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補償 19
    艾略特匆匆忙忙地吃過晚餐,然後開車順著馬薩諸塞大道到了第16大街,最後來到沃爾特裡德陸軍醫療中心北面的中上階層住宅區。他在一幢白色大房子前停下車子。白房子有一道鄉村式門廊,院子寬大。艾略特站在門口,一時想不起上次在沃爾特裡德陸軍醫療中心見到這位病理學家以後,到底過了多長時間了。

    出來開門的是斯潘塞上校本人。他和艾略特握了手,雖然談不上親切友好,但至少沒帶怨恨。他領著艾略特穿過門廳,進了一間小書房。書房的一面是一個壁爐,對面放著兩把皮沙發。其中一把上攤著一個打開的卷宗,裡邊塞滿了斯潘塞寫成的解剖報告、證詞文稿以及一些記錄。斯潘塞拿起文章,兩人坐了下來。

    醫生看了一眼手錶。「你看這需要多長時間?」

    艾略特心想,這倒好,我們甚至還沒有開始呢。「不會太長。」他隨口說道。遇到友好的專家證人,艾略特通常用兩三個小時來準備案子。但是,很難把斯潘塞算作友好的那一類。

    艾略特打開案件日誌,翻到了證詞的那一頁。他看了一下預備的問題,接著問道:「讀過你的證詞沒有?」

    「讀過了。」

    「想來你以前在法庭上作過證吧?」

    「當然。」

    「我將以通常的方式開始,問問有關你的一些情況以證明你具有專家的資格。你有現成的個人簡歷嗎?」

    「在這裡。」他把手伸進卷宗袋,從裡邊拿出一份他的個人簡歷表。

    艾略特大致瀏覽一遍,然後將它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我要如實過一遍你的個人簡歷,」他說,「請不要太謙虛。」

    斯潘塞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淡。艾略特繼續說:「確定了你的資格之後,我將問你是怎樣接到這項屍體解剖工作的,全是一些開場性的問題。」

    艾略特照著自己準備的問題,和斯潘塞一起一一回顧了對克蘭德爾的屍體進行解剖和鑒定的全過程。

    「你在證詞中說,」艾略特說,「克蘭德爾部長的體內有大範圍的動脈粥樣硬化和纖維病變,但是你願意重新進行鑒定,對吧。你搞了沒有?」

    「已經搞了,而且我的結論不變。這名男子的心臟有嚴重的病變,隨時都可能出現較大的心血管意外。那次高溫綜合症帶來的壓力只是一個導火線,問題隨時都可能出現。而且,內科醫生們是根本無法知道他的心臟狀況的。」

    「哦。」艾略特說。如果斯潘塞能把死亡原因完全歸咎於中暑虛脫,那樣當然對他打贏官司有利。但是,他必須提到前面的這個問題;否則,弗拉納根就會進行盤問,從而暗示艾略特企圖隱瞞實情。

    他們很快過了一遍剩下的問題,斯潘塞的回答與艾略特希望他在出庭時說的完全一樣,所以,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艾略特把案件日誌放回公文包,然後對斯潘塞說:「今天就這樣吧,大夫,除非你還有別的問題。」

    「只想問一下審判室的房間號碼和出庭時間。」

    「哦,是的,對不起。第42審判室。請在1點準時到達。我希望請你作為那天下午的第一位證人。你知道地方嗎?」

    「知道。」

    「好的。那麼我們明天見。」

    斯潘塞把他送到門口。艾略特的後腳剛一出去,斯潘塞就立刻關上了房門。艾略特聽到身後門鎖卡噠鎖上的聲音。

    至少,那使艾略特免去了被看見鑽進那輛破爛不堪的84型福特車的狼狽相。他賣掉了自己的美洲虎汽車,只保住了那部豪華車的車內電話。電話安裝在老福特車的儀表板上,顯得不倫不類。

    福特車的發動機順利啟動,艾略特剛剛開出半個街區,它卻突然熄了火,連通常該有的警告性鳴叫也沒有出現一聲。他讓車滑行到街邊,然後幾次轉動點火裝置上的鑰匙,試著發動汽車。指示燈亮了亮,可發動機卻沒有動靜。

    艾略特長歎一聲,下了車來,打開汽車的發動機罩。他檢查了電池的連線和點火裝置,看來一切正常。他回到車裡,檢查了保險絲,也是好的。接著,他又試了試發動機,仍舊沒有反應。

    艾略特拿起電話,聽到了撥號音。他心裡想,至少電話還可以用。他撥了電話,要一部拖車。

    艾略特坐在前座上等待,隨手翻閱著案件日誌。過了一陣,他聽到了汽車駛來的聲音。他一抬頭,看見一輛黑色轎車駛上了這條街,那車掛著黑色窗簾,上面有美國政府的徽記。

    轎車經過艾略特的車,拐進斯潘塞家的車道,然後駛入了敞式車庫。艾略特看見轎車後門開了,冒出了一個人影。他想看清那人的模樣,可那車子是停在暗處的。人影消失了。艾略特意識到,那人一定是從邊門進入房子的。

