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老師 2、綾子的決定
    「啊——啊。」

    甫踏入大廈的大堂,佐佐本家的次女夕裡子就打了個大哈欠。

    十八歲的青春玉女〔自稱之詞也〕登場的一幕,似乎缺了點瀟灑,可是「惡魔似的日子」——考試持續到今天,愛困也不是沒道理的。

    以前一考完試就龍馬精神,到了十八歲時已漸漸大不如前了。

    「我老矣……」

    夕裡子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按電梯的鈕。電梯停在最高一層。

    「用完就讓電梯到回一樓嘛。」夕裡子喃咕著。

    由於學校考試,回來得早。午餐跟好友片瀨敦子站著吃麵解決了,晚餐吃什麼好呢?

    在等待徐徐下來的電梯期間,夕裡子又哈欠連連。

    「太疲倦了。」

    如果一進房間就躺下來,可能立刻呼呼大睡—算了。到時叫外賣回來吃,或者到附近吃好了……反正爸爸出差去了。

    佐佐本家的母親在六年前去世了,爸爸從此獨身。然後,一家的生活起由次女夕裡子一手承擔。

    本來應當承擔那個角色的長女綾子,雖然已是雙十年華的大學生,性格卻如小學生般膽怯;而夕裡子素來堅強過人,因而擔當重任。三女是十五歲的珠美,向來金錢至上,怎麼也不像初中三女生。

    難得三姊妹一直相處融洽。

    好了,電梯終於放下來了。

    「終於來啦!好遲呀!」

    縱使夕裡子發牢騷,電梯也不可能對她說「抱歉」。

    電梯門徐徐地開了。夕裡子嚇一跳,她以為是空的,不料有人在內。

    「對不起。」

    夕裡子慌忙閃過一邊。當然,她以為那位女士會走出來。

    可是,那個看來四十多歲的女人,似乎沒察覺電梯停了,還呆呆地靠著牆璧。

    「請問——」夕裡子喊。「你出來嗎?」

    「噢?」對方終於回過神來。「喚,對不起。我在發呆……」

    夕裡子跟她對調進電梯之際,女人喊住她。「恕我冒昧,你是不是姓佐佐本?」

    「嘿,我是佐佐本——有什麼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

    那女人的眼神突然帶著敵意,不是夕裡子疑心重,那個人的眼神明顯地變得很可怕。

    「請問——」

    夕裡子在困惑不已時,女人倏然轉過身去,快步走開。

    夕裡子側側頭喃喃自語。「奇怪……」

    素昧生平的人。她不記得怎會跟一個從末謀面的女人結怨。

    總之,夕裡子想睡覺,她想趕快進房間倒頭就睡。

    「我回來啦。」夕裡子進到玄關時大叫。

    不過,不會有人理睬她的。夕裡子有考試的關係所以早放學,姐姐是大學生,九月就考完試了,妹妹的中學也比她早一星期就結束考試。

    「啊,好睏。」

    夕裡子把書包拋進自己的房間,哈欠連連地走去客廳。

    最近按裝了電話錄音,回來後一定開錄音帶來聽。不先做完這件事就不睡覺,正是夕裡子的作風。

    紅燈亮著,有錄音。

    夕裡子按了重播按鈕,然後傳來錄音帶翻動的聲音,停了一下開始重播。

    「姐姐,考得怎麼樣?今天有課外活動,七點左右回家,那個時候大概會餓得要命,晚餐拜託了。你可愛的妹妹!」

    珠美的聲音。

    「什麼。可愛的妹妹嘛。」夕裡子苦笑著倒在沙發上,「那麼做點什麼吃的好呢……」

    嘟一聲,出現下一錄音。

    「喂,我是國友,好嗎?」

    夕裡子赫然坐起身來,傳來的是國友刑警——夕裡子的「他」的聲音。

    M警署的刑警國友,因著一宗牽連佐佐本家的命案而結識三位獨特的姊妹花。特別是對喜歡插手案件的夕裡子情有獨鍾,雖然年齡有點差異,可是彼此都有情意、

    「好久不見。剛好處理好一椿大案件,今天難得有一天假期。若是你方便的話,今晚一起吃飯如何?傍晚再給你回話。」

    夕裡子也挺實際。馬上就清醒過來。

    「我去我去!可是珠美那小妞……」

    哎,一—罷了,什麼也不吃也不會死去的。又不是小孩子。只要留個字條,她會自己隨便吃吧!

