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別生氣 第一章
    皓月當空,樹木花草輕搖緩擺,在夜色裡盡展獨特風姿。

    月光灑落在白玉搭起的拱橋上,散發著朦朧的白光,星月交輝,在碧水上曲折反射,呈現出五光十色的光影。

    拱橋中央,佇立著一道娉婷身姿,一身羅綺珠翠、綢兒緞兒被白光映襯得金光閃閃,亮眼奪目,莫怪行經的下人只能掩目瞧著這尊鑲金的金娃娃。

    無人不知仰受朝廷庇護的錢府,有著金、銀兩尊娃娃,雖為侍婢,卻極受主子寵愛,前陣子聽聞錢府當家小姐為銀娃娃尋覓夫婿,沒料到這夫婿找到,新嫁娘卻換了人。

    錢府上下忙得天翻地覆,金娃娃出嫁,準備得猶如嫁的是自家小姐般的慎重,下人在最後一晚清點明日該用之器具、衣物是否妥當,錢府裡外的佈置是否得體。

    總而言之,大伙忙翻了,無人去關懷那個鬱鬱寡歡的准新嫁娘。

    姑娘家嘛!總得經歷這麼個歷程,她八成是在為自己即將為人妻而感到不安。

    府內已嫁作人婦的大娘們,各個竊竊私語、掩嘴偷笑。

    「唉--」

    一聲長歎,出自一張紅艷微噘的小口,秀麗白皙的臉龐帶了淡愁,彎月般的柳眉因苦惱而輕攢著,小手扯弄個金鈴風鼓,任剔透小球兒敲擊著輕薄鼓面,發出「咚、咚、咚」如同她心兒跳動般的悶響。

    好煩、好悶、好困擾、好頭疼呀!

    人家作賭玩,贏家都是歡天喜地得到自己的獎賞;可就她,偏偏贏到個夫婿,早知道就別和小姐賭了,可又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這下賠了自己的小命進去,慘!

    姑娘家都有夢想,她也不例外,也幻想過自己將來的夫婿是個疼寵自己、愛護自己的溫柔男人,絕不是這等嗜殺的莽夫呀!

    想到將來都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就讓她噩夢連連,再想日後她還得和那人同床共枕,一股顫意打心底傳來,

    「唉--」不免又一聲長歎。

    「唉、唉--」

    回應她的,是兩聲低沉、斷續的歎音。

    豎直了身,她嚇得杏眼圓睜,牙齒打顫。「誰?誰在那裡?」佈置喜字燈籠的大娘們不是方才才從長廊穿過?

    幽靜的園內毫無聲響,四季苑裡就剩她一人,是什麼東西發出聲響?

    小手緊握拳頭,金梓搖晃螓首,想將腦海裡駭人的東西驅逐,驀然,她見著了一道修長黑影,晃呀晃的,似倒非倒的倚靠在亭閣處。

    張口驚呼前,金梓先摀住自己的嘴,瞇眼細瞧,那搖動的動作好熟悉,好像她常見過……啊!

    怪影重重的跌坐到地面,再次發出低沉斷續的歎息。

    踩著快步,她來到攀著亭柱想起身的影子前,目光憐憫,出手相扶。「莫少爺,你沒事一個人在亭裡閒晃做什麼?怎麼不喚人幫忙呢!你瞧你這虛弱的身子,不讓人在旁服侍怎麼成?」這三天兩頭便愛昏倒的莫家少爺,身體還真不是普通的虛呀!

    「還不都是你家小姐害我變成這副模樣!」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在她攙扶自己順利起身後,莫修向後跳了好幾步,他花了番工夫才得以適應眼前這塊活蹦亂跳的金子,那一身昂貴的服飾要讓他的手碰著了,難保自己不會又昏上個幾天幾夜。

    孽緣,真是孽緣,要不是他大哥把他丟在這奢侈的錢府,自己怎會與那個敗金女碰上面,又怎麼會弄到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這關小姐什麼事?」既沒餓著他,還撥出客房給他,對他好極了不是嗎?

