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小人(上) 第三章
    白熾予「走失」的事件雖然平安落幕,但一干人等卻仍是或輕或重的受到了處罰。

    嚴青是成年人,帶著小孩出去卻沒有多加留心,被白毅傑罰了三個月的薪資。後來白冽予努力求情,才給改成一個半月的薪資。

    而四個小孩,除了光磊之外,也都被罰了禁足。尤其是白熾予,不但被罰禁足,還被罰一個月不准練武。禁足和不能練武對他而言可是再大不過的酷刑了。可是他雖然不服,卻終究只能從命。而於光磊也自請處分,打算陪著白熾予一同禁足。

    只是白熾予被禁足,脾氣可就直往於光磊身上發。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有不對之處,但心裡的不快總是要找地方宣洩,而光磊又伴在他身邊,自然找上他了。

    於光磊雖然天天受他脾氣,但對他而言總是比不理不睬要好得多了。可麻煩的是禁足期間白熾予上課時總是不大認真,讓他費盡了功夫才能勉強制住這個滿身活力卻無從發洩的小孩。

    不能練武的時間裡,白熾予只好自己修練內功。一個月的專注讓他的內功大有進益,可是拳腳功夫的進度卻是落後了。好不容易一個月過去,他,終於是可以開始重新練武了。

    這日清晨,白熾予一如平時的在同樣的時間醒了過來。連續一個月都在課堂上和於光磊亂鬧脾氣,其實心裡是有些小小的愧疚的。好不容易可以重新開始練武,他的心情已是大好,連帶的也想藉此表達一下歉意,好好寫幾個字給光磊看看。

    小小的身體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準備等那熟悉而又虛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穿過小園,推門、進入臥房、來到內室……沒想到等了等,又再等了等,幾個反側直到太陽高昇了,那腳步聲卻始終未來。

    白熾予久候不耐,終於是跳下了床自行梳洗。在外頭候著的小婢趕忙進來侍候他穿衣。

    「臭書生,還以為你比其它窮酸好點,沒想到還是一樣逃跑了。」

    虧我還想好好上一天課……最後的話語沒說出口,卻已帶上了些許的失望。

    一旁的小婢見他喃喃抱怨,忍不住道:「三少爺誤會了。今早莊主有遣人來,說於公子病倒了,還發了高燒,于先生正努力想辦法減輕他的病情呢!」

    「光、光……臭書生病倒了?」

    白熾予本來想說「光磊」,最後卻又改成了「臭書生」。但不論稱呼如何改,臉上同心頭一瞬間的震驚與擔憂卻是改不了的。臭書生怎麼會突然病倒了?

    卻聽那小婢又道:「據說,於公子是這陣子勞心勞力過度,又受了風寒才會如此。三少爺若是擔心,可以去探一探病啊!我想於公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誰、誰要去看他!你別胡說八道,我要去吃早餐然後練功了!」

    雖然心裡真的有一點想去看於光磊,但白熾予還是一口否決了小婢的提議。他才不會去看窮酸書生呢!才不會!

    說什麼勞心勞力過度……他也是小孩子,怎麼會勞心勞力過度?

    心緒正自轉著,腦海裡卻浮現這一個月以來自己上課的百般搗亂,以及前幾天他把於光磊絆倒,害他掉到水池裡,但他還是沒有生氣,笑著自己爬起來的樣子。

    昨天他的臉色就不太好了,還被自己笑說是窮酸臭書生,果然軟弱得緊……

    「才、才不是我害的呢……我又沒說不准他生氣……」

    一面朝主屋走著,白熾予仍然倔強的喃喃自語著。其實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光磊之所以會生病的原因,可是……

    不覺間,於光磊所居住的客房竟已在前方不遠處。白熾予沒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覺的走到這兒來,忍不住嚇了一跳。只見門前人來來往往,父母親和兩位兄長都到了。看來,於光磊的病好像真的滿嚴重的。

