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迷霧 3
    「是一時貧血,不要緊。」醫務室的女醫生說。

    「對不起……」

    低下頭。

    「躺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突然進行了什麼劇烈運動,是吧?」

    「是的。」

    「年齡不大就蠻幹。」

    「晤……是啊」

    直美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他聽見了。

    「你能呆在這兒嗎?事務長叫我呢。」

    「哎,我在這兒。」

    「不用管他,讓他躺著就行了。」女醫生說著便走了。

    「都怪我……」

    直美歎了一口氣。是自己硬叫他跑的,她覺得自己有責任。

    幸好不是心臟麻痺。直美躲在屏風後面悄悄地朝他窺視。

    襯衣扣子解開了,領帶也鬆開了,他還是閉著眼睛端著粗氣。不過,臉色比剛才送到這兒的時候好多了。

    直美墓地發現他的上衣扔在椅子上,便拿起來掛在門旁的衣架上。叭地一聲,一個定期票似的東西掉了出來。

    抬起一看,是一本用了很久的定期票,角上都磨壞了。

    定期票的姓名欄上寫著:江山秀一。她想再看看裡面,把那頁卡片似的東西抽出來。——一張身份證。

    「……偵探?」

    直美瞪大眼睛,盯著這張身份證。姓名也是江山秀一,上面貼的照片好像是以前拍的,但是沒錯,是他本人。

    偵探社。——這樣的偵探,追犯人的時候可怎麼辦?

    開玩笑歸開玩笑。直美也知道,現在的偵探大都是調查品行,搜集私通證據。可是,他在大學裡幹什麼呢?

    「難道……」直美禁不住脫口而出。

    然而,當時周圍只有自己和他,而且一跟他打招呼,他竟裝成沒聽見的樣子想溜走。

    這難道是……

    「是長谷活幹的?」

    直美漲紅了臉。

    「……啊,對不起。」

    聽到說話聲,直美回過頭來。

    他搔著頭站在那裡。

    「不該胡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哎,你是偵探?」直美說。

    「哦?……晤,嗯」

    「在跟蹤我?」

    「不這個……」

    「別瞞我!我知道了。是長谷活幹的吧?她不相信我……」

    「隨便偷看別人的東西可不好啊。」

    「是它自己掉出來的。」

    「不會吧。」

    「你隨便怎麼說都沒關係,反正我說的對吧。」

    「我告訴你,」江山拿起定期票,「對一個偵探來說,委託人的姓名是最高機密,就是刑警問,也不能回答。」

    「不用隱瞞,我都知道。行了,你的工作就到此結束了。」

    「什麼?」

    「不要跟蹤我,我反對!」

    「你不是委託人。」

    「我是委託人的主人。」

    「我說過不能告訴你委託人是誰。」江山也不示弱。

    「你真讓人頭痛!」

    「彼此彼此。托你的福,我差一點上了西天。」

    「請別客氣。」

    「我的工作還沒完。」

    直美撅著嘴,瞪著江山:」好吧,我付給你多少你能不幹?」說著拿起書包,打開錢包。「我帶著十萬元,全給你,行了吧?」

    「十萬!小孩子帶那麼多錢,你搞錯了吧。」

    「誰是小孩子?」

    「你不是大人。」

    「反正你別再跟著我。」

    直美抱著書包走出了醫務室。

    「喂,等一下!喂!」

    江山抓起上衣和大衣,急忙追上去。

    「別跟著我!」來到外面,直美轉過身,怒聲說道。

    「這是我的工作!」

    江山繫緊領帶,上衣搭在胳膊上,怒聲答道。

    「你可以說跟丟了嘛?」

    「要是跟丟了你,我的飯碗就砸了!」

    「你的飯碗與我有什麼關係。」

    「與你無關,但我卻靠這個吃飯。」

    江山加快腳步,與直美並肩走了起來。

    「既然是跟蹤,應該隱蔽地跟著,像個跟蹤的樣子。」

    「我知道,只要不跟丟就行了。」

    直美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想把我怎麼樣?一直把我送到家?」

    「不,你到哪裡我跟到哪裡。」

    「什麼?」

    「保嫖,兼照看,你肯定是個淘氣鬼。」

    「太讓你費心了!你真是個出類拔蘋的保縹,還沒跑幾步,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倒在地上。」

    江山頓時語塞。

    「哪是…——煙為沒做準備運動。」

    「哼!」

    「而且,最近睡眠不足。」

    「玩過頭了吧?」

    「我哪有那麼多錢?我可不能像你那樣,什麼事不幹,一伸手就能要來十萬元。」

    「反正讓人討厭。」

    「是不好,不過,請你就死心了吧。」

    「要是有垃圾車,我就讓他們給拉走。」直芙說著,停下腳步。

    她來到教學樓前。

    「我要聽課去了。」

    「你不是已經退學了嗎?」

    「教室都是空位,沒關係。」

    直美快步往教學樓裡走去。

    江山慌忙追上她。

    「你也聽課?」

    「我得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直美順手推開一個教室的門。能容納近三百人的大教室裡只有二三十個學生,而且大都坐在後排,有的打瞌睡,有的在看書。

