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1卷 第五回
    第五回      哥老會反正重慶府, 陳京庸舌戰眾群雄。

    霍仁帆幼年嘗辛酸 ,共和黨大販國民黨。

    夏江秋在廣州起義後回到重慶,楊滄白,張培爵領導下,準備重慶起義,夏江秋,熊兆飛負責製造炸彈,楊睛霄來找楊錦雲回綦江任都統,夏江秋便知綦江已經反正成功,異常激動,於是勸說楊滄白說:

    「楊兄!現綦城起義已獲成功,消息這二天便會傳來,重慶府到時肯定有所準備,他一準備,我們就難了,四月份,黃興領導人決定再度在廣州發難,舉行起義攻打兩廣總督署,佔領軍械局,促進新軍,防營和會黨起義,為此,黃興特地從國內外調集黨人組織敢死隊,初定五佰人,後因不足分配增至八百人,作為中堅力量發動進攻,我與喻培倫,熊克武,但懋辛都在前面衝鋒,誰知清軍早有準備,我軍七十二人遇難,多人受傷,我們雖然勇敢,終於失敗, 重慶府起義不能再拖,最好明日都可以幹,炸彈已制好,所有革命黨人都可以組成敢死隊。衝鋒在前」。

    張培爵卻說:

    「我們力量恐怕不夠,多次勸說唐廉江與我同盟會合作,調動他的哥老會兄弟們參與奪權,唐廉江都跟我踩假水呀!還是皮匠況春發深明大義,表示堅決跟我走,南岸彈子石青陽也表示堅決跟我走。」

    楊滄白長得一副寡骨臉,煙容滿面,行動優雅,滿腹經淪。近視眼,西裝革覆,文質彬彬,風吹飄飄,思考一下,也覺事情緊迫說:

    「江秋!爾彬!洪均你們三人馬上準備明日起事,馬上派人通知石青陽,明日一定控制好南岸,不准清軍過江,張培爵與我再走一趟,不行的話,只好找正倫社田德勝」。

    於是幾人分工而去,張培爵,楊滄白來到況春發的皮鞋鋪,說明來意,況春發本是神州山海國堂排行第五,紅旗管事,時人稱況五哥,但見他膚黑體壯,為人艮直,況春發二話沒說來到神州山海國堂唐廉江公口,話說唐廉江是重慶碼頭仁字號舵爺,他還中過秀才,在袍哥中是風毛麟角的,此人言語滾滾,出口成章,二十六歲當大爺,還是因為那年有一天他從陝西街八蠟廟巷口路過,看見天主教司鋒正無理毆打一個中國人,唐廉江出於義憤,出面打抱不平。事情鬧到官府,他滿以為官府會主持公道,不料當場反打中國人二百大板,唐廉江振臂一呼, 憤怒的民眾奮起攻之,把洋司鐸,把總,提刑差打得抱頭鼠竄,然後四處躲避,巴縣衙門通緝唐廉江,唐跑難到了日本避禍。三人到公口,只見唐廉江胖脹面孔,吃煙吃得滿臉發青,一嘴的濃黑鬍子,兩隻小眼睛,白淨臉皮,白淨手指,不停蹺腳擺動,紅旗管事況春發說:

    「唐大哥!二位先生都到了」。

    「行了!二位不用說了,我是反對同盟會的主張,孫文是不會成功的,共同會方才是有前途,袍哥才是革命力量。遠的不談,四川,貴州,雲南等地,到處都有袍哥,清軍中也有不少袍哥,袍哥最不怕死,依靠他們,革命最容易成功,俗話說:秀才起義,三年不成呀」!

    楊滄白說:

    「不參加也可以,但希望唐大哥和同盟會進行有條件的合作」。

    「啷個合作呢?」

    「具體來說,就是希望唐大哥動用手中的袍哥弟兄,參加重慶反正」。

    唐廉漲不置可否,眼轉頭動,輕描淡寫地說:

    「合作可以,同盟會須先交一萬塊錢安家費,兄弟們衝鋒陷陣,難免不會山高水低,作個防備」。

    「同盟會哪裡交得出這樣大一筆錢來?唐大哥,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唐廉江一下子火了,站了起來在大堂上轉了一圈停下了,只見他眉飛色舞地說道:

    「我唐廉江為啥子要跟你楊滄白合作,你們這些留洋生那個經過大風大浪,都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沒有一個是敢於出頭露面的人。你們號稱的武裝,哼!不過是體育學堂的學生軍。這些娃兒根本沒有實戰經驗,武器也僅是一百條舊毛瑟槍,啪!啪!點水雀,鑼齊鼓不齊呀!所以我唐某人只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你們同盟會不過是在利用袍哥呀!一旦革命成功,同盟會的人就會出來組織軍政府,獨攬大權,坐享革命成果,如果革命失敗,你們就溜之大吉,跑到上海或日本去避難,我們袍哥兄弟去當替死鬼」。

    張培爵說:

    「唐大哥!一萬塊大洋,我們那有這麼多錢呀!這不是逼倒枯牛下崽嗎?」

    「有的,孫文從華僑手拿到大量款子,只要同盟會黨人發動革命,孫文就會將成千上萬的款子撥給他也在所不惜,同盟會重慶支部手頭一定也領到大筆巨款,這個不要說了」。

    「你……」

    楊滄白氣憤不已,又不好發作,唐廉江的小兄弟況春發在旁邊好說歹說,唐廉江就是聽不進去,說:

    「兄弟!你不要勸了,你要參加同盟會,各自去好了,不要拖我下水」。

    楊滄白只好說:

    「唐大哥!多說無用,我們告辭!」

    「恕不遠送!」

    楊滄白三人走出大門,況春發說:

    「我們不如到正倫社田德勝處走一趟,此人頗有膽略,綠營解散後,專心在家搞袍哥,看他唐廉江那幅ど不倒台的樣子。」

    張伯爵說:

    「他是烏梢蛇爬竹竿——又狡又猾呀!」

    三人剛出門,唐廉江把頭昂昂的對師爺陳攸序說:

    「師爺!我並不是不知道革命時機已經成熟,但我們要謹慎行事,我還要再看看變化如何。如果真的到了非幹不可的時候,我們袍哥仁字號就自己動手」。

    「大哥真是英明遠見」!

    「哈哈……」

    楊滄白三人來到正倫社,一問不在,在味苑吃酒,三人只好來到味苑,味苑裡燈火煌煌,香飄四溢,雞魚果品俱是大碗大盤擺下兩桌,田德勝居於首席,其佘依次而坐,酒過數巡,猜枚行令,耍筆哄堂,五啊六啊,又比又劃,不必細說。只見田德勝一臉橫肉,青銅色的肌膚,十幾個隨同弟兄喝得起勁,兄弟伙個個青布纏頭,藍布纏腰,喝醉的人東倒西歪,有的還打著磕睡,有的嘴裡叼著一根葉子煙桿,吃得正酣,紅頭花色,油光滑嘴,田德勝臉吃的紅紅的,張嘴列牙正用剔牙尖挑牙縫上的瘦肉,挑出來還吃了,田德勝說:

    「吳二娃!唱個歌」。

    「對頭!唱個歌」!

    眾弟兄都起哄說,那個叫吳二娃的小白臉站了起來:

    「兄弟們!我來唱個《惡雞婆》」

    「好!好!」

    有的兄弟用筷子輕敲湯碗,當當之聲清翠悠揚。只見他扯開噪子唱道 :

    「碗豆開花要結角,我來唱個惡雞婆。

    別個婆娘樣樣好,我那婆娘實在惡。

    清早要我生早火,夜晚要我脫裹腳。

    好說歹說才饒我,罰我下河洗裹腳。

    裹腳臭得人難過,拿根竿竿撬下河。

    撬下河就幾掇掇,水都渾了大半河。

    上頭渾迄朝天門,下頭渾到唐家沱。

    沿河兩岸不依教,要我擔水洗大河。

    全靠老天湊成我,落潑大雨禍才脫。」

    「哈哈……」    

    逗得眾人前仰後翻,況春發在外招呼說:

    「田大哥!田大哥!楊秀才找你有正事」!

    「好好!楊秀才來得正好!走,回社!」

    味苑老闆,ど師,帳房趕緊擾來小心翼翼地說:

    「先生!請問哪個付賬?」

    田德勝把臉一黑說:

    「你這個菜味道恁個難吃,還好意思收錢」!

