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絲安娜 10
    「我就知道我是對的。」艾柏格說,「很準嘛!那時船上有多少人?」

    「名單上有六十八個。」

    馬丁-貝克邊回答,邊記下數字。

    「名單上有住址嗎?」

    「只有國籍。想找到上面所有的人可是個浩大的工程。當然,有些人可以先刪掉,比方小孩呀,或是些老女人。不過,我們還得把船員和一些雜工算進去,這至少增加了十八個人,還好我有他們的住址。」

    「你說過卡夫卡認為她是獨自一人來旅行的,你認為呢?」

    「看起來她應該沒有同伴,她住單人房不是嗎?從船艙平面圖上看,她是住中層甲板最靠船尾那間。」

    「我得承認我完全聽不懂。」艾柏格說,「雖然每年夏天的每一周,我都可以看到這些船好幾次,卻從來沒注意過它長什麼樣子。我沒上過這些船,而這三艘船對我來講,沒有任何差別。」

    「事實上,這三艘船外觀不一樣。我想得找個機會看看「黛安娜號」,我來查查它現在停靠在哪裡。」馬丁-貝克說。

    接著他告訴艾柏格,他已經去過吉利特旅館,也找到了「黛安娜號」的領航員和總工程師。然後把他們的地址給艾柏格,並答應一找到「黛安娜號」就回電。

    他一收線,就拿著旅客名單走進老闆的辦公室。

    哈瑪對他的進展致賀,也要求他盡快去找出那艘船;打聽名單上旅客的住址這件事,就交給柯柏和米蘭德去傷腦筋。

    對於找出六十七個散佈世界各地、不知所蹤之人的下落這件事,米蘭德似乎不怎麼感興趣。他坐在貝克的辦公室裡,一手拿著一份名單影本,很快做了個簡單的表格:

    「十五個瑞典人,其中五個名叫安德森,三個名叫詹森,還有三個叫比得森。這可真好找啊!二十一個美國人,當然囉,現在要扣掉一個了;十二個德國人,四個丹麥人,四個英國人,一個蘇格蘭人,兩個法國人,兩個南非人——我們可以敲大鼓叫他們過來,五個荷蘭人和兩個土耳其人。」

    他用煙斗敲了敲字紙簍,再把名單塞進口袋裡。

    「土耳其人,來古塔運河!」他咕噥著離開了。

    馬丁-貝克撥電話給運河船務公司,才知道「黛安娜號」冬天都停靠在波哈斯港,這是古塔運河邊的一個小社區,離哥審堡約十二英里。他們派個當地人員在哥審堡的分公司和貝克會合,好上船四處看看。

    他即刻告訴艾柏格,會搭下午的火車到莫塔拉,並且敲定第二天一早七點離開莫塔拉,以便十點左右到達波哈斯港。

    這是頭一遭他沒趕在最擠的時段回家,地鐵車上幾乎沒有人。

    他老婆已開始認知,這個案子對他的重要性,所以當他說馬上要離家一陣子時,她只敢做出輕微的抗議。她悶悶不樂,但是靜靜地幫他打包。馬丁-貝克假裝沒注意到她那明擺著的彆扭。他心不在焉地在她臉頰上隨便親了一下,在火車發車之前一小時就離開家門。

    「我沒替你在旅館裡訂房間。」艾柏格到火車站接他時說,「我家有個很大的沙發給你睡。」

    他們熬夜到很晚,直到第二天清晨,鬧鐘都響了,才發現自己累得要命。艾柏格先撥電話給聯邦犯罪調查局,他們答應派兩個人到波哈斯港來,然後他們兩人才上車。

    一大早很冷,他們車子開動沒多久,又下起雨來。

    「你找到領航員和總工程師了嗎?」車離開莫塔拉後,馬丁-貝克問。

    「只找到總工程師。」艾柏格說,「他可真是守口如瓶,我還得一個字一個字從他嘴裡套出話來。不過他實在和乘客沒什麼接觸,而且這趟特別的旅程裡,他也因馬達故障給弄得筋疲力盡,噢,抱歉,是「引擎」。我提到那次的出航,他有整整一分鐘不說話,似乎心情不好,不過他提到有兩個男孩做他的助手;而就他所知,在「黛安娜號」回航後,他們又簽了另一艘船,是開往英國和德國的。」

    「噢,」馬丁-貝克回答,「我們得找到他們兩個,我們得清查所有船務公司的船員名單。」

    雨愈下愈大,在到達波哈斯之前,已經變成傾盆大雨,從擋風玻璃上直往下灌。他們甚至看不太清楚這個城市的面貌,因為大雨遮住了視線,只知道城不大,有一些工廠,沿著河邊有一棟大建築物。他們慢慢地開了一會兒,才找到開往河邊的路,之後沒多久就看到了船。這些船看似荒廢了的鬼船,陰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而且直到他們開上了碼頭,才能看清楚它們的名字。

