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戀人 第二章
    早上,中島剛到公司就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尋常,職員們跟他打招呼時候的神情都非常凝重,說完早上好馬上就遠遠避開,好像怕他會因為什麼而遷怒他們似的。整個公司彷彿都籠罩在某種低氣壓下。

    到了辦公室門口,堇和幾位中層主管都在等他,神色同樣非常凝重。

    「出了什麼事?」他迅速走進辦公室,坐到辦公桌後面去,審視緊跟進來的幾人的表情。

    「是這樣的,中島先生……」那幾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才有一個人滿頭大汗地站了出來,非常緊張地說,「NK公司昨天來電話說,咱們的貨物上有瑕疵,我以為那沒有太大的問題,就照您的吩咐派兩個人去看,結果……結果發現那一批的貨物全部出了問題!補救也來不及了!NK公司要求退貨,而且還要咱們賠償全部的損失!」

    中島微微動了一下眉毛:「貨物出了什麼問題?」

    另一位主管上前一步:「好像是運輸過程中的錯誤,貨物上全部都有程度不一的壓痕!」

    「運輸是誰負責的?」

    第三位主管抖得肥胖的身體都快散了,滿頭的汗也不敢擦一下:「我……是我負責……」

    中島冷冷地看他一眼,那人的腿好像都要站不住了。

    「那麼,這次的損失大概有多少?」

    「包括賠償的金額,至……至少也要五千萬左右!」

    「我知道了,」他靠在皮椅上喊自己的秘書,「恩田,這個人被開除了,下個月的工資也不用給他,現在就讓他收拾東西離開。」

    「可是中島先生!我可以解釋……」

    「你已經沒有資格解釋了,」中島沒有表情地說,「你已經被除名了,請出去。」

    堇頂著一張平板的臉走到那人身邊,比出一個「請」的手勢。那人愣了許久,終於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中島看一眼剩下的兩位主管僵硬的表情,淡淡地說:「那麼,我們討論一下解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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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端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覺得意興闌珊。今天的中島先生好像回來得特別晚,已經十二點半了,還是毫無動靜,如果是平時,這時候他們已經一起坐到飯桌前面了。

    自從到這裡之後,江端就發現自己變得非常懶惰,無所事事。來之前他曾經想要做一些事情,比如論文之類,可是他根本靜不下心,剛做點什麼就會習慣性地看看表,生怕錯過了中島吃飯的時間;正想研究點什麼問題,又忽然想起該匹配一下今天的菜譜,不要讓中島先生每天都吃幾乎一樣的東西。過來的時候他還專門帶了一隻手提電腦,準備上網查資料用,可是現在他一上去就想往膳食之類的網站點去,想看看新的藥膳食譜什麼的有沒有新的花樣……

    他這樣,算是對工作認真到了極點的程度吧?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開完緊急會議,中島坐在首席上,看著下屬們都急匆匆地離開座位,去執行分配到的任務,知道自己今天是沒辦法回去了。總不能讓那只牧羊犬自己在家中乾等吧?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了家中的號碼。

    「R——R——R——R——……」

    江端一驚,跳了起來,一時沒弄明白是什麼地方發出的聲音,想了想才反應過來,趕快跑到客廳裡,拿起電話。

    「喂,這裡是中島家。」

    「江端嗎?我是中島。」

    又是那帶點微沙的磁性嗓音,江端發現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中島先生!」

    「今天中午,很抱歉,」中島說,「我這裡有事,回不去……晚上可能也會回去得很晚,你就不用等我了。」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和語氣都是非常溫柔的,相較於剛才在會議上果斷地發號施令的他,現在的中島就和一個一般的居家男人沒有兩樣。

    「這樣啊……我明白了。」雖然有些失望,但江端的聲音還是很有活力,就像……中島微笑,「不過中島先生,請您一定要記得吃藥哦!千萬、千萬不能忘記哦!」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

    「嗯!再見!」

    堇在整理資料時抬頭看了一眼,正巧看見她上司的微笑,不由吃了一驚。那個……那個中島先生……他居然在笑耶!雖然只是個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可已經很難得了!自從她跟隨他以來,看到他微笑的次數都是很有限的,連禮節上的笑都很少有,而這次居然……

    會是誰呢?她暗暗猜測,能開啟那個高嶺之花心門的人,會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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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出很有活力的樣子說完,扣下電話,江端的臉馬上垮了下來。

