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3卷 第六十四回(2)
    霍仁帆原來前往雲南去了。那天冷作雲橫奔帶撲地拿著《禁煙通報》進來說:

    「川黔各處關口全部切斷!」

    「為啥子呢?」

    「昨日《禁煙通報》報道:從部隊下來的兵油子孫錦川,羅渭姜等人偷運煙土,獲了大利之後便籌劃從販運煙土所獲巨款中拿出一部分來作為股金,在重慶凱旋路創辦『和平企業公司』,誰知在組建過程中,羅渭姜發現孫錦川經手的幾次煙土生意沒有入賬,立刻鬧了內訌,二人反目成仇,羅渭姜一氣之下主動退出,另行租用一輛汽車,親自到昆明收購煙土,並聘請一名製毒技師,將鴉片生料抓成胚子,或者叫風貨,大約一百兩鴉片才抓成只有十來兩的胚子。純度更純,香味更濃,又縮小了體積,又便於運輸,更是滿足了重慶的癮君子們,因為胚子是用沃水蒸出來的,比過去紳糧們吸的漂煙還要高級,還要過癮,散了伙的孫錦川大為不滿,生了紅眼,便派人前往雲南沾益檢查站告了密,羅渭姜運煙土的汽車一到沾益檢查站,便被扣留,查獲鴉片數量驚人,哄動中央,從此來往車輛,馬幫,轎子嚴格檢查,雲南幫不敢來了。」

    「怪不得雲南幫久不見人,看來只有我親自走一趟,你快去縣銀行帶上匯票,馬上去珊瑚壩飛機場趕飛機,直達昆明。」

    冷作雲急忙來到縣銀行,向陳希齡要五百萬銀票三張,銀元五千塊,由奐明、王善夫提著裝上汽車,與霍仁帆會合告別家人直奔重慶珊瑚壩飛機場,四人購上機票直飛昆明,到了昆明,霍仁帆到著四人到警備司令部門前,只見門前十幾位手持衝鋒鎗的衛兵,霍仁帆對衛兵說:

    「兄弟!勞駕通報一聲,霍仁帆求見何軍長!」

    衛兵立馬進去,不一會兒,院內傳來爽快的朗朗笑聲:

    「霍大哥!霍大哥!」

    「何兄弟……」

    二人一見相擁相抱,何紹周中將一見這位多年未見的擎友,十分高興,攜手進入院內,院內古樹參天,鬱鬱蔥蔥,百花齊放,奼紫嫣紅,花香四溢,侍衛來回穿梭,端上好茶果品,何將軍臉一下收斂了笑容,而轉為有些嚴肅,他養得白白胖胖的身軀把沙發塞得滿滿,客氣的一伸手說:

    「霍大哥!請!」

    霍仁帆毫不客氣的端起茶碗揭開碗蓋,吹開了浮在上面的茶葉,一天的旅行有些乾渴,便喝了一口然後蓋上放下,冷作雲、央明、王善夫三人自去找雲南六大幫買貨去了,霍仁帆不禁讚了一聲:

    「好茶!」

    何紹周滿面紅光,一身戎裝,赤金的表鏈發出黃燦燦的金光,歎了一口氣說:

    「大哥也是不是外人,東北戰場國軍慘敗,邱清泉將軍戰死,宋希濂也調往前線,如今的共軍非昔日的共軍,委員長很快也會調我軍上戰場了!」

    「兄弟!委員長調動軍隊乃天經地義,此乃國家大事,今天不談這個,兄弟!哥子是為一件私事!」

    「什麼事?」

    何紹周從包中掏出一支金盒,拿出一支煙再掏出打火機點上,霍仁帆說:

    「如今這個年頭事態多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呀!」

    「大哥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痛快!實話說了,當哥子的今天來昆明是為了做一樁生意,這生意還沒做完,兄弟可以分他五百萬法幣去打打牌,只須借一輛軍車和吉普車送我回去就是了,沾溢檢查戰麻煩幫我打個電話,手下留情。」

