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未暖 暖玉篇 第四十四章 茶涼無人飲
    窗外細雨,軍帳裡卻是一片靜謐。

    泡一杯茶,暖玉捧在手裡暖著。

    風捎進來些許煙火味,是昨夜的篝火焦灰。憫南首戰,她只是小試牛刀,於天擎守將而言不痛不癢。

    他很快就到了,倒也省事。

    送去的信很明白,不過是要他為了災民停手,臨陣倒戈於她也不過是小事。這麼做無關感情,無關他們之間的舊情,只是純粹地交易……

    「公子,是安北送來的。」雲環將一軸畫卷送進來。

    展開,依舊是那幅繡樓抱琵琶的圖,話中的暖玉神色淡淡的,清澈的眼眸幽遠卻帶著光彩,如美人卸下晚妝時那一份讓人心驚的美。

    畫上提著他的字,清瘦的字體卻剛勁有力,渾然一體。

    意在琵琶語,何干鳳凰印。

    暖玉合上畫,既然如此,便和解又如何?這天下……本就無關誰的幸福。

    天明,初晨的玉露點點垂落,壓彎了花草枝頭。細雨綿綿,她打傘走過。

    南城亭,那人靜立亭中。

    太熟悉的身影,讓暖玉忍不住有些恍然。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不是玄帝,不是玄家三少。

    她依舊是一身火紅衣裙,不是玄家風氏,不是玉樓春的主人玉無緣。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青安轉身遠遠看見暖玉,欣喜地迎出來。細雨微涼,灑在臉上一陣沁涼。

    「暖玉。」

    暖玉點頭垂眸,「不知玄帝可是想到了對策?」

    青安卻不再糾結於她的疏離,領著她進了亭子。

    走入亭中才看到這兒放著一隻爐子,上面燒著水。

    暖玉眸光瞥見他被雨水打濕的衣角,有些絲絲縷縷的情愫漫上心頭。

    「如你所願,我可以將天擎交出,但我不能吃虧。」玄青安淡淡地道,手上有條不紊地將還未全沸的釜打開,加入茶末。

    暖玉看著他等著茶與水交融,茶水二沸,她看著水上飄起細小的茶花沫和大花的餑。

    青安將沫餑杓出,置在熟盂中,然後任由茶水繼續燒煮。

    不一會兒,便見波滾浪湧,三沸。

    「你要什麼?」暖玉問出口便有些後悔,看到青安挑眉看她,忍不住臉頰微紅。

    青安將二沸時盛出的沫餑澆烹茶的水與茶。茶湯煮好,又斟入兩隻青花白瓷杯盞中。

    「這煮茶法,傳承舉案齊眉只說,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青安清潤的聲音娓娓道來,伴著細細的語聲,格外地安靜。

    茶香裊裊,清香提神。在這樣濕悶的天氣裡,倒是適合得很。

    他將茶遞給她,眉眼含笑,「我要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暖玉接過茶盞的手抖了一下,卻被他穩住。

    她下意識地縮回手,卻被他抓住。

    抬眸,只聽他道,「我沒有碰過她。」

    暖玉訥訥地看著他,什麼叫沒碰過她?

    青安卻只是將她手中的茶盞穩住,轉開話題道,「暖玉,煮茶需三沸,夫妻之間何嘗不是要相互扶持?」

    他溫暖的手覆著她沁涼的手,「二沸時盛出的沫餑最後還是用來澆烹茶的水與茶,你我之間繞了那麼多圈子,難道還要糾纏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麼?」

    暖玉凝眸看進青安的眼眸,她的臉映在他的眼睛裡,略略呆愣。

    「你是當局者迷,我畢竟親征在外,國內無人。若沒有寧鳳秋為我穩住寧王的舊勢力,我又如何安心來尋你?我從來無稱帝之心,自然那後位也就無關緊要……我的心裡,從來就只有暖玉你一個妻。」