    不回來吃啊……那這一桌子東西怎麼辦?枉費他這麼認真地弄……到了下午就不好吃了。只他自己一個人,不想吃,也吃不下。

    江端從上大學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好容易畢了業,立刻就被冰川父子百般利誘到了KK醫院當醫生,到現在,他回家的次數用一隻手指就能數完。常在外面漂泊的生活讓他養成了獨處的習慣,一個人住,一個人出行,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沒有人期待他什麼,沒有人念他什麼,一個人自由很好,可也很孤獨。

    到中島這裡,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星期而已,他卻逐漸感受到了在他之前的生活中感覺不到的完美。他做某件事,有人期待他;他為某人付出,可以得到淡淡微笑的回報;他不再是一個人,他不孤獨,他心的最底層有個空洞,如今,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填滿了。

    其實他知道中島先生的工作很忙,只是看他每天加班還要把文件帶回來做就知道了。很多時候不是很必要,他只需打個電話,然後中午根本就不用回來,隨便在哪裡都可以吃到比他做得好得多的東西。可是他,每天都會回來。匆匆忙忙地趕回來,匆匆忙忙地泊車,匆匆忙忙地吃飯,再匆匆忙忙地趕回去……

    他真的是那個會很無情地趕走專屬醫生們的那個人嗎?如果中島先生真的是那種人的話,現在他對自己這樣,他可以認為這是中島先生對他與對別人的不同嗎?可以嗎?

    ……可是,即使可以,那又如何呢?

    江端把自己稍微有點超出規格的身體縮在沙發的角落裡,愣愣地看著電話機。

    不知道中島先生會不會忘記吃藥呢?藥很多,他會不會忘記某一種,而少吃了一樣呢?啊,對了他剛才只叮嚀了他要吃藥,忘記說飯也要好好吃,他的胃只適合比較軟一點的東西,可不能只吃個便當就好啊!還有……

    江端抓抓頭。

    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囉嗦啊!是不是不上班太久就會有這種症狀?還是只對某人——午後的牧羊犬趴在沙發裡,嚴重自我厭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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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端站在MMV集團S分公司的大廈下往上看,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這裡不是只是分公司而已嗎?這麼豪華的建築,如果這樣也只是人家下屬的話,那麼真正的MMV不就大得讓人無法想像了?平時他就常聽同仁們提起MMV,可都以為只是個稍微大一點的公司而已,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而中島先生竟然是這裡的分社長……他真是太厲害了!

    他站在人家門口驚歎的樣子實在很失禮而且佔地極大,有點阻礙交通,大家進進出出的時候都會匆匆看他一眼,臉上寫著「怪人」之類的情緒。不過遲鈍的江端並沒有收到那些表情信息,驚歎完畢,他收回目光,大步往旋轉門走去。

    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見一見中島先生。不能說他不相信他,但中島先生實在太忙了,即使把他這個專屬醫生忘記他都不會感覺驚訝的,他希望自己能對中島先生有點幫助,讓他的病能好得快一些。

    「您好!打擾了!」江端露出陽光一般的必殺笑容,向問詢台的小姐招呼。

    問詢台的女孩子看見一隻——不,是一個笑得非常可愛的年輕男子對自己那樣笑,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江端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江端賢治,KK醫院的醫生,現在是中島先生的專屬醫生,有事想見他!」

    「中島先生?」女孩子有點驚訝,「您是說中島分社長嗎?」

    「是的。」

    那位小姐和另外兩位對視一眼,臉上寫滿了為難的表情。

    這一年來,中島分社長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專屬醫生,每一個專屬醫生都非常負責——負責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他們經常都會跑到公司來,氣急敗壞地要求分社長服從他們的治療計劃,不要總是忘記這個忘記那個,讓他們無法順利工作。而那些人來的時候往往都是分社長最忙的時候,偏偏分社長一忙起來是誰也不認的,毫不客氣就會將他們趕出去,之前甚至還有一位女醫生趕在槍口上,被他給罵得哭著跑走了。