    霍仁帆從內衣袋摸出五百萬匯票遞於何紹周,紹周也不急於接,霍仁帆放於茶几上,何紹周皺眉,一支接一支的抽著香煙,思索了半響,眉頭才有些蘇展,歎了口氣,說:

    「霍大哥!是不是通道有些阻礙,不過只要安排的機密,不可讓外界知道,我馬上簽一份特別通行令,隨時皆可通行。」

    霍仁帆一聽,興奮的說:

    「放心!一切事情都在我的身上,一言為定!」

    何紹周立極向副官打電話:

    「喂!立極安排一輛軍車、一輛吉普車。」

    霍仁帆站起來和何紹周握手話別,剛出大院,副官一揮手,軍車與吉普車開到,副官將特別通行證遞到手上。那邊冷作雲早以買好了煙土,汽車開到,裝上汽車,立即出發,浩浩蕩蕩從昆明回到重慶,從此昆明到重慶的道路又接通了。

    霍仁帆安排奐明、王善夫下重慶,自己與冷作雲回家,二人剛剛到綦江城門口,只見一輛吉普車風塵僕僕地開來,上面坐著持槍衛兵四人,一人喊:

    「霍先生!霍先生!」

    霍仁帆一看是軍統稽查處處長葉本濤,霍仁帆問:

    「葉處長!干哈子呢?」

    葉本濤是通過熊其翔認識霍仁帆的,他下了車,低聲偷偷地說:

    「我們在重慶破獲了一起共黨組織,十幾個共黨被我們一鍋端,我看有一個共黨叫葉麗華的,細皮嫩肉的,小手小腳的被我安排幾個一頓打揍,開始還嘴硬,被我反吊屋樑,用烙鐵烙她紅丹丹的臉蛋頓時嚇得煞白,招了,說出了綦江銀行的陳希齡是共黨的地區負責人,我們公函都帶上,前來拘捕!」

    霍仁帆一聽驚悚不已,立刻說:

    「兄弟!不用急!他在縣銀行樓上住著,昨晚熬夜打牌,還未起床,放心,跑不了,走!兄弟們!喝杯酒再去抓!」

    葉本濤一則難推卻,二則實在跑了一天有點人困饑泛了說:

    「兄弟們!下車,跟著大哥!」

    霍仁帆轉身對冷作雲說:

    「師爺先回去,告訴太太。我喝完酒就回來!」

    「要得!」

    冷師爺心領神會的走了。葉本濤跟著霍仁帆高高興興的來到天一樓川菜館,這天一樓川菜館是成都川菜師傅劉天一創辦,劉天一憑藉著自己能炒一桌上等的川菜而聞名縣內,在縣城裡小有名氣,劉師傅見是霍舵爺便迎了上來,

    「舵爺!今個吃哈子呢?」

    「劉天一!今天你必須親自上灶掌勺,把你的當家手藝都使出來,好好招待兄弟們!」

    「好呢!」

    「慢著!叫兩個戲子給我們唱上一曲!」

    「好呢!」

    冷作雲一步當著二步走,急步來到鄧量澄家說了,鄧量澄轉而對陳說:

    「先找一個地方躲一下,秀渝、希齡,這三十兩金子拿著吧!路上有用!」

    「爸爸!這是你的養命錢!」

    「不要說了,快走嗎!」

    陳希齡也不敢耽擱拉起秀渝鑽進小巷,先到劉葉堯家隱藏。葉本濤一行五人在天一樓酒足飯飽之後說:

    「大哥!兄弟今天公務在身,改日再陪,走!」

    一行五人油嘴滑舌,川川倒倒重新持槍,坐上吉普車直撲縣銀行,陳希齡早已溜之大吉,葉本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自知貪杯誤了大事。

    陳希齡在劉葉堯家躲到了擦黑時分,劉葉堯是渝南中學的教師,也是的陳希齡發展的黨員,此人本分,安穩,言語不多,簡單地吃了點飯菜,三人趁著月色,走出城外,劉葉堯說:

    「你們二人慢走,我不送了!」

    說著將電筒交與陳希齡,陳希齡夫妻手挽著手,趁著月亮的餘輝,摸摸索索地來到北渡,找個客棧住下,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搭上過路車,到了重慶江北城,找張佐斌,原來,四五年抗戰勝利後,張部調往重慶接受改編,張佐斌任國軍新二十五師第一團上校團長,駐江北城,陳希齡夫妻來到駐地,張佐斌此時正是春風得意。新二十五師重新裝備了美式武器,第一團而且多配一個炮兵營,成了一支火力強大,機動靈活的軍隊,張佐斌命侍衛端上茶水說:

    「希齡!你的心情很沉重,發現了什麼事?」

    「哎,陳團長!你說冤不冤?重慶稽查處葉本壽平白無故地給我戴上一頂紅帽子,要我拿錢去了,想敲我的竹槓。」

    「這些狗雜種!不要怕!先住在我家避一避!明天我去找葉本壽。」

    張佐斌把陳希齡夫婦安排在他家住,第二天一早立即驅車黃桷埡張家花園軍統稽查處回來說:

    「陳大哥!今天我已經到稽查處把逮捕令撤了!」

    「張團長!那真是太感謝你了!」

    「你哥子又不是外人,幫你是應該的,正好你現在沒事幹,我在轉場口開辦了一個第五區信用合作社,你去幫我打理一下,那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張團長!放心吧!」

    就這樣陳希齡在第五信用合作社任經理,鄧秀瑜在家操持家務。總算又過上一段幸福平安的日子。一天陳希齡很晚才回來,秀瑜來到渡口等他,直到收班船才接到他,陳希齡的臉色都顯得有些慘白與緊張,冰冷的手緊緊地抓住秀瑜細嫩纖瘦的手,說起話都有些結結吧吧地說:

    「秀瑜!今天街上到處是學生,教師舉行示威遊行,抗議政府,抗議美國,抓了很多人,街上已經戒嚴了,警察封鎖了路口,現在才放行,我親眼看見警察拿著帶刺的鐵棍往學生頭上打,流血滿地,昏死過去也沒有停手!」

    「他們怎麼這麼狠的心啦?」

    「秀瑜!你明天去一趟董家溪建川中學,看一下鄧後炎兄弟二人,劉黎生他們都在那裡,他是四一年皖南事變後,黨組織為了執行隱蔽精幹,長期埋伏,以待時機的方針而轉移,他的組織關係已經斷了,至今未續,我真擔心他們呀!」

    「希齡!如果他已經脫離了黨,怎麼辦?」

    「後炎性格剛烈,應該不會!」

    第二天,夫妻二人早早吃飯,陳希齡出門坐船過河到轉場口去上班,鄧秀瑜等丈夫出了門,收拾了一下房間,便出門往董家溪去,剛到建川中學,整個中學一片喧鬧嘈雜,大門口到處都是人山人海,學生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舉著標語,群情激昂,鄧後炎急步走向講台大聲講:

    「同學們!國民黨為了消滅共黨,不惜出賣我國的內河航運權給美帝國主義,他們厚顏無恥地互相勾結,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中美商約》,以換取軍火來擴大內戰,其可恥的奴婢嘴臉堪於腐朽沒落的清政府。國民黨為了內戰,到處散佈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爆發,美國會使用滅絕人性的原子彈來參戰,其實原子彈並不可怕,只要輻射不到的地方,人就死不了,我們中國地域遼闊,特別這擁有茫茫大山的西南,到處都有躲避的地方,原子彈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我們不要被嚇倒而俯首待斃,我們要團結起來把美軍趕出中國去!」

    「美軍滾出去!美軍滾出去……!」

    台下學生們異口同聲高喊,鄧後炎跳下講台,他弟弟鄧後基、劉黎生跟隨在他左右,大家高呼口號,舞動著旗子,剛走出校門之際,鄧秀渝喊了一聲:

    「鄧老師!」

    鄧後炎情緒很高昂,根本沒有聽見,因為今天是重慶幾十所大中學校延續昨日的聯合反內戰大遊行,學生們剛走幾百米,突然遠處傳來刺耳的警聲,一輛消防車開道,後面跟著幾輛十輪大卡軍車,上面站著持槍的衛兵,如臨大敵般的將槍口對著手無寸鐵的師生,駕駛室裡走下來一位歪戴軍帽,腰插左輪手槍,綰著袖子,同學們一下子都曉得笑面虎劉營長到了,此人偽善陰險,殺人不見血,只要看見他臉上面皮牽動的那種假笑,心裡感到十分厭惡,恨不得給他一個大巴掌,劉營長笑瞇瞇的說:

    「鄧先生!愛國之心可敬可嘉!不過黨國之大事不該我們青春年少的學生來管,學生自當刻苦讀書,教師拿了國家薪水自當好好教書!今天鄧先生非要闖過去,就不要怪兄弟們不客氣了!」

    劉營長搖頭晃腦的說著,鄧後炎卻憤怒滿面,威風凜凜的,板著面孔大聲說:

    「劉營長!要是我非要闖過去,你要怎麼樣呢?同學們!走!」

    「你!你!敢對抗政府!」

    鄧後炎猛推一把擋路的劉營長,劉營長卒不及防,那裡站得穩,竟仰天跌倒地上,鄧後炎忍無可忍,不知哪來一股強勁,同學們跟著鄧後炎與持槍官兵的推拉搏鬥,衛兵們驀地一驚,隊伍反而有些慌亂,劉營長臉色土灰,從地上爬起來,馬上罵道:

    「好!好!要造反了,你是共黨,消防車!射水!」

    消防車立刻向人群集中地噴射出高壓水柱,人群被沖得人仰馬翻,鄧後炎、鄧後基、劉黎生等骨幹人士緊緊的手挽著手,做一堵緊固的人牆。大喊;

    「同學們!不要亂跑!」

    劉營長見這些人如此固執,氣急敗壞的叫道:

    「兄弟們!抓當頭的!」

    幾十個衛兵不與學生糾纏,衝上去把鄧後炎、鄧後基、劉黎生等十幾位挽成人牆教師抓了起來,鄧後炎還怒容滿面,大罵不止,整個場面混亂不止,劉營長一揮手,汽車呼嘯而去,學生們拚命追趕與呼喊都無濟於事。

    鄧秀渝看得真切,愁容滿面回去了,到偏僻處,四周寂靜無人不由想起剛才情景,一股心酸湧上心頭,嗚嗚咿咿地痛苦流涕一陣,完畢擦乾眼淚回到江北城,陳希齡也回來了:

    「怎麼了?」

    「不好了……!」

    鄧秀渝驚魂未定的給陳希齡講述在建川中學所見到的一幕,陳希齡趕緊去找張佐斌,請他設法營救。張佐斌二話沒說,立即驅車到重慶警備司令部,向李根固司令擔保,把關押人員釋放了。

    那時一九四七年,正是到了年除之日,窗梅表月,簷雪滾風,爆竹千門萬戶,家家貼春勝,處處掛桃符,霍壽泉,何母,霍仁廉,霍仁帆先在祖宗位上燒了紙,磕頭祭奠,祭畢擺席置酒於後廳,閤家大小歡樂,家人傭工並丫環,媳婦都來磕頭,霍壽泉,何母都用錢銀賞賜,小幫共蹦蹦跳跳圍著大哥哥霍幫燦轉,霍仁帆先坐於大廳喝茶,霍仁帆身穿大紅,剛在天地君師位前燒了紙,轉過來吃了點心,正準備坐車去拜縣長胡大斌,素容與玉玲總算合合氣氣了,早晨起來施朱傅粉,插花戴翠,錦裙繡襖,貂皮圍勃,紅皮鞋,妝點妖嬈,打扮美麗,淑華也換上一身嶄新的布袍,不施粉黛都來何母跟前侍候,何母看見三個媳婦總算和睦相處,喜滋滋一個一件繡花蠶絲襖,紅、綠、藍三種色,素容穿紅,玉玲穿綠,淑華穿藍,幫共,幫燦穿新衣裳,新皮鞋,新帽子,爺爺霍壽泉,婆婆何母打發每人十塊錢,歡天喜地,滿院亂跑,在大門口踢毯子,放火炮,吃糖,磕瓜子,那四鄉的袍哥弟兄都來參拜,不計其數,都是師爺冷作雲一人管待,霍幫燦已秘密加入中國共黨,現正準備去參加晏陽初所創辦的平教會,他的直接領導是地下黨員謝予,自鄧後炎,陳希齡去後,便把著力培養邦燦的工作交與謝,謝予同志發展了他,特別安排他一份任務是說服和影響他的ど爸:霍仁帆,把他和他的袍哥弟兄們拉到共黨這邊來,幫燦來到大廳說:

    「ど爸!那天我給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霍仁帆那天是聽了幫燦講了一大通國際國內形勢和共產主義的大道理,霍仁帆的事業已是登峰造極,那裡聽得進去,不以為然地說:

    「幫燦!你那些東西是虛無飄渺的,要不你到國外去留學,你選一個國家和學校,費用是沒得問題的!」

    「ど爸!你聽聽我的;迷途知返,為時未晚!國民黨反動派早晚完蛋,你應該為自己和你的兄弟們,以及家人想一條後路。」

    霍仁帆說:

    「住口!胡說八道!想當年共軍也不過幾萬人,我川軍潘文華部前去阻擊,青鋼峰一戰就差點擒了**,滅了共軍,再說了那川北的張國燾也拖了川軍的後腿,不然的話,情況就不一樣囉!幫燦你一天不要東想西想,早點畢業,到縣銀行去負責。」

    幫燦見說他一意孤行,不到黃河心不死,說多了也怕暴露自己,只好罷了,約晌午時分,霍仁帆從縣公署回來,剛下車,只見是胡縣長引著法院院長,宋之瑤,檢查官高念祖,宋繼雲絡繹而至,落後自家兄弟喬志,蘭青雲,楊建勳,王伯言,梅鴻,劉隱農,李忠儒,王醒愚,劉明華紛紛來到,有送臘肉,土雞的,山貨的,禮品足有半間房,大家相互敘禮寒暄坐下,胡大斌看著霍仁帆若大的家業嘖嘖稱讚說:

    「專員果然名不虛傳,若大家業如人間天堂,三位如天仙般的夫人,嘖嘖!我等自歎弗如啊。」

    「說那裡話!胡縣長是少年得志,必將前和似錦。」

    眾人你一旬我一旬互相稱讚,氣氛融恰,那知道胡大斌如棉裡之針,肉中之剌,暗中陷人而表面不露。擺談之際上酒菜來,但玉玲的哥但永奎也趕到,又往後面拜霍壽泉,何母,出來一處坐下,直吃到擦黑已後方散,大都吃得酩酊大醉,真是:

    滿眼繁榮滿眼迷,殘花何事濫如泥?

    三貪三富不到老,十年興敗多少人。

    那但永奎已上天命之年,兩鬢白髮斑斑,面皮鬆弛,臨走的時候,說:

    「我但永奎一生幾起幾落,總算沒有全輸,妹夫年輕時我沒有看得出來,真是:凡人難識金玉石,我妹兒枉嫁陳如舟,鮮花插在牛糞上,他要不是他老子,連狗屁都不如,今天特來給妹夫磕個頭,怨我原來傲慢之罪!」

    說著真個磕下個頭,霍仁帆慌忙扶起說:

    「舅哥!你我已是親戚,弟兄間何必計較。」

    玉玲出來與她哥相見,但永奎說:

    「妹兒!想當年父母兄長不明事理,坑害了你,你哥老了,回想起來真是昧著良心干的一件事!」

    玉玲滿臉通紅,羞羞答答地說:

    「大哥說那裡的話!」

    但永奎說:

    「累次麻煩你兩口子,我老臉羞得沒處擱!」

    霍仁帆說:

    「舅哥再坐一會?」

    但永奎說:

    「這咋晚了,該回去了!」

    霍壽泉,何母都出來見大舅哥,壽泉老二說:

    「大舅哥!回去也是耍,今天高興,反正脫了衣裳上床也是睡不覺的,再坐會,天氣冷,又喝酒。」

    但永奎見姻伯,姻伯娘都來請,只好回房,大廳裡的槓碳爐燒得紅烘烘的,暖氣燎人,丫環們擺菜來,何母用小瓷杯,倒上番花貢酒,醇香甘冽,如金液瓊漿,霜露神水,其餘均用大杯,喝下酒來,振氣提神,但永奎說:

    「姻伯你老人家氣色也不錯呀!」

    壽泉老兒說:

    「不怕你笑話,十幾年前被人氣出來的癱病基本上好了,日子好過了,只是感到黃土埋了半截。來時不多羅!」

    眾人飲酒之間,廚房的人也端上數樣配酒的菜來,霍仁帆問:

    「大舅哥!收租子還過得去塞?」

    但永奎舅子說:

    「全仗妹夫抬舉,那些田土水旱無擾,原來那些佃戶十分頑滑,我買下這片田土,聽說霍舵爺的人便溫順了,除收租處,每年乖乖地還有雞鴨魚肉相送,那個是各人的孝心,不在數內,這都是多賴妹夫的力量扶持!」

    霍仁帆笑道:

    「大舅哥!只要你老有所養我也就放心了!」

    這酒又吃了一個多鐘頭,但永奎方才起身回去了,那夜霍仁帆在但玉玲房中歇息,第二天自然打點禮品無數,坐上轎車,直奔重慶,那時重慶中央一片混亂,各機關部隊難民都急於乘船下江,國內戰事也告急,各級官員也下江接手被日軍佔領的地方,朝天門碼頭人潮湧動,汽輪塞滿大江小江,霍仁帆首先拜訪劉航琛,劉航琛急於下南京,飛機票已定好,無暇喝酒,無奈到田德勝,唐紹武,石孝先處拜訪了一下,驅車直撲楊卓玉住處,汽車在大門口停下,敲了敲門,丫環知局開門迎了進來,丫環慌忙報與楊卓玉知道,丫環說:

    「請老爺後面坐!」

    留下王善夫與丫環在廳上喝茶,霍仁帆轉出大廳,到後房,推門進去,只見裡面鋸氈鋪地,簾莫垂紅,明幾淨桌,一會兒楊卓玉穿著大紅絹襖,綠緞裙,貂皮圍出來笑盈盈與霍仁帆相見,今天的卓玉好像脫胎換骨,披霧見日,紅彤彤的臉兒,分外嬌艷,一身榮裝,十分綽耀,房中安放酒席,傭人拿酒菜上來,杯盤羅列,金玉滿堂,香饌堆盈,酒泛金波,卓玉玉手傳杯,秋波送意,笑語烘春,霍仁帆問:

    「楊縣長現在怎樣?」

    楊卓玉說:

    「大哥自到綿陽後,那裡真是個鬼都不拉屍,光是那點薪水哪夠我大哥吃喝,沒干半年便夥同人干茶磚生意,那些藏人高僧必須喝磚茶加酥油後才唸經,生意還不錯。」

    二人話意情密,意怡情濃,談話間,目邪心蕩,漸漸飲至擦黑時分,燈燭明亮,王善夫由幾個丫環管待,晚上另所房屋住宿,自有丫環周旋服伺,知局不進這邊來。

    酒上七分,卓玉倒扣門栓,二人親嘴咂舌,撳開繡帳,關上窗戶,洗澡畢,上床就寢,一時間被翻紅浪,百嬌千妍,滾打掙扎,肉綻皮開,幹得霍仁帆滿心歡喜,真是:

    翠眉雲鬢畫中人,婀娜蛇腰纏綿人。

    天上嫦娥花有主,嬌羞釀出十分春。

    不知已透春消息,但覺世間日無多。

    當夜歇息不題,第二天霍仁帆要走,楊卓玉打扮出來,花妝粉抹,翠袖朱唇,兩眼含淚,依依不捨,相親相吻還不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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