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新娘的嫁事 第五章
    一輛豪華大轎車被喧鬧的人潮與車陣團團包圍住,不得不緩緩地在教堂前停了下來。

    坐在這輛光鮮的黑色轎車裡的人,不是有頭有臉的大官級人物,便定是億萬富豪級的超級闊佬。該不會是在教堂裡才剛接受祝福的新人禮車吧!往來行人如是想。

    然而,對處身於十面埋伏、馬路虎口上的大轎車中的牟為盼來說,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覺。

    從沒目睹過這麼一對稱頭的金童玉女!啊,那綴著閃閃發亮金線的雪白綺羅絲綢,長長地拖曳在如鑽石珍珠的石礫花壇上,只見那位雙手捧著新鮮洋蘭花束、嬌艷動人的新娘跨出了如三寸金蓮般的小腳,嬌弱無力地往旁邊俊挺、勇敢的新郎倌倚靠過去;而距新娘不到一厘之遙,眼明手快又身手矯健的勇士,霍然傾全力地適時伸出強壯的臂膀,溫柔地將他未來的娘子順勢攬進了自己的寬肩內……

    感動!如此可歌可泣的曠世慢動作教目睹其境的牟為盼,恨不得能將畫面定格、倒帶、從頭來過,眼裡還不由自主地掬一把同情淚,嘴裡順便嚥下一肚子嫉妒的口水。

    五分鐘的實況轉播畫面雖短,但已教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牟為盼心理失調。她雙手扶在門緣,小臉蛋兒直貼近右側窗口,接著重喟一口氣。

    「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說著眼淚又撲籟籟地掉了下來。

    在後座的鄒懷魯心疼無奈的撇過頭去,不忍見為盼傷心難過的表情,尷尬的眼神與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張雷在狹長的後照鏡中相會,兩人面面相覷良久。

    這兩個男人的心大概都在想著同一件事:真是為難她了!

    在鄒家法國別墅服務長達二十五年之久、甫回台灣一周的司機兼保鏢張雷,強忍下心中的憤恨不平。

    對高大魁梧的張雷而言,花錢聘他的鄒雋易,只是一台定期付他糧票的收銀機,只要草草應付、了事就算仁至義盡了。然而,真正能教他不顧一切、挺身相救的主子,卻是收銀機的兒子──鄒懷魯。

    在張雷一臣不事二主的獨門死忠觀念裡,儘管英俊瀟灑、才德兼備、允文允武的魯少爺是邪惡豪門的產物,然卻是基因突變的意外優良品種,完全根絕了他父親的劣根性,也少了傳自於奶奶與母親的陰詭演技。當然,這得特別解釋說明一下,聰明、萬能的少爺不是裝不出來,而是他不屑為之。

    因此,在百分之百愚忠的張雷心中,鄒懷魯的話才是至理名言,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至於蘇格拉底的牛蠅驅老馬理論、孔孟的中庸學說、老莊的清虛無為、牛頓的萬有引力,甚至於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等所謂的創世見地,即使全攪在一起用果汁機打爛,再用灌腸器勉強從他的耳朵塞進他的豆腐腦袋,還是一堆狗屁不通的謬論,除非……他的魯少爺也點頭稱是,那才算數!

    張雷推了推帽簷,頷首朝擋風玻璃外看了一眼,又開始想著:這艷陽與薰風和鳴的十月天,本應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季節,而他崇敬、愛護有加的少主竟在這種烏煙瘴氣的搬家日,被倒楣地困在車陣中動彈不得,連伸個長腿、懶腰都還嫌多此一舉。更教他駭然的是,少主的情婦竟然會欣羨地讚賞車外相貌特級平庸,腰壯如水桶的新娘、骨瘦如竹竿的新郎為郎才女貌的璧人?!雖然在人家喜慶日時褒獎新娘也算是日行一善,但也離了譜。

    可見,這位姓牟的小姐分析事情的方法,應該也是有獨到的見解才是,不然不會讓他那一向純情、正直的主人也跟著一反常態,墮落到得花錢豢養女人以解決生理的需要。

    不過,不要以為做這種事就是齷齪的行徑,相反地,此乃天經地義的行為。

    舉個最簡單又淺顯易懂的例子。大家都該知道中國第一任移民局局長蘇武「北海牧公羊」這個故事,史傳被匈奴扣下多年的漢使節蘇武,成功地拒絕來自單于所供給的一切精神、物質等享受,最後因為死不聽話,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看管清一色的公羊,最後寧死不肯變節的高潔德行,終於獲得千秋萬世的美名。