    「哼!那是他自己體弱多病,與我何干?我才不去看他!」

    仍是死要著面子,他踹了下腳邊的一顆石子。瞧著石子彈起又落下,一瞬間,心也直往下沉。

    他又看了客房一眼。

    「啊!肚子好餓!我要去吃飯!」

    然後終於是別過了頭,拔足跑向主屋。

    * * *

    吃過早餐後,他開始了睽違已久的練武。白毅傑在稍後便來指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或加以責怪,只是說光磊生病了,可能三四天都沒法上課云云。

    白熾予一如過往的擺開姿勢,專注於練武。只是,往昔的全神貫注今天好像有一點失常了。即使再怎麼努力專心,心頭卻總是有一塊角落在煩躁著。

    「熾兒,你今日不像以往那般專注,是不是沒有練武所以生疏了?」

    白毅傑心知兒子的拗脾氣,也不說破,只是針對他練武的情形做了詢問。

    但白熾予只是搖了搖頭,繼續照著父親剛才所授的法門努力練習。

    如果只因這一些小事就沒法讓自己保持一般的心境,日後又怎能成為高手?童稚的心底升起了這種過於成熟了的想法,而終於是讓自己拋開一切,恢復了過往的專注力,全神貫注於練武之上。

    白毅傑瞧著三子越來越準確與熟練的動作,知道他心智已然有了成長與突破。可是,就算一時能專注起來,也只是忽略了心裡其它的情緒罷了。問題是得要解決而不是逃避,這才是眼前四歲的兒子必須趁早學會的。

    「熾兒,腳步要再跨大一點。小裡小氣的,可稱不上英雄!」

    「是!」

    白熾予高聲答應,小小的身體靈活俐落的照著父親的指示動作。

    習武的時間總是過去得特別快。一個月的荒廢讓白熾予硬是纏著父親連下午也一道用來練武了。積存了一個月的精力消耗殆盡,卻不覺得辛苦,反倒是甘之如飴。

    「熾兒,爹帶你去市集逛逛好不好?」

    換掉了一身汗的衣服後,突然聽到罰自己禁足的父親這麼說,白熾予因而瞪大了眼睛瞧著父親:「真的可以嗎?」

    「什麼真的假的。來,爹帶你去街上走走。」

    白毅傑說著,一把抱起兒子,足尖一點便往莊外疾奔而去。

    白毅傑既為當世有數的高手,輕功自也是一等一的。此時給他抱著,便有如騰雲駕霧一般。白熾予年紀還小,膽子又大,最喜愛刺激的東西,又有父親給他擋著迎面強風,登時高興不已,道:「爹,我什麼時候可以學輕功!」

    「至少要等你有了一定的根基才行。你內力尚淺,還是先學好基礎,方能窺得上乘武學精要。」

    白毅傑雖是拔足疾奔,神態間卻由是從容至極。溫柔的摸了摸懷中三子的頭,神情之間流露出一股慈愛。「爹知道你其實很懂事。可是,你知不知道爹為何要你讀書寫字?」

    「……臭書生說,當大俠得要會讀書寫字,要知道忠孝義理,才算是真大俠。」

    白熾予照著於光磊的話回答了問題,但話語間卻仍叫於光磊「臭書生」。白毅傑聽得一陣苦笑,卻終是沒斥責他。

    「他說得很對。咱們江湖中人雖然以武為上,但若是一個只會武而毫無腦筋之人,總免不了走岔了路子或給人陷害吃了大虧。有了腦筋卻讀不懂書寫不了字,總免不了遭人譏笑。而且許多武功秘籍雖錄有圖像,卻多需以文字相佐而成。不識字,又怎麼看得懂?識了字卻不解其義,許多關鍵處難免參不透。」

