

    「小姐,」淡憂搖搖她,「你身上這套是男裝不說,多日來的奔波也沾了不少塵,該換下來了。」

    曄兒疲倦的翻了個身,背對著嘮叨的淡憂,心裡喃咕著:該讓這只麻雀留在京城的,真可惜沒留成!

    見曄兒愈睡愈沉,淡憂知道要她醒來換裝是癡人說夢話了,但她可也不能就這讓曄兒穿著一身骯髒的男裝入眠。  

    淡憂只好向門外喚來一名梳著雙譬的丫環,進來幫助她完成換裝這頂艱巨的工程。

    曄兒已經很習慣睡時一身糟蹋,醒來卻身著潔淨雲袖便裝,所以對於現在的裝扮和入睡時不同倒不在意,只是拉拉雙臂,伸伸懶腰,像只恬適小貓。 

    「小如意,睡得可好?」床旁一縷熟悉的聲音飄入曄兒的耳裡。

    「哇啊!」曄兒原本不捨得睜開的雙眼此刻睜得像鋼鈴般大,一臉儘是驚疑。  

    「小如意是太高興了嗎?怎看到爹爹如此驚恐?」緊跟著曄兒身後回谷的聖絕凡,喬裝後正倚在床畔。

    曄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容,驀地眼眶紅濕,淚珠兒撲簌簌的墜下,「爹!你別再叫我如意了,好嗎?」

    「別哭,爹爹不再如此喚你便是了!」聖絕凡欺向前摟過曄兒,輕拍她抽搐不巳的背膀。

    如意是她的小名,每當爹爹要她想起已消逝的記憶時,便如此喚她,但她只要聽到這兩字,即心亂如麻,有如無助的稚兒。

    曄兒緊摟住他的頸項,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情緒如洪水般的奔瀉,似要擺脫近日來所遭受的打擊。

    聽得她滿懷委屈的哭聲,聖經凡胸口好像被悶揍了一拳,疼了起來,心下不禁斥責自己的自私,若不是他有意漠視她所遭遇的險礙,她也不會如此傷心了。 

    曄兒哭聲漸緩,低聲道:「爹爹,你會在這陪曄兒吧!不會再到城裡去了吧!曄兒不要再嘗試尋不到爹爹的滋味!」  

    他的心糾扯得難受,他想應允她的要求,但附屬聖家上萬名的兒郎,成千計的奴僕婢女卻不能拋下,他們是靠他的運籌椎幄討口飯吃啊!

    曄兒感覺到她爹爹的僵直,她知道爹爹雖是半隱居狀態,但肩上所負的重擔卻不輕,所以,能聚一刻是一刻,這情況能維持一時算一時。

    見她爹爹的襟前被她的淚水滲濕了大片,曄兒打趣道:「爹爹,你衣裳已經成這樣,不介意再多加些鼻梯吧!曄兒現在鼻塞得難過極了!」

    聖絕凡知道她有意調開話題,暖心的一笑,點了點她紅通的小鼻頭道:「請便,曄兒小姐的鼻涕能沾在衣上,是這衣裳的光榮!」

    吐了吐舌頭,曄兒明媚一笑,頑皮道:「只怕洗衣的丫環不知情,還道怎麼老爺偌大個人還把鼻涕抹在衣衫上頭呢!到時爹爹臉上無光,曄兒也跟著丟臉。」

    聖絕凡哈哈大笑,佯斥道:「原來你這小傢伙是這般用心,該打!該打!」

    曄兒連忙護住曾受過的小屁股,「爹爹可別再打屁股了,曄兒巳長大了,換打手心吧!反正打在肉上是一樣的疼法!」說著她伸出雪白的小手併攏在一起,閉起雙眼,等著她爹爹的責打。