    儘管他這義薄雲天的愛國情操是如此高亢、振奮人心,蘇先生可也沒有堅持己見,不對他的生育能力低頭啊!照樣在冰天雪地上打滾,苦中作樂地和胡女生了個小毛頭。

    可見,「色慾」這種可諱不可免的東西,歷代自古以來,在中國人論英雄成敗之時,都是一筆帶過,不是全部抹黑,就是全部抹白,要不然,能不提就盡量不提。當然,也有特殊大好或大壞的例外。那就是,當英雄墮落自毀時,女人就成了英雄變狗雄的替罪羔羊,得背一輩子的黑鍋;再不然,就得變成危害朝廷、禍國殃民的狐狸精。

    怎樣?沒想到他這個頭殼空空的張雷也會有這種正反兩面的觀念吧!嘻,不好意思,這都是他魯少主子有空沒事聊他父親時,常常掛在嘴邊的床邊故事。

    思及此,端正容顏的張雷將視線拉回,專注地看著少主人情婦的側臉,為她淚流滿襟的模樣而動容。也許這位小姐並非像老夫人形容的那麼怪異、冥頑不靈,畢竟以少主人優秀、高人一等的頭腦與以往觀人有術的慧眼來判斷,不管是挑少奶奶或是發洩慾望的情婦,凡是被他看上的人,不是身懷絕技,就一定是有過人之處,不容小覷。

    好不容易,人潮隨著幾輛小轎車的遠去跟著做鳥獸散後,張雷才繼續往前路駛去。

    穿著白棉衫與牛仔褲的鄒懷魯騰出了手臂,將輕顫不止的瘦弱肩膀攬入懷裡,低沉地安慰道:「為盼,別傷心了。」

    「我才不傷心!人家快樂的結婚又不關我的事。」她抓著他胸前的白棉衫拭去眼角的淚,嗚咽地說:「只是一想到爸爸不理我、不看我,連一句再見都不肯跟我說,好像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就……」隨即一想,又大聲哭號出來,往前一撲,倒進他結實的胸膛裡。

    他也是同病相憐,一早起來,奶奶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肯出來。

    他很自然地抬手撫著她的頭髮,建議道:「如果想回去的話,我們現在繞回去還來得及。」

    他這話一出,教牟為盼停止哭泣,眼角上掛著幾滴水珠子仰視他的眼睛不語,正要心動時,腦中又浮起那六十封下落不明、慘遭攔截的信,心一硬,忿然搖頭,堅定的否決了這個主意。「不!我絕不回去!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你在一起生活,除非是你改變了心意。如果你反悔的話,沒關係,反正我一個人獨立,找工作養活自己也可以。」

    找工作?!你不把老闆逼得關門大吉就算阿彌陀佛了!鄒懷魯低頭望著自己被她緊揪住的衣服一眼,再挪至為盼抿嘴強抑下淚珠的篤定模樣,對她綻出一個薰和、安撫人心的笑容,雙手輕捧起她的臉頰,道:「傻瓜!我不會放你一個人逍遙的。把淚擦乾吧!順便檸乾我胸前的這塊衣角。」

    牟為盼聞言,窘迫地紅著臉,鬆開小手,小心翼翼地撫平他的棉衫,低聲下氣地道歉:「對不起,鄒懷魯。我會幫你洗乾淨的。」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有她的淚,他怎麼捨得洗,這件因禍得福的衣服這輩子是不下水了。

    「衣服是我弄髒的,我會負責到底。」

    「為盼,真的沒關係,還挺乾淨的。」

    結果,她眉一皺,抬手一揪,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的頸子拽下,仰頭忿然地對他咆哮道:「煩!鄒懷魯,我說我要洗,你就得脫下來給我洗!」

    他雙手抵在皮椅上瞠目結舌良久,慶幸自己胸前沒長一堆雞胸毛,否則不給她抓得遍體鱗傷才怪。接著透過後照鏡微瞄了張雷一眼,注意到他臉色微轉黑青,帶著殺機的眼直盯著為盼的背後,才急忙點頭應道:「好,好,給你洗!為盼,小聲一點,還有別人在呢!」

    「有別人在又怎樣?不能討論家務事嗎?」牟為盼蹙眉反問道。

    他被問傻了!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看來他們的思想邏輯運作方式是兩個以不同速度、往反方向轉的齒輪,很難不咬齒、脫軌。

    「不能嗎?」又是一句威脅聲。

    「能!當然能!」再說不能的話,張雷可能就會當場煞車,扭頭對她大吼大叫了。

    牟為盼得到答案後,手一鬆,將身子半轉回去,又是低頭發呆良久。儘管她嘴上堅持否認自己的傷感,臉上卻還是鬱悶不樂,心裡亦是極度在意牟冠宇的感受。

    鄒懷魯眼見如此,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使她快樂。他才剛拿定主意要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時,她又做出了驚世駭俗之舉,教他倏地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拉下了隔音玻璃。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牟為盼用力地扯下了他的大手,斥責地嚷道:「我問你做了幾個女孩,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為盼,我沒有緊張,只是擔心我們把話說得太大聲,會讓張叔叔分神罷了。」要是他是司機的話,恐怕這輛車早已撞上安全島,擱淺路中央了。