    頓了頓,又道:「這還只是細微末節處。一個人武功再高,總需得有相同的品行為佐,才學為輔。爹也不要你像光磊那樣有才氣,只是多看些書,多知道些事情,不是也很好?像你二哥,雖然不是讀書人,卻也看了不少書,能多鑽研些東西。爹也不是什麼都會,沒法什麼都教你,所以你要學寫字,學讀書,好知道更多的東西。光磊的書很多,你去請他讓你翻翻,也許會翻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也不一定。」

    一邊運著輕功一邊說出這一番長篇大論,卻由是面不改色。白毅傑話完之時,也正好來到街口,便放下了熾予,牽著他逛街去了。

    一路上熾予因為父親的一番話而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很討厭那些臭書生的東西,卻沒想到原來讀書寫字這般重要。

    驀地,一陣叫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新鮮的梨子喔!今日才剛摘下來的新鮮梨子喔!汁多味美,不好吃保證退錢!」

    腦海裡隱約浮現了些什麼,他扯了扯父親的衣袖:「爹,我想要梨子,一顆就好!」

    白毅傑低頭看了看兒子,只見他臉上隱隱有些焦急之色,於是笑了笑,牽著他往攤販走去,道:「老闆,你這些梨子好吃吧?」

    「當然好吃。不好吃退錢哩!」

    「好,那這些梨子我全包了。多少錢?」

    「全部的話,二兩。」

    「好。」付了銀子,毫不費力的扛起梨子,「熾兒,咱們回去吧!免得晚了你娘又惱我。」

    「嗯。」

    * * *

    回到山莊,用過晚膳,白熾予又自練了一個時辰的功。內息運轉數個周天,讓他頗覺神清氣爽,睡意全無。正想著去外頭練練拳腳,目光突然瞥見了父親讓自己帶回來的兩顆梨。

    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到於光磊。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有一點點擔心於光磊的病。

    只有一點點而已……白熾予不斷這麼說服自己。

    他走到桌旁,稍微踮腳拿起了兩顆梨子。

    「我只是有點擔心嘛……大俠都是很會關心人的。」

    這麼低聲咕噥一句之後,他捧著兩顆梨子偷偷跑出俠客居,在一片夜色中往客房行去。

    以他小而靈活的身形,要不引起他人注意跑進客房裡自然不算太難。他進了屋,只覺得滿屋子的藥味,還不時傳來陣陣咳嗽聲。偷偷摸摸的進了內室,只見桌上還放著一碗沒動過的粥,而榻上則橫臥著一道人影,因咳嗽而不住顫動。

    終於是忍不住了,他一口氣跑到了床邊。床上的於光磊因為腳步聲而睜開了眼睛,而在瞧見白熾予的那一刻,蹙起了眉頭。

    「咳……你怎麼可以進來?快出、出……咳咳……」

    頭一次聽到的、憤怒的語調,卻是連話都說不完便劇烈的咳了起來。白熾予沒想到他居然生氣了,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可一見他突然咳起,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心裡就是一陣慌亂,匆忙擱下了梨子,小手輕拍於光磊的背。

    「你、你別生氣,我、我……」

    白熾予只說到「我」就說不下去了,因為想起是自己害於光磊生病的,被罵也是咎由自取。可於光磊卻仍是劇咳不止,急得他都嚇出了眼淚,才稍微平息了些。

    於光磊好不容易順了順氣,抬眼瞧向白熾予,只見他雙目含淚,心下一陣不忍,當下緩和了表情,柔聲道:「嚇著你了是不是?對不起,我每次一害風寒就會這麼猛咳不止……還是你被我凶哭了?對不起,你年紀小,我怕你太靠過來會受我傳染,一時才凶了些……你別哭,好不好?」