    他見她微睜一隻眼偷瞧他的可愛模樣,憐愛之心滿溢,怎打得下手,但仍想哧她一哧。

    「有人受打的表情是這麼的嗎?」聖絕凡低喝道。

    曄兒像做了虧心事被捉到的小孩,趕忙將眼縫合起采,扭正了身子,表情莊嚴隆重如赴死的戰士,心裡則估量著聖絕凡的掌力大小,只希望她爹爹手下留情些。

    「嗯,我可要打了,留心點!」他玩味的點頭。

    曄兒低首不回話,硬著頭皮避也不避一下,口裡則暗念著阿彌陀佛。

    聖絕凡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的判斷真的正確,曄兒真是個令人憐的可愛寶貝。

    曄兒聽聞笑聲已是一愣,睜眼一看,更是怒由心生,她爹爹笑臉上的戲謔令她深覺受了玩弄,可又是不能如此,誰教他是她的爹爹呢。

    ★★★

    諸葛玉明等人對主人不告而別回祁連這回事習以為常,反正有要務在身,辦成便罷。

    「玉明,你可能想得出主人會拿曄兒娃娃怎麼辦?」冀發霜白,神情頑童似的晨峰問道。 

    「好吧!我就賣個面子給你,告訴你不才小妹我的淺見!」  

    「那就別吊小老兒的胃口,爽直的說了吧!」他展峰雖是聖家長老級的人物,論輩論歲只怕當諸葛玉明的祖父都還吃了虧,但生性不羈,不愛分大小,硬要和小輩們鬥鬥嘴,但仗著年老,也沒人敢說句不是。

    「注意聽嘍!」  

    「洗耳恭聽!」展峰仍不改調皮的本性。

    諸葛玉明作勢咳了一聲,「依敝人淺見,乃引佛之言——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好小子,你耍我!」晨峰氣得眼瞪鬍子翹。

    「展老呀!你這老兒兼玩童常整得咱們這些後生晚輩有苦難訴,不乘機整回來怎成呢?」諸葛玉明玩世不恭的臉上笑意可掬。

    晨峰捻著鬍子,思量著這諸葛玉明的「因果報應」但—顆存無害人的思想的腦袋,怎麼也想不通這道理,頭搖得像博浪鼓。

    「不成!不成!你這賊頭小少娃的話,會讓老兒的腦袋出故障,反正我一定要把你整回來,我若辦不到,曄兒娃娃會替我整,哼哼……到時候……」展峰有時糊塗,有時倒挺精的。

    諸葛玉明暗驚,她忒是聰明,倒也畏懼曄兒三分,尤其是她的不按牌理出牌,常讓人頭昏腦脹。

    「曄兒娃娃刁得緊,她豈會任你擺佈?」諸葛玉明旁敲側擊的勸他打消主意。

    「多謝你替我操這心思,曄兒娃娃早就千方百計的向我索取這寒血玉鈴,以給她那隻大狗兒做頸飾,所以,為達目的,老兒不惜吃這虧!」

    「不會吧,那鈴鐺可是你從天山頂峰冒險取下來的,可謂是千載難逢的一塊寶玉,也是名師司徒拙手的得童作品,你現在要讓它給曄兒做狗飾!?」諸葛玉明不相信展峰會為了整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不妨,這鈴在小老兒身上稍嫌礙眼,反正遲早也會被她騙去,倒不如光明正大的。送給她,還可占回些便宜呢!呵呵……」

    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現在為了整她諸葛玉明而易主,她不知該感激得痛哭流涕,還是該大笑三聲?

