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2卷 第二十二回(2)
    話說這邊,在天津,由於共黨地下組織屢遭軍閥閻錫山的破壞,中共中央覺得順直省非常重要,又派了許多優秀的,有文化的骨幹到順直省,充實力量。王藻文任順直省省委書記,李德貴與王藻文最為相好,二人在王藻文家大發牢騷說:

    「德貴!我對黨怎樣?」

    李德貴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說:

    「王哥!我跟你多年,出生入死,從未含糊過。」

    王藻文在屋子裡來回走動好幾圈,臉色鐵青,嘴唇呈紫污色,咬牙切齒地說:

    「德貴!我剛剛從莫斯科參加中共八大回來,會議上中央領導重新調整順直省委的組成人員,我為黨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名單上竟然沒有我,說我工作成績不如盧福坦,王奇岳,劉秀峰,詹大權,彭真,金城等人。」

    「王哥!上面的人簡直是有眼無珠!」

    「看來我們是走錯路了!我的同學有許多跟蔣委員長走的,現在早已吃香喝辣,小老婆都娶了好幾個了,只有我一根筋的跟著共黨走,本想混個出頭,沒想到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給踢了。」

    「王哥!你說該咋辦?兄弟即便是兩肋插刀,也義無反顧!再所不辭!」

    「好!德貴!明日我們兩將手頭的文件資料全部帶上,直到天津市公安局,那裡有熟人,咱們兩兄弟換個方式活人,看能不能混個人樣來!」

    「王哥!我聽你的!我走了,回去準備準備,明日見!」

    「你去吧!」

    李德貴走後,王藻文便與夫人張健生商議,二人夫妻感情很好,妻隨夫便,同意王藻文的想法,李德貴回去便整理文件資料,被同住的同志發覺有叛變跡象,立即上報了組織,組織上立即派除奸隊長郭宗監前往處決,郭宗監早早將李德貴跟上了線,李德貴進來了王藻文的家,郭宗監守在路口,一直等待,一個小時後,二人提著包出來了,直走到首善裡一個人跡稀少的胡同時,郭宗監猛然撥出手槍,從背後對著二人一人幾槍,李德貴當場擊倒,血流如注死了,王藻文身中二槍,倒下,裝死,郭宗監未及驗屍,將槍收起,混入人群中消失了。

    王藻文的妻子張健生聽到槍聲,心中便緊張,她出門,見行人到處奔跑,她問了一個路人說:

    「大哥!剛才槍響是咋回事呀?」

    「哎呀!剛才打死二個人,兇手跑了!」

    張健生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匆匆趕往首善裡胡同,撥開人群,二人直挺挺的爬在地下,血流滿地,四周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張健生走近一看,正是王藻文、李德貴二人,李德貴已是沒氣,王藻文口吐鮮血,手腳發抖,張健生抱起王藻文,哭著,近似瘋狂的叫喊:

    「藻文!藻文!你醒醒!告訴我是誰幹的?」

    王藻文清醒了,他斷斷續續地說:

    「健生!應是郭宗監開的……槍……」

    「藻文!藻文!啊……」

    無論張健生如何喊叫與搖晃,王藻文還是斷了氣,張健生大喊著,悲痛欲絕,突然她不再喊叫了,真是忿氣滿腔無處著,雙腮紅上更添紅,只見她銀牙咬碎,凶光四射,拾起帶血的公文包,直奔天津市公安局,立即叛變,凶狠地帶著便衣到處搜捕共黨。

    省委交通員陳滌雲不加防範,在大街上依然大搖大擺走路,走在一人口密集的十字路口,張健生坐於十字路一間房子窗口前,來往行人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輕輕往陳滌雲一指,十幾個如狼似虎驃悍異常的便衣衝向陳滌雲,陳滌雲發現時,已是躲閃不及,經過搏鬥,被幾個人死死壓在地下,動彈不得,拿出腳鐐手銬,銬上,陳滌雲本是膽小怕死之人,頓覺萬念俱灰,便衣連拖帶拉地押回公安局大牢刑房,四周掛滿了鐵鏈與刑具,地上,刑凳上,血跡斑斑,打手們動用各種刑具折磨,摧殘被捕的人,淒慘之聲響徹雲霄,審訊官帶著微笑問:

    「陳滌雲!不要怕!我早已知道你是你們組織的交通員,你只要老老實實地說出聯絡地點,一切都沒事,馬上就放了你!」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共黨!」