    牟為盼領會他的意思,便將嘴附在他的耳朵旁,小聲地重複問題。「你到底做了幾個女孩?」

    「沒半個。」他也微轉頭,老實地回答她。

    「我不是說那個『作』,而是另一個『做』!」

    他跟著露出不解的神情,低頭看著她。「我也是啊!應該沒有曲解你的問題才是!」

    「但你曾跟我洩漏你已吃過蹄膀肉了,這總賴不掉吧!」

    不提蹄膀還好,一提到這道菜,他是滿腦子的雙問號,但仍是風度翩翩地建議著:

    「為盼,你真這麼愛吃的話,我們乾脆先上館子吃頓飯好了。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麼愛吃豬蹄膀,看來你挑食的習慣改了不少。」

    「誰愛吃豬蹄膀來著?」牟為盼沒好氣地反駁著,不容置喙地接著說:「只有你們男人才愛吃。」

    不到一秒她又收斂怒意,強顏歡笑地抓著他的手臂,右眼珠子閃著懷柔的青光輝,左眼珠子卻射出罪不可赦的紅火焰,接著拉長面如白堊般的小臉,認真地求著:「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老實跟我說,我不會怪你的。你吃過幾次了?」

    他哪會記得?記憶力再好的神童,也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吧!他一手支著下顎,努著嘴,絞盡腦汁還是無法想出來。

    「我記不得了。」

    「不記得,那一定是太多次了!」牟為盼喃喃自語,接著又問:「沒關係,從上次你跟我求婚以來,這三年之中有過多少次?」

    範圍縮小後,自然就容易多了!

    「我想想看……大概有五次吧!或者是六次也有可能。」

    「六次?太少了吧!會不會是十六次?或六十次?你是怎麼算的?」牟為盼杏眼微瞇,語帶質疑地盯著他。

    她擺出一副貓兒被踩到尾巴,毛髮豎立的樣子,教鄒懷魯直喊莫名其妙。

    「是真的只有六次而已!另外三次我因為人不舒服,連一口都沒碰,當然不算。」

    然而她那副不屑的表情與將信將疑的態度教他懊惱。

    「真的只有六次而已!有三次是因為我生日,飯店叫來的;另外三次是和公司同仁出去應酬時吃的,夠清楚了嗎?別再提這道菜好嗎?」事實上,他討厭得不得了。只是每次聚餐時,一些馬屁精死命要夾給他,就好像多夾幾斤,年終獎金就會多幾袋似的;然而,不吃的話,又似乎無禮,不給人留面子。

    「夠清楚了。」牟為盼頹喪地悶聲道:「最後一個問題。叫來的好吃,還是出去找的好吃?」

    他好想跳車!按捺下衝動,他慢條斯理地斟酌字句。「各有千秋、因人而異,端看色香味是否俱全與個人手藝而定。不過我不愛太肥的,太瘦又缺乏口感、不對味。總之,肥瘦適中、皮嫩的最好……」

    「別說了!我不要聽了!」牟為盼突然大吼出聲打斷他的話,接著她抬起耳朵、低垂頭、趴在膝上,做出想吐的動作。

    「為盼,你怎麼了?」他可緊張了,連忙將她的身子扶正,要檢查她的臉,直到他以指抬起她的下頷,才怔然地發現她已是淚流滿面。「你哭了!對不起,為盼。我說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牟為盼緩緩抬起沾了幾滴淚的眼瞼,十分認真地搜尋他的面部表情,慎重其事地問:

    「鄒懷魯,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他聞言莞爾一笑,溫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然後扳開她捂著耳朵的雙手,將它們緊緊包在自己的雙掌中摩挲。

    「我想喜歡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我的感覺,事實上,我……」

    豈料關鍵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牟為盼便破涕為笑地打斷他的話,急促道:「那你答應我不再吃蹄膀肉好嗎?不管是外面叫來的,或出去吃的,都別沾好嗎?」

    「我並不真的愛吃。」

    「一句話!好,還是不好?」才說完,她的淚又湧出來了。

    「好!我答應你今後不再吃蹄膀肉,你就別哭了。」說著掀起衣衫一角,將她的臉抹淨,還不忘嘟嚷著:「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以前不是都拿掃帚打得屁滾尿流、負傷纍纍地告饒嗎?怎麼才轉個眼,竟變得動不動就掉淚了?」

    「人會長大的,我不可能永遠都跟十歲時一樣。連你自己也變了啊?還敢嫌我!」

    「有嗎?」

    鄒懷魯隨即伸出頭,往前座傾,左右來回地仔細檢視後照鏡裡反映出的影綽臉龐,還不經心地用大手撫摸有稜有角的下顎,微微搔了一下剛冒出的青胡。這個深具魔鬼魅力的優閒動作,簡直是帥到閻羅王殿的第十八層地獄去──酷斃了!