    對,何況還有姐姐在。

    又嘟一聲響,另一個錄音出現。

    「我是為我兒子的事而打這個電話的。」

    「噢?什麼事呢?」夕裡子吃一驚。

    是個從沒聽過的女人聲音。

    「我是誰,你該知道吧!」

    「我不知道呀……」

    聲音是從錄音帶傳來,不可能互相對話的。

    「殺子之罪,要你償命!」

    夕裡子瞪圓了眼。

    「明白嗎?我一定要殺了你。好好等著!」

    「是她!」夕裡子說。

    剛才搭電梯下來的女人,狠狠瞪著自己的怪女人。聲音一模一樣。

    大概先打錄音電話。後親自來這幢大廈吧!可是——我殺了誰?綾子或珠美,當然包括夕裡子本身,都不會殺人。

    一定是誤會。這件事必須告訴國友才行。

    嘟——還沒完。

    「喂,夕裡子嗎?」

    這次傳來綾子的聲音。姐姐依然一副愛理不理的聲音。

    「什麼事?」

    「我是綾子。」

    「知道啦。」夕裡子說。

    「好好聽著。」

    「是是是!」

    「我——快死啦。」

    「哦。是嗎?」

    「我決定了,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我決定自我了斷。夕裡子、珠美,多年以來承蒙照顧……」

    夕裡子拚命眨眼。

    「喂喂喂——等等嘛!」

    「即使大姐不在了,你們兩個要好好過日了哦。我的那一份幸福也留給你們……」

    綾子的聲音哽咽了,她本來就愛哭。

    「再見,夕裡子、珠美!」

    電話掛斷了,錄音帶在此結束。

    「姐姐……不好了!」

    夕裡子臉都白了。綾子不是那種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

    「可是——幹嘛要尋死?」

    夕裡子毫無頭緒。然而不管有什麼理由,都必須阻止姐姐這樣做!

    她之所以束手無策,是因為不曉得姐姐人在何處,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怎麼辦?

    正當頭痛不已時,玄關的鈴響了。是不是姐姐?改變主意啦,然後若無其事地回來的事,綾子會做得出來。

    「來啦!」夕裡子衝向玄關。

    就在開門那一剎那,夕裡子突然想起剛才錄音電話中,怪女人說「我要殺了你」的事。萬一現在站在外面的就是那個女人,自己準沒命。但是——

    「呵,你在呀!」

    站在那兒的是國友。

    「國友!好極啦!」夕裡子吁一口氣。「我正苦惱著。先進來再說!」

    「怎麼啦?」國友訝異地說。「我已經出來了,想到反正要走一趟。所以過來看看……是不是另外有約會?」

    「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你聽我說!」

    強迫國友咚地坐在客廳沙發後,夕裡子翻動錄音帶,再重播一次。

    聽了怪女人「我要殺了你」的錄音後,國友也嚇得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意思?有人狙擊你?」

    「這不重要,你聽下面的!」

    「還有嗎?」

    聽了綾子的錄音,國友更加莫名其妙。

    「綾子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猜不著。」「有沒有什麼頭緒?例如最近她是否悶悶不樂……」