    他觀察了20分鐘。直到拖車到來時,那輛轎車仍然停在那裡。

    「給你,」傑基說,「可你是不會喜歡的。」

    在艾略特的辦公室裡,傑基把關於波拉德醫生的調查報告推給了坐在桌子對面的艾略特。西蒙伸手拿了起來。

    艾略特急不可待,來不及讓自己的合夥人細讀報告。「直接告訴我們結果吧。」他催促道。

    「好吧,」傑基說,「波拉德肯定受到了監視。那是些政府工作人員,可能是國內稅務局的,或者是聯邦調查局的。」

    「監視他幹什麼?」西蒙問道。

    「我無法確定。不過,猜想可能是有關醫療保險的事情。醫療保險詐騙。」

    艾略特用手捋了捋頭髮。「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找他的工作人員、以前的僱員、醫院裡的人以及鄰居們談過話。我們查對了他的信用卡支付情況、銀行的金融往來、電話賬單等東西。他賺的錢數額非常之大,而工作的地方卻是在郊區,那裡幾乎可以說是鄉村了。」

    「可他是通過搞咨詢來賺錢的,」西蒙說,「通過出庭充當專家證人——」

    傑基搖著頭。「唔,不是你說的那種錢。」

    「有多少?」艾略特問。

    「僅在去年,」傑基說,「就有100萬。」她看著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笑了。

    「就作為一名急診醫生?」艾略特追問,「不包括當專家證人賺的費用?」

    「對。當然,那只是他上報的數字。」

    艾略特說:「開急診室他可以從醫院得到一筆費用——」

    「那是7.5萬美元。」

    「當專家證人最多也不過10萬美元——」

    「一定有什麼大買賣。」艾略特說。

    「你為什麼覺得是醫療保險詐騙?」西蒙問道。

    傑基聳了聳肩。「只有這樣解釋了。許多老年人請急診醫生看病,而對他們他可以成倍地多收費。」

    西蒙說:「可是政府方面現在有各種預防措施,任何收費在10萬以上的人的財務情況都將接受審計。」

    艾略特哈哈大笑。「有辦法逃避的。當然,那也不很高明,最終還是會被抓到。」

    「而波拉德幾乎就要被抓到了。」傑基說,「醫院的委員會知道了調查的風聲,已經決定終止他管理急診室的合同。他再也幹不了了。」

    西蒙呻吟了一聲,把目光轉向艾略特。「弗拉納根肯定知道這一切,將會把波拉德那個混蛋駁得體無完膚。」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臉後繼續說,「我們怎麼辦?還是用他的證詞?那不是錄像,我們得好好讀一讀。或許,它會對陪審團產生不利影響。」

    「不行!」艾略特說著站了起來,走到了桌子的另外一邊。「請等一下,讓我想想。」過了片刻,他猛地轉過身來對著他們。

    「我們必須用他做證人,別無他法。」

    「可是——」

    「西蒙,弗拉納根最多不過可以告訴大家,波拉德丟掉了急診室的工作。他無法把醫療保險詐騙的事情扯進來,沒有證據他不會那樣做。」

    「要是波拉德在作證之前就被指認或者逮捕了怎麼辦?」

    「我們可以減少這方面的風險。我們讓他提前出庭——就在後天。我給他打電話,要他明天晚上到這裡來。」

    西蒙再次抱怨,聲音比剛才更大。「這個辦法太冒險。」

    「的確。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西蒙沒有做聲。

    艾略特轉過頭來對著傑基。「謝謝你,傑基,」他說,「看見了吧,我們不殺報信的。」

    「對,」西蒙附和說,「幹得不錯,傑基,多謝了。」

    「看到我給你們的賬單以後再說吧。」她說罷把那些卷宗袋放進公文包,然後朝房門走去。

    她的背影消失以後,艾略特輕聲地對自己的合夥人說:「一定要記住我們的主題,西蒙。那就是種族歧視。只要我們咬住這一點不放,陪審團就會忽略其他許多情況。」

    西蒙考慮良久,然後說道:「艾略特,我們仍舊沒有任何證據——」

    「我知道沒有!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西蒙面帶怒色地回了一句:「沒有。」

    「那麼,別再這樣逼我了。」

    「艾略特,我只是說——」

    「行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聽我說,如果克蘭德爾是白人,他可能今天仍然活著,你對這一點有沒有懷疑?」

    「我不知道……我想沒有。」

    「好了,我對此深信不疑。如果我們能夠依據這一點打贏官司,我就認為非常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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