    一個既標準又正點的開麥拉費司與角度,教牟為盼看得傻了眼,心下亦是禁不住地怦然跳躍,兩粒黑滾滾的發直珠目盯著他側面的唇角發愣不語,她的記憶又飄回上次他在草坪上偷吻她的那一幕……她突然覺得口好渴,肚子好餓。

    「有嗎?」

    他再問了一次,突然撇過頭來與她大眼瞪小眼;兩人間距不到一公分,再靠近一點的話,他的睫毛恐怕就要和她的纏在一起了。

    牟為盼被他湊近的嘴臉嚇了一跳,心一慌,早忘了自己所問的話了。「啊!有什麼?」

    「你說我變了。變在哪裡?你一直盯著我的嘴看,難道是我的嘴變大了?」

    羞死人了,竟教他瞎貓撞上死老鼠!雖然心虛,但依舊得死皮賴臉地硬著頭皮否認。

    「不是,是……我發現你竟會長鬍子,而我不會,這很奇怪吧!」哪怕這理由荒謬得可笑,反正她是打算賴皮賴到底了。

    「我長鬍子奇怪?」他重複地念道,疑信參半地瞄了她一眼,懷疑地揣測。莫非她是嫌他鬍子長得太快?但男人刮鬍子可不像仇家斬草除根一樣,即使春風不吹,時間一到,照長不誤,這可怨不得他!

    「這很正常啊!我是男的,屬雄性,如果我長不出鬍子的話,你就得開始緊張了。別改變話題,我到底哪裡變了?說來聽聽!」說著還點了一下她的鼻子。

    牟為盼抗議他老是愛點她的鼻子,張嘴就要咬他的食指,還嗔道:「不告訴你!誰教你老愛點我的鼻子,會愈壓愈扁的,到時成了兩孔鈕扣鼻,找你負責任。」

    「扁的才好,扁鼻不露孔,不露孔就不露財。」

    他是打算讓她窒息休克了,若鼻不露孔,她用什麼來呼吸?

    「更何況,我打現在起就已經在負責任了。」他提醒她,刻意地強調,「啊!這將是個甜美的負荷,我真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想起以後幾個月得客串「馴獸師」,不由得緊張起來。

    但思春少女可完全不是這樣想的,事實上,牟為盼想得更歪、更邪惡。

    「傷害?你會有什麼傷害?會受傷的是我!你說無敵鐵金剛將紙娃娃壓在地上打滾時,誰會贏?」他還真會先聲奪人!

    鄒懷魯被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弄得啼笑皆非,只得有話照實說:「這樣幹起架來不過癮,不論輸贏,兩者沒得比。紙娃娃是平的,無敵鐵金剛趴在平面上,搞不好還會弄得一鼻子灰、自討沒趣,倒不如挑木蘭號來得有趣些。」他指的是打架那回事。

    但牟為盼的想像力已被自己的歪念頭牽制住了,根本沒聽到「架」那個字,加上聽他沒事冒出「紙娃娃是平的」這個弦外之音,隨之反射性地聯想到自己也是「前胸貼後背」的洗衣板,再來錦上添花的木蘭飛彈教她赫然想起張昭釧的大波霸、小蠻腰與雙峰臀,這一椿椿舊恨新愁全加在一起,節節驅策她心底囤積多時的火藥庫爆發,隨即大聲罵了起來。