    白熾予聽他這麼說,倒似完全不生他的氣,愣了一下:「你、你不生我的氣啊?」

    「生氣?」這下反倒換成於光磊不解,「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呢?」

    「因、因為我害你太過勞累,又受了風寒……」

    「唉!我怎麼會生這種氣?是我向來太少活動身子強健體魄,才會這麼容易害病。今日還給我伯父斥責了一番呢……咳咳!」

    於光磊見他似乎頗為自責,當即笑著要他不必介意,卻是說到一半又咳了起來。白熾予趕忙再拍拍他的背。

    「你是不是沒吃東西?我娘說過生病的人不能什麼都不吃。我把桌上的粥拿來給你吃,好不好?」

    「嗯,謝謝你,熾。你把粥給我就走吧。待久了,就怕你也染病了。」

    於光磊仍是擔心的白熾予的健康,是以如此說道。只見白熾予捧來了碗,卻不交給他,反而是在床上坐了下來,一手拿著碗一手打算扶起於光磊。

    於光磊瞧見他這個樣子,就怕他會不小心打翻碗燙了手,趕忙自行坐起。只是受了風寒四肢乏力,竟然還真是靠著那小而有力的右手才能順利坐起。

    白熾予看他坐好了,拿起湯匙挖了口粥,有模有樣的吹了幾下,然後送到於光磊口邊餵他。他的動作很穩,粥半點都沒灑出來。於光磊知道他個性很強,此時要他走定是不肯聽了的,只好乖乖讓他喂完了一碗粥。

    瞧著白熾予把空碗放回桌上,還拿了兩顆梨子過來……忽然間,眼前有些模糊了。

    「咦?你的眼睛……你、你怎麼哭了?」

    白熾予忘了自己也才剛哭過,瞧著他哭,不禁有些慌了手腳,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伸起袖子就往於光磊臉上擦。只見他微微一笑,卻好像比平常更高興的樣子,道:「熾,你還是第一次對我這麼好。」

    聽他這麼一說,白熾予一張小臉登時紅透,這才憶起這個人不正是他的「死敵」,窮酸臭書生嗎?剛才一時擔心過了頭,居然忘了這回事!

    「少、少囉唆,臭、臭、臭……」

    「臭」了老半天,卻終是說不出「臭書生」三字了。他噘了噘嘴,別過頭把一顆梨子遞到於光磊手中:「我只是看你生病,這才……」

    「我知道,你是大俠,大俠都俠義心腸,對不對?」

    於光磊見他臉紅害臊,也不讓他為難,主動替他找了台階下。白熾予趕忙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我要回去睡覺了!再見!」

    說完,便拿著另一顆梨子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於光磊瞧了瞧門口,又瞧了瞧手中的梨子。雖然一時還沒力氣吃下,心中卻已是萬般寬慰。當下擱了梨子於身旁,然後躺下,就寢。

    雖然白熾予嘴巴上還不願意承認,不過在他心裡,自己已經不再是陌生人、外來者了吧?

    這樣的認知讓於光磊心頭溢滿喜悅,不消片刻便即沉入了夢鄉。

    * * *

    大病了六天之後,於光磊才終於恢復了先前的作息領著白熾予讀書。

    白熾予雖然有時上課還是會鬧鬧彆扭,但卻已比之前聽話了不少。對於先前百般不願的四書五經,也終於肯學了。於光磊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如此之大,不過既然是往好的方向,自然也是樂見如此了。

    在擎雲山莊一待就是九個月過去了,年節已過,孩子們也都自長了一歲了。今年的蘇州難得下起了睽違十年的雪。只是,這難得一見的景致所激起的喜悅興奮之情,卻為另一件事所勾起的憂慮而掩蓋。

    「光磊,你這本書怎麼還是一副快散了的樣子?」

    小心翼翼的捧著手上的「經書」,白熾予有些不耐煩的道。這本破書脆弱至極,害他上課時拿得緊張得要命,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弄破。