    「你也不想想你家小姐散金的本領,隨便一個木偶、圓盤,就要價幾箱黃金,真是……浪費無度,太不懂勤儉持家了!」說到心痛處,他的心淌著紅紅的鮮血,就是因為看不慣,他才會怒氣攻心,虛弱的暈倒。

    「瞧瞧你們這錢府,五步一樓,十步一閭,到處都是雕樑畫棟,還把珍貴的珠寶當屋瓦磚礫用,像什麼話!」一急,他又大喘了好幾口,就是這樣奢華的建築,害他的身子被氣得一天比一天孱弱。

    不過出來透個氣,一問起這亮紅燙金邊的喜字樣,是出於哪位巧手的大嬸,聽了差點吐出一缸子的血來。

    錢府小姐用五十箱金銀珠寶,買下這京城內頂級紙鋪內的所有紅紙,命人將金-鑄,替紅紙鑲邊,以一錠元寶一個喜字交換,要府內僕役共襄盛舉來做剪字。

    聽聽,這過不過分?

    全天下,就屬錢府這敗金女最令他發指和厭惡了!

    糟!思及她令人不能容忍之行徑,他就氣喘不過來,一口氣梗在喉間吸了半天,這才順暢。「你以為我不想快快離開錢府嗎?我要能從房內清醒走到你錢府大廳,就該偷笑了。」

    人家走個半時辰,他可以走上五天,這五天後,說不定又讓人搬回榻上躺著。

    「算了,私人恩怨,金姑娘同那女人是一掛的,我就不同你抱怨了。倒是你金姑娘,明兒個是你的大婚之日,不早早歇息,在四季苑裡遊蕩做什麼?」

    「我……唉!」扯回自個兒身上,金梓馬上皺起小臉。

    「什麼事讓金姑娘煩心?是為了明兒個的大喜之日煩心嗎?」

    幽幽看了他一眼,金梓心事重重地點頭。

    「新娘子就該開開心心的,金姑娘就要嫁做將軍夫人了,有何煩惱?」多少人巴望著這位子呢!

    「莫少爺可曾聽聞過李將軍?」

    「當然,誰不曉得那率領千軍萬馬,縱橫馳騁、戰無不勝的李將軍,說他是威風凜凜的豪邁英雄一點也不為過,一表人才外,還有一身厲害的身手,聽聞一手瞬間可奪取敵方將領三個頭顱……」

    莫修說得口沫橫飛,金梓聽得小臉盡失血色。

    「莫少爺……你說了這麼多,怎麼不提這李將軍的性情陰晴不定,脾氣暴怒,冒犯他的人下場都很慘……」聽說斷手斷腳大有人在。

    莫修若有所思的道:「金姑娘不會是在懼怕李將軍,才在這裡苦惱吧?」

    和這麼恐怖的人生活在一起,教她怎麼不擔心,怎麼不害怕?

    她沒有銀妹妹的聰明機智,也不敢據理力爭,要是哪天她不順他的意,觸犯到他,自己的小命豈不是不保?

    金梓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腦袋瓜,她對自己的腦袋很滿意,不想要搬家呀!

    莫修莞爾一笑,「我說金姑娘,你甭擔心啦!說他脾氣不好,不過是個未證實的謠言,更何況你是將軍夫人耶!婚事還是皇上牽的線,將軍不敢對你怎樣,別忘了還有敗金女……我是指你家小姐撐腰,別人不怕你就該偷笑了,你怕什麼?」

    「可是……他很凶的呀!我要惹惱了他,他要斬我,小姐也來不及救呀!」她就是膽小怕死,不想嫁給如此可怕的男人為妻。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就別惹將軍生氣不就好了,我告訴你,男人嘛!就是要女人伺候得服服貼貼,要以他為天……」

    「等等!」金梓喊停,手中小風鼓拋給莫修,帶著一身的綴飾,叮叮咚咚奔回閨房內,取來硯墨筆紙,攤在亭閣中央的石桌上,待一切準備妥當,再要莫修開口,一條一條記不該注意的規範。

    「……總而言之,你要順著將軍的意思,所謂出嫁從夫,記得,千萬別學我大嫂對丈夫大呼小叫的舉動。」李將軍不是個任人指著鼻子罵的男人。「其實,只要你想辦法喜歡上李將軍,自然就不覺得他可怕了。」

    「喜歡他?」這個,太難了吧!