    直美找了個空位坐下。江山無奈,只好站在門旁不顯眼的地方——儘管如此,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這兒,總是引人注目。

    江山。心裡漸漸好受些了。

    剛才真覺得要死了。他痛切地感到,自己體力衰退了,這也許是理所當然的。

    生活無規律,常在外面吃飯,吃的又不好,別說體育鍛煉,連散步也沒有過。

    這樣的生活,身體不衰弱才怪呢。而且,生活沒有目標,也沒有活力。

    江山覺得這個新並直美很棘手,可是,她身上洋溢著青春氣息,又不能不令人感到振奮。

    賽跑開始的瞬間,她像彈簧一樣彈了出去。裙子飄動著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奔的直美,實在令過山望塵莫及。

    本來,江山倒不至於那麼快就貧血暈倒的。

    「回—@@-@有什麼問題嗎片講課的教授操著例行公事的語調說道。

    看樣子沒人提問。用這種語調講課,不論是多麼重要的課都沒人想聽。

    「老師。」

    舉手的是新並直美。真是厚臉皮,本來已經不是這裡的學生了。

    「什麼?」教授不大耐煩地問。

    「教室裡有個外人進來了!是對大學自治的破壞!」

    江山轉過臉去。

    「什麼人?」教授望著江山說。

    「準是個警察!」直美說。

    學生們騷動起來。

    「滾出去!權力的走狗,滾出去!」

    有人一喊,於是一呼百應。

    「滾出去!滾出去!」一時間成了大合唱。

    當然,她並沒真的生氣,只是為瞭解悶,覺得有趣。可是,教授倒挺認真,繃著臉說:

    「你!過來」

    江山朝嗤嗤直笑的直美瞪了一眼,連忙逃出教室。

    「……啊,你還沒走呀,」走出正門的直美對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江山說了聲,「你辛苦啦!」

    「我說過,這關係到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我不感興趣,看你那樣子,老婆跟人跑了吧?」

    江山咳嗽一聲。

    「謝謝你的關心。」

    直美瞪大眼睛盯著江山。

    「哦?這麼說,真跑了?嗅,真開心,」

    直美笑得直打滾。不,因為是在路上,並不是真的在地上滾。她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又蹦又跳。