    「因為那我以前用的書……那時連洗澡睡覺都帶著,所以一不小心……」

    被那麼問的於光磊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卻因白熾予的稱呼而一陣無奈。

    他不叫他「臭書生」是有進步沒錯。可,這個孩子畢竟是倔強,說什麼也不肯喊一聲「哥哥」……「熾,你難道不能喊我一聲哥哥嗎?」

    「我才不要!兩個哥哥就夠多了!你是『忘年之交』,不是哥哥。」

    「『忘年之交』不是這麼用的……要說至交、知交都可以,就是不能用『忘年之交』。」

    「啊!真囉唆,還不都差不多!」

    「差多了。忘年之交主要是用來指輩分有差,或年齡差距稍大的朋友。」

    於光磊一面解釋著,一面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了,我們趕快去看看冽,然後準備出門赴宴吧!」

    「好。」

    白熾予應著,臉上卻因憶及兄長而難得的流露出了擔憂之色。

    這正是連從未見過的雪景也沒能讓他興奮多久的原因。

    白冽予的身子向來健康,可卻在一個月前突然病了。本來只以為是風寒,誰知竟越來越嚴重。於扇診斷了一番,卻找不出病徵。他的身子高燒不退,經脈欲斷未斷,情況凶險至極。若說是中毒,偏又找不出中毒的症狀,是以眾人皆擔心不已。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散佈消息想辦法請醫仙聶曇現身相助──只是目前仍無下落。

    於光磊同白熾予來到了清泠居探病,只見白冽予小臉之上泛著紅潮,緊閉著雙眸難受的翻著身子。一旁的蘭少樺不停的給他換著毛巾替他減熱,白玉般的雙手卻因碰了雪水而有些發紅。

    兩人雖瞧得難過,卻是無能為力,只能默默離開了清泠居,準備赴宴。

    事情要從十日前說起。

    十天前,柳林山莊捎來了帖子,說是老莊主六十大壽,要大開壽宴,邀請白毅傑一家以及八大護衛前往赴宴。柳林山莊創立約早擎雲山莊十五年,地居嶺南,同樣都是四大勢力之一,同樣也是經營保鑣事業,是為「南莊柳林」。現任莊主柳青建與白毅傑並稱「南柳北白」,其地位可想而知。

    此刻正當擎雲山莊努力擴展規模之際,而柳林山莊的事業卻隱有走下坡的趨勢。為了避免此消彼長的情形惹來對方仇視,適度的打好關係絕對是必要的。是以白毅傑立刻遣人回復說定會準時到達。

    誰曉得之後白冽予會突然病倒?然而縱有千般理由,臨時毀約總是不好,於是白毅傑仍是令眾人準備赴宴,而讓妻子留下來照顧冽予,於扇及萬志雲留守,好有個照應。

    宴會的日期是元月十五。眾人在準備好後即刻啟程,準備往柳林山莊赴宴。

    約莫花了兩天的路程才到達了柳林山莊。緊接著,便是壽宴的日子了。

    名為壽宴,其實說是交際應酬的場合還比較適當。流影谷遣了孤塔一劍邵青雲,碧風樓也派出了無墨書生段言來此道賀。此外還有一些武林耆宿。而嶺南諸派則都是同擎雲山莊那般攜家帶眷的前來赴宴,席上客套應酬之語不絕。

    白颯予、白熾予以及於光磊等幾個小孩閒著無聊,正巧瞧見了現任莊主柳青建之子柳胤在一旁玩耍兒,便過去同他一起戲耍了。柳胤和熾予同年,模樣清秀可愛,又不像其它小孩受了父母囑咐老愛討好他們。眾人聊著聊著,四處打鬧,倒也頗為愉快。

    另一方面,此時時辰已到,眾人開始向壽星祝酒。首先由那些成名數十年的武林耆宿祝酒,再來才輪到江湖上新一輩的主導者。

    白毅傑乃一莊之長,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即使邵青雲、無墨書生等,也都沒能與他過上五十招。暫且不論四大勢力排名之事,他名望地位俱為最高,自然是由他開頭了。

