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之痛 第五章
    港口處,黑沉沉的夜色下,依稀可看得出幾十條大型漁船的輪廓,港口邊一排堪稱明亮的照明用燈光,在大片的黑暗中被吞噬得殘破不堪。

    汽車的引擎聲由遠至近,幾輛黑色轎車滑停在一片空地上,幾個穿著各式平常衣服的人從上面走下來,博嵐和裴延禮赫然就在中間。

    幾個人觀察一下四周地形之後,走回原處低聲對博嵐道:「少爺,暫時還看不出異常。」

    博嵐冷笑,「暫時沒異常不等於以後也看不出異常,耿珩那老傢伙,根本就是個臉上都刻著『陰謀』兩個字的老狐狸,爸爸怎麼就會答應幫他的忙!」

    裴延禮皺眉,「少爺,那我們回去吧,太危險了!」

    「我不要!」博嵐拒絕,「那樣顯得好像我們博家怕了他似的!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麼花樣!」

    裴延禮皺眉不語。

    一艘漁船上亮起了一盞幽暗的藍色燈光,閃一下,又一下,然後頓了三下,這是他們之間定的暗號。司機全部留在車中待命,一行人向那艘船走去。

    一路上沒有看見任何警戒,直到經過跳板到甲板上之後,才看見一個人正靠在欄杆上,似乎在眺望遠處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的黑色風景。

    看見他們到來,那個人對他們很無害地一笑,「久仰,博少爺!」

    裴延禮在看見那個人的時候,已皺得很緊的眉頭又加了幾條紋路,低頭在博嵐耳邊低聲道:「這是耿珩第二號手下,波看陽,以槍法奇準、心狠手辣而聞名。」

    「波看陽?」博嵐不屑地一挑眉,「小嘍囉!你還沒資格跟我說話,把你家老頭叫出來。」

    波看陽不為所動,還微笑著道:「我們老大正忙於其他事務,博老爺不是也一樣?所以只有派我來迎接少爺,還請少爺多包涵了!」

    裴延禮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這艘船上的感覺很不好,從上來開始就感覺到淡淡的殺氣,可以看出那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可是他們此時絕對不能隨意拆穿,更不能轉身就走,那樣只會讓他們全體成為他人的活靶。

    博嵐哼一聲。

    「去看看貨色吧!」他道。

    波看陽微微一躬身,唇邊帶著那絲彷彿永遠不變的笑容,作出一個請的動作,先走在前面為他們帶路。博嵐想跟上去,裴延禮一把抓住他推到身後,自己走在最前面。

    其實他這時候非常想突然衝上去把前面彷彿毫無防禦的人捉住,這樣他們就會有逃跑的籌碼,問題是,他並不知道耿珩那老傢伙對這群槍手下的是什麼命令?

    是生擒?還是只要屍體,趕盡殺絕?如果是後者,而波看陽對於那老傢伙的重要性不如殺死博嵐的話,那就有問題了,他不能拿博嵐的生命開玩笑。

    在漁船上藏匿毒品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由於有冰凍庫,毒品可以裝在部分的魚腹,藏在大批沒有毒品的魚中間,也可以直接藏在魚堆中,如果藏得夠技巧的話,連專業的核查人員也找不出來,獵犬在冷凍庫時嗅覺也會麻痺不少,能過關的機率要多大就有多大。

    看來他們這次的貨真的是藏在凍魚中,因為他們正穿過內艙往下走,越往下,路就越窄,剛開始還可以兩人一排,到後來艙道就只允許一人通過,他們被迫排成一條直線往裡走。

    這種狀態很容易被人集體射殺,裴延禮微微不安地想著,渾身的肌肉本能地繃緊了。不過聊可安慰的是,博嵐在他們這一行人的中間,就算受到突然襲擊,也可以有不少的緩衝時間。

    前面引路的波看陽在轉角處拐了一個彎,立刻就消失了。裴延禮心忽地一沉,一聲「退後」還沒有喊出口,幾把黑色的輕型衝鋒鎗已經從波看陽消失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出現,對準了他們。

    裴延禮本能地張開雙臂,將博嵐掩藏在自己身後。不用回頭他就可以感覺得到,在狹窄艙道的另一頭,同樣出現了幾名手持輕型衝鋒鎗的槍手堵在那裡。

    看到這種情形,跟著博嵐一起來,站在最後放的一名保鏢,習慣性地抽出自己的槍,但他還沒來得及與之相對,衝鋒鎗就已開火,那個人瞬間就被打成了蜂窩,倒地死去。而他身邊的人和周圍的艙道牆壁毫髮無損。

    裴延禮回了一下頭,心底暗驚——改造槍!