    「對頭!還好意思收錢?」

    眾位弟兄甚至做出一副打架的姿勢,楊滄白見狀,只好笑著摸錢說:

    「老闆!我請客的!」

    「哎呀!給田大爺記起!」

    張培爵轉過身來,付了錢,田德勝滿臉通紅,前合後仰,一手拉著楊滄白來到正倫社,分賓主坐下,兄弟伙們四周站定,況春發說:

    「大哥!楊秀才!張先生哪次說的事,你考慮得啥樣?」

    「兄弟!萬一事情不成,腦殼得卡嚓!」

    「大哥!你平時幹事乾脆利落,臨場時卻垮流垮滴的,你在綠營時,想陞官發財,回來常說:「滿人欺壓漢人」再說了,在江湖上幹了多少命案,再多一條命案,也不為過,牛事不發馬事發,哼!到時候塞火屎落在腳背上,才曉得鍋兒是鐵鑄的。」

    況春發一揭短,田德勝心慌腳亂說:

    「小聲點!小聲點!」

    楊滄白說:

    「田大哥不須多疑,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麻蚱,唇亡齒寒,生死相依,若舉事成功,同盟會決不辜負田大哥的功勳」。

    田德勝兩眼轉動,嘴口緊閉,咬牙切齒地說:

    「好!干!」

    楊滄白,張培爵見田德勝同意了,喜笑顏開,趕緊回去佈置。

    十一月二十五日早晨,天氣晴朗,兩江河水靜靜流淌,重慶同盟會首領楊庶堪,張培爵等人站在主席台上,集中全城官紳,商,學各界代表三千多人,在朝天官開大會,已經通知邀請川道台,重慶知府,巴縣知縣到朝天官開會議事,商討應付時局的辦法。唐廉江一早起來就拉著陳攸序師爺到雞街口菀之時酒樓上看熱鬧,所謂看熱鬧,實際上就是去看笑談:「黃鶴樓上看翻船。」他不相信同盟會會獲得成功。ど師問:

    「大爺!喝哈子?」

    「透瓶春,再隨便整兩個下酒菜」!

    「要得!來囉!」

    上午十點,楊滄白見同志軍,哥老會都準備就緒,楊滄白宣佈:

    「先生們!兄弟們!今天蜀軍政府成立了!重慶獨立了!清官不來,我們殺過去。」

    「殺」!

    群情激昂,由同盟會掌握的清軍,閉練,巡警,哥老會全部右膀裹白布標記,分道列隊抬著大炮向知府衙門奔去,況春發腰配大刀,威風凜凜,田德勝打著一桿哥老會黃旗衝在前面,到了衙門,夏江秋,歐陽爾彬,李洪鈞手持手槍,炸彈,命令大炮對準衙門,填上炮彈,張伯爵喊:

    「重慶知府紐傳善,巴縣知縣段榮嘉立即出來繳印,不然開炮囉!」

    那知府不聽便罷了,一聽外面的吼叫聲,驚開六葉連肝肺,唬壞三魂七魄心,猶如一桶冰涼水從頂門上直灌到腳下。無可奈何,見事如此,便商議投降。

    一會兒,衙門大開,段,紐二人捧著大印出來,夏江秋、李洪鈞、歐陽爾彬、況春發等兩人挾持一個,環列左右,紐,段二人見狀,瞠目結舌,低三下氣地說:

    「老朽皆願寫誓約,俯首投降!」

    畢恭畢敬將大印呈上,張伯爵、楊滄白接了大印,田德勝眼急手快衝上去,抓住紐傳善的辨子。「喳」的砍斷,丟之於地,在場民眾無不拍手稱快。接著,田德勝帶人接收川東道合衙門,抄查了道台府庫和大清銀行金庫。唐廉江吃得正酣,探信的弟兄衝上樓來,慌慌張張,滿頭是汗說:

    「成功了!成功了!同盟會奪權成功了。大老爺們辨子都遭剪了,還繳了大印……」

    唐廉江當場氣得目瞪口呆,面色發紫,紫裡轉青,形同死屍,踉踉蹌蹌,灰溜溜地回到家中,一頭倒在床上,悲慟不已地說:

    「我自認失敗,失敗……」

    重慶反正成功,極大地推動四川各地起義,十一月二十七日,成都成立大漢四川軍政府,更滑稽可笑的是,正都督由立憲派咨議局長蒲殿俊,而副都督則由原四川陸軍統制官朱慶瀾任職,朱慶瀾是趙爾豐的心腹,尹昌衡任軍政部長,趙爾豐卻文絲未動,擁兵自重。羅綸對代易東說:代易東也綦江的青年,在省城任職,