    忽地,外頭傳來浦揚海呼喚的聲音——

    「還在這打屁!畢侍衛已請動皇上調軍相援了!」

    「辦得好!立帆這次可立丁大功,快出發吧!」諸葛玉明偕同展峰一起飛身而出。

    ★★★

    「周縣令,你可知罪嗎?」吏部尚書歐陽煜厲聲詢問伏跪在官案前的周世祿。

    「小民不知何罪之有?」周世祿聲音顫抖,臉色以慘白卻故作無事般回答。

    「周——世——祿!」歐陽煜大喝道,「老夫讓你有機會自行認罪,你卻不知好歹,來人啊!呈上證供!」 

    在旁一名官差遞上證供,歐陽煜朗聲宜道:「周世祿庚申年初到任京城服充,即受賄於妍卉樓老闆許自逢黃金五百兩;庚未年,私自招兵買馬,欺瞞聖上。」

    兩年後,結黨營私,勾結內宮殿前親侍公公李定忠,又一年,謀害先王愛妃寧寒蝶於獵場行宮,五年來,更是受李定忠關照,偷取進貢聖物中飽私囊,於上你有何異議?」

    周世祿冷汗直冒,愈聽愈是驚惶,直到最後一句,已是兩眼翻白,不省人事的暈倒在地。

    歐陽煜輕視的一睨,隨即有禮的向立在身旁衣著白袍,手持官筆的諸葛玉明詢問道:「你瞧這如何是好?」

    「這班惡人不哧不認帳,待他們全部落網後,來上句戲碼,既可破案亦可娛樂身心。」諸葛玉明老謀深算的回答道。

    「哈哈……老夫等著好戲上台,你放手去做便是!」歐陽煜滿意的笑。

    諸葛玉明躬身回禮,一身儘是飄逸的瀟灑。

    「不可能,絕不可能!」若丞緊捂雙耳不願再接受打擊。  

    「皇上,恕微臣斗膽,這是天大的事實,已故太后確實涉嫌殺害寧妃和如意公主,」右正言陸超再次說明。

    「陸聊,你教朕怎能相信自己的生母教唆殺人,而殺的正是對朕有恩情的人!?」

    要十四歲的若丞接受這殘酷的實情,確實狠心,寧妃溫柔善良,更是精通歧黃,他六歲那年,不慎墜馬,兩腿俱折,幸賴她細心照料、施術接骨,令御醫也望之興歎的雙腿健朗如新。

    若丞對這段恩情沒齒難忘,把寧妃當神般崇拜,怎知——怎知自己的親生母親正是殺害她的兇手!

    「皇上且莫傷心,莊妃或許並非主謀,而是歹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所以,即使有過,也是無心的。」莊妃在若丞即位後當了兩年的太后,但習慣上,眾人仍稱她為莊妃。

    「為了還母后清白,就有勞陸卿了!」若丞私心的想為仙逝的母親做辯解。

    「不敢!陸超當為皇上鞠躬盡瘁!」

    ★★★

    「爹爹,你待在京城許久,可曾聽說過聖家莊有一人和你同名同姓?」曄兒和聖絕凡對坐在氰蘊湖的立亭上,水晶石雕的桌上擺著幾道可口的點心。

    「喔!有嗎?」聖絕凡語氣甚是不在意,但見曄兒對他的回答露出不悅的神色,隨即又道:「若有機會爹爹會注意的,我定把他揪出來見你,好吧?」

    「這倒不必。」曄兒輕淡回道,心中卻想著,好歹也是叫那人一聲大哥,他若這麼被揪著,面子掛不住,她也覺得羞恥。

    聖絕凡不明所以,只覺得她的心思難測,順手舉起象牙筷子夾起一塊糕點放入她碗中,「吃塊酥餅吧!這可是你喜歡吃的果子醬!」

    「老左又上險峰啦?」左紀是谷中的大廚,手藝極佳,每每為討她歡喜,上山下海擷取珍味博她一餐。

    「他當你的口味為挑戰,谷裡的領事們食性稀鬆,他才不願大材小用,這次他醬汁用罄,便到險峰上為你摘仙紫莓,你可得好好謝謝他。」

    「嗯!應該如此。」這仙紫莓果色紫澄,只在終年冰雪不化的險峰上生長,險峰如其名是天險絕壁,稍一不小心,便落個屍骨無存,但這果子滋顏養身,世間少見,再加上入口甘甜微酸,香氣襲人,是她曄兒的最愛。

    連嚼了幾塊酥餅,啜了口冰糖蓮子湯,曄兒心滿意足的拭了拭嘴角,卻聽見身旁大狗兒福福的低鳴聲。

    「爹爹。那盤鮮肉餡餅就給福福吧!它挺愛吃的!」曄兒祈求的望著她爹爹。

    「拿去吧!可別讓老左給瞧見了!」

    「耶!爹爹英明。」曄兒捧起盤子,向福福道:「福福,咱們到那花叢裡,我餵你吃!」語畢,一人一狗的身影沒在幽徑花草間,花叢內還不時傳來曄兒逗弄的笑聲,其樂融融。

    聖絕凡驀地感到有些吃味兒,但隨即為自己幼稚的念頭感到可笑。

    「主人!」柳稷見曄兒離去,悄聲的步入亭中。

    「怎麼了?」聖絕凡語氣頗為不悅,他不喜歡部下行動鬼鬼祟祟,怕引起曄兒的疑心。

    「諸葛玉明和展老前輩各囑人帶來書信一封!」柳稷呈上二個用紅緞繫著的卷軸。

    聖絕凡接過攤開,是諸葛玉明的字跡,細讀後並無作聲,再攤開展峰的信,只有寥寥幾句:

    親親曄兒乖娃

    此必稀若展素

    言定世能老聞

    句雙寒整相妝

    句手血治道之

    屬奉玉諸一慧

    實上鈴葛事點

    聖絕凡詳加推敲,但這六句話,上下意思不相銜,只見字的排列罷了!