    「找出他的一條條優點,你自然就會由害怕轉為喜歡,想天天看到李將軍都來不及,哪還會恐懼?再不,讓李將軍喜歡你也可以,屆時,李將軍自會捨不得凶你、砍你的腦袋,還對你溫柔得不得了。

    「瞧瞧我大哥和嫂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性子愣的大哥就是太愛嫂子,才讓她牽著鼻子走,最後兩人還拋下他遠走高飛。

    想到這,不免氣從中來,莫修不爽地把玩起手中的小風鼓,那透明如冰的薄薄鼓皮引起他的注意,一個指頭戳下去,滑不溜丟,有趣;再戳,他再再戳……

    「我連靠近他都不想,還想要他喜歡我?在這之前,我的腦袋還在不在都還是個問題,太困難了,莫公子,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好半晌沒聽見聲音,金梓抬頭,教眼前景象嚇得失了禮節的大吼,「莫……莫公子!你在做什麼?」

    這一聲吼,令莫修出指的力道稍大了一點,當下,這鼓皮戳破了個小洞。

    「金姑娘,你做什麼吼這麼大聲,我被你嚇死了……」面對一張瞠目慘白的小臉,道歉的話只能梗在喉間。

    「這風鼓不會是你家小姐的東西吧?」橫看豎看,不過是個小孩家玩的小玩意兒,不是嗎?值不了多少文錢的……

    莫修不祥的預感在金梓點了頭的情況下,全數成真。

    「這是小姐前些日子向關外商旅購得的金鈴風鼓,鼓皮挑自漠地裡一種奇異果樹的樹皮,相當薄脆,容易毀壞,只能由琉璃球輕敲出清脆鼓聲。」

    「這風鼓……到底值多少銀兩?」莫修盯著自己闖禍的指頭吸氣。

    「五十萬兩。」金梓苦下臉,完了!小姐要是知道新歡被毀,不曉得有多生氣,自己可沒什麼寶貝可以賠她呀!

    莫修聞言岔了氣,五十萬兩的銀子就這樣毀在他的一根指頭上,頓時,他覺得吸氣困難,頭暈目眩……

    「咚」一聲,熟悉的戲碼又在金梓面前上演,虛弱的莫公子又暈了,垂在風鼓邊的琉璃珠子,因墜地而碎裂。

    見狀,金梓又狠狠的抽了氣。「莫少爺、莫少爺!」慘了,小姐的寶貝毀得差不多,莫少爺又昏在這裡……

    咦?等等……

    金梓四下瞄了瞄,人證?沒有!

    金鈴風鼓的屍骸正握在莫修手裡,任誰瞧上一眼,也會推測出兇手是誰;心中默念了聲「抱歉」,她撈起礙事的裙擺,挾抱著寫下的金玉良言,快速溜回到房裡,當個乖乖待嫁的新娘。

    至於莫少爺,來者是客,小姐要怪罪,應該不會太過為難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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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好像是你大喜之日。」

    「我知道。」

    「你知道?好,那你知道你那新郎倌服還掛在你房裡?」

    「我知道。」

    「你又知道?好好,那你知不知道快是迎娶的時候了?」

    「我知道。」

    桌案前依舊傳來不慍不火的嗓音,好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問者快要抓狂了,「什麼都是你知道?敢問將軍,你此刻又在做什麼?」

    「閱兵法。」他竟然回答得理所當然!

    老將軍和老將軍夫人,您兩老在天之靈請瞪大眼瞧瞧,這李家僅剩的後代竟將這婚姻大事看得如此隨便。

    「你若不滿這親事,當初皇上想做媒時,你就該提出來,不是到現在才表現反對。」

    「我沒有不滿意。」

    「沒有不滿意,那還盯著兵法做什麼?軍事固然重要,娶妻生子也同樣重要,我知道你娶妻只是想罵李家留後代,但也該想想,人家好歹要成為你的妻子,你多少該尊重人家一下……」來人因為太急迫,忘了眼前這男人是自己的長官,更忘了他是自己最惹不起的對象,還逕自打斷他的話。