    「鄒懷魯,你這白癡!你變醜了、胖了,鼻子也長得可以拿來當秤竿秤東西了!」

    他斜睨了為盼一眼,對她易怒的個性習以為常,便刻意欺近,審視她一番,還慢條斯理地說:「這好啊,如此的長短鼻配,要親熱時才不會撞在一堆。」

    牟為盼的頭顱在他溫柔的逼視下,不得不縮進車角的靠背上。他那雙彷彿蘊含無窮魔力的眼,緊瞅得她不想挪身、動彈一寸。

    「可……是很容易練出鬥雞眼。」

    「傻瓜,沒有人是睜眼接吻的。」他保持原姿勢不再前進,眼光忽然挪至她飽滿、殷厚的唇瓣上。

    「不睜眼,又怎麼知道吻對地方了沒?」好奇心又在她心中萌芽了。他凝視自己的樣子,就好像在默默地撫弄她的唇。這份幻想及渴望教她的雙頰頓時染上了紅霞。

    「那就把接吻當成一首詩篇吧!雙方以唇傾訴後,以心領會,以耳傳遞,自然不須煩勞眼睛看了。」

    「我體會不出來,可不可以當場示範一次?」堂而皇之的藉口!事實上,是她自己想要回味一吻情深的滋味。

    「我私下再示範。」他禮貌地回絕她的邀請,扭頭坐穩。

    「現在不行嗎?」牟為盼雙膝跪在皮椅上,十指交互拱在一起,語氣可憐地問著。

    「不行!」

    「為什麼?」

    「因為張叔在開車,會分神的。」

    「那你請他閉上眼睛,別偷窺。」

    「你教他閉起眼來開車?你要我們都送死嗎,為盼?」

    「那請他停下車嘛!」說著她挪動盈巧的身子,爬了過來,直躍上他的大腿,跨坐在他腰際。

    「你幹嘛?」

    「我要你親我。」

    鄒懷魯吃了一驚,看著她睜亮媚人、水汪汪的大眼,感覺她纖細別有韻致、尚談不上豐滿的溫暖嬌軀緊抵著自己,右邊雪白的小腿無意識地來回摩挲緊裹著他大腿外側的牛仔褲布料,這令他猛地倒抽一口氣,不住地在心裡抱怨:天誅地滅!這不知道是哪一家偷工減料的牛仔褲,薄得太不像話了!

    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若不為她這個煽情、誘惑的舉動大噴鼻血的話,那簡直不是正常人了,更何況是對明戀、覬覦為盼多時的鄒懷魯而言!

    他在心裡詛咒所有的牛仔褲廠牌下地獄再重修生活倫理與道德教育,還一邊強力地調息自己的呼吸,理智地告訴自己:她不是真的想要你吻她,也不是赫然領悟出她對你的愛乃是天長地久、物質不滅論。她現在會如此做,是因為她可笑的好奇心作祟與不明就裡的慾望驅策所致,如果你現在吻她,以後倒大楣的會是自己。你不會真要一個搞不清是「愛你」,還是「習慣你、才要你,而且弄不清男女有別」的單純女孩吧!

    下定決心後,他伸出大手環住為盼的纖腰,輕鬆將她抱離自己的腿,往旁一放。

    「急什麼?我們私底下再研究。」話甫完,趕緊撇開頭,以免眼光一落在她的嘴上,濫情決堤,一發不可收抬。

    被他拒絕的牟為盼當然是惱火得不得了,但並不因此覺得女性尊顏受損,反而認為是鄒懷魯太小家子氣了,區區一個不值錢的吻而已,幹嘛這麼「守口如瓶」?又不是真會結束他的命!

    「鄒懷魯,你好沒膽!缺乏科學研究的嘗試精神!」

    他一點都不惱怒,反而笑嘻嘻地點頭附和道:「完全正確!不過科學研究精神除了鍥而不捨外,向來還是得偷偷摸摸地在暗室進行,見不得人的。」然後故意微瞇起眼看著為盼,從她的柳眉、小鼻、唇、顎、頸、胸部、腹部,接著直掃到她的腳底,丟給她一個色迷迷的豬哥表情,然後刻意壓低音調,學著幫派老大的腔勢悶哼:「一個聰明人會先把捕獲來的獵物喂得溫飽後才下毒手,當然,斬殺過程也必須特殊一點才能增進食慾,所以屆時可能就換我笑你惡人沒膽了。」

    ※※※

    他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喋喋不休的爭論房間與客廳的擺飾。

    雖說三個人,但真正加入這場舌戰的只有兩人──那就是正為一個花盆究竟該放在室外還是室內而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張雷和牟為盼。礙於地形狹隘,又恐他們打起來的鄒懷魯刻意避開戰局,退至大後方,雙手捂著耳朵,伸著長腿蹲坐在堆高的行李上,等待他們口渴的那一刻。