    「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來呀,上刑,先來個猛的,鉻鐵燒豬皮!哼!」

    打手將陳滌雲捆在刑凳上,熊熊的爐火將鉻鐵燒得通紅,然後對著陳滌雲的肚皮鉻去,縷縷青煙直冒,鮮血直流,陳滌雲痛徹肺腑,他對天吼叫,也無濟於事,接著第二鉻又來了,痛得豆大的汗水直流,他受不了啦,絕望地說:

    「我說:省委機關收發室在法租界王敦巷九號。」

    「哎!我說兄弟呀!何苦呢?敬酒不吃吃罰酒。受苦了吧?來呀!把陳兄弟給鬆了,扶出去醫傷。趕快派人把收發室晝夜看著,來一個抓一個!」

    便衣特務們將省委收發室圍了個水洩不通,陳滌雲叛變,省委毫不知情,還蒙在鼓裡,盧福坦,劉秀峰,王奇岳,詹大權,郭宗監,彭真,金城等二十三人個主要人員竟先後被抓。便衣們把中共順直省委機關收發室的文件和宣傳資料大量地抖了出來,加上從小劉莊的一個共黨據點裡搜查到的一些文件和資料,共約有八十多種,拿出來展覽。「這是共黨活動的罪證。」誰知《大公報》記者劉硯農也來看,他看後更加認識和同情共黨,受到了教育和啟發,從此竟投身革命,參加了共黨。

    全部被捕人員都被關押在天津市公安局的大牢,銬上腳鏈手銬,大牢裡除有一堆乾草,一個馬桶,哈也沒有,臭氣熏天,草堆裡到處是臭蟲,虱子,北方的夜晚奇冷徹骨,一晚上沒有讓人睡個安穩的覺。門打開,王奇岳被押出牢房,推進審問室,四壁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到處懸吊著犯人,犯人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並流,響聲震天,哀號鋤地,打手們眼中佈滿血絲,已是殺氣騰騰,審問官依然是審訊陳滌雲的那個審訊官,他得意洋洋,閻長官已經來電嘉獎他了,他問:

    「叫什麼?幹什麼的?」

    「葉玉文!剛從上海來天津報考南開大學,途中臨時結交了一位朋友,介紹到王敦巷找一個暫時住的地方,與此處的人毫不相關係,那知道剛走到就被抓住了。」

    「嗯!哼!看來你故事挺會編的啊!把陳滌雲叫來!」

    打手叫出陳滌雲,陳滌雲板著一張青臉,口氣非常堅定地說:

    「他就是共黨省委秘書長葉玉文!」

    「怎麼樣?膽敢不老實!媽那個疤子,討打!」

    「我不認識他!他糊說!」

    「胡說?給我往死裡打!」

    打手將王奇岳吊在樑上,一個光頭的大胖子打手拿起一根皮鞭使勁地抽打,每一鞭打下去,王奇岳感到鑽心的疼痛,直至昏死過去,一桶又髒又臭的冷水突然向他潑來,傷口感到陣陣劇疼,他朦朧中想起妻子,想到黨,他胸中燃起憤慨敵人和叛徒的烈火,決意寧死不屈,不讓敵人得到半句口供,審問官面帶狡猾的微笑說:

    「葉玉文!舒服了吧!你說說看;你家在哪裡呀?」

    「剛才我已經說了,我沒有家,才來到這個地方!」

    「嗯?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給他換個花樣!」

    光頭打手將一大把點燃的香用嘴氣吹旺了一下,撕開王奇岳的上衣,按在他的腰上,背上,那個痛真是撕心裂肺,他昏死過去,審訊官與陳滌雲商議了半天,陳滌雲與葉玉文很少接觸,也不知道住家地址與家庭情況,只知道是省委秘書長,此外也提不出其他證據。《大公報》記者劉硯農和一些開明人士不斷地在社會上,新聞上揭露天津公安屍,非法逮捕無辜群眾,野蠻凶殘地施以毒刑,登載圖文,社會反響激烈。閻錫山害怕自己後方統治基地丟失民心,增加不穩定因素,便迅速將二十三人,押送河北第三監獄所關押,聽候判決。第三監獄所真可謂人間地獄,遠遠的都聞到牢裡臭氣熏天,其中有個牢頭其狠毒是出了名的,所有犯人一聽到他的腳步聲,都會害怕地把頭低下,他專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折磨人至死,真是:

    清官難逃滑吏手,衙門少有念佛人。

    四周的高牆佈滿電網,早餐是沒有的,太陽已升到至半空,才聽到有人送飯來,囚犯們一個個虛弱不堪,木桶裡裝的儘是發霉帶皮的小米飯,不稠不稀,王奇岳走近聞了一下,那濃烈的臭味嗆鼻昏腦,氣憤地說:

    「好臭!這哪是人吃的,我餓死也不吃,我們犯人也是人,如不改善這種十分惡劣的條件,體質差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在這裡!」

    大家一個也沒有吃,郭宗監、彭真、左振玉、靳子濤、金城等人也被折磨得半死,夜靜天寒,窗戶又是破碎的,一陣陣的涼風吹了進來,大都實在熬不住了,有的呻吟,大多躺在地上,傷口流著惡臭的膿水,大家似乎都覺得自己再吉難逃一死,不如一搏,郭宗監傷勢最重,被打得最慘,他已抱著必死的信念,不過說話還是很堅定說:

    「囚友們!我們要抗議!要求改善環境衛生和生活條件,囚友們!國民黨反動派慘無人道,為什麼要用這樣連豬狗都不吃的東西給我們吃,我們要團結起來絕食抗爭!」

    四周的囚犯麻木地看著他們,有的對他們十分崇敬,有的卻十分害怕,甚至躲著看,有一個小囚犯受不了,去用瓢舀來吃,彭真輕輕地拍了拍說:

    「兄弟!不要吃!」

    小囚犯一下子哭起來說:

    「大哥!我實在受不了啦,等一下牢頭來了,我們不但要挨打,怕是永遠也吃不上飯了,嗚嗚!……」

    囚犯們一下似乎親近了近幾天來的人,紛紛訴苦說:

    「這個牢頭簡直是魔鬼,殺人不眨眼啦!」

    「兄弟們!不要怕!我們要敢於揭露牢頭的罪行,從現在起,絕食!」

    「對!絕食!」

    牢房沸騰了,喧鬧聲響徹雲霄,牢頭帶著十幾個持槍的晉軍惡狠狠地衝了進來,他身材魁梧,原本是一大財主保鏢,滿臉胳腮鬍,大眼睛,撅著嘴,昂昂的頭,此人心狠手毒,手下有幾個配合的打手,一天都想著方整人,他看見這幫囚犯今天吃了豹子膽了,他剛進門的時候,有些囚犯都有些心虛膽卻了,牢頭環視一周說:

    「把這些共黨押到後面去!把這些桶全都給我倒到糞坑裡去,不吃?是吧,老子叫你們永遠吃不上飯!」

    十幾個持槍的晉軍將二十三個人押到後院,所有的飯都倒入了糞坑,最後一個進牢的共青團左正南年齡最小,牢頭命人將他綁在過道上,全身剝光,渾身僵凍,傷口痛不可忍,牢頭走近輕蔑地說:

    「先餓你三天,等你閹了,我再來慢慢來收拾你!」

    「呸!」

    一口濃釅的口痰吐在牢頭的臉上,左正南早已視死如歸,正義凜然,牢頭不但不生氣,輕輕將臉上的口痰擦去,奸笑著走了。同志們有的說:

    「正南!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挺住!」

    「大哥們!你們放心吧!我死也不會向他狗日的低頭。」

    當王奇岳去省委機關收發室被捕的那天,李盛蓮便早早地做好了飯,她一口未嘗,靜靜地坐在屋裡等待夫君回來一起吃,二人因為新婚燕爾,恩愛無比,如膠似漆,左等右等,天已盡黑,等著等著,只好在門口張望,街上早已空無一人,無可奈何回到屋裡,熬等著,坐於床上覷見滿窗月色,更漏沉沉,果然愁腸萬結,離思千端,正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

    冥冥思睡夢鄉中,但見銀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戶涼風吹夜色,樵樓禁鼓,一更未盡一更敲,別院寒砧,千搗將殘千搗起。畫簷前叮噹鐵馬,敲碎思念情懷,燭台上閃爍燈光,偏照佳人長歎,誰知愁來睡夢多。下半夜來,天氣陰晦,月色朦朧,接著風聲嘹亮,狂風四起,起初雪酒窗寮,冰花片片飄舞,接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猶如風飄柳絮,亂舞梨花相似,寒威徹骨,李盛蓮冷醒了,起身來到窗前,看那雪如尋綿扯絮,漸漸下大了,唰唰似數蟹行沙上,紛紛如亂瓊堆砌間,但行動衣沾六出,只頃刻拂滿蜂鬢,襯瑤台,似玉龍翻甲繞空舞,飄粉額,如白鶴羽毛蓮地落。正是:

    凍合玉樓寒起栗,光搖銀海燭生花。

    風吹大雪,流水僵凍成冰,寒冬之下只好關門閉戶,獨自一人捱著,心裡無比心焦。冷冷清清,坐於床上,桌上燈昏燭暗,困盹極了,正要睡了,又恐怕王奇岳回來,待要不睡,又是那樣的盹困,那樣的寒冷,由不得撲簌簌的落下淚來,傷心無限:真是:

    香消燭冷風雪夜,挑燈落淚憂愁天。

    與君形影分吳越,玉枕經日對離別。

    登台北望煙兩深,回身哭向天邊月。

    直到半夜一點,省委組織部長沈部長也是擔心,來到李盛蓮家,二人等到深夜,也未見人回來。沈部長回去,第二天方知出了事,他一清早趕來說:

    「王奇岳等二十三人已被捕入獄。」

    「什麼?」

    李盛蓮聽到如雷轟頂,竟站立不住,沈部長慌忙將她扶住,盛蓮心中十分難過,坐於床上, 由不得淚珠兒順著香腮流將下來,沈部長安慰說:

    「盛蓮!不要難過!革命是要流血的,但不要流淚,你要堅強,並隨時作好最壞的打算。」

    李盛蓮聽了此話,感到有了力量,奇岳向講述了許多道理,她心領神會,便止住了哭,沈部長繼續說:

    「黨沒有停止戰鬥,你被黨調去濟難會作營救被捕同志的工作,你與其他被捕同志家屬一道以聞訊為由從外地趕到天津為詞去探監。按照監獄的規定,家屬每兩周可以去探視一次。我們已經收買了站崗的人,明天去打聽有關被捕同志的消息,收集裡面的情況。」

    盛蓮含著淚水點點頭,沈部長去了。第二天,盛蓮適當打扮,與其他家屬一起來到監獄,通關很快過去了,在牢中,天冷地凍,見他傷痕纍纍,體無完膚,皮開肉腚,一道冰冷的鐵柵擋住他二人的親近,她凝視他,如刀剜肝膽,劍銼身心相似,兩眼落淚,哽哽咽咽,再哭不出聲來了,他瘦了,她的心如刀絞地用那細嫩的手,撫摸丈夫的已經蒼老了好幾歲的臉,王奇岳卻苦笑著說:

    「盛蓮!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好!」

    「玉文!我給你帶來了法語書和當天的報紙,進門的時候,守門大兵看不懂,我說是外國小說,就未細查,我知道你很需要這個!」

    這一說,王奇岳就來了精神,王奇岳接過書,那是法文版的馬克思主義書籍,彭真,金城,郭宗監爭著搶看,還相互用俄語與法語交談,看守的晉軍大喊:

    「犯人是中國人只准說國語,不准說外國話!」

    幾個人蔑視了一眼吼喊的晉軍,說:

    「呸!魔爪!」

    李盛蓮繼續問:

    「裡面情況怎麼樣?」

    「這個獄牢一共關押各類犯人三千多人,其中政治犯一百二十多人左右,敵人對犯人採取虐殺政策。在牢中的環境極差,每間小牢房關十人以上,一個大鋪只有四個被子,小便,大便都在屋內尿桶裡,臭氣難聞,凡被判三年以上徒刑者,都被帶上沉重的腳鐐,每天早晚各放一次風,每天兩頓飯,一頓是發霉味的小米飯,半生不熟夾有穀殼,沙子,耗子屎,有一股難聞的霉臭味,每頓飯每人只有一小塊鹹菜,菜湯竟是刷鍋水,裡面僅浮著幾塊爛黃的菜葉,晚飯是霉餿味很濃的窩窩頭,裡面常含有死蒼蠅,還不許穿自帶的衣服,只准穿灰色破爛的囚衣,看守隨意打罵政治犯,刑具逼供,我們都被無端上過刑,稍有反抗,即被帶上背銬,關進只有僅半人高的囚籠,大家受此虐待,不少人病倒了,我們正在聯合囚友絕食抗爭……」