    接著是邵青雲,而後是段言。

    「唉!碧風樓依舊像以前那樣神秘得緊呀。若非段先生自報是碧風樓代表,誰也不知道原來大名頂頂的無墨書生竟然是出自碧風樓。」

    段言祝酒時,不知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讓眾人一陣哄笑。段言也不介意,仍舊是依禮祝了酒,而後坐下繼續用餐。

    白毅傑卻因那話而感慨良多。目光凝向身旁的段言,腦海中憶起的卻是自己視若親妹的東方蘅。從自己言明對她只是兄妹之情,而且打算與蘭少樺成親之後,他就再也沒見到她了。

    段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過頭來對他點頭致意。白毅傑本自猶豫,現下終於是忍不住出言低聲問道:「你們小姐……現在還好嗎?」

    「有勞莊主關心。小姐獨自去雲遊了,現在長老們正打算讓小少爺接手事業。」

    段言依禮做了回答。自家小姐與眼前俊美男子的牽扯是碧風樓眾人都清楚的事兒,雖然小姐賭氣下令了要與擎雲山莊斷絕往來,但下屬可不能真的那麼照做。擎雲山莊勢力日大,雖然不必與之合作,可一定的禮貌還是需要的。

    聞言,白毅傑著實大吃了一驚。「小少爺……是蘅妹的孩子?」

    「是的,比貴莊颯予少爺還長兩歲,喚做『煜』。」

    「這樣嗎……唉,十多年來她總是避著我,沒想到她的孩子竟這麼大了。」

    雖然有些想問孩子的爹是誰,可白毅傑終究只是發出了一番感歎之語。

    各人自有各人的路。他傾心愛著少樺,雖然也因此而失去了一位妹妹,卻也算是很幸福的人不是?只是久未見東方蘅,總是有些擔心她。現下聽來她似乎也還頗自在的,倒也無須多擔心什麼了吧?

    心思正自轉著,卻聽一陣喧鬧聲自門口傳來。白毅傑尋聲望去,赫然是萬志雲氣喘吁吁的模樣映入眼簾。向來爽朗的表情此刻已是一片愁雲慘霧。

    留守山莊的他會趕來此地已是不尋常,此刻面上的表情更證明了這一點。

    不光是擎雲山莊的人,一旁眾人也是瞧得訝異萬分。只見萬志雲一把衝到白毅傑身旁,附耳說了些什麼。

    「不好了!臭小子嚴青竟然就是青龍!他趁夜偷襲,結果冽予受了重傷,少樺、少樺……我們趕到時,已經沒救了……」

    這是萬志雲靠到耳邊的那一刻,傳入耳中的話語。依舊像以往那般的語調,卻已藏住了太多的哀傷、心痛與自責。他並未特意聚音成束,只是壓低了聲音,是以廳上高明之輩如邵青雲、段言、柳青建等人都是臉色一變。

    而白毅傑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俊美的臉孔已然是一片慘白。他驀然站起了身子,不料卻是一個微晃,身子險些便要軟倒。坐在他身旁的段言及莫九音趕忙出手扶住了他。

    「多謝二位……」

    有些虛弱的語調,搭上那蒼白至極的神色。座上眾人即使沒聽到發生了什麼事,也明白定是極為嚴重的事情,才會讓這位向來談笑自若的擎雲山莊莊主受到如此打擊。只見白毅傑深深吸了口氣,立穩身子,拱手朝老莊主一個長揖。

    「抱歉,請恕小侄先行告退。」

    「嗯,賢侄趕緊回去吧。孩子可以在我這兒多待幾天,我再派人護送他們回去。」

    「不了……我想讓他們……再見少樺一面。」頓了頓,「告辭。」

    言罷,再也顧不得其它,轉身飛奔出了大廳。一旁與會的八大護衛中的六人見情況緊急,也趕緊起身,安排幾個小孩盡快趕回山莊。

    這一天晚上,正是日後天方四鬼之一的「青龍」之所以能揚名天下的原因,也是擎雲山莊改變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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