    「張先生,剛才為了電視、常青樹,以及骨董架,我已經忍讓多時,但這回你總該聽我的了!」

    「牟小姐,我張雷做事一向有分寸,大電視要放遠一點,才不易得近視;常青樹不能左右牆角各堆一個,這樣是大不吉;至於骨董架,那當然是放在壁邊得好。」

    「那這一盆花你怎麼說?還沒聽過放一盆花在房子裡有礙風水過!」牟為盼說著搶過那盆花,將它抱在懷裡,因為這是她從家裡搬來的。

    「這次跟風水無關,而是跟我們家少爺有關。」張雷雙手互握,原本如凶神惡煞的臉霍然轉成幸福美滿的樣子,翹起的大拇指隨即指往鄒懷魯。

    這教雙手抵著膝蓋撐臉、隔岸觀火的鄒懷魯詫然不已,不解地問:「我?跟我何干?」

    「對啊!跟鄒懷魯有什麼關係!你別沒事找他出來當藉口。」

    張雷聽著為盼直呼他主子的大名,心下頗不愉悅,「牟小姐,我家主人的名字豈能讓你這樣吼的嗎?」

    「那又如何?不行嗎?我吼了二十多年了,他都沒異議,你憑什麼在這裡大呼小叫的?」牟為盼人矮志不短,雖然在六尺五寸的巨人前,依舊面不改色。

    「憑我是他的貼身護衛。」張雷忍不住將指關節壓得「喀啦!喀啦!」作響,眼露凶光地解釋道:「少爺有粉塵過敏症,花粉、女人用的胭脂都會導致他支氣管不舒服。」

    牟為盼瞥了鄒懷魯一眼,為自己從不知道他這點小毛病詫然不已,她低頭看著一手抱在胸前的花,又偷偷瞄了一下悶不作聲的鄒懷魯,心下衡量一秒,馬上將手中的花盆遞了出去,勇於認錯地說:「哪,給你吧!我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情況,如果知道的話,不會跟你唱反調的。」

    張雷看到這個本來很固執的小女人,一反態度地向他賠不是,又突然不知所措了。

    向來粗聲粗氣的他,一直被人呼來使去慣了,即使對方真的錯了,也少有當著他的面道歉的,除了從不把他當下人看的鄒懷魯外,這個牟小姐還是頭一個。

    「給你啊!我道過歉了,這還不夠嗎?你該不會和我爸爸一樣非得要我寫悔過書吧?」

    牟為盼再次將花盆往他毛茸茸的大手裡塞。

    張雷僵在那裡好幾秒,一動也不動。

    鄒懷魯眼看時機成熟,便起身拍拍屁股走了過來,從大巨人手中接過花盆,放回為盼的手上,笑容可掬地打著圓場,「張叔,如果是怕我過敏的話,把花粉處理掉不就行了嗎?其實在室內放些色彩鮮艷的花也可以增添一些喜氣,畢竟搬家嘛!總不能暮氣沉沉地沒個氣氛。為盼也是這麼認為的,不是嗎?」

    「嗯!」牟為盼很老實地附和著。

    「那還不趕快找個地方放?」他催促著。

    牟為盼瞥了張雷一眼,猶豫不決,最後才問:「張叔覺得放哪裡好?」

    張雷尷尬地抓著腦袋,吞吞吐吐地說:「隨……小姐喜歡。」

    「對嘛!這樣多好,兩人都沒錯。」鄒懷魯開心一笑,扶著為盼的肩膀將她推上樓梯,並建議道:「為盼,你先上樓看一下格局,挑間臥室吧!」

    他一直等到為盼安靜地上了樓後,才轉向張雷,「張叔,我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說著,他逕自朝陽台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張雷不由自主地在胸前猛畫平安符,因為他瞭解表面上微笑的少主,心底下卻是對他失望透頂了。

    「少爺……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並無怪罪你的意思,」背靠圍牆的鄒懷魯安撫著他,「但我希望等我們談完話後,你就離開這裡。」

    「少爺,我不會再頂撞牟小姐,請不要把我遣走!」張雷委屈地說,這比不開口罵他更教他難過。

    「張叔,跟這回事無關的,像這種小事,為盼向來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我認為既然要出來獨立生活,再仰仗你的幫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但……誰接送你上下班呢?誰煮飯給你吃呢?」

    「有好幾路公車可搭。而且才不過兩三站,我走幾步路健身也是挺好的。說到三餐,這裡餐館多的是,我不會餓死的。」

    「可是……」

    「好了!我知道是奶奶要你來照顧我的,她的這份心意,我日後會盡力回報。如果你再不走的話,就令我感到更為難了。」

    「那最起碼請少爺讓我在暗中保護你吧!」

    鄒懷魯的臉上漸浮不滿,森然問:「你是懷疑我的智商過低,還是嫌牟小姐哪裡有問題,會在我背後捅我一刀、暗殺我?」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張雷趕忙解釋,像只溫馴的小綿羊,方才氣焰高漲的架式早已消弭無蹤。

    「既然沒那個意思,就請走吧!我安全得很,不需要任何人保護。」鄒懷魯冷漠地下最後通牒,刻意不理會張雷臉上露出的沮喪。

    ※※※

    「怎麼辦?只有兩間房間整理過,一間太女性化,另一間又太男性化,我實在不知道該挑哪一間當我們的主臥室才好。」牟為盼踏著急促的步履奔下樓來時,梭巡偌大的客廳一眼,發現只有鄒懷魯一人站在行李堆旁,不由得好奇地問:「張叔人呢?」