    本來在這麼近的距離,用輕型衝鋒鎗的話,是很容易擊穿被害者的身體,打到別處去的,但是這些槍沒有,唯一的解釋就是它們都被改造過了。

    這樣說來的話,這件事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但是,為什麼?如果得罪了博英傑,對耿珩沒有任何好處!最多兩敗俱傷!

    不過稍微再一想,他便恍然大悟了,耿珩根本沒有要殺博嵐的意思,否則不需要專門製造這種槍,這種槍不是為了讓它不要打到艙壁,而是為了不要穿過其他人的身體傷到博嵐。那他們如此做,又是為了什麼?

    波看陽悠然地出現在那群射手的後方,抱著胸笑笑道:「老大說過,博家的少爺心高氣傲,就算知道是圈套,也絕對會乖乖跳進來,真是說得一點也沒錯。」

    博嵐在裴延禮身後憤怒地想到伸出頭來,卻被裴延禮推回去,只得在他身後,不甘而冷然地道:「耿珩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你們對待合作夥伴的誠意?」

    波看陽笑道:「本來這套是用來招待博老爺子的,不過換成了博少爺你,那就更簡單一點了。」

    裴延禮低吼:「講重點!」

    波看陽舉一下雙手,做了個戲譫的投降動作,「好了,那我們就挑明了說吧。」

    他對旁邊揮了一下手,艙頂之上立刻傳下了耿珩的聲音,那是早就安放在那裡的擴音器,播放出了耿珩的錄音。

    「博少爺,今天我請你來,其實並沒有惡意。」

    博嵐冷笑。如果這種方法也算沒有惡意的話,那就真沒什麼算惡意了!

    「我只是有點事想問一問博老,你們不會介意吧?不會介意的話,我就直說了。」

    「最近咱們有不少同行都被抓了,你們知道吧?」

    博嵐不知道,因為這些事情跟他無關,他只想做自己的槍械生意。

    「這些同行的最大特徵就是,都和博老有密切的關係,要麼在他那裡長期提貨,要麼就是多年來常通過他運貨的人。這種情況過去也有,不過還沒有到這種地步,居然連我的三兒子都被抓了!以前哪次不是我說說話就沒事的!誰想這次竟沒人敢站出來!」

    「是!我最近是搶了你們不少貨源,才讓他千里迢迢到美國土著那裡收售貨物!可是他也不能用這種陰招!」

    博嵐大叫:「這麼說,你根本就是在懷疑我爸爸!」

    「少爺,」波看陽好笑地提醒,「這是我們老大的錄音,您喊也是沒用的。」

    錄音依然繼續道:「可是如果我面對面去問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跟我講真話的,所以我想到了這一招,沒想到後來來的是你,那再好不過。就請少爺回去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他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那我們就同歸於盡吧!」

    「那也好過不明不白地被他害死!」

    輕輕地啪一聲,錄音被人按掉了。

    「就是這樣,」波看陽聳聳肩,「博少爺,我們也是聽命行事,請原諒!」

    裴延禮依然擋在博嵐身前,「你們想怎麼樣?」

    「我們會在博少爺身上植入晶片,隨時控制他的言行,直到弄清楚事實為止。」

    「如果發現您妄圖取掉晶片,我們就會引爆。雖然不能同時炸死方圓五米以內的人,炸死博少爺總是綽綽有餘了。」說完,波看陽又是一揮手,一個人受執左輪慢慢地向他們走來。

    「請博少爺和您的保鏢千萬不要動,否則我們的槍說不定會走火……」

    話音未落,裴延禮竟上前一步,那個人根本沒看清楚他做了什麼,只感覺眼前一花,手肘劇痛,左輪掉到了地上。裴延禮趁勢又以膝蓋在他胸部一頂,胸骨霎時根根斷裂,那人慘叫一聲,斷了氣息。

