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妍 第六章
    很不乾脆的車隊一路走走停停,拖拉了大半個月後,終於平安抵達人文秀麗的襄州。重回家鄉的心兒,雀躍之情溢於言表,指引眾人直奔位於城東某座小山半山腰間的家宅。

    「這房子……」打發了幫心兒駕車的車伕後,巧妍站在大門外怔望古老破舊的房舍。「可真——」破字還未說出口,就被雲焰即時搗住嘴。

    「嗚……嗚……」她跳腳揮拳抗議,雲焰卻仍不放手。

    他臉色如常,笑問心兒,「就是這兒?」

    「嗯。」心兒沒多想那對主僕在玩什麼遊戲,抬手敲了敲緊閉的木門,開心的揚聲呼喊,「娘,我回來了!娘——」

    稍等片刻,才聽到門內傳出低微的婦人聲音。

    「……是心兒回來了嗎?」

    「娘,是心兒,心兒回來了!」她手貼門板,從對開的門縫間往屋內看,瞧見娘親正摸索著門閂要幫她開門。

    「娘,別急,慢慢來。」她體貼哄道,杏眼蒙上層薄淚。

    木門發出咿呀聲響,遲緩的被打開,一名頭髮半白的佝僂老婦,瞇起聚焦不清的灰濁雙眼左右巡看一遍後,才定在她面前的心兒臉上。

    「心兒,好像有很多人是不是?」

    老婦探出手臂,心兒立刻上前穩住娘親重心。

    「娘,這回我到青苗縣不僅採回可以治療您眼病的藥草,還帶了好幾位在那邊結識的朋友回來喔!」

    「朋友?」婦人微感不安,握住女兒臂膀的乾癟手掌緊張地加重幾分力氣。

    心兒察覺她的不安,笑著輕聲解釋道:「您放心,他們都是好人,甚至還救了心兒一命呢!那天夜裡,如果不是雲公子出手相救,心兒怕是回不了家鄉了。」

    「你有沒有受傷?!」半盲老婦急忙探手欲查看女兒是否安然無恙。

    「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娘您別操心了。」頸上刀傷已結痂脫落,因不想娘親緊張,也就沒提起了。

    「沒事……沒事就好。」婦人鬆了口氣,但對於屋外站山止的數條陌生人影仍有所顧慮。

    「心兒,你到底帶了幾位朋友回來?」連同心兒,她看見四個人,再遠一些似乎還有幾匹馬和篷車,另外還有隱隱約約的人影在晃動。

    心兒聽母親一問,才想起她因視力不佳沒有安全感,而她又忘了先幫她介紹,所以使得她有些惶惶不安。

    「娘,現在在您面前的是心兒的救命恩人云公子和妍姑娘,在您右手邊的是小雪姑娘,另外在樹下有輛馬車,裡面有位湛玉公子,是妍姑娘的兄長,守護在車外的則是他的隨侍羽影。」

    「總共有五個人啊。」婦人稍加瞭解後,心裡踏實許多。「別讓客人在外久站,快請大家進屋裡歇歇腳。」老房子許久沒有客人來訪,她都快忘了待客之道了。

    「我先扶您進去。」孝順的心兒先攙扶母親進屋坐下,才轉身要招呼客人,卻發現客人們已站在屋子裡了。

    「不用客氣,我們自己進來行了。」巧妍知道老太太有眼病,看不真切身旁動靜,於是把正在發生的事情說出來給她聽。

    屋外破舊,屋內也破舊,她隨意掃視一下屋內簡單樸素的擺飾——」張年代久遠的四方桌擺放在大廳中央,旁邊圍著四張長椅,最裡面有座小神龕,除此之外別無長物,是連宵小都懶得上門光顧的窮苦人家。