    後來分社長就下了命令,只要是在上班時間,不管誰因私事而來找他,一律不准進入。這位江端醫生雖然看起來好像與之前那些不太相同,但那是分社長的命令,她們誰也不敢違抗。

    「是這樣……」江端抓抓頭,「可是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見中島先生啊!」

    那位小姐想了一下,為難地說:「那……好吧!您先等一下,我幫您聯繫分社長看看,可以嗎?」

    「好!謝謝你了!」又是那大大的招牌笑容,女孩子們的心全部漏跳一拍。

    拿起電話,她按下內線號碼。「喂,恩田小姐,我是一樓的問詢台,是這樣的,這裡有一位江端先生,想要見中島分社長……咦?哦……明白!打擾了!」

    放下電話,她抱歉地對江端一笑:「非常對不起,分社長正在開一個緊急會議,恐怕不能見您。」

    「哦……明白了,謝謝你!」江端掩不住臉上失望的表情,垂頭喪氣地往門口走去。

    這就是他不假思索衝動行事的後果!過去他可從沒有這樣過,為什麼這次……?

    春天的天氣總是變得很快,中午的時候還是陽光普照,他出來的時候天氣就變得有點陰,到了這會兒,天上甚至就飄起了濛濛的小雨。江端走出門外,小雨飄飄撒撒地隨風沾到他的肩膀上,在他微黃的黑色髮絲上掛下無數細小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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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島先生,這樣的話對咱們的損失真的很大……」

    「中島先生,我們是不是應該另外……」

    「中島先生……」

    「中島先生……」

    狹小的電梯裡,中島被一群人包圍著,面無表情地聽著那不亞於十萬隻鴨子的聒噪聲,心裡煩躁地數著下降的樓層。

    要處理那件事並不是問題,一個緊急會議分派好任務,大家各做各的事,很快就可以解決。可是就是有這麼多人不願意服從命令,總要提出一些無聊的反對意見,增加他的煩惱。這樣一來,這麼一件事就打亂了他今天所有的日程,看吧,處理完這個,那個又會接踵而來了。

    丁冬!

    電梯到達目的地,停下,打開門。

    如果這群傢伙能小聲一點,或者打個報告上來那他就能輕鬆多了……

    他快步走出電梯,那群鴨子——不,是他的下屬——緊緊地跟了上來。

    「中島先生,您聽我說……」

    「中島先生,那件事真的……」

    「中島先生……」

    中島忽然發現了玻璃門外熟悉的身影,露出了些許訝然的神色。江端?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會是……牧羊犬站在那裡望著天空,從背影看就知道他好像很沮喪的樣子,中島一度以為自己看到他腦袋上耷拉下來的耳朵和身後下垂的尾巴了。

    「咦?中島先生?」

    他完全忘記了背後悲切地等著他回應的鴨——下屬們,中島快步向門口走去。

    江端站在雨中,望著灰暗的天空,心情也灰暗到了極點。他到底還在這裡等什麼?那位小姐不是說了中島先生很忙的嗎?為什麼他還是要站在這裡?中島先生是不可能出來的……是啊,他怎麼可能出來呢?以前的那些醫生是不是也有和現在的他一樣的情形呢?他和他們……其實也是一樣的吧……

    「江端,你在這裡幹什麼?」中島從旋轉門出來,皺著眉頭叫他。

    江端嚇了一跳,回頭看聲音的來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島先生?他不是在開會……?相較於腦袋,他的身體更快一步地行動了,一見到是中島先生,他想都來不及想就向他跑了過去。

    「中島先生!」——

    中島發誓自己絕對看到了!剛才江端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豎起的耳朵和尾巴。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中島稍微有些責備地問。

    江端張口結舌,很久,才訥訥地答:「我……我害怕中島先生您忘記吃藥……」好爛的借口!江端在心中悲鳴,為什麼現在才發現這是個多麼爛的借口!難道他真的只是為了這個才到這裡來的嗎!

    「那為什麼不進來找我?如果找不到我的話也可以打我的手機吧!為什麼站在外面淋雨?」非常嚴厲的口氣,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實有多麼溫柔——那種會讓人覺得他那種表情所面對的,是一個他嬌寵著的人的溫柔。

    江端有點不好意思,習慣性地撓撓頭:「其實雨下得不是很大,我而且我也沒有站多久……」

    「沒有站多久?」中島不信任地看著他,忽然伸出手,在他柔軟的頭髮上摸了一下,「這樣的雨,如果站得不久頭髮怎麼會濕?」

    只是不小心、沒有控制住的觸摸,輕輕觸摸到的瞬間,好像有一股電流自他們之間突然掠過,兩人對視,都怔住。

    玻璃門裡的職員們呆滯地看著門外的那一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的——他們工作狂的分社長,居然一句話也不說就拋掉了正向他求助的主管們而跑著去見某個人——而且還是個男人,還摸了他的頭髮!