    波看陽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但也只愣了那麼一瞬,馬上下令,「開火!」

    兩邊的射手同時開火,一排槍擊之後,後面的保鏢一個一個倒地死區,裴延禮舉著那個人的屍體不放,任由他被打得身軀巨震,回頭對博嵐喊道:「少爺!屍體!」

    博嵐會意,伸手抓住離他最近的保鏢,那保鏢在下一刻便被打成蜂窩,但在他後面的博嵐和裴延禮毫髮無損。這就是窄道策略的利弊!容易制人,亦容易被反制。

    裴延禮舉著那個人的屍體向那群射手丟去,波看陽向後暴退,幾個射手沒防備,皆被那屍體撞得失了準頭。

    只是這一瞬間的空隙,裴延禮已猛衝而上,雙拳擊在堵於路口的兩個射手身上,那兩個人趔趄地退了一步,抱著肚子哀號起來。

    裴延禮不給其他幾人機會,一腳踢倒一個正拿槍瞄準他的人,另一隻手同時將一把對準他的衝鋒鎗推向天花板,回腳,一腳將這個人腿骨踢斷,那人倒在地板上護著腿慘叫打滾。

    博嵐一手拿槍還擊,一手費力地拖著那具屍體向裴延禮靠近,裴延禮收拾了手邊的人,發現波看陽竟不見了,一時間也想不了那麼多,大手一把撈過博嵐將他推在身前,從剛才他們來的狹窄艙道呈T字型的路道跑去。

    射手們緊追而來,裴延禮拔槍回身射擊,暫時延緩了他們的速度,同時沿路的彎繞也幫了他們不少忙。

    他們現在不能回去,而一般艙道內的開口不會只有一個,他們現在要找的就是另一邊的出口,只希望上天保佑,千萬不要有太多的人在那裡留守……

    前面就是向上的懸梯,可是這條路雖不長,卻過於直了,射手們已然追來。耳邊是子彈的呼嘯之聲,裴延禮身軀巨震幾下,險些摔倒,但又馬上直立身體,幾乎看不出異常地緊隨博嵐。

    到了懸梯處,裴延禮嫌博嵐速度慢,粗暴地一把將他拉到懷中,讓他抱住自己的脖子,自己發揮出訓練的能力,手腳並用,三兩下便到了頂,推開艙蓋——一把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波看陽就在他們的出口處,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他的手輕飄飄地握著那把決定裴延禮生死的槍,呵呵地笑:「早就聽說博家有一個相當優秀的保鏢,幾年來無數次把博少爺從鬼門關救回來,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請出來吧!」

    裴延禮憤怒地咬著唇,一言不發,慢慢地抱著博嵐走上甲板。

    波看陽又笑:「我還聽說,對於博少爺來說,這位保鏢的重要性無人能比,所以我想,要抓住你們其實不用那麼多人,只要捉住裴爺你一個人就行了,對嗎?」

    博嵐依然回抱著裴延禮,感覺他的身體在微微發顫。他怎麼了,很憤怒嗎?

    甲板上站了十幾名射手,都舉著槍瞄準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比剛才的逃跑機會還要渺小。

    裴延禮左右看看,突然做出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舉動,他的身體驟然一低,波看陽手中的槍即刻反射性地發射,卻只擦著他的頭頂過去,他的頭頂被打出一道溝槽,血流如注,但是他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勢,緊接著一把拉過還未反應過來的波看陽執槍的手,維持著懷抱博嵐的姿勢,雙拳猛擊波看陽太陽穴,波看陽慘叫一聲。

    射手們全沒料到居然會有這樣的發展,明明已經是最完美的包圍了!這個人居然還能在如此全敗中尋到一絲生機!

    就在射手們先是愣怔而未曾反應,後又投鼠忌器不敢射擊的短短時間裡,裴延禮甩下波看陽,雙手抱起懷中的博嵐,三步衝出甲板,翻過欄杆墜入水中。

    射手們後知後覺地撲到欄杆邊,卻只看見一片漣漪,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在水下,博嵐感覺裴延禮抱他的強健手臂漸漸鬆了開來,身上的肌肉也不像之前那麼緊繃。博嵐大驚,這是以前絕無僅有的情況!他的延禮究竟出什麼事了?難道是受傷!

    在黑暗的水中看不清東西,博嵐心急如焚,努力托舉著比他高大得多的裴延禮游上海面,躲在一艘漁船下。

    裴延禮很安靜地漂浮著,一點反抗也沒有。博嵐拚命抑制著自己的恐懼,掏出手機,顫抖著按下號碼。

    「他XX的給我快點來人!延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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