    「大娘,我坐在你左手邊的位置可好?」依她的性子本該一屁股坐下,可考慮到老人家疑心重,就多問一句。

    「當然好。」婦人忙不迭地回答。正想幫巧妍撣撣椅子上的灰塵,她卻已經坐下,手碰到客人大腿,她不好意思的縮回手,老臉微紅。「對不住了,小姑娘。」

    「沒關係。」巧妍毫不在意。見了桌上有壺茶,她便隨手翻起所有茶杯斟滿茶,然後先遞一杯放在婦人手裡。

    「大娘,喝杯茶。」

    「啊……謝謝。」婦人接過手,心窩浮現一股暖意,這小姑娘真是個體貼的孩子啊。

    「口渴的人快來喝茶!」巧妍像是主人似的招呼大家,完全不管待在樹蔭底下躲太陽的湛玉和羽影。

    雖是初夏,但正午陽光熾烈,每個人都一臉汗、口乾舌燥,於是便陸續坐下喝涼茶消暑。

    「心兒,廚房有莊大嬸今早送來的幾樣青菜,你快去煮來請客人們用。」婦人想到已屆午膳時間,連忙吩咐女兒料理餐食。

    「大娘,不用忙了,我們上山之前買了一大堆食物、小點心什麼的,不怕吃不夠,就怕吃不完。」

    巧妍一說完,和她坐在同一張長凳上的雲焰立即起身道:「我去將東西拿過來。」

    「公子、小姐們救了小女一命,我們沒有備菜招待實在說不過去……」

    「不用急於一時嘛!不如等晚上再請心兒大展廚藝,讓我們慢慢期待,再好好大享口福一番。」雖然她私心裡是不怎麼喜歡心兒,但人家老太太這麼誠心誠意,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意。

    巧妍邊喝茶邊看向屋外,雲焰從馬鞍上取下買來的大包食物,再向篷車內的湛玉說了幾句話,然後才折返屋內。羽影隨後則駕著車輛往山下道路駛去。

    「湛玉公子先到城內客棧休息。」他將油紙包住的各種食物放在桌上,和小雪一起布菜,心兒也取來碗盤筷箸幫忙張羅。

    雖然眼前一片模糊,婦人還是感動得彎起唇角微笑。「家裡……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遙遠得像是前世記憶的歡樂情景,一幕幕在腦中重映,那些天真笑顏被她珍惜的留存在心,絲毫不褪色;而悠悠流轉的無情歲月,一轉眼卻更替了十數年光陰,從前她最寶貝的每項人事物,到如今,竟沒有任何一樣陪伴在她身邊。

    「大娘……」巧妍在婦人碗中添了滿滿的飯菜,正轉頭要跟她說可以用餐了,卻恰巧撞見她眼裡盛滿的淚水。想必是孤獨太久沒有客來,勾起她一些以前的回憶吧?巧妍也不說破,只是甜甜一笑,把飯碗和筷子放到她手裡,「大娘,飯菜還有餘溫,你再不吃,等會兒冷掉就不可口了。」

    「好,好,我吃。」婦人抑下眼眶熱淚,捧起飯碗扒飯。

    「很好吃對不對?聽城裡人說這家店做的料理是全襄州最美味的了,大娘您覺得如何?」聽心兒說老人家長年茹素,他們還特地請店家幫他們準備了幾樣精緻的素菜。

    「是真的很好吃啊!小姑娘,你也多吃點。」

    「唉喲,大娘,你別開玩笑了,好吃的食物我哪會輕易放過!會買這麼多,都是因為我特別貧饞的小嘴兒惹的禍哪!」

    「呵呵,小姑娘,你真可愛!」婦人佈滿皺褶的老臉一放鬆,浮出淡淡笑意。有這姑娘在身邊,她一瞬間竟忘了種種扛在肩上、壓在心上的沉重憂愁,她有些難以相信,想不到她居然還會笑?

    「大娘,你是第五千個說我可愛的。」她挾起一塊鹵內塞進嘴裡,吃得十足快意。滴溜大眼骨碌轉動一圈,正好瞧見坐在她正對面的小雪,喔,對了,小雪大概是這世上唯一覺得她不可愛的人吧。

    「真可惜大娘看不清你的臉。」婦人望著巧妍不太清晰的輪廓,努力想看清些。

    巧妍雖奮力扒著飯,卻也不忘和老太太閒聊,「大娘,心兒已經採藥回來了,過些時日你的眼睛就能治好了。在那之前,你就先想像一下你看過最得人緣的長相,再多加上幾倍的可愛,那就是我啦!」

    有夠大言不慚的!大夥兒皆抬起頭來看著洋洋得意的巧妍。

    「在我心裡認為最可愛的,當然是我的兒女們了。」婦人和巧妍說話沒有戒心,所以沒多考慮就脫口說出。

    「兒女們?」巧妍抓住話尾,好奇問道:「大娘除了心兒,還有其它小孩?」

    婦人微笑的面容頓時一凝,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沒……沒有。我指的是心兒幼時,她常被附近鄰居們誇長相俊俏,也很得人緣呢。」婦人有些僵硬的解釋。