    所謂的高嶺之花,剛開始的時候就是MMV的人給他起的,出處是誰那裡,已經不記得了,而他得到這個「美名」的原因大家卻都明白——太COOL的的外表,太COOL的性格,太COOL的魅力,太COOL的待人處世方式……

    而現在,那麼COOL的中島先生……那枝「高嶺之花」……他居然摸了別人的頭髮!!這個認知闖進大家心裡,有幾個人險些當場暈倒。

    真是曖昧呀……隨後乘另一台電梯下樓,正巧看見精彩鏡頭的恩田堇扶扶眼鏡想,不過要是平心而論的話,剛才那一下與其稱之為「曖昧瞬間」,還不如說是「主人在獎勵盡忠職守的獵犬」比較恰當。

    中島沒有料到自己會真的摸上去,在出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這只漂亮牧羊犬濕漉漉的毛髮,他剛才就在想,不知道它摸上去會有什麼感覺?會不會很軟?很順滑?摸上之後他才知道,那和他想像的真的一模一樣,完全是一流的質感。

    對江端來說,那只是很快的一下觸摸,快到他甚至來不及想像那究竟是什麼,連中島先生手的觸感都沒有感覺到,就過去了。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幾乎感覺不到的一瞬間,從中島先生手中傳來的那種戰慄的酥麻。

    他們兩人站在那裡,只是對看,也不說話,玻璃門裡的人卻急得想去上吊了。他們報告的幾乎都是急事——不是急事的話,誰敢去糾纏中島分社長啊!看他們這樣浪費時間,一位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主管急得在原地團團轉著,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恩……恩田小姐!」他們包圍住堇,一個個的眼中都透出了求助的光,「求求您了!我們的這個事情和那個事情都還沒有批復啊!能不能拜託您請中島先生快一點……恩田小姐!」

    堇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但她的心中卻不停地轉動著之前一些一直難解的答案。匆忙來回的中午……打電話時溫柔的表情……難得一見的微笑……工作狂的中島先生……反常的行為……

    原來是這樣!她在心中下了結論。如果我也養這麼一隻可愛的大型寵物犬的話,我也一定也會變成他那樣的!透過平光眼睛,她非常同情地看著那群乞求地望著她的人們,說實話她不以為這是破壞人家主人和寵物犬感情聯絡的恰當時機,不過工作就是工作,她的職責就是提醒她的老闆不要「玩物喪志」,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就是她失職了。整理一下儀表,她在「百」眾矚目中向他們走了過去。

    江端頭髮上透出的熱量讓中島的手逐漸炙燙起來,到了最後,就像有一團火在他的手心裡燃燒。江端棕褐色的瞳仁愕然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剛才那一瞬間——姑且稱之為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中島先……」江端好像要說什麼,忽然一聲明顯是假咳的聲音打斷了他。

    「咳,中島先生……」堇見他們終於注意到了自己,這才走了過來,「中島先生,一樓企劃部的人已經等了很久,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先把您寵物犬的事先放一下?

    潛台詞她沒有說出來,中島卻聽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失態,也尷尬地咳了一下,一抬頭,發現整個一樓的職員們都呆立在那裡,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們。江端也幾乎同時發現了這一盛況,不過對「高嶺之花」這個稱號沒有感性認識的他沒有感覺到尷尬,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這邊。這種情況在過去可說絕無僅有,中島自己也不知如何處理才好,只能狼狽地讓堇帶著江端去他的辦公室,自己則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那引人注目的「現場」,去繼續他早該繼續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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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島的辦公室位於大廈的頂樓,靠外側的那一整面牆都是以玻璃做成,采光極好,寬大的辦公桌和皮椅、沙發等都採用人性設計,光看上去就知道非常舒適。