    「主人,展老這信是意謂啥事?小的怎麼想也想不透。」在旁隨侍的柳稷看得一頭霧水,他心想這一定是事關重大,所以才故意寫成這樣使個人不解的。

    「甭說你,我也一樣,這書信是給曄兒的,叫她來看一定明白。」聖絕凡頭向花叢中喚道:「曄兒,過來一下好嗎?」

    「好的!」她垂首走出來,纖手忙著編花圈,狗兒的頸脖子上巳完成一副,不過它可不愛,一到亭中便臥下使著一雙前腿拉扯著那掛在它頸上的花圈。

    「別這樣嘛!這可是我辛苦編織的呢!」曄兒蹲到它身邊捉住它不安分的雙腿,腰帶再套上一副用鮮花做成的腳環,只見福福琥珀般的眼睛露出無辜的神色。  

    「爹爹你瞧,福福是不是漂亮得很?」曄兒口氣喜孜孜的。

    「就別虐待它了,看看這封展老寫給你的信有何用意?」聖絕凡將信遞到她手上。

    曄兒讀完後,歡呼不已,急忙向福福說道,「你的寒血玉鈴有著落了,本還以為那老頭兒死不肯給,沒想到現在他要自願送我呢!往後你便可以陪我遊走四方了!」

    寒血玉鈴可祛寒暑,福福自小在山上成長,谷中雖然量暖,但畢竟比山下綠洲城鄉冷冽許多,兩年前福福曾和她相偕下山,但險些因熱氣無法排出面中暑身亡,曄兒為了讓它能自由來去,便使出渾身解數,向展老要有調節週身溫度的寶貝——寒血玉鈴,投想到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要到手了!

    「曄兒,這信究竟寫些什麼?」聖絕凡還是希望曄凡能為他解惑。

    「是啊!小姐,你就快說明白吧!」

    「呵……」你們還不瞭解展老頭嗎?他寫的字千萬不能直著讀,橫看。側看、倒看甚至亂看,這封信得由右往左讀,由下往上排!」

    聖絕凡看明白後才道,「一個老頑童,一個女頑童,兩人一起來求小頑童,就快天下大亂了!」

    「爹爹別打啞謎了,你到底在說誰呀?」曄兒摸不著頭緒,因為她不知道女頑童指的是誰。

    「老頑童是展老,小頑童是你,至於女頑童嘛……你瞧這信便知道了!」聖絕凡將諸葛玉明的信交給她。

    曄兒看完信,賊兮兮的一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兩個笨蛋要倒大楣了!」

    柳稷聽完這話一臉茫然,而聖絕凡意味深長的微笑,因為眼前這天真的小傢伙還搞不清楚漁翁究竟是誰呢!他耐心的等著。

    ★★★

    自祁連至關內,搭驛車站要近一個半月,快馬加鞭至多八日,但要顧及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兒和一隻大狗,前兩種法子都遭聖絕凡否決,所以,他決定自備一駕寬敞的馬車,以護送他心愛的寶貝——曄兒到關內。

    顛簸的沙石路上,馬伕駛著輛其貌不揚的馬車,但拉車的兩匹馬是難得一見的千里寶馬,一黑一白,通體無任何雜毛,神情甚是倨傲,而車子內部和外表遇異,佈置得非常淡雅舒適,絲毫感覺不到振動,平穩得很。

    聖絕凡深情凝視著偎在他身旁熟睡的曄兒,扇形長睫覆在她的雪白的臉龐上,純真得宛若初生的嬰孩。  

    這時,他心中頓時百感交集,無言的想道:「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掛念著你,不見心煩,見了卻又心亂,亦兄亦父的我,已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些糾纏的思維了,我總告訴自己,早些放手吧,免得害了自己又陷了你,但……情何以堪?」他修長的手指柔柔的撫著她的長髮。

    呼了口氣,聖絕凡起身向前頭的馬伕道:「張德,我先走一步,你駛著車子直向聖家莊去吧!」

    「遵命!」

    語聲還未逝去,聖絕凡已自車頂的天窗飛身而出,隨後窗子又自動合上,輕快悄靜,但驚醒了敏感的狗兒。

    福福低鳴著,溫涇的鼻子磨蹭著曄兒的手,但聖絕凡因怕出意外,而讓曄兒餵服下足夠份量昏睡的藥方,所以曄兒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福福叫不醒,灰心的歎了口氣,窩回角落再度熟睡,閡眼前還不解的看了曄兒一眼。

    「曄兒,別再睡了,日上三竿日!」聖絕凡呼喊著她。  

    「福福乖,到外頭玩,別吵我!」曄兒翻身背對來者,根本不加理會。

    聖絕凡苦笑,曾幾何時他聖某人成了條狗,怎都沒人知會他呢?