    「你這是在教訓我?」

    不知道何時,平緩的音調夾雜了一絲火藥味,拔了虎鬚的人似乎沒察覺。「末將哪敢,只是想提醒將軍大爺你,咱們留在京城的日子本就不多,趁能和將軍夫人相處就多陪陪她。」

    可憐的新娘子,新婚沒多久就得守活寡,

    「錢府和我早有共識,我不在京城的日子,她大可以回錢府暫住。」不知何時,男人手中多了青玉酒杯,裡面的晶釀酒入了口。

    「是是是,你們都說好,你們都安排好,可你知不知道,你未來夫人可是錢府小姐最鍾愛的小婢,若你待她不好,她小小告你一狀,唉!錢府不好惹呀!」

    「笑話!我豈會怕一個小小的錢府,我待她如何,是我李家的家務事,與錢府無干。」第二杯酒飲入腹,男人沉冷的嗓音有著山雨欲來的趨勢。

    「你終日埋首於戰場上,自然不知道錢府在當朝的地位,我聽聞……」邊關若無戰事,駐守久了也是無聊,兵卒自然像個娘們樣的嘴雜聊天,談京城事,免不了談到錢府。

    「常抱怨邊關駐守太累的副將軍,居然還有閒暇空檔可以同下屬暢談,看來,我得多交代些軍務給你磨練。」

    「胡說!我忙得很……」咦?周邊怎麼有道冷颼颼的風流過。

    注意到不對勁,來人發現青玉酒杯內的晶釀,被人喝得一滴不剩,臉色瞬間慘白,「將軍,你你你……你怎麼在書房擺了酒,天!這是第幾杯?」

    「你說呢?」唇邊笑意不達眼底,男人作勢執壺欲再倒酒,嚇得某人連滾帶爬到門扉旁。

    「別喝、別喝,我不說了,我什麼都不說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沒有……沒有,末將這就出去,嚇!你……站起來做什麼?別靠過來,我都說了不吵將軍了,你慢慢的喝、慢慢的思索都行,婚禮要不要去也隨你……」

    「吵死了!」

    三個字,立刻化嘈雜聲為無聲。

    某人捂著嘴,祈求自己沒惹怒這個脾氣無常的怪人。

    「還杵在門邊做什麼?」

    嘎?不會是將軍發怒,要修理人了?

    「不是說時辰到了?」

    時辰到?是要修理他的時辰到了嗎?

    「石無拓,你再站在門邊像個呆子一樣,我馬上讓你連馬都上不了!」

    一陣暴吼,震著門扉、屋簷嘎嘎作響,石無拓護住心脈,才不至於讓男人那聲震吼嚇得心驚。

    這就是他追隨了幾年的將軍,一個平時冷漠得可以,發起脾氣來卻又驚天動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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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鑼鼓喧天,整座京城都瀰漫在一片喜氣洋洋中,迎親隊伍所經之街道,早讓看熱鬧的人士擠得水洩不通,就連小巷也無倖免,爭先圍觀一睹難得的盛況。

    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除了錢府護衛外,另有皇帝賞賜的私人侍衛和隨行丫鬟,更不提錢府替出閣新娘準備的幾十車馬隊的陪嫁物。

    盛況空前,恐怕連嫁公主都沒這等壯觀,平時百姓們是不可以直視將軍的面貌,今天除外,頭一回見著了駿馬背上的李將軍,驚呼聲是不斷,將軍……原來是長這樣的呀!

    喧鬧傳聲進了紅轎裡,金梓愁眉苦臉,感受不到喜氣洋洋的氣氛。

    蓋上喜帕的那一刻,小姐交代她,要她早早回錢府,口氣有如自己不過是出去遊玩般的輕鬆,卻聽得金梓是欲哭無淚。

    入了將軍府,金梓任由喜娘攙著走,喜帕遮面,僅能瞧見一雙停佇在身邊的大鞋,這雙鞋的主人便是李將軍了吧!

    忙碌了大半天,她終於和大鞋的主人拜了堂。

    「送入洞房--」

    侷促不安的坐在新房內,金梓等待著傳說中那個殺敵無赦、脾氣暴怒的大將軍來「宰殺」她。

    出閣前,喜娘同她說了許多為人婦所該知的事情,聽得她一張臉又紅又熱,為什麼她就非得那樣的伺候他呢!