    江端走進去,看著近乎完美的房間,嘖嘖讚歎。

    「真漂亮……這裡就是中島先生的辦公室嗎?」

    「是的。」堇走進辦公室附帶的洗手間,取出一條潔白的毛巾遞給江端,「請用。」

    「謝謝。」江端接過毛巾,包住頭,開始用力擦拭頭髮。

    堇坐在江端身邊,微笑地看著他的動作,發現當她在面對他時,就無法擺出在外人面前為了配合中島而顯出的平板面具,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可以讓她感覺到可愛,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這也就是中島先生現在所珍視的東西嗎?他可真是撿到寶了啊。

    江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心情——似乎很複雜,這裡明明只是中島先生的辦公室而已,中島先生本人並不在這裡,可是一進來之後他就錯覺好像中島先生就在附近,只要一叫他的名字,他就會從某一個地方走出來,和他打招呼。

    「請問……我可以問一下嗎?」堇突然發問。

    江端彷彿大夢初醒:「呃?啊!好!請問吧!」

    「剛才中島先生叫您……江端,對吧?」

    「對,我叫江端賢治!現在是中島先生的專屬醫生。」江端習慣性地從口袋中掏出名片,雙手遞上。

    堇接過名片看一眼,然後抬起眼來對他曖昧地微笑:「原來你就是那個江端……」

    「咦?你知道我嗎?」

    堇露出一抹笑容——一抹幾乎可以稱之為詭異的笑容:「我當然知道你……」

    最近每當中島先生要推遲下班時間的話,都必定會打一個電話回家,而電話接通之後的第一句話都是——「江端,我是中島」……他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有了女朋友,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哪裡有人會直接叫女朋友的姓的?之後她聽高層的人士說了專屬醫生如何如何,她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依然以為是個女性,卻沒想到是這個樣子的,「你跟中島先生同居多久了?」

    「同、同居!?」江端被她的措辭嚇到了,不過他還是回答:「嗯……用這個詞或許有點奇怪,不過的確可以這麼說。我住在中島先生那裡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星期了。」

    「那麼,在一起這麼久,你覺得中島先生這個人怎麼樣?」

    這位秘書小姐為什麼總是問這些奇怪的問題?雖然這麼想,江端仍然老老實實回答:「這個……我不清楚。」

    堇睜大了眼睛:「啊?」

    「這……我也沒辦法啊……」江端一臉無辜地回答,「我們雖然一起住了一段時間,可是相處的時間還是很短,怎麼可能瞭解他這個人怎麼樣?」

    原來還是只遲鈍的傢伙!中島先生真可憐……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覺得他對你怎麼樣?」

    她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江端很迷惑,不明白她究竟想知道什麼。「中島先生他很好呀,而且是個很合作的患者,每天中午他都會趕回去吃飯、吃藥,而且能夠遵守我給他制訂的診療計劃……」

    才怪!堇在心裡接下去,他是沒有見到那個人把前幾位可憐的醫生氣得跳腳的事情才這麼說!而且——「合作的患者」?他之前會好好合作的話那就不用換這麼多專屬醫生了!只這幾個問題,她已經基本明白了這個人在中島心目中的地位,嗯嗯,以後一定會很有趣!

    「對了,江端先生,中島先生有沒有不願意聽你要求的時候?」

    「唔……沒……大概沒有吧……」好像還沒有過……

    「這樣啊……不過你終究用得著的!」堇招招手,讓他離自己近些,「如果……我是說如果,中島先生萬一在什麼時候不聽從你的要求了,你可以這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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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島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看到的就是秘書和「他的」牧羊犬很親密地談天說地的情景。他們兩個坐得很近,那副儼然是一對相識多年的老友的樣子讓中島感覺有點不舒服,難道說江端隨便就可以跟別人這麼熱絡嗎?對誰……對他,也一樣?

    「恩田,江端。」他的腳步聲很輕,那兩個人只顧著說話,沒有聽到,直到他叫他們,那兩個人才猛然發覺他的存在。

    江端馬上站起來:「您回來了!中島先生!」

    「中島先生。」堇也站起來,臉上恢復了平板的表情。

    中島嗯了一聲,眼睛瞟過堇,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向兩人告退,很快走了出去。

    只剩下兩個人的辦公室霎時間變得安靜,也沒有其他地方的任何聲音,在這種時候,太好的隔音效果也會讓人感覺到尷尬。從進來開始中島就沒有說一句話,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乾咳了一聲,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江端不明白中島在想什麼,坐在寬大的沙發上也很不自在地不敢說話,房間之中,就一直難言地沉默著。