    「曄兒,是大哥!」聖絕凡扳回她的身子,心想:藥也該退了吧!再睡下去只怕醒采後她的腦袋會疼得難受。

    曄兒美目惺忪的徽睜,聖絕凡臉龐驀地映入眼簾,她一驚,失聲叫道:「哇啊!」 

    聖絕凡愕然,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怎麼這妮子連著兩次醒來見著他都好像看到怪物似的。

    「大哥,你在這做什麼?」曄兒揉揉發疼的前額。

    「請你醒來用膳的。」聖絕凡接下她雙手的動作,很有技巧的按摩她的前額。

    「喔!我爹爹呢?」

    「他也來了嗎?我可沒見著,如果有,我也想拜會拜會他呢!」聖絕凡語氣中透著遺憾。

    「你說什麼?」曄兒猛然起身,眼前一昏,腦子暈眩得很,「別誆騙我,我爹他一定在附近,他和我一道來的。」  

    聖絕凡的心漏跳了一拍,幸賴平日鎮定的功夫得當,他笑道:「這兒是聖家莊,除非你爹爹翻牆入內,否則下人一定會通報我的!」

    「別拐個彎兒侮辱我爹爹,他才不會做這種事呢!」曄兒俏臉生怒的直瞪著他。

    「算大哥失言,曄兒的爹爹自是不會如此。」聖絕凡向她道著歉。

    曄兒愈想愈生疑竇,將回憶一幕幕的從腦海中搜出,再加上組合拼湊,忽然她瞭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大哥!你說你沒瞧見我爹爹是嗎?其實你們早遇見過了!而且關係還挺深長的,甚至是密不可分,你說是不是?」

    「令尊是在莊裡工作嗎?」聖絕凡故意打馬虎眼。

    曄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的腦袋突然變笨了,從祁連跑來這打雜工,光是車馬費就夠可觀的,還談什麼收入,更別說養活谷裡一大家子的人。大哥,一句話,信或不信?」

    「大哥姑且相信。乖,起來換衣裳,要青荷進來幫你嗎?」

    「青荷手巧,頭髮的編梳她挺有一套的,就叫她進來吧!免得我懶性一發,披頭散髮照樣出去見人,到時你的臉色可就不怎好看。」

    聖絕凡十二萬分的相信她所說的話,於是,他走出去向恭立在門外的青荷點頭示意。 

    然後,便直往擺宴的如華閣踏去。

    ★★★

    如華閣。

    比來算去,曄兒該是座中年紀最小,所以,敬陪末座也是應當的,但她算是今天洗塵宴的主角,遂夾坐在聖絕凡和展峰之間。

    才剛坐定,曄兒便是一副討債的嘴臉,向展峰道:「報酬可以先索取吧?」

    「這麼有把握?」展峰反問。  

    「曄兒出馬,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要不是福福這些天來胃口欠佳,我也不想提早向你拿!」她手撫著福福頭頂上的毛,心疼道。

    「這下子好,有人要遭殃了,曄兒乖娃,喏,這就是你要的玉鈴!」展峰自懷中掏出一物,色澤如血般鮮紅,叮叮作響,那聲音非但毫不刺耳,反若天籟,舒人心肺。

    曄兒接過,一觸手,便覺透骨的沁涼且帶著溫潤的暖意,形狀更是令人愛不釋手的可愛,她毫不猶豫的將這寒血玉鈴往福福的頸項掛去。

    福福最初不解的斜著頭,兩眼骨碌碌的甚是疑惑,所以,故意抖了幾下,聽得鈴聲隨身體的擺動而響起,但幾聲鈴響後,它發現它原本渾身的燥熱也頓時一掃而空。

    「這玉易碎嗎?」曄兒挺是擔心,福福總愛東奔酉跑,擦撞跌傷是家常便飯,到時弄壞了這稀世寶貝,可就不能再陪著她遊走四方。

    「司徒拙手那傢伙同我說,寒血玉鈴恁是削鐵如泥的寶刀都不易弄碎的。」他不好說司徒抽手為制玉鈴幾乎耗盡半生練得的功力。

    「嗯!這才好。」見心愛的狗兒走三步一抖身的純真模樣,曄兒不禁暢懷的笑了,一會兒,收斂好心神後,她才又向展峰道:「展爺爺,至於你的事,我一定幫你辦好。」語歇,她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拋給對座的諸葛玉明。 