    「這樣啊……」巧妍看似迷糊大意,卻沒忽略婦人刷白僵硬的面孔。

    「是……是啊……」

    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喔!巧妍皺皺小鼻頭,精敏的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氛。一開始時她認為大娘是因為眼睛不方便,所以對外界種種驚懼不安;可現在瞧她頗為心虛的舉止,卻好像……是在隱瞞著某種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大娘,怎麼停筷了?飯菜這麼多,你要多吃點才行。」她輕碰一下大娘沒有光澤的手臂,想勸她多吃些,無意間卻發現大娘的手竟微微發顫著。

    略為失神的婦人被她突來的舉動一嚇,手沒抓好筷子,筷子就從她手裡鬆脫落地,木筷著地的聲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娘,沒關係,我再去拿雙乾淨的來。」說著心兒便轉身入廚房。

    「這……」大娘彎腰想撿起筷子,但視線不清,連帶的身形拙緩,額角差點撞到桌沿。

    「我來撿。」坐在大娘右手邊的小雪阻止她撿拾的動作,幫她撿起筷子放到一旁,再接過心兒遞過來的新筷子放進她手裡。

    「謝謝你,小雪姑娘。」大娘騰出拿碗的手,輕覆小雪手腕。心兒帶回來的這些朋友,個個都很善良呀,都對她一個老太婆這麼溫柔和善。

    「大娘不用多禮。」小雪對她關心的人雖然嘮叨,但很受不了別人對她說謝謝、對不起這類的話。

    大娘正要縮回手,指尖剛好勾到小雪腕上佩帶的手編彩環,她摸索著環上花樣,面色一沉,抬頭望著小雪,「你這彩環……」

    小雪不著痕跡地避開大娘的手。「是我爹送我的。」彩環因十多年來日日佩帶已顯陳舊,大娘視力不佳,怎知她的手環原是彩色的?

    「你爹?」大娘灰濁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小雪。「是你爹親手編給你的?」

    小雪更疑惑了。「你怎麼知道?」

    「呃,這……」大娘心虛的左顧右盼,不再直視小雪。「我、我隨便亂猜的。」

    「哦?」小雪挾菜入口,明亮大眼不解地瞅住大娘奇異的表現。要不是她的年紀實在太大,她真要以為大娘就是她從小憎恨的那個拋夫棄子、害她家庭支離破碎的無情母親了。

    旁觀的巧妍和雲焰心有靈犀的對看一眼,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位大娘的秘密恐怕不少啊,且愈是想隱藏,就愈暴露出些蛛絲馬跡,笨拙的演技不但騙不了人,反而更讓人想揭開那層層包裡的秘密。

    「千萬別客氣喔,大家都多吃一點。」巧妍邊反客為主勸在座諸位別客氣,邊心思狡黠的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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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兒家不大,只有兩個房間,無法安排客人們住下,大夥兒於是在山下客棧租房,一面玩樂,一面四處打聽雲焰娘親的消息。

    「哇!阿焰,有小溪!」路經一處竹林邊的溪流,馬背上的巧妍興奮高呼。

    這幾天忙著到處打聽雲焰母親的消息,找人找得疲憊不堪,在夕陽西下時,意外看見一條清涼乾淨的小溪,她當場雙眼一亮,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

    巧妍跳下馬,也沒綁好馬兒,腳便踩在小石攤上,邊走邊脫下鞋襪,隨意卷高褲擺,興匆匆的踏進清淺的溪水裡。

    「好冰、好舒服喔!阿焰快來!」

    雲焰包容地微笑看著她,妥當將馬繩綁在樹身上後,才朝她走近。

    「快來快來!」她甜笑著對他猛招手,在及腳踝的溪水裡跳來跳去,濺起高高的透明水花。

    他也脫去鞋襪,將褲擺折了幾褶,才優適地踏入溪裡。

    「水底有青苔,小心別滑倒了。」他出聲提醒玩瘋了的她,眼神柔和,蘊含刻意隱藏住的眷戀情意。

    「老是這麼正經。」她嬌-他一眼,纖纖食指調戲似的滑過他瘦削形美的臉頰。「開心一點嘛!」

    被她一鬧,雲焰失笑。「我沒有不開心啊。」向來老成早熟的沉斂表情頓時崩解溶化。

    「我知道你沒不開心,但是我希望你笑一笑呀。」她白細柔荑牽起他寬大的手掌,帶領他左跑右跳踩著水玩,一會兒轉圈圈、一會兒前後跳,玩得不亦樂乎。

    金色夕陽映照在她骨架小巧的身軀上,連同她垂在肩上的墨黑長髮都染上一層迷人薄金;她彎彎的粉紅唇瓣帶著笑,晶亮水眸不時嬌俏地凝睇他,偶爾故作不小心撞進他懷裡,旋即又翩然轉身離開,引得他好氣又好笑。