    隨行的丫頭一個個相偕離開,屋內僅剩金梓一人,她小手不安的握緊腰際問的香囊,裡面是她從錢府帶出來的應急物。

    像是有了它,她就得以心安許多似的,一早空腹末食,她開始餓了起來。

    外頭賓客喧嘩,許多達官貴人前來恭賀,李將軍一時半刻應該不會回來,金梓偷偷掀開喜帕,朝那紅燭高照的圓桌走了去,拾起筷柱,把盤盤糕點疾速掃入嘴裡。

    末了,她自己斟了杯酒,小啜一口,立刻吐了吐粉舌。「好苦、好澀,真難喝!」還是小姐釀的甘醇花酒好。

    飽足感令金梓輕鬆許多,坐回床上,放下喜帕,她半身靠床,昨夜幾乎是無眠到天明,她感到疲倦,不知不覺中打起盹兒來,朦朧問,推門聲傳入她耳裡。

    金梓人一震,清醒過來,四周無光,桌上的喜燭已熄了!

    頸部傳來酸疼,天!她到底等了多久,被沉重的鳳冠壓了多久?

    黑暗中,她聽見愈來愈清晰的足音。「誰……誰在那裡?」握緊香囊裡的瓷瓶,她撫著狂亂跳動的心口。「是……是將軍嗎?」

    看不見,聽覺卻特別敏銳,金梓覺得自己快要被恐懼淹沒了。

    「不然你以為有誰膽敢走進這裡?」驀然,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從她面前發出。

    她一驚,哆嗦著,懸掛在床沿的小腿火速縮上床,他他……不是才在門那頭,怎麼一下子進入內廳!「我……」

    才吐出一個字,金梓額前的帕布已讓人粗魯掀了去。

    隱約見到一抹黑影,正佇立在面前看著她,緊張的小手幾乎要捏碎瓷瓶。

    「把鳳冠脫了!」

    他一開口,在金梓耳裡有如軍令,馬上聽話照做。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難免手忙腳亂起來,愈是慌亂,愈是困難重重,最後還是一雙大掌幫她支撐住沉重鳳冠,她才得以解開纏繞打結的髮絲,脫去快壓歪她脖子的喜冠。「抱歉,我……平常不是那麼笨拙的。」她囁嚅地解釋,深怕自己的笨手笨腳觸怒他。

    長髮直洩而下,金梓不安的咬著紅唇,對著黑壓壓,充滿無形壓力的人影看了

    許久,滿臉的酡紅淨是嬌羞動人的姿態。

    她的焦距始終沒對上頂頭的炯亮雙目,自然不知道對方眼底閃過驚訝,一雙在黑暗中閃動著熠熠光芒的眼睛注視著她嬌艷的面容。

    長年習武征戰之人,自然練就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視力。眼前的女人,他的妻子,有著吸引人的嬌姿,讓他興起男人的渴望。

    一陣——聲令金梓攢眉,她瞇眼看著那團疑似「忙碌脫衣」的黑影。

    思及喜娘所述的洞房花燭夜,金梓將整個人像顆球似的往床榻內縮去,小手不忘掏出香囊裡的瓷瓶。「等等,你等等……」

    猝不及防,一個巨大的身子欺上,將她壓平在床上。

    「喂喂,將軍,將軍爺,你先停……」小手抵著他結實光裸的胸膛,金梓臉色潮紅,下一瞬間,她立即驚呼。

    他怎麼脫她的喜袍,她還沒同他把話說清楚呀!「住……住手!」

    強脫她衣裳的動作停了,金梓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在瞪她。

    勒緊鬆開的領口,金梓嚥了嚥唾沫,盈盈水眸怯怯向上一抬,她看到了他。

    正確說來,是看見兩顆透露著黝黑光芒的眼珠,他無語,俯下眼來深沉地凝注她,似乎……在等她開口。

    「那個,將軍爺,我想有些事先跟你說清楚,我……我膽子不大,你以後可不可以盡量不要在我面前大吼……然後,哦!對,要是哪天下小心觸犯了你,你生氣就好,別不開心就拿我動刀……」慘了,緊急時刻她的右手被他扯住,根本動不了。

    「你說夠了沒?」

    ;還沒,那個……那個……對!我們還沒喝交杯酒。」

    龐大的身軀離開了她,金梓喘了口氣,右手貼放在胸口,坐起身準備伺機而動。

    男人的氣息再次逼近,金梓知道他就在眼前,無奈就是抓不準位置,她的臉讓人托起,一個熱呼呼的東西印上她的唇,接踵而來是又酸又澀的酒味。

    這什麼?