    展峰聞言,一抹賊兮兮的奸笑掛在臉上,他也是瞧向諸葛玉明。  

    諸葛玉明突然感到背脊一陣寒顫,心生不祥,連忙陪笑道;「展老的事先擱著,曄兒,我拜託你的事考慮得如何?」

    曄兒順著鬢邊的辮子,緩緩道:「人家展爺爺才托了我件小事,便贈了稀世珍寶,你卻要我把人家擱著不理,敢問諸葛小姐,四書五經讀過吧!敬老尊賢識得吧!若無法身體力行,成何大事?」

    諸葛玉明也卯起勁來道:「論歲數論輩分,聖家小姐,只怕你比玉明更嫩稚,想你也得叫我聲阿姨,如今你禮未盡到,反駁於人,所持何理?」

    曄兒不緩不疾的吐出一句:「恁的是當今聖上的一聲曄姊姊,如何?」

    諸葛玉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後悔過,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圖一時閒雲野鶴快活,而拒絕皇上拜她這女諸葛為師呢?她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見敵手語塞,曄兒倒也寬宏大量,不再逞口舌之快,捧起桌上的茶杯輕啜著,一張小臉甜甜的笑著。

    「曄兒,你喜歡過帝王生活嗎?」聖絕凡神色凝重的問道。方纔她一句無心的話,此時反覆縈繞在他的腦子裡。

    「你認為呢?」曄兒偏著頭,俏皮的反問。

    「曄兒!」聖絕凡再次催促,含著威脅的成份和一絲的不安。

    「好嘛!我說!不喜歡,打心底的不喜歡,還有,我也不愛你剛才的口氣,好凶喱!」曄兒埋怨道。

    聖絕凡聽到她的話,心中重擔放下泰半,他摟著她的肩,笑道,「大哥說對不起,請曄兒原諒,嗯?」

    「如果你保證以後不再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我就無條件原諒,成交?」

    「只怕你得開出條件了,大哥不敢保證!」聖絕凡的神情頗為無奈。

    「好吧」佯歎了口氣,曄兒彷彿有千萬個不得己般說道。

    「你就快說吧!我們這些弟兄們心急得很!」蒲揚海這大老粗催促著。

    「上陣前打仗,耐心是制敵要件之一,蒲叔還虧我撥空幫你上了兩堂兵法,現今看采,是白費心力了!」曄兒藉機損人,不過,她沒忘了正事——開條件,清了清喉嚨,她朗聲道,「聖大哥,你就帶我游江南吧!曄兒自小在北地成長,只聽得人說南方山靈水秀,有蘇堤春曉、柳浪聞鶯、曲院荷風,雙峰插雲,天啊。這些地方聽來令人神往不巳,不真自個兒瞧瞧,就枉人世走一遭了,你們說是也不是?」

    「好啊,大夥兒自是舉雙手贊成,不過就請你先幫我個忙再成行也不遲啊!」諸葛玉明央求道。

    「還是演戲那檔事啊?」見諸葛玉明點頭,曄兒續道:「好吧!你到底要我扮什麼角色?」

    「女鬼。」諸葛玉明簡潔的回答。

    「唉呀,什麼不扮偏扮個鬼,不成!我拒絕!曄兒斷然說道。

    「別這麼斬釘截鐵的拒絕嘛,把這視為挑戰就好了,還是你自認做不到?」諸葛玉明佯裝鄙視的神色。

    「抱歉,對本小姐使激將法是白費心機的,不過演個面容駭人的鬼似乎挺有趣的!」曄兒瞇著眼幻想旁人見著她就驚怕的表情,不禁咯咯的嬌笑。

    「這次你料錯了,你要演的鬼是一位美若天仙國色天香的貴妃,和你現在是相差無幾的!」諸葛明闡明道。

    「呀,那我不演了,毫無樂趣可言嘛。」

    「曄兒啊,曄兒,你自信有本事從眸子透出了無生氣,既冰且冷,令人見了打心窩發寒的眼神嗎?還是愚兄太高估了你?」聖絕凡瞭解諸葛玉明的用意,打算幫他勸曄兒。

    曄兒對諸葛玉明的攻於心計早持著份警戒心,是以無論她的餌放得多好,她就是不甩,但聖絕凡可就另當別論,基於由衷的信任,她對她並不設心防,所以他一放線,她便毫不猶疑的上鉤了!

    「哼,別門縫裡看人,把人給瞧扁了,女鬼也好,貴夫也罷,總之我演定了!」她目光倔強,絲毫不服輸。 

    在場人心裡皆是喝采,這以刁鑽狡黠著稱的鬼靈精終於也有慘遭挫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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