    「沒有——她只說沒什麼胃口。不過,平時她就不是太有精神的人嘛。」

    「話是這麼說——若是這樣無從找起呀。」

    「別這麼說,必須設法找到她呀!」

    「嗯。總之,從她可能去的地方找起好了,像朋友家,咖啡室之類。如果一個人想自殺,通常回去自己最喜歡去的地方轉一圈。」

    「最喜歡的地方……」

    「想到什麼地方沒有?」

    「姐姐是個不愛出門的人,若是可能的話,她回一直在家裡懶著不動。」

    「是嗎?」國友也瞭解綾子的性情。「到底發生什麼事?失戀嗎?著個年紀的人經常都回為感情煩惱的。」

    「可是姐姐是個什麼都表現在臉上的人,如果談戀愛,我們不可能不知道的。」

    「是嗎?會不會忘了做功課?」

    「又不是小學生。」

    「只好先打電話去她朋友家問問看了。」

    「也好。」夕裡子點點頭。「我想姐姐房裡有電話號碼記錄簿。」

    夕裡子和國友走進綾子的房間。

    「桌子上面沒有……放在哪兒呢?」

    夕裡子在四處尋找時,國友拍拍她的肩膀。「夕裡子,你的想法是對的。」

    「什麼想法?」

    「你說綾子最喜歡待在家裡。」

    夕裡子望向國友指示的方向——綾子橫臥在床上,十分舒適地酣睡著。

    ☆        ☆        ☆

    「給我好好解釋!」夕裡子用力猛拍桌子。

    「冷靜些。」國友在勸解。「又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

    「對嗎。」珠美邊喝湯邊說。「托福,得國友先生請吃晚飯。人嘛,必須從積極方面看才行。」

    「話是這麼說,卻叫我的壽命縮短了!」

    「三天左右吧?夕裡子姐姐,你還是可以活到九十歲!」

    「你是什麼意思?」

    「總之,現在平平實安地吃飯不是很好嗎?」

    經過國友的調停,局面終於平靜下來。

    本來國友想跟夕裡子兩個去吃稍有情調的法國餐,現在帶著三姊妹,為錢包著想只好選擇比較普通的餐廳了。

    夕裡子雖然嘟嘟囔囔的,卻第一個把湯喝光。

    「不過,綾子錄下的那些話,大概有什麼原因吧!若是做得到,我也幫幫忙好了。」

    「好個冠冕堂皇的原因。」夕裡子調侃地說。「她的苦惱深刻到可以若無其事的呼呼大睡。」

    綾子喝完湯,放下湯匙,說,「已經毫無遺憾了。」

    其他三人面面相覬。

    「如果是我,我就全部吃完才說。」珠美說。

    「說清楚些。什麼事?」夕裡子歎氣。「我們欺負姐姐了?」

    「怎會呢!」綾子搖搖頭。「有這麼兩個好妹妹,我過去一直都很幸福。」

    「我不愛聽。過去,兩個字。別說這些毫無生氣的話好不好?」

    「其實,今天我去醫院來。」綾子幽幽地說。

    「呵?是不是有BB了?」珠美說。

    「你別一語驚人好不好?」夕裡子怒目而視。

    「最近總覺得胃部情況不大好,時時作痛。我想還是專科醫生檢查看看的好。」

    「對姐姐來說,這個決定做得真好。」夕裡子說。「那醫生說什麼?」

    綾子不知怎地,露出極其軟弱的微笑。

    「夕裡子,不必瞞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知道什麼?」夕裡子吃了一驚。「我什麼也不知道呀。」

    「好,就當你不知道。不要緊。」綾子說,「然後,醫生向我宣佈一件事。」

    「宣佈?」

    夕裡子也嚇得臉色一變,難道姐姐——

    「嗯。他說是神經性胃炎。」

    夕裡子假咳一聲。「哎。胃炎罷,犯不著用『宣佈』兩個字。嚇死人啦。」

    「這是綾子太敏感的緣故。」國友微笑。「你太多心了,又諸事費神掛慮。好好鬆弛一下就沒事的。」

    還有呢?夕裡子好不容易忍住沒說出來。

    「對呀,不要自尋煩惱了。」

    「大家都那麼關心我,我好開心。」綾子說。「可是,不必瞞我。我知道了。」

    夕裡子終於瞭解姐姐吞吞吐吐的原因。

    「姐,即是你覺得自己不是真的胃炎,而是患有更重的病一—」

    「你明知的。醫生悄悄叫你出來談了是不是?說我只是普通的胃炎……」

    「好了好了!我幾時去見醫生了?我一直考試考到今天哦。」

    「謝謝。我明白是怎麼的一回事了。」綾子點點頭。

    「哎,真的沒有那回事呀。知道嗎?姐姐的的確確患的是胃炎哦!」

    「好,我明白。我己無牽無掛了,不必擔心我,可憐我呀。」

    這真不行,這麼鑽牛角尖的人,說什麼也無補於事。

    「國友,你說點什麼呀。」夕裡子轉向國友發脾氣。

    「嘿……哎,綾子,幹嘛你認為自己不是真的胃炎?」

    「說那句話時,醫生把視線移開,不正面望我。」

    「然後?」

    「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他向我隱瞞了真相。當然,當時我很震驚,雖然打了那個電話,不過已經鎮定下來了,我會以平靜的心情迎接要來的命運。」

    「哎,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正在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侍應生送上另一道萊來了

    「嘩,好好吃。大家快吃,不然萊涼啦。」

    綾子的話,叫夕裡子深深歎息。

    我快胄炎啦,真是的!夕裡子一氣之下,把魚料理一轉眼就吃個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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