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未暖 暖玉篇 第十四章 醉眼丹青墨
    春深時節,暖暖的空氣裡透著些許甜味,仿若最最醇香的女兒紅,耐不住寂寞地要展現別樣好滋味。

    錦城的街道平靜祥和,陽光似薄紗映照著街畔的綠柳桃花,才子佳人紛紛下錦州只為一睹這錦繡之都最美的季節,而這一日的錦城繡樓大開,正是一年中生意最盛的旺季。

    遊人商客,踏破臥塵繡樓的門檻,只因繡樓內緩緩飄出的點點琵琶聲,勾得路人心中發癢,撩人心癢的琵琶聲點點珠玉,最最打動風流少年的曲調,透著女子獨有的胭脂味。

    偶爾是金釵當酒的豪氣干雲,一會兒又是淡淡憂傷透著女子獨特的細膩心思,或空靈跳躍似花海中打鞦韆的少女,或踏花歸來陌上花開的閒逸,又似高處不勝寒,傲視天下的悲情……讓人不禁好奇是怎樣一個女子彈出這樣的曲子。

    臥塵繡樓的格局不同於一般繡樓的佈置,看起來像是茶樓。輕紗漫卷,那人信手徐徐彈撥,低眉莞爾,或輕快或舒緩,似醉人的花蝴蝶,飄渺不可捉摸。

    而那女子身邊時低眉做刺繡的少女,嬌花照水般清秀的姣好容顏更成就了一件件驚為天織的刺繡,美不勝收。

    輕薄似無物的輕紗隨一縷暖風撩起,若隱若現素手皓腕徐徐彈,輕攏慢捻,或抹或挑,勾勒似最美的飛針走線,伴著點點琵琶吟,惹人遐思。

    紗幔後的女子鳳眼微抬,掃過外面看刺繡的客人,或坐在茶座裡細細聽琵琶,或淡淡的看著那些繡娘飛針走線,半是驚歎半是欣賞的目光單純,不帶一點褻瀆。

    在這裡呆了半月有餘,她的生活平靜無波,仿若這暖洋洋的春深,只願永遠停在這一刻也好。雖然……心底隱隱的希冀……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暖玉白嫩的纖指上一抹血絲,卻不覺得疼痛。盈盈目光似水,定在茶座上靜靜聽琵琶的客官身上。

    那人一身素白,碧玉簪纓,目光微沉,靜靜地看著杯中的茶出神,看不清情緒。

    日思夜想,揮之不去的身影突然現在眼前,她卻有些不敢確定。

    他是恰巧路過,還是只是為了來尋她?

    飲一口涼茶,聽你在繡樓裡彈琵琶

    雨水流過琉璃瓦,流過我們懵懂的年華

    暖玉愣愣地看著那熟悉的身影,一時無措。

    見他微微側頭,似是在好奇為什麼琵琶聲忽然斷了。這繡樓的琵琶自來是連續彈奏,中間也不過偶爾間歇的。如此久的停頓,倒是有些異動的。

    暖玉顧不得劃破的手指,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她的目光不離他的臉,那樣清雅的姿容,讓她移不開眼。彷彿是為瞭解這半月來的思念,她瘋狂地想要留住他的臉,唯恐下一秒就失了機會,一刻也不肯放過,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曲聲似歡快似情動,淡淡的曲調訴說著什麼,點點曲聲落在那人心上,可還懂的其中的心思?

    塵世太繁華,只願伏在書案前作畫

    曾經許下的情話,種在回憶裡的蒹葭

    幾曲終了,已是傍晚,不知不覺的一個下午便匆匆離去了呢。暖玉看著那獨坐桌前的身影,墨色的清眸沒什麼情緒,只是淡漠。

    仿若,他真的不知道彈琵琶的人是她。

    輕聲歎息,微不可聞地散落風中。

    隨風飄遠,消失無跡可循。

    無人聽見的寂寥,仿若最最私密的情話,落花般芬芳點在心間,願君多採擷……

    輕紗漫卷,晚風吹拂起拿到紗幔,一片火紅的衣角閃過後恢復平靜,空留繡樓寂寥無人聲。

    暖玉的刺繡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鳳飛塵除卻一開始教了幾種基本的針法,她便自己看著繡樣琢磨出了齊針、套針、扎針、長短針、打子針、平金、戳沙等其他的一些比較難的繡法,倒也算是天分很高了。

    沒什麼睡意,一夜輾轉難眠。終是披衣起身,燭火搖曳映著她白皙無暇的玉頰,粉雕玉琢似最精緻的玉器。青絲如墨,映著燈下姣好的容顏。

    細細看著燈下的成品,順,齊,平,勻,潔。直線挺直,曲線圓順,針跡整齊,邊緣無參差,繡面平服,絲縷不歪斜,針距一致,不露底,不重疊,難得的是繡面光潔,無墨跡。倒也算的上是上品。

    暖玉剪了另一款薄紗,手帕大小,穿針引線,細細地勾勒著心底早就定好的樣子。手指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讓她靜不下心思,滿腦子閃動著青安的臉,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將軍府的新娘落跑,外面卻是一點風聲也無,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安。今日見他平靜地坐在哪兒,哪裡像是來尋她的,恐怕根本是來玩樂的。

    或許,或許只是湊巧罷了……

    她弱弱地想著,指尖一痛,卻是針尖紮在自己手上了。

    輕聲歎息,她將繡樣放下,靠在案上生悶氣。

    這一夜平靜如往常,獨獨她夜闌驚弦心,睡不著也沒心思做刺繡,空前絕後的不安。

    天色擦亮,她才總算小睡了一會兒。

    隨意梳洗一番,推門而出。

    行至前面,卻見幾個男僕在拆紗幔。心中略略一驚,這紗幔當初是鳳飛塵出的主意,如今怎麼又自己拆了?這繡樓裡應也是無人敢拆她的台的……

    正思量間,忽見鳳飛塵迎面而來,笑盈盈的眸光閃動,暖玉似是隱約聞到了貓膩。

    鳳飛塵柔柔一笑,挽著暖玉的手道,「落雪,咱這繡樓從今天起轉手了,一切聽憑公子做主,這紗幔拆了也是他的意思,你也莫惱。」

    暖玉抬眸,有些詫異,鳳飛塵從來對這家繡樓視若珍寶,就是賣了她自己也不會賣了這繡樓,這會兒怎麼沒債沒衝擊的就忽然將繡樓轉手了呢?

    暖玉終是沒來的及問完,鳳飛塵忙著打理繡樓的一應轉手的事務,交待個中事宜,忙得腳不沾地。

    看她忙成那樣,暖玉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暖玉抱著琵琶坐在繡樓的小圓場中央,沒了紗幔讓她有些不適應,直面進門的客人,總有些拋頭露面的感覺。

    低眉垂首,轉軸撥弦。

    如行雲流水的琵琶聲隨著手指彈撥緩緩流淌,瀰漫在繡樓中的空氣中似有胭脂香。

    曲聲有些單薄,像是此刻暖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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