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視野 七
    「股長,我發現了巖田和大泉之間有很不尋常的關係。」

    部下興奮地跑來報告。

    警部的表情似乎在說:你們知道的那點關係,不出我的所料。

    「說下去!」

    「大泉和K建築公司的經理挺親密,求支店經理巖田給保密,透支將近三千萬元。」

    「透支?」

    「據說是拿空頭支票取的款。是這樣的:大泉找公司經理哭了一鼻子,經理對空頭支票就點頭了。就這樣,接二連三,一下子透支三千萬元。可是K建築公司倒閉了,透支款追不回來了。大泉惹了這麼大個亂子,卻硬說是在巖田的示意下干的。支店的監察部儘管對此事的內情大致清楚,而巖田對部下管束不嚴的罪責卻沒能逃脫得了。因此,他從支店經理降為天神園支店的顧客股股員。與此相反,大泉雖然幹下了這樣的壞事,自從和銀行有勢力的遠親的姑娘結婚以來,反倒飛黃騰達。聽說死前當支店的信貸審查部部長,簡直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巖田懷恨在心,所以殺人啦?概況是清楚了。查一查巖田『作案時不在現場』的證明吧!」

    警部緩緩地站起身來,對部下說。

    上班不久,收發室就來了通知,說有警察要求會面。巖田立刻覺得自己眼前漆黑。

    「沉著!沉著點兒!警察也許是為別的事來的。即使是為那件事來的,他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

    巖田拚命地囑咐自己。

    「啊!您工作正忙,突然打攪,對不起啦。」

    一名來客的風度,與其說是警察官,莫如說像個闊氣的商店經理。初次見面,那表情的確和藹可親。隨他同來的刑警,穿著便服,一副窮酸相,看起來就像是保險公司或瓦斯公司的收款員。他小心翼翼地夾著個舊皮包。裡邊裝些什麼呢?

    「兩位警察官找我,有什麼公幹哪?」

    巖田假裝鎮靜地問道。

    銀行行員是善於按不同對像調整自己的架勢的。對於巨額存款戶,就極盡獻媚與卑賤之能事;見了借錢戶,就盡量擺起大架子來。

    他接觸警察官,採取哪種態度也不好,就介乎兩者之間吧。多虧當過支店經理,總算能夠領會這個訣竅。

    「哦,有點事想打聽一下。」

    「打聽我?究竟是什麼事呢?」

    巖田抑制著心跳,盡量故作驚訝地問道。

    「我們是為了破一個案子,為了瞭解情況,前來拜訪你。你能夠如實地做出回答嗎?」

    「什麼事?凡是我知道的,都能回答喲!」

    「二月二號夜裡12點和二月二十X日夜裡11點到12點左右,你都在什麼地方?」對方斬釘截鐵地問道。

    巖田心裡明白這兩個時間意味著什麼,這是忘不掉的時間。警察既然間這些事,不就是說明已經抱有深深的懷疑了嗎?

    他靠意志的力量才控制住下意識的臉部變化,叫對方看出情緒反常來可不行。他們就是為了察顏觀色才冷不防提出質問的。

    「突然問起這些事來,這不大好回答吧?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都幹過些什麼,這很難一樁樁地全都記清吧!怎麼?好像是取證作案時在不在現場?那個時間出了什麼事?」

    警察多虧多年來的職業訓練,善於把內心的激動掩藏在鐵面之中。他們對巖田反問的口氣並不大驚小怪。

    「我提醒一下,你就會想起來的吧!二月二日夜晚,和你在同一個銀行工作的大泉武勇在天神園從站台上摔下去,死啦。其次,二月二十x日夜晚,百貨公司的一名電話生從天神大廈的九層樓摔下來,死啦。」

    「啊!那個時間嘛!都是發生在附近的事,所以我還記得。這兩天我都在家裡睡覺哪!」

    「你能提出證明嗎?」

    「我愛人知道。」

    「僅僅是你愛人嗎?除此之外,有沒有人能夠證明那兩個時辰你都在家呢?」

    「那麼晚,沒有人來串門呀!」

    「電話呢?」

    「沒有。你說這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突然來訪,簡直像調查作案在場人似的。」

    巖田覺得這時候不發點火是不行了。這時候平心靜氣,反倒不自然。不過,這個警部是怎樣把我和兩個案件聯到一起的呢?不安的成分越來越大,壓力越來越高。

    「那就說清楚了吧!」

    警部的目光筆直地盯住了他。

    「你有很大的嫌疑。」

    「很大的嫌疑?哈哈!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說我有什麼嫌疑?」

    巖田本想冷笑一通。可是笑著笑著,嘴角卻打起哆嗦來。

    「嗯,好。我說的,是指大泉武勇和志賀邦枝兩案。」

    「當警察的可真會血口噴人哪!不錯,我確實恨大泉武勇。就因為他,我才沒有可能發跡啦,才在這個偏遠的支店,成了個被歧視的人。不過,推倒他的,另有人在吧?我看報紙上說,有一個車站服務員和他老婆私通,這人嫌疑很大。咳!大泉對我有些怨言,多少要懷疑一點兒,這也是情所難免嘛!不過,這不是我幹的。我有老婆,也有能夠步步高陞的光明前途。冒這麼大的危險去對付大泉,我可不幹。其次,百貨公司的那個叫做什麼的啦?志賀什麼?究竟是根據什麼線索把我牽扯進去的呢?我和這個女人既非遠親,也非近鄰。至於她是墜樓而死,還是跳樓而死,這和我毫不相干。」