    「探監時間已到!家屬立即出來!」

    李盛蓮含著淚水聽著夫君的講述,說:

    「我回去會向他們匯報的!」

    「嗯!」

    李盛蓮依依不捨地離去。王奇岳似乎一下子增強了鬥爭的力量,他說:

    「囚友們!我們一定要堅持,要挺住,他們在外面正為我們鬥爭。」

    「對!一定挺住!」

    半夜裡,那天上烏雲密佈,一會兒北風呼嘯,外面又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左正南手腳受凍而乾裂,大都發紫而開有皴冰口,發痧,肚子反脹,牢頭帶著十幾個打手來了,他們打開牢門,將左正南解下,左正南已奄奄一息,被幾個打手拖至刑房,牢頭得意洋洋地說:

    「怎麼樣?」

    左正南那張青紫的臉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矍矍有神的眼睛,他似乎感覺到自己活日不多,鼓起自已最後的勁,咬牙切齒罵道:

    「呸!狗雜種!」

    「哦呵!看來你年紀輕輕的還是一條硬漢啊!不過老子專門收拾硬漢,你想快點死?是啊!不,要舒舒服服上路!先點個頂燈,不許他動,放進狗橙裡。」

    幾個打手把他裝進一種木籠,叫狗凳,手腳都動不了,他似站又站不直,弓著,只露頭,打手將點燃的蠟燭放在他的腦門心上,滾燙的蠟淚流在他臉上,痛苦難熬,打手們則哈哈大笑,蠟燭燒完時分,頭髮燒焦,頭皮燙成大泡,昏死過去,一桶污水傾頂倒來,牢頭說:

    「咋了!還是想裝死不成?」

    左正南被猛然的刺激驚醒了,口中只有一股游絲一樣氣在出,一個打手甚至解開褲子向左正南撒尿在他頭臉上,打手們哄堂大笑,鐵窗外吹來股股寒風,峭寒砭骨,瑟瑟徹肌,可憐啊身患重病的左正南根本無力反抗,臉嘴青紫,已被折磨得不像人樣,他先是不停地顫抖,接著吼叫,呻吟,最後臉嘴一歪被活活整死了。他被幾個打手解下來,拉著腳反拖出去,囚犯人沮喪地看著,生怕下一個是自己,王奇岳憤怒地說:

    「獄友們!我們不能沉默了,打死牢頭!為左正南報仇!」

    囚犯們隔著鐵柵看到了希望,因為許多共黨是互不認識的,看到是自己人在承頭,一時間,囚犯人齊聲喊叫,義憤填膺地吼叫:

    「打死牢頭!打死牢頭!……」

    地下特支書記彭真見機會成熟,對郭宗監悄悄說:

    「我們不如在這裡繼續把組織重新建起來!」

    「我也是這樣想!」

    彭真把王奇岳,郭宗監,詹大權,盧福坦四人招呼到房角,囚犯人自動地將大門擋住不讓守兵看見,經過秘密醞釀,秘密支部終於成立了,彭真任書記,委員是:王奇岳、詹大權、盧福坦。經過一守軍士兵,將牢頭打死左正南的情況傳了出去,在獄中共黨的支持下,第二天,《大公報》便公開披露了獄中的黑幕,頃刻間在社會上傳為重要新聞,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譴責,閻錫山為了欺騙輿論,掩蓋黑暗的監獄,防止事態擴大,被迫將牢頭槍斃以平了民憤,囚犯們才恢復了進食。

    政治犯們在獄中熬了一個嚴寒的冬天,閻錫山命令天津法院審判這二十二個政治犯,他們被押進了法庭,沈部長,《大公報》劉硯農也在場,並且為這些政治犯請了律師,法庭上唇槍舌戰,雙方辯論異常激烈,法官早已受閻錫山的指示,橫蠻地宣判:

    「各位肅靜!現在宣判:根據中華國法律,判決如下:彭真、金城、劉秀峰、陳滌雲等十人有宣傳共產主義行為,判處九年零十一月徒刑,王奇岳、詹大權、盧福坦等十二人有共黨嫌疑,判十一月有期徒刑!」

    這個法官話未說完,政治犯們便鬧了起來,唯獨陳滌雲目瞪口呆,驚訝地看著法官,衛兵們粗暴地吼道:

    「走!」

    「先生們!你們看!」

    王奇岳、彭真、郭宗監等紛紛露出了身上傷,只見個個都傷痕纍纍,大批記者都圍上去拍照,彭真說道:

    「這些都是監牢的官兵們對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所犯下的罪證,在獄中每天都有人被整死……」

    「趕快押下去!」

    衛兵們如狼似虎地把犯人押回監獄,夜深了,秘密支部的人卻一個也沒有睡,風從窗洞吹入,愈覺涼颸逼人,即使這樣他們也自發地聚在牆角,彭真說:

    「同志們!根據情報:全國革命形勢已經由低潮轉向了高潮,各處工農紅軍和紅色蘇區發展很快,可笑的是,國民黨的內部矛盾激化了,蔣、馮、閻中原大戰已經爆發,天津是閻錫山的後方與稅源,為了鞏固其後方的統治,他已經加強了對我們的鎮壓,因此我們必須鬥爭,在國民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利用敵人的弱點和矛盾,實行合法鬥爭與非法鬥爭相結合,獄內鬥爭與獲取獄外支援相結合的辦法,採取先易後難,先分散後集中進行鬥爭的步驟。方法是提質問,抗議,如無效再推舉代表去交涉,當監獄當局查監時對之包圍說理,如仍然無效,則實施鬥爭的最高形式——絕食,只要我們獄中堅持鬥爭,就有取和是勝利的可能!天津市公安局局長曾延顏是我的中學同學,我正想法取得他的同情與幫助。」

    當說到紅軍已經大發展,勝利的曙光已經來臨時,同志們都來了精神,與其服了判決不如死命相爭,有人問:

    「如果絕食,敵人會抓走我們骨幹的!」

    「四個號甬我們分工,我、彭真、郭宗監,詹大權,各領導一個,每個號角負責三間監房,每間房為一個戰鬥單位,指定一名黨員骨幹負責本房間的組織,一旦誰被隔離,與支部失去聯繫時,由候補人員自動補充上去,繼續領導本號人員鬥爭,直至勝利。」

    很快大家把決定悄悄寫成紙條傳遞。第二天利用放風機會,典獄長站在二樓的窗口上,王奇岳大聲說:

    「我們有話要說!」

    「有什麼話儘管說!」

    「我們有七項要求,第一改善生活,第二去掉腳鐐,第三白天開放牢門,第四准許購買和閱讀公開發行的書,報和雜誌,第五增加家屬探監次數和廷長會見時間,第六廷長放風和運動體格時間,第七……」

    「帶下去,真是好笑,吃屎的還想把拉屎的牯住。哼!」

    「下去!」

    衛兵們用槍把囚犯們趕回了牢記,光噹一聲鎖住了大鐵門,王奇岳對同志們說:

    「他們沒有同意我們的要求!」

    「怎麼辦呢?」

    「只有採取最高鬥爭形式,大家秘密把食鹽,鹹菜和白開水儲起來,明日絕食開始,只要靜臥,多飲加鹽的開水,就能延長絕食時間,大家要作好絕食七天的思想準備。」

    命令悄悄在各房傳遞,絕食第一天,黃獄長命令衛兵將二十多個政治犯轉到天津陸軍監獄關押,各監候補人員自動補充上去,繼續絕食鬥爭,第五天,天津市公安局長曾延顏來到陸軍監獄。此時,閻錫山正在前方打仗,為了穩定後方,防止事態擴大,把彭真、王奇岳、詹大權、郭宗監叫到一審訊室,曾延顏與彭真本是同窗好友,但追求不同,曾延顏追隨閻錫山後,一路青雲直上,步步高陞,他也有點同情老同學,況且絕大多數犯人都表示出寧死不屈的姿態,所以原本殺氣騰騰的審訊室,卻格個緩和了氣氛,曾延顏說:

    「老同學!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我們為反虐待,求生存,我們不是暴動,而是絕食來爭取生存的權利!」

    「有什麼權利呢?」

    「就是前幾天向黃獄長提的七項要求,必須答應。」

    「好,我代表晉緩區閻主席答應了。」

    「只要答應,我們便復食。」

    曾延顏迫於形勢答應囚犯的要求,秘密黨支部才決定復食,八個月後,王奇岳,詹大權,盧福坦十人釋放,盧福坦後任中共江蘇省委書記時叛變,王奇岳被驅逐出境,連夜同李盛蓮乘海船去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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