    「有什麼可笑的廣江山滿臉通紅,怒聲說道。

    「要是……怎麼不可笑!老婆跟人跑了的人,還調查別人的私情!真叫人好笑?」

    她竟毫不在乎地捅別人的痛處!江山瞪著直美,轉眼間,自己也苦笑了。的確,在別人看來,一定很可笑。

    直美真的是在開心地笑,並沒有冷嘲熱諷。

    「喂,別傻笑了,人家看著哪。」江山說。

    「怕什麼。不笑還能哭?惹姑娘哭,人家會認為你是個壞男人的。」

    「精原諒,這實在是我的工作。你上廁所我當然不會跟著去,除此以外,就讓我跟著吧。」

    「好吧,隨你的便。」直美說,「不過,別妨礙我,今天我要會朋友。」

    「啊,知道了。我躲在一邊,不惹人注意。」

    「真的?」

    「我是專幹這一行的,最擅於不引人注目。」

    「是嗎?謝謝你。」

    「哎,那人是幹什麼的?」直美高中時的好友大津智子說。

    「誰?」

    「略,就坐在那個桌子上,那個勝乎乎的男人。」

    水果兼小吃店裡都是女孩子。直美望著一本正經地坐在女孩子中的江山,美爾一笑。江山面前擺著堆得老高的水果凍糕。

    「準是個愛管閒事的,討厭。」直美說。

    「瞧,他的眼神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樣,不會是管我們的吧。」

    「是啊,有什麼問題了吧?」

    「那樣的話,女孩子可要帶手槍了。」

    「可是,那樣一來,又沒志氣了,別擔心。」

    江山不知道她們是在說自己,正在對溶化了的凍糕進行決戰。

    「哎,直美。」

    「嗯?」

    「我同她們說好了,為你開個歡送會。」

    「什麼歡送會,不用了。」

    「可是,畢竟好久不能見面呀,要找個地方,來個一醉方休,或是叫上一個男孩子,開個欺負男生會。」l「有意思。」

    「哎……」智子略微壓低聲音,「你要保密啊,如果喜歡大麻,也搞一點來。我的他就是這一路的人,我知道。」

    「真的?」

    「乾脆開個大麻茶會吧?反正到了美國,要多少都會搞到的。」

    「既然這樣,來個亂交晚會吧?」

    「說得對!」

    頭腦聰明過人的智子扶了扶眼鏡,探著身子,「要是真干,人一旦聚齊,怎麼辦?」

    直美暖昧地微微一笑。她想反正要離開日本,一時回不來,幹什麼都沒關係。可是,她又不想那樣糟蹋自己。也許是她太守舊了吧。

    直美回頭朝江山那邊一看,他正在狠吞虎嚥地吞吃凍糕。

    一定是用出差費買的,他覺得不吃木行。——那個年代,在這一點上還是非常守規矩的。

    「哎,直美,你在想什麼?」智子問。

    「哦?晤,沒想什麼。哎,智子,剛才說的倒是挺有趣,但是我想開得健康點兒。」

    「健康點兒?那就開家庭舞會?」

    「嗯,再健康點兒。」

    「再健康點兒?想做美容操?」智子雙目圓睜地問。

    「您來了。這位是新井先生的小姐。」

    這是東京都內屈指可數的法國餐館之一。直美常常同爸爸一起到這兒來。

    「有座位嗎?」

    「有,小姐的座位我們隨時準備著哩。」

    經理親自把直美帶到靠窗戶的餐桌前。

    「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有最好的鹿肉。」

    「好啊,來一份。」

    「哦馬上把菜譜送來請您過目。要什麼飲料?」

    「嗯,雪利酒。」

    「明白了。」

    直子把杯子裡的雪利酒喝下去一半,頓感心裡一陣發熱。無意中往店門口一看,那個偵探手裡拿著大衣正往店裡探頭探腦,受到店裡人的指責。

    直美不覺微微一笑。

    「艱,」她叫經理,「把在門口轉悠的那個人帶到這兒來。」

    「是您帶來的?」

    「算是吧。」

    「明白了。」

    江山莫名其妙地來到店裡。

    「在這兒監視更方便些。」直美說。

    「是啊,腿都走酸了。」江山歎道。

    「年紀不饒人哪,真可憐。您也該吃晚飯了吧?一起吃gB?」

    哦,晤,這個……,,

    江山接過菜譜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大概連菜的名稱都看不懂,再看價錢,更讓人咋舌。

    「選好了嗎廣經理來問。

    「我要蝸牛、洋蔥奶汁烤菜湯,再來個鹿肉。」

    「明白了,這位先生呢?」

    江山乾咳一聲:「嗯……清飩肉湯。」

    「清燉肉湯?」

    「只要這一個。」

    「哦?』

    「我要湯就行了。」

    「知道了…」

    直美不解地望著江山:

    「在減量?」

    「偵探社發的伙食費只的七百元,這個湯就超過一百元了。」

    直美噗啼笑了起來。ˍ「你真有趣。

    江山一點兒也不覺得有趣。在直美享用美味佳餚時,ˍ他乾巴巴地喝看涼湯。

    「喝點葡萄酒吧?」直美說,「再要一個杯子。」

    「不,不用了。」

    「不讓你付錢。」

    「偵探接受跟蹤對象的款待等於被收買,這不行。」

    直美聳聳肩。

    「那好,隨你的便吧。」

    咕喀咕嗜,一陣奇妙的聲音。江山肚子叫了。

    江山慌忙扭過臉去。

    「這就是你家?」江山說,「好闊氣呀!」

    「對,這兒就住我和長谷沼兩個人,地方太浪費了。」

    「我的家可能只有你家的車庫那麼大。」

    「咱B放三輛外國車?」

    「微型汽車還差不多。」江山說,「今天不出去了吧?」

    「哎。還不到十一點,這麼早回來,長谷沼∼定會大吃一標。

    「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失禮了。」直美笑著說,「明天要起早,得趕快睡覺。」

    「哎,星期天嘛。」

    「是啊,早上八點要出去。」

    「真的?」

    「你不來就把你扔下了。」

    「知道了。」

    直美撤下了內部對講機按鈕。

    「長谷活,我回來了。」

    「這就來了。」裡面應道。

    「好了,明天再見!」直美愉快地說。

    江山站到一邊,目送直美進門後,便朝車站方向走去,他餓得要死。

    看到一家快餐麵館,他飛奔進去,大喝一聲:「辣面米飯,」

    「哈夫回來得早呀。」長谷活君江說。

    「我要做好孩子了。」直美說。

    「等會兒還要出去?」

    「我要洗澡睡覺了。明天七點鐘叫我。」

    長谷沼君江有些納悶:

    「是晚上七點嗎?」

    「早上七點!」

    「法哪兒?」

    「晤,朋友們為我開歡送會,給我做一盒盒飯。」說著,直美轉身上樓。長谷沼君江愕然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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