    她像是千年樹林裡養育出來的無拘無束的調皮小花精,隨性好玩的溜進人間,一下子就在他心頭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從此再也容不下別人的影子。

    早在她對他綻開第一抹無邪笑容那刻起,她純真的笑臉便已深印在他心上,抹滅不去。

    「啊?阿焰——」她突然鬆開手驚呼一聲,白皙玉足不自然地偏斜一拐,兩手滑水般的畫圈圈往後仰躺——

    雲焰心一停,大步跨上前,一手緊抓住她的皓腕、一手攬起她纖細圓潤的腰身,將她拉靠近他站穩。

    她靠向他的速度很快,在她貼近他胸膛之前,他盡力控制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將其維持在一指的寬度。

    「你嚇了我一大跳。」

    他低沉的嗓音一啞,她依稀聽得見他方才急促的心跳聲。

    「呵,我騙你的!」她吐舌詭笑,將全身重量倚進他懷裡,料想他不會推開她。

    「公主……」他輕言,又有點像在歎息。

    「怎麼樣?」雙臂在他腰後交叉,抱得很理所當然。

    「……」

    若開口勸導她「男女授受不親,不可隨意摟摟抱抱」之類的話,她一定會叫他別再唸經了。

    「怎麼?你想抗議嗎?」她挑眉笑問,臉貼在他胸口上,想聽聽他心跳的頻率。

    「公主理會過我的抗議嗎?」他苦笑道。

    「沒有。所以你省省吧。」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公主,我們都已經十七歲了。」早到了該有男女之防的年歲了。

    「那又怎樣?」總之就是拐彎抹角叫她不可以隨便抱他就是了。哼,她才不管,她就是喜歡抱著他的那種安心的感覺。

    「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笨阿焰,這裡哪有別人?」她抬頭給他一枚白眼。「如果魚蝦會把消息走露出去的話,我就放開你。」

    擺明了就是還想膩在他身上,他別無它法,也只能任她抱了。

    「喂,阿焰,我問你——」她口氣欠佳、有些潑辣的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楚楚可憐、長得又漂亮的小心兒?」

    「小心兒?」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你是說心兒嗎?」

    「廢話!心兒不就是小心兒嗎?」他忘了在青苗縣客棧的時候,他怕弄疼了心兒,小心翼翼又充滿柔情的幫心兒頸上的傷口上藥包紮呢!當時她可是氣得一肚子火。

    「我喜歡心兒?」他傻楞楞的反問道。他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嘿,以我們的交情,你可別想瞞我!」她語帶恐嚇,暗示他別想欺騙她。

    「我沒有瞞你,對心兒,我沒有喜歡的感覺。」

    「是真的?」她心裡暗喜,但仍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

    「當然是真的。」他從不說謊,她應該知道的。

    「那你為什麼對人家那麼好、那麼溫柔?不怕人家心兒誤會嗎?」她是在吃醋了,還好這個笨阿焰聽不出她聲音裡的異樣。

    「會誤會嗎?我對誰都是這樣的。」他疑惑不解地道。和善待他的人,他必和善回之,這有何不妥?

    「就是這樣才糟糕。」她低聲暗惱道。他還不明白就是因為他的溫和良善,才會使人家青春年華的小姑娘芳心暗許。

    「是哪裡糟糕?」他想不透。

    「虧你四書五經、論語盂子讀得爛熟,卻連這點芝麻大小的問題都想不通!」難不成要她直截了當攤開來講?她鼓起雙腮,生氣地用力踩了下他的腳板。

    他沒喊痛,打算讓她踩個過癮。「既然只是芝麻大小的問題,公主又何必惱怒?」

    「你倒很會跟我打馬虎眼。」她怒瞠他。哼,三言兩語就想轉移她的注意力麼?

    「公主別氣了,以後我不對別人太溫柔,只對你好、對你笑,可以嗎?」

    她分析著他話裡的誠意,最後決定再試一試。她抬頭望向他,偽裝薄怒道:「你在敷衍我啊?」

    他清朗雙目溫潤炯然,帶笑回看她氣鼓鼓的俏臉。「對公主我不說假話的。」

    他講得好認真,真誠眼眸裡不含些微虛假,只這麼一句話,就討得她馬上笑逐顏開。

    「好啦,相信你啦!」老是這麼欺負他,她有時也會良心不安啊。不過,她還是喜歡三不五時的整整他,誰叫她是一個壞女孩呢!