    意在琵琶語,何干鳳凰印。暖玉忽而記起畫上的題字,心頭咯登一聲。

    她抬眸看他,只見他溫柔地笑笑,謙和如竹,溫潤如玉。

    青安放開她,取茶慢飲。

    暖玉卻是心意難安,他本是為她起兵反了寧王,而她竟還在意那無關緊要的後位,卻不知……他從來無稱帝之心……

    她忍不住自嘲笑笑,竟是當局者迷。這樣淺顯的道理自己竟然沒有繞過來……

    「我……對……」

    暖玉的話說一半被他的吻湮沒。

    他唇齒間儘是茶香,他渡了一口在她口中,這下是真的成了雨露均施,同分甘苦。

    她錯愕地看著他近在眼前的俊臉,卻見他眸中含笑,挑逗地惡意鉤住她的丁香,一個輕咬。

    他鬆開她,看著滿臉通紅的暖玉,收到她不滿的瞋視目光卻只是好心情地道,「這茶涼了便失了味道,我花了那麼長時間煮的茶,不能浪費了不是?」

    她凝眉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男人,口中茶水已然嚥下,只留滿口餘味清甜。

    皇城

    雕闌玉砌,宮室肅穆而繁華。

    卿國府內黑壓壓的,一間屋子裡點著昏暗的燈火,人影閃動。

    「主上,確實是玉樓春做的手腳。」黑色的身影隱沒在陰影裡。

    「果真如此麼……」司徒樂閩輕輕扣動杯沿,低眉飲了一口茶,「既如此,可探清軍師的底細?」

    「屬下無能,無可查尋。」

    茶杯飛出,碎在那人面前,迸濺的瓷片生生扎進那黑衣人臉上。

    「主上恕罪,據麓野的探子回報,那軍師也是面若冠玉,想來不差,就是玉無緣。」黑衣人跪在地上抱拳道。

    司徒樂閩眼皮都不抬地取了另一個杯子,自斟自飲。

    窗外撲騰幾聲,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閃動。

    司徒樂閩只是斜挑眉,黑衣人便會意起身去接那信鴿。

    打開紙條,只見一行扭曲的字體,是西影的文字,其意是:玄帝協玉。

    司徒樂閩看罷,放下茶杯朗聲而笑,「來人。」

    侍衛推門而入,「主上。」

    「備馬,進宮。」

    夜色中的皇宮依舊是燈火通明,宮燈一路落照,煞是奢侈。

    「司徒先生這麼晚是有什麼事?」風琉玥披衣出來,一雙惺忪睡眼。

    「微臣該死,但此事非同小可。」司徒樂閩不急不躁,以退為進。

    「好了,是什麼事?」風琉玥接過雲錦遞過來的茶,漱了漱口。

    司徒樂閩抬眸不經意地掃過雲後,垂眸沉吟。

    風琉玥拍拍雲錦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無礙,你說吧。」

    「是雲相與天擎有染,此戰恐怕有詐。」司徒樂閩緩緩道。

    雲錦手中的茶盞不穩,濺出些許水漬。

    看著司徒樂閩的目色深濃了幾分,轉臉只見風琉玥瞭然地抿唇,她便收斂了情緒。

    「司徒先生此話不可亂說,這一國之相與帝國私通非同小可。」風琉玥不動聲色道。

    司徒樂閩心中疑惑風琉玥不為所動,面上卻還是恭恭敬敬道,「可靠消息回報,雲相自出征天擎便請了一位玉面公子做軍師,當初關山一役,軍師執意放走了天擎守將墨羽,蒼丘一役更是因為那軍師一拖再拖。甚至軍中傳言,那軍師與玄帝本為舊識。」

    抬眸只見風琉玥面色如常,司徒樂閩只覺得心中有些不穩,「蒼丘一役之後,軍師請命離開錦城,轉戰江都、傭城,卻遲遲沒有攻下憫南,似再等……玄帝。」

    雲錦猛地想要起身卻被風琉玥硬是按住,沒能發作。

    他口中的軍師分明是暖玉,她是玉楚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拋棄她的男人背叛國家?

    司徒樂閩只是垂頭,倒也沒有察覺雲錦的情緒波動。

    「即使如此……也只能說明那軍師與玄帝有染,卻憑什麼說雲相有異心,莫不是司徒先生欲借此機會排除異己?」風琉玥淡淡地道,說出的話卻是犀利得不留一份情面。

    司徒樂閩一滯,抬頭看著座上那個少年皇帝,已然不是當年那個言聽計從的年輕孩子,他有自己的勢力,有自己的判斷,如今的他是愈發難掌控他了,必要時……

    「夠了,大半夜的說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你要朕派雲相出征,朕順了你的意,難道你就是為了這一天?」

    「臣不敢。」司徒樂閩忙道。

    風琉玥瞇起狹長的鳳眼,沒有說話。

    「臣惶恐,微臣告退。」

    司徒樂閩已然走遠,風琉玥攬著雲錦,收緊了她的外袍,心疼地將她抱緊,「先進去吧,朕還有些事要處理。」

    雲錦看著他,沒有動的意思。他是當真懷疑那兩個孩子?那是姐姐的孩子,雖然雲行無法查出,但值得那孩子如此深交的,絕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

    風琉玥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慰性地拍亂她柔軟的發,「我要查的不是他們。」

    雲錦心中一鬆,原來他是懷疑這個司徒帝師……

    她乖乖地由宮人扶進內殿,只剩風琉玥獨自坐在龍椅上,倚著椅背,無限寂寥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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