    「江端……」

    突然的一聲,江端驚得跳了起來。「是……是!中島先生?」

    看到牧羊犬如此容易受驚的樣子,中島微微地笑了。

    「不用那麼緊張,請坐。」江端乖乖地坐回去,「我只是想說……今天中午你也和平時一樣做好了飯吧?我沒能回去,對不起!」

    見中島那麼正中地向自己道歉,江端慌張地站了起來:「不,沒有關係!我知道中島先生您的工作很忙……」

    中島打個手勢,要他坐回去。

    「不用這麼客氣。嗯,對了,你到我這裡來,是有什麼事嗎?」

    他一提醒,江端才想起了自己來找他的目的。

    「啊!是的!我是有事才來的!那個……」正想說出來意的江端,要說的話卻突然斷在了中間。如果只是為了督促中島先生吃藥就到這裡來的話,好像有點奇怪不是嗎?他或許已經吃過了!或許他根本不想吃,會嫌他多事……

    「什麼?」到底是什麼事?好像很難以啟齒?

    「我……那個……」江端的聲音越來越小,「其實……是這樣的……我怕中島先生您忘記吃藥……」

    「只是這個原因?」中島微微有點驚訝。

    「只是這個原因……」他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果然還是太奇怪了!他悶悶地站起來,「我想中島先生一定不會忘記這種小事的……對不起,我回去了!」

    他不敢抬頭看中島的臉,說完,低著頭就打算離開,卻聽見沉穩好聽的聲音在他身後低低地追來:「……不,其實我……真的沒有吃藥。」

    他根本就沒有帶藥。過去的這段時間他基本上每天都回家,在某人的監督下把藥按時吃完,這樣的他沒必要帶。

    「啊!」江端張大嘴,回身看著中島。不會吧!他那麼清楚明白地跟他講了一定要吃,一定不能忘,他還是……「中島先生!您怎麼可以這樣!您一定要好好吃藥才可以的!這樣想起來就吃想不起來就不吃您的病怎麼能好呢!您一定也沒有吃午飯對吧!您知不知道這樣只會使您的病情更加嚴重……」

    溫順的牧羊犬突然變成嚴厲的醫生,這之間的落差還真讓人適應不了。中島好笑地看著江端。不過再怎麼做出醫生的樣子,他的樣子還是屬於犬科動物,只不過是從牧羊犬變成了獵犬而已。

    「……幸虧我有先見之明,給您把藥帶來了,雖然晚了一點,但總比不吃好,請快點吃吧!您的水在哪裡……」

    「對不起。」

    「咦?」

    中島站起來,鄭重地低頭道歉:「下次我一定會記得的。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他這麼正式地道歉,反而讓江端手足無措:「不……請不要這麼說!這是我份內的事!」

    「不是這樣,」中島說,「你不明白……」

    「……?」

    同樣是關心,同樣是份內的事,但江端就是與其他的人不同,可是江端本身看來沒有發現這一點——而中島自己,也並不明白原因。

    「算了,你不是把藥帶來了嗎?」中島決定暫時先把這種事放在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遵從「獵犬江端」的吩咐,把藥吃掉。

    「啊,是的,」江端急急忙忙從衣袋中取出幾隻藥瓶,「吃藥的時候一定要用白開水才可以,您這裡好像只有茶水,這樣可不行,茶水會跟藥物發生反應……」

    他的手沒有拿住,一隻藥瓶掉到了桌子上,滾了幾滾,江端順手去撿,沒想到中島也伸手過來,正好蓋在他接觸到藥瓶的手上。他們都僵住了。

    江端的手很涼,中島的手卻熱不得不可思議,江端感覺自己的手背上好像突然蓋上了一層火焰,就燒得他滿臉通紅。又是和剛才撫摸他頭髮時相同的電流竄過,中島的心猛跳了一下,迷惑的同時,驚訝地發現江端的臉那麼快就被染成暈紅,一時之間,他竟然忘記了放開。

    「中……中島先生……?」江端結結巴巴地提醒他,「那個……我的手……」為什麼壓得那麼緊……

    中島好像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幹什麼,立刻盡量不露聲色地將它移開。江端也很快抽回手,臉色一片尷尬。

    「中……」

    「不是要我吃藥嗎?」

    「啊!是的!這個是……」

    即使想裝做沒有看見也沒用,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不是你不想看見,它就會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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