    「他回去了。」

    「你罵他了?」

    「你有聽到我對他大聲咆哮嗎?」他反問回去。

    「是沒有。」

    「那就是沒有。」鄒懷魯機靈的轉移話題,「既然有兩間房間,當然是你住女性化的那間,而我住男性化的那間了。」

    「分房睡?!」牟為盼瞪大眼,忙不迭衝到他身邊。

    「對!」他彎身提起兩箱大行李,朝樓梯走去。

    聽他這麼回應,牟為盼也提起了兩大箱行李,跟在他後面,口中念著:「但是我們的關係是不正常的,應該共用一間才對啊!我是你的情婦耶!」

    「稍安勿躁。時候到了,自然就是了。而且誰說我們一定得同房的?情婦口訣還沒念給你聽哩,急什麼!」他將自己的行李往房間一放,轉身接過她手上的箱子,走到另一間臥室。

    牟為盼緊跟在他身後,「可是,電影裡……」

    「那是電影,跟現實不太一樣。至於我的作法,也跟別人不同。情婦口訣第一條,不得有任何異議。你親口允諾的。」他轉身抬指警告著。

    「我只是提供意見罷了。」牟為盼雙手一攤,急忙解釋。

    「意見不被採納。總之,我就睡隔壁,有急事敲一聲就可以了。」

    「這樣分房得維持多久?」

    他聳了一下寬肩,又背轉身去走下樓。「應該不會很久吧!等到你能完全適應新的身份為止。」

    牟為盼又是鍥而不捨地追下樓。「那會是什麼時候?鄒懷魯,你不要每次話還沒講完,就跑走啊!」

    「為盼,你喊我名字的習慣不太好哦!情婦口訣第二條,連名帶姓的稱呼是兩性雙方宣戰的開始,你得趕快把這惡習改掉。」

    「學張昭釧叫你魯哥怎樣?」

    「少了一點正派氣質,多了幾分流氓土味。你喜歡見我走在街上挨揍嗎?」他誇大其辭地回頭問為盼。

    「我也不喜歡啊!乾脆叫你小魯好了。」

    「我不小了,而且那是我奶奶、姊姊及青梅竹馬的玩伴專用的。」

    「我的確是你青梅竹馬的玩伴啊!」

    「在你跨進我辦公室門檻,大言不慚地說要做我的情婦時就已經不是了。」

    「你有差別待遇。」牟為盼斜睨他一眼。

    「我會待你更好。」鄒懷魯保證。除了不能再讓你騎到我頭上!

    「好吧!那喚你魯少爺呢?」

    「那是我媽和姨字輩的人用的。」

    牟為盼臉一沉,大喊:「你好麻煩!」伸手摸了摸鼻子。

    才一秒,他又有意見了。「這個習慣好難看,得改掉。情婦這一行是很重視形象的,所以摸鼻子、啃指甲這些小毛病你得快快戒掉。」

    「我們正在商量該如何稱呼你,你卻一直改變話題挑剔我的習慣。你到底要我怎麼喊你嘛!」

    「懷魯兩個字就行了。你試叫一遍我聽聽。」

    「這豈不容易。」牟為盼冷嗤一聲,張口要喊他的名字,才剛發出「懷」字,接下來的「魯」音就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她猛吞一下口水,嗆了一下,隨即哇哇叫道:

    「好噁心啊!我從沒這樣喊過你,改個稱呼可不可以?」

    「沒得商量。再補充一點,我的情婦必須是一個儀態端莊的少婦,可不能像你剛剛哇哇大叫的小學生樣。看來,統一臥房的日子是遙不可及了。」

    「不行!我一定會成功的!只要你訂立一個標準……」她突然覺得不妥,忙補上一句,「當然也不能高得太離譜,我就一定能達到目標。」

    「好。」鄒懷魯看著為盼終於肯三思而後行,不禁莞爾一笑,往沙發一坐,抄起報紙,給了她一個標準範例,「王昭君。」

    「不行啊!她長個什麼樣子,我又沒見過。而且你知道的,我看不懂五線譜,又不會彈琵琶。」牟為盼緊張的往他旁邊的沙發坐了下去,緊抓著他的手。

    他挪了一下身子,瞄到她那雙緊攀著自己的手臂,再望進她一臉哀求的明眸,無動於衷的問道:「你總會倒水吧?」

    「會!」

    不到五秒,她一手端著一杯水來到他眼前,往前一遞。他順手接下杯子後,沒往嘴裡送,反而往茶几上的植物盆栽裡倒,一邊說:「端水姿勢錯誤,該是雙手捧上的。再重新倒一次好嗎?親愛的。」

    牟為盼聽他這麼一喊,雞皮疙瘩已掉了一地,但勉為其難地按捺下發顫的衝動,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了。

    「水來了!懷──魯!」好難啊!