    他……用嘴過渡了酒給她!

    心兒怦怦跳,男女親吻就是這樣嗎?又酸又澀又苦,又讓她的心跳得快透不過氣。

    一時暈了頭,她又讓他按倒在床上。

    「你沒話要說了吧!」

    回過神,嬌小的她又在他的身下,她不忘拚命保住自己的衣裳,可她相公的力氣就是比她強,三兩下便扯下她的喜袍,就連她的襯衣也難逃他的快手進攻,躺在地上哀呼主人請保重。

    顧不了羞,她咬牙,將握緊瓷瓶的小拳頭移至在扯弄她兜衣的男人鼻前,豈料計畫都還沒開始,一股勁道便奪去她掌中瓷瓶,雙手更讓人牢牢固定在頭頂。

    「這什麼?」他目光透露著森冷,口氣更是凌厲。

    「我……這個……」

    瓷瓶遭大掌主人擲到毯上,隨即,大掌覆上柔滑細嫩的細頸,掌勁不自覺加大。「你好大的膽子,想暗算我?」

    「不是……這個……咳咳……你放開我……」好難受,她快不能透氣了。

    她痛苦的神情令黑眸中的怒意銳減,他收了掌力,大掌仍擱在她透著香汗的頸上。

    「瓶子裡裝的是什麼?毒藥?」冰冷的聲音令金梓一驚。

    「不!」她不停晃著頭,動作讓她頸上的肩帶鬆脫,金黃色的兜衣滑過她的肌膚,溜至腰際,但她無暇理會。「這是錢府的薄香精,香味清涼,不是毒藥?」

    「薄香精?」聽來像是提神的東西,「你想拿它對我做什麼?」

    「它……」金梓難以啟齒。

    「說!」

    「聞人薄香精氣味,就會昏睡過去,要半天以後才能清醒。」而且不會有任何氣息,像個死人,這點金梓不敢明講。

    好半晌,他才冷冷發了音。「你想把它用在我身上?」他看她的膽子一點都不小,敢對他下藥。

    「我……我不懂怎麼在床上伺候人,我怕自己做得不好會讓你不滿意,我擔心你不高興會動怒……」然後她的小腦袋瓜就要搬家了。「我想……迷昏你就沒事了。」

    「你以為我清醒後就不會生氣?」

    「吸入香氣的瞬間,你立即會昏死過去,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她一僵,小臉浮上恐懼之色。

    是呀!還沒下手就被逮著了,還托出自己的計畫,金梓,你完蛋了!

    「你怕我。」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放鬆圈緊的大掌,他改撫被捏紅的柔嫩皓頸、滑柔圓潤的肩頭,用指腹感觸屬於女人嬌柔的肌膚,一雙眼變得深沉渾濁,就連呼吸聲也變得沉濁起來。

    「我……我什麼都不會,將軍爺,你可不可以別再這麼摸我。」會癢!

    兩隻手被他定在自己的頭頂,小腹那傳來的躁熱則是令她不自在的扭著身抗拒他的觸摸。

    「你不需要會什麼。」他不需要一個賢慧的妻子。

    「意思是我什麼都不懂,而你不會發怒;要是我做錯什麼,你也會手下留情,不要我的腦袋?」

    「我討厭多嘴的女人!」她太囉唆了。

    冷冽聲一出,金梓乖乖的噤聲,下一刻,她卻用雙驚恐的大眼瞅著他。

    他竟然用嘴親她的頸、親她的肩,甚至……還一路往下滑!