    「不,我們卻認為和你大有關係。你被志賀邦枝看破了不大光彩的事。她只要洩露一句,你的末日就要來臨。所以,為了使她永遠地住口,在二月二十X日大火之夜,你闖進了她的房間,從窗口把她推下去了。」

    「請放尊重一些!你們有什麼權利,毫無證據就這樣地胡言亂語?這是蹂躪人權!」

    「既然這樣,那就直說了吧!我們一個星期之內,在志賀邦枝的房間裡連續放哨,兩架攝影機早晚兩次拍照天神園車站的上下旅客。在眾多的旅客之中,惟獨你一個人對志賀的房間非常關心,總是張望。星期五,你又隱藏在小賣店裡,用雙筒望遠鏡觀察志賀的房間。總有一天會給你欣賞這些膠片的。你既然不是遠親,又不是近鄰,為什麼對志賀這麼關心呢?」

    警察一攤牌,巖田臉白了。

    是啊!他們什麼工夫掘好了這麼深的陷阱?自己還在夢裡,已經囫圇個地掉在裡面了。邦枝死後,故意叫屋子不變樣,原來是釣魚上鉤的魚餌呀!

    不過,總會有個逃路的吧?巖田從絕望的深淵中尋找出路了。這不是由於他老練,而是出於一種動物性的本能。

    「我看一看公寓的窗子有何不可呢?公寓的窗戶掛著各色各樣的窗簾。我心裡琢磨,這各個窗戶裡邊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這還不至於犯罪吧?這不過是單調的通勤中聊為解悶的辦法之一罷了。怎麼?通勤的人連馬馬虎虎地瞥一眼窗戶也不行嗎?我無意地往那邊看了一眼,不一定看得準就是志賀的房間吧?」

    巖田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子。嗯,注視過邦枝的屋子,這是不利的條件。但是這一點也絕不會成為關鍵。沉著!要堅持到底,逃脫出來。巖田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可以說是掉進泥坑的人硬裝儀表堂堂。

    「二月二十X日夜晚,你確實沒有去過天神園電車站嗎?」警察悠然自得地問道。看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叫人感到他是準備好了最後一張王牌。

    巖田好不容易才壯起來的膽子,又癟了下去。

    「唉,真嘮叨!我說沒去,就是沒去嘛!」

    「哦,說的對。不過,你上個星期六和昨天星期一,都沒有上班吧!加上星期天,是三天沒上班。這幾天你是到哪兒旅行去了嗎?」

    「不;只是身體不太好。」

    「啊!聽你這麼一說,你好像還有點不大舒服吧?好像有熱,臉上好像要出疹子。」

    「是啊!我今天正想早走一步呢。」

    「嗯,要多注意。可是,巖田先生,你出過水痘嗎?」

    「水痘?我沒得過那種病。」

    「小孩得的多,是急性傳染病。你的症狀,很像水痘。若不是免疫,即使成年人也照樣能夠傳染哪!」

    「關於病情,那是大夫的事。我身體不大舒服,就此告辭!」

    「正好我們已經給你請來了一位警察大夫。請他給你瞧瞧病吧!」

    「警察大夫?」

    那個貌不驚人的像個收款員的人,默默無言地坐在警部身旁。巖田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原來他不是刑警,是個大夫。幹嘛把大夫領來了呢?巖田愈發不安起來了。

    「說實話,我們解剖了志賀邦枝的屍體,結果證明:她患有水痘。你若是接觸她,那麼,這個病潛伏期是兩個星期左右,慢慢就要發病。我們仔細調查了你的周圍,在你的生活範圍內,沒有能夠感染水痘的場所和機會。你的家人都種過痘。這種病得過一次就終生免疫。」

    「簡、簡直是胡說,就算是我得了水痘,那是傳染病,誰知道是在哪兒感染的?你憑什麼說是從志賀邦枝身上傳染的?」

    巖田像一頭落網的困獸,連忙反駁,作無味的掙扎。然而,他越掙扎,網就越拉得緊些。

    「你二月二十X日夜晚,從朋友那裡借了一輛車。假如坐電車就會好些。不過,你可能覺得已經把大泉在那裡推下了站台,再坐電車去殺人、坐電車逃跑,心裡有點害怕吧?在那輛車裡點個火,檢查出了化學消防劑。車主說他近來並沒有到過火災區。說起來,附近熱鬧街起了火,燒得很厲害呀!被燒的商店有煤油店,連化學消防車也出動了。那時候,這個地區內的水痘患者,現在只發現了志賀邦枝一個人。噢,你身體不大好吧?大夫,請你給他診斷一下,好嗎?」

    警部好像分外關心的樣子,察看著巖田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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