    「謝謝你,甜心。」他給她一個教人春心蕩漾的微笑。

    但牟為盼的接收頻率大概和他的發射頻率有別,見他笑著喊她甜心時,只想往浴室裡沖。

    不過當她看著鄒懷魯這次沒將水往植物盆栽裡倒,卻送近唇邊時,大吃一驚!

    「水……好喝嗎?」她囁嚅地問。

    「好喝!當然好喝!」他又啜了一口,連連點頭。

    「可是……我以為你這次又要澆花,所以倒的是生水。」她倉皇地解釋。

    鄒懷魯差點想將食指伸進喉嚨裡大肆催吐一番,隨即想起有濾水裝置,臉上才又恢復悠哉神情,柔聲斥責道:「小妖精,想謀殺人嗎?!」

    牟為盼瞪他一眼,抗議道:「喂!我叫為盼啊!你一下叫我親愛的,一下叫我甜心,下一秒我又成了妖精,人家不習慣啦!」

    「為盼,男人都是這樣叫情婦的,而且如果時常換床伴的話,光是記名字就夠累人了。當然,用這種稱呼比較方便、省時嘛!」

    「你會再養別的情婦嗎?」牟為盼嘟起小嘴問。

    就你一個我都搞不定了,兩個不要我老命才怪!

    「看你日後的表現而定了。怎麼?才不過半天就受不了啦!乾脆認命嫁給我算了,省得麻煩。」

    「不麻煩!我要學習如何做個儀態端莊的少婦。好,就以王昭君為榜樣。」

    「等一下!」鄒懷魯很快地打斷她的話,給她一個白眼。「誰要你學王昭君來著?」

    「你剛剛說的呀!」

    「我話還沒說完。事實上,這個世界有太多像毛延壽之類的殘渣,我是要你別學王大姑娘的那股臭硬脾氣,免得吃暗虧後悔莫及。」

    「你早說清楚嘛!害我以為你要我擺出斜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哩,好險!」牟為盼噓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他才是那個該長噓一口氣、大念阿彌陀佛的人。想想看,耳朵的功能最多只能聽到八方,與其強迫他聽為盼這個音癡所彈出來的魔音,他寧願忍受四面楚歌。

    「為盼,什麼都有可能,唯獨教你彈奏樂器絕對不在我的計畫內,因為我還沒笨到會陷自己於十面埋伏的絕境。」他不禁揶揄道。

    鄒懷魯看著為盼臉上終於漾起燦爛的笑容,為她輕易被一樁小事取悅的個性傷腦筋。

    「我們打個商量吧!可不可以請你列張條子,把所有規矩都講清楚,這樣我才有個方向可循啊。」

    鄒懷魯終於把報紙合了起來,往桌上一擲,仰視她一臉期待的模樣,慢聲解釋道:

    「為盼,我可不是大學講師,還得幫你準備筆記、找重點,讓你打糊塗仗過關。你興匆匆地要當一個男人──記住,是『男人』而非『男孩』的情婦,就得忍受一切不適應。

    要不然,你以為我是缺個女兒玩辦家家酒,跟你鬧著玩的嗎?」

    牟為盼看著他一反溫和的嚴厲樣,不禁嚇了一跳。這令她更不平衡了,只得沮喪地提醒他:「可是你答應過要寫手冊給我的。」

    「是有手冊,卻是無字天書,有天分的人才看得懂。我好累,明天還要上班,有件事是你每晚得配合著做的。」

    「你是要我幫你鋪床、沐浴、換睡衣嗎?」牟為盼有點緊張卻滿臉期待地仰頭問著。

    「不是,只是想跟你要個晚安吻。」他無視為盼一臉紅通通的樣子,握住她的手,傾下頭在她鼻樑上輕觸一下,再移至她的唇邊低喃道:「好好睡,可別亂踢被,我的烏龍情婦。」

    好可惜啊!他為什麼不說好呢?這樣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觀察他的身體,大飽眼福,省得這幾天一直作白日夢,神情恍惚地回味自己被他圈進寬大結實懷裡的美好感覺,想著他和她的明顯差異。而且才區區一個吻就將她的世界擾得天崩地裂,為什麼?牟為盼心裡直嘀咕著。

    為了能再次回味這種感覺,她決心要早日達到他的情婦標準,完成「統一大業」。

    屆時,隨她要怎麼窩在他懷裡都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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