    她的懺悔只持續了一會兒,轉眼間,她又恢復了愛玩的本性。

    她放開擱在他腰後的手臂,後退一步後,在他還來不及閃開之前,惡劣的猛踢水面,讓四濺的水花噴得他衣袖半濕。

    「哈哈哈,落湯雞!」她開心取笑他的狼狽。她把水踢向他,自己反而清清爽爽不染濕意。

    「你以為我不會報復嗎?」他低下頭沉沉一笑,掬起滿掌溪水朝她潑去。

    「哈哈,沒潑到!」她左閃右閃,可得意了。

    「再來啊!」她故意挑釁著,引得他又潑了好幾次水過來。

    「哈,笨阿焰,沒一次潑到我!」她不停取笑雲焰的笨拙,腳步輕盈的閃閃跳跳,有時緊張的回頭張望,但大多時候是笑如燦爛陽光。

    她沒發現,他根本沒對準她潑水,反而是對準她身旁。他陪著她玩,可是怕淋濕她害她著涼,所以總是處處讓著她。

    等到她玩累、跳累了,便一骨碌坐在溪流中央的大石上,這才發覺沒折好的褲腳已被她踢起的水花打濕了,緊貼在她小腿肚上重重涼涼的。

    「可憐的阿焰。」她偷笑情況比她更慘的雲焰。她將他噴得全身半濕,他卻沒有一點點不耐與埋怨。

    她的阿焰就是對她這麼好,她真的好喜歡他啊!

    這是她心裡的一個小秘密,她誰都不說,但是阿焰會發現嗎?偷瞧他一下,看他那呆楞的樣子,可見他全然不知。

    他背對她坐在大石另一端,她轉頭賊笑,放鬆全身力氣,往後躺靠在他沒噴到水的後背,頭剛好枕在他肩背中心處。

    他的背帶點溫溫熱熱的暑氣,從她背部傳到她心窩裡,她嬌甜一笑,感覺這一刻真的好幸福。

    溪流一側是大片竹林,一側是灰白石攤,他們倆坐在溪流中央的大石上泡腳閒聊,很有遠離世俗人間的仙味兒。

    「風清氣爽,溪水透涼,我倆背靠背坐在這裡,不管經過多少年,我都不會忘記今天這個時候。」

    她軟甜的童音輕聲說著。透過相貼的背心,說話時細微的震動共嗚亦傳導至他心房。

    「我也不忘。」和她相處的每個日子、每一幕情景,他都珍存於心,不會忘記。

    「真希望這趟旅程一直繼續下去,永遠都不要結束。」她有些感慨的說道。唉,一回到宮裡,就得面對她父皇丟給她的難題,真叫她頭痛!父皇若問她意見,她一定會回道:「父皇,您太老古板了,誰規定十七歲就一定得嫁人?真要嫁,我也要嫁我喜歡的人,才不讓您隨便安排我的人生!」

    「無論這段旅程有多長,總會有結束的一天,而那一天遲早會來臨的,到時我們勢必得回宮。」他不帶情緒敘述道。不管這回出宮有沒有找到他的娘親,最後終究得回去的。

    「如果……能一直待在這兒就好了……」天色漸沉,四周景色也幽暗下來,她不覺害怕,因為阿焰就在她身邊。

    「那是不可能的,公主。」他一棒敲醒她難得善感的美夢。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啊,可你就不能讓我的美夢持續久一點嗎?」可慈的阿焰,這麼老實做什麼!

    「夢境再美好,終有醒來的時候。」他的聲音遙遠恍惚,像在說給自己聽。

    巧妍早晚會出嫁,他奢侈易碎的夢終會醒,醒了,就只剩下回憶了。

    「阿焰,說真的,有時候我真討厭你實際到不懂得變通的直性子。」

    他和煦笑著,站起身。「對於公主,我不想虛假討好。」

    她聞言,不知該怒該笑,索性側過身子踩到大石上。「我腿酸了,你背我。」

    「好。」他彎下腰,讓她伏臥在他背上。

    臉頰貼著他頸窩,她揚起薄唇微笑,就這麼讓他背著她踩過溪流走上岸,一手拾起石攤上的鞋襪,慢慢走向拴馬的樹下。

    他對她這麼好,她上哪去找比他更好的人?她才不管父皇怎樣安排她的婚事,她只要阿焰陪在她身邊,其它的人,她連看都不想看。

    她只要阿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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