    他們留在車中,四處張望找著船務公司來的那位先生。雖然四下無人,但是有一輛車就停在不遠處,他們朝這輛車駛近,看到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正朝他們的方向張探。

    他們緊鄰著那輛車停下,那個人搖下車窗大聲叫喊著。儘管雨聲很大,他們還是聽出來他叫的正是自己的名字,於是貝克打開車窗點頭說:

    「我們就是!」

    這人過來自我介紹後,建議立刻登船,雖然雨正大。

    他長得又矮又肥,看他忙著超前領路登上「黛安娜號」的模樣,活像是一個球費力往前滾動。經過一番奮鬥,他終於越過了船邊的欄杆,等著隨後跟來的馬丁-貝克和艾柏格。

    接著他打開有舷側的一個門,他們走進去後發現是一間衣帽間,而船左舷側的門則通往一片散步用的甲板。

    在右手邊,有兩扇玻璃門通往用餐室,兩扇門之間則有一大片鏡子。就在鏡子正前方,有一道樓梯通往下一層甲板。他們循著樓梯下去後,又再走下去一道樓梯,發現有四間大艙房和一間大客廳,廳裡有蕾絲面的沙發椅,這個人還對他們展示如何用窗簾遮住這些沙發。

    「當我們有甲板船客時(指臨時登船,沒有訂位的船客),通常就安排他們睡在這裡。」他說。

    他們爬上樓梯到上一層甲板,那裡有船員和旅客的艙房、廁所和浴室。而他們的用餐室則在中層甲板,裡面擺著六張圓桌,每張可容納六個人;有張凳子擺在靠船尾處;另有一間閱覽室,裡面有一扇大窗子可供遠眺;還有一間服務室,內有一台送菜用升降機,可直通正下方的廚房。

    當他們再走回散步甲板時,雨幾乎已停了。他們步向船尾,右舷側有三個門,第一個通往服務室,其他的通往艙房。另一側則是一道爬梯通往上層甲板,繼續往上爬可通到艦橋。羅絲安娜-麥格羅的房間恰好在爬梯旁邊。

    這間艙房的門是面向船尾開的,房間很小,不到十二尺長,而且通風不良,床上的一塊蓋板,可以向上舉起後再翻轉過來成為上鋪。房內有個洗手台,上面蓋一塊桃花心木板,當板子蓋上時,可以當椅子用。洗手台上方有一塊隔板,隔板上方是一面鏡子和一個盥洗置物架。房間裡鋪著地毯,下鋪的下面還可以放行李。床尾還有一些空間,有一塊隔板上放了些衣架。

    由於空間實在狹小,無法容納三個人,船務公司那個人很識相的先出去。他在門外一個裝著救生衣的箱子上坐著,百無聊賴地望著自己這雙被雨浸濕的鞋子,在甲板上晃呀晃著。

    馬丁-貝克和艾柏格搜查了這間艙房,因為羅絲安娜用過之後,這房間又已經被清掃過很多次,所以他們並不真的抱希望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艾柏格小心翼翼地試躺在床上,之後說這空間幾乎塞不下一個大人。

    他們就讓房門開著,走出去,坐在船務公司代表的旁邊。

    這樣靜靜地坐著、望著這房間一段時間後,一輛大型的黑色轎車開上碼頭,是聯邦犯罪調查局的人來了。他們帶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提箱,而且馬上開始工作。

    艾柏格用手拐了貝克一下,頭朝爬梯方向點了點,然後一起爬上去上層甲板。上面有兩條救生艇,煙囪兩旁各綁一艘;還有幾個大箱子,裡面裝著甲板椅子和毛毯,這一層就只放這些東西。再上面的艦橋甲板上,有兩間乘客艙房、一間儲藏室、一間水手室和水手室後面的船長室。

    他們又向下到爬梯底部,這時貝克停下來,拿出船務公司給的平面圖來對照。他們照著這張圖,將整艘船再巡視了一遍。當他們回到中層甲板的船尾時,船務公司代表還是坐在箱子上,一副倒霉相地望著聯邦犯罪調查局的人蹲在艙房裡從地毯上取樣。

    當那輛大型黑色的警用車,揚起厚厚的泥巴往哥審堡方向離去時,已經過了下午兩點。房間裡面能拆的東西雖然不多,但也都被他們搬回去了。他們兩個認為,化驗的結果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馬丁-貝克和艾柏格謝過船務公司代表之後,那代表以幾近誇張的熱情,緊緊握著他們的手,為了終於可以離開這裡而明顯鬆一口氣。

    他的車子遠離街上第一個轉角之後,艾柏格說:

    「我又累又餓,我們開到哥審堡,在那兒住一晚好嗎?」

    半小時後他們停在郵政街的一家旅館,訂了兩間單人房。休息一個小時之後,就出去吃晚餐。

    馬丁-貝克邊吃邊聊自己的模型船,艾柏格則提到去旅遊過的法若埃群島。他們誰也不想提起羅絲安娜-麥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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