    從未放棄緊張的她,自然感受不出他的動作溫柔了許多,不比方才粗暴,只知道自己雪白的身子被他這樣觸碰,四肢發麻的感覺令她陌生害怕。

    在她身上亂跑的大掌游移到她的腿,正扯著她的褻褲。

    「等等,你不可以扯我的……」忘了他不喜歡自己發言的話語,金梓不安的叫著。

    可男人的力道就是讓她躲避不了,愈是掙扎,身上男人愈不容她抗拒,厚掌甚至探入她褻褲裡,金梓要尖叫了。

    「將軍、將軍!」

    急促的呼喊傳自新房外,下一瞬間,壓迫在金梓身上的軀體挺起。

    「什麼事?」他不滿在這關口竟有人打斷他的好事。

    貼靠的熱源消失,金梓只感到上身涼颼颼的,但她動也不敢動,只因那雙充滿侵略性的銳利黑瞳仍一瞬也不瞬看著她。

    「稟將軍,邊防有急報,南紹國內的叛軍起兵叛主,皇上請將軍立即前往助陣。」

    對上清澈亮明,卻含恐懼的水眸,他帶著粗繭的厚掌刷過她的腰際,金梓顫慄了下,無助的咬著唇,不敢抗議。

    「吩咐副將軍即刻動身啟程,並傳令我方軍營十萬大兵,趕往南紹救援。」他朝門外守候的人下令。

    翻下床,他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俐落的穿上,爾後,扔下新婚妻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關門聲清楚傳入金梓的耳裡,僵硬的四肢才有了反應,急扯暖被披蓋住裸露的上身,她不停的顫抖,委屈的紅了眼。

    親身經歷果然比聽聞還來得可怕,金梓止不住淚珠狂流,這男人真兇。他的力氣好大,壓得她好不舒服,剛剛甚至還差點……想掐死她?

    不要嫁了,她不要嫁了啦!

    「小姐,小金不要相公,也不想當將軍夫人……」她嗚嗚低鳴。

    她明天就要回錢府,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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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新娘出嫁兩天後才歸寧,金梓則是在大婚隔天,驚恐萬分的逃回錢府,抱著錢府小姐哭哭啼啼的,錢府上下還真以為她是受了什麼委屈,打她回錢府開始,隻字不過問李將軍之事,也如她所願,李默寒連著一個月都沒回到京城。

    她真能如願,這輩子都不回將軍府了嗎?

    若能這樣是最好啦!

    一個月後--

    「小金,我聽說李將軍昨兒個晚上就回來了,還差人請你回府,你不動身嗎?」

    「小姐,我可不可以不回去?」金梓苦了臉。

    「你說呢!當初我和將軍已說好,你不回去,豈不是我錢府失了信!」

    「小姐,你在趕我?」

    「這是做人誠信的問題,你不能讓錢府落了個出爾反爾之名吧!」撇開臉,錢府小姐說得好心虛。

    她才不管什麼誠信不誠信,今明兩日,可是搶購彩葫蘆的時機,錯過就沒啦!她得把金梓支開個一兩天,免得被她纏著脫不了身去搶購。

    金梓垂頭喪氣,做著最後掙扎,熬熬熬,熬到夕陽西下,才坐上來接她的馬車,出乎意料,回到將軍府,這李將軍竟然在午時就已離開,回邊地去了!

    咦?李將軍沒氣惱她的不歸、不聽話嗎?

    下人們的回答是沒有,將軍只交代夫人回府後,得幫忙處理那一箱箱御賜的元寶和布帛。

    吃驚之餘,金梓不忘高興,南紹叛軍再次結黨作亂,這表示她短期內又見不到他了。

    兩個月後,將軍又回來了。

    窩在錢府的金梓仍然秉持東摸西摸的個性,遲遲不肯回去將軍府,三日後她終於肯坐上車了,才知道將軍又早她一步離開。

    仍舊沒因為她的不歸而動怒,甚至還把皇上賞賜的金盆送給她。

    又三個月過去,同樣的情況再度登台重演,這回金梓連馬車都懶得坐了,反正去了很快又要回來;倒是將軍府的武總管遵照李將軍之意,將一堆皇上的獎賞送至錢府,交由夫人處理。

    半年來,金梓頂著將軍夫人的頭銜,但這將軍府去過的次數不過一隻小手便可數盡。

    做將軍夫人,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嘛!

    她心中那個將軍相公也沒那麼可怕,屏除那晚的恐懼,做他妻子其實很簡單,她同他根本見不上多少面,要惹惱他根本不可能。

    瞧,她還擔啥心、害啥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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