    「代先生!本督任命你為川東宣慰使,前往重慶勸諭蜀軍政府取消獨立。歸順大漢軍政府,這樣全川便得統一,代先生便記上頭功。」

    代易東已覺察出蒲殿俊、羅倫等人已由清政府的階下囚一下子又變為反對革命的幫兇說:

    「督都!易東恐難說動,因重慶蜀軍政府在同盟會革命黨楊滄白、張培爵的領導下,積極認真地貫徹著孫中山的政綱,已經得到了川東南五十七州縣的聞風順從和全川人民的擁護,不如兩軍政府商議合併。」

    尹昌衡把巴掌一拍,口噴唾沫說:

    「屁話!當今世界,誰的槍多,誰是老大,他楊滄白有幾桿破槍,哼!鏈二桿能拗得過大腿,若他楊滄白不聽招呼,就不要怪我尹某人不客氣了。」

    易東見話不投機,辭不赴命,返回綦江,經楊錦雲介紹當即加入同盟會,任綦江同盟會秘書,

    重慶蜀軍政府一聽到趙爾豐還擁兵自重,非常氣憤,於是各州縣調集軍隊於重慶集中,打著西征討伐趙爾豐的旗號,楊滄白、張培爵任命夏之時為總指揮。改編蜀軍為三路支隊,但懋辛為參謀兼中路支隊長,並任命楊睛霄,劉亞林為中路宣慰使,陳京庸為前路宣慰使,各路到齊,剋日西征,浩浩蕩蕩,幾日便到內江稗木鎮,剛紮下營盤,信使來報:

    「成都兵變,蒲、朱垮台,尹昌衡將趙爾豐斬首,趙爾豐餘部全部投降尹昌衡,尹昌衡平亂後重組四川軍政府,尹昌衡,羅倫任正副都督。」

    夏之時乃一介武夫,一聽來報,便說:

    「好!尹昌衡雖然降了趙爾豐之軍,必然人心不服,此次西征目的雖然已經達到,眾將聽令,趁敵人心未穩,掩殺過去,統一全川。」

    於是蜀軍一路西進,與尹昌衡川軍將領周駿相遇,劍撥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周駿人數眾多,於是趾高氣揚,騎著一匹大紅棗馬,腰佩寶劍,周駿說:

    「夏兄你我多日不見了,近日可好!」

    夏之時在馬上答話說:

    「周老弟!重慶蜀軍政府才是真正同盟會革命人的領導下,真正的貫徹著同盟會的政綱,並且得了全川人民的擁護,是真正的革命派,而你們軍政府,有幾人是孫中山派去的同盟會員,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周老弟!識時務者為俊傑。」

    一席話說得周俊耳紅面羞,說:

    「夏兄!你我相識多年,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你言之有理,那就派一人來商談雙方退兵。」

    「好!」

    於是雙方各退兵五里紮營,楊睛霄見情勢急迫,與但懋辛,夏之時,劉亞休商議,當即決定派有膽有識,能言善道的前鋒宣慰使陳京慵帶衛隊一班前去會晤周駿,於是陳京庸領率一行人馬行十里來到川軍大營,只見川軍數倍於蜀軍,且槍炮林立,彈藥如山,剛到大門,即被周部解除武裝,只限陳京慵一人去見周駿,進了司令部,周駿及其參謀長、旅長,團長等人全身披掛,儀態威嚴,端坐堂中,聲勢煊赫,左右衛兵均持新槍,大炮排列,陳京慵昂首直入,從容不迫,毫無懼容,陳京庸坐下,首先發言說:

    「眾位兄弟!久仰了,清廷腐販,專制於人民,成都血案,震怒全川,而今我們兩軍光復了成都,重慶,說明雙方革命的目標一致,現在趙爾豐,端方已經斬首,大敵已去,正宜商談善後事宜,統一全川,決不能同室操戈,自相殘殺,雙方如果真正具備和談誠意,則請以內江為綬沖地帶,貴軍就在資中駐紮,我軍可由稗木鎮退駐隆昌,各自約束軍紀,嚴防擦槍走火。然後兩軍政府互派代表和談協商,以求全川的軍政統一。」

    川軍眾將見陳京庸言談自如,理由正大,態度真誠,措詞委婉,不卑不亢,一席話說得眾將心服口服,周俊說:

    「陳宣慰即是如此說,參謀長去走一趟,與蜀軍好好談一談,雙方罷兵。」

    參謀長隨陳京庸來到蜀軍駐地談判,雙方和解,促成四川統一。

    轉眼間進入民國,個個都把辨子剪,話說霍壽泉日益窮困,那天霍壽泉從鹽號下力回家,便吐血不止,母親趕緊請來中醫,用完全部積蓄總算止住了血,從此臥床不起,母親何氏喚霍仁帆到跟前說:

    「仁帆呀!不是我當母的有心要耽誤你,只是你老漢一倒,我這一個婦道人家,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田土都已賣盡,年歲又不好,大哥只夠自己吃,二哥只好讓他隨了商人去下力,油米又貴,這幾件舊衣服和舊傢伙當的當了,賣的賣了,茶酒館維持不住全家的吃,事到如今,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你送到街上去賣瓜子來養家了。」

    霍仁帆流著鼻涕,兩個眼泡裡含著眼淚,恨不得馬上就出哭出來,含著淚水說:

    「媽!我在學堂裡也坐得心裡也悶煩,回來賣瓜子也好,晚上也可讀書。」

    何氏把兒抱偎,一串串淚水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流,當夜商議定了。第二天母親天不亮,就炒好爪子,霍仁帆提著兜兜沿街叫賣,空時采野菜,撿柴火,雖然生活艱辛,但有母親,父親的愛,呂梅,仁廉也時常來幫忙,不知不覺又度過一年多的時間,二哥仁佶回來了,第二天便到鹽商等共同籌辦的步槍修造廠上班,當學徒,霍仁帆也常到廠裡看二哥,撿柴火,有一師傅王艮廷的養子叫強生,跟霍仁帆一樣大小,一起玩耍,常到河邊捉青蛙來炒著吃,二人唱著兒歌:

    「簷老鼠,夜夜來,又擲骰子又打牌。

    鍋頭煮的合合米,灶頭燒的把把柴。」

    王廷艮一見一兜滿滿的渠媽,高興地說:

    「強生!你去打二斤。」

    強生應聲而去,二哥趕緊打整,一頓飯的工夫,渠媽上來,工友們都上來吃喝,酒足飯飽,到了晚上,天上繁星點點,一輪浩月升上半空,瑩火蟲在四處飛舞,涼風爽爽,霍仁帆與強生給工友們,李師傅,王師傅泡茶,霍仁帆說:

    「王大爺!你又講個故事嗎?」

    「乾爹!又講個故事嗎?」

    王艮廷笑了笑,拿著蒲扇,喝了口茶,說:

    「相傳,坡上有一種黑色的小鳥,每年春分到立夏,成天『狗啊!狗啊!』的叫著,叫聲淒嚦,悲慘,鄉民都叫她狗啊鳥。話還得從頭說起:很久很久以前的白鶴山下,綦水河畔,有一個心狠手毒的婦人,兒子未滿八歲,就給他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媳婦,媳婦過門後,家裡一切活路都交她一人去做,而且既要侍候婆母,又要照顧小丈夫,稍不如意,惡雞婆便罵不絕口,打不歇手。一年的春分時節,惡雞婆去趕場,離家前交給兒媳婦兩個雞蛋,說:

    「把蛋煮好後等我趕場回來吃,你這個死妖精再偷懶,老娘回來不打斷你的腿。」

    兒媳婦不敢偷懶,先上坡挑糞淋菜,臨近中午,回家把雞蛋煮熟後,剝去蛋殼,用碗盛著放在灶台上,正要摻水煮飯,突然大喊救命,她跑出去一看,不得了,丈夫與鄰家小兒嬉戲,跌進秧田里,她慌了手腳,趕緊把小丈夫拉起來,扶回家,換衣服,這時不知那來一隻大黃狗爬上灶台,偷吃了雞蛋,那邊換完衣服一出來,見此情景,嚇得哭起來,邊哭邊哽咽地說:

    「我的天老爺啊!母回來了塞郎個說得清喲?」

    時至少午,惡雞婆回來了,可憐的兒媳婦怯生生迎上前去,雙膝跪在她腳下說:

    「母呀!你叫我煮的雞蛋,剛一煮好,放在灶台上,老公又落入秧田里,又跑去拉他起來換衣服,一出來,不曉得那來一條黃狗把蛋吃了。」

    「你這個害餓癆病的死妖精,你八輩子沒吃過雞蛋,你老娘翻山越嶺走了幾十里,一粿米未進,明明是你吃了,硬說是黃狗偷吃,白狗偷吃……。」

    惡雞婆暴跳如雷,隨手抓起一根扁擔,劈頭蓋面打來,打得她在地下亂滾,嘴裡不斷喊:

    「狗啊!狗啊!……」

    惡雞婆那肯軟手,直到把她打死在地才鬆手,兒媳屈死後,靈魂化成一支黑色飛鳥,在她屈死季節,盤旋在田野山崗的上空,棲息在茂密的森林裡,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狗啊!狗啊!……」

    王師傅講完故事,強生與霍仁帆都掉了眼淚,霍仁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睡覺就不停地落淚,醒來時驚得一身冷汗,忙忙碌碌,轉眼又過一年。民國二年,霍仁帆到了十二歲時,身體狀況較好,個子高高的,加之霍仁帆做事從不偷懶,不調皮,廠裡人都喜歡霍仁帆,但好景不長,時過數月,這個廠就沒有事幹了,大家商討著幹啥事,王師傅說:

    「昨天我才打聽清楚,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於南京,孫中山任臨時大總統,二月十二日清帝被迫退位,三月十日頒布《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結束了中國二千前的封建君主專制,誰知四月一日,孫中山被迫解職,袁世凱當總統囉。」

    「這麼說,楊錦雲他們都白忙囉!」

    「何止!這幾天縣搞得熱鬧。」

    霍仁佶,霍仁帆兄弟回到家中,看見老爹躺在床上,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沒過幾天,王艮廷說:

    「仁佶!走,下重慶,銅元局在招人,我倆去碰碰運氣。」

    霍仁帆說:

    「二哥!把我也帶去。」

    「仁帆!等我和王師傅安頓住了,你再長幾年,我來接你!」

    霍仁帆「哇」的哭了出來,媽媽趕緊把他偎在懷裡,眼巴巴地看著二哥,王師傅背著包袱向重慶方向走去。

    一天一個漢子背著搭褳來到茶酒店,短髮覆額,破衣赤足,三十來歲左右的漢子向前說:

    「霍壽泉哥子還在家吆」

    「兄弟!你是那位呀?」

    「我是金順呀!」

    霍壽泉在裡屋聽到說話聲,也吭聲示意,何氏趕緊扶起,金順進屋,霍壽泉淚往下流說:

    「兄弟呀!我是不行了,土都埋到喉籠管了,只是還有個ど兒沒有養大呀!」

    「哥子!我落難時,你對我多有幫助,而今你落難了,我決不會坐視不管,自從你從鹽號出來,我也沒下幾天力,也從鹽號裡出來了,這不,做小賣買,本小利微強如坐,屋簷水也滲得鍋,餬口還是得行的,就是辛苦點,走街串戶,你ど兒我也看見了,人挺機靈,不如跟我走,代賣東西,二人也有個照應,每賣一件東西,得一成。」

    「兄弟呀!你是恩人呀,仁帆進來!」

    「哥子!你說見外了。」

    霍仁帆走了進來:

    「爸爸!」

    「ど兒!你過來,這是金順叔,跪倒磕兩個頭。」

    「金順叔!」

    霍仁帆跪在地下,磕了一個頭,金順連忙扶起,拉在身邊,摸著他的頭說:

    「哥子!你儘管好好將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當天吃了飯,霍仁帆與金順背著貨,天不亮就出門,路上行走間天上明星烺烺,晚月未收,霜花滿地,衣覆盡濕,走了半日方才見旭日澄澄,霞光萬道,從此到處趕場,受凍,受餓是常事,看看到了冬天,北風呼嘯,生意很清淡,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生火暖身,金順看今天沒哈收穫說:

    「仁帆呀!今天沒找到飯錢呀!」

    「叔!我們多守一會!」

    天漸漸黑了,才收攤,行進在歸途中,一會便風雪交加,燈籠被吹滅了,火柴幾次都點不燃,又冷又餓,金順說:

    「仁帆呀!我兩爺子手拉手,往前摸,還有幾里便是腰店子了。」

    於是二人藉著餘光向前摸索慢步,走了幾里路,好不容易才來到一家腰店子,主人家讓進屋裡,喝了一碗開水,歇了一會,聽見外面風聲漸大,吹得窗戶扇唏哩嘩啦的響,冷得二人嘴裡不住的噓哩噓哩的叫,尖風削面,猶如刀子剜肉,萬針剌骨,四周黑沉沉的,不見五指,陰氣凜凜,寒毛直堅,把燈籠點燃又繼續趕路,走到河邊,渡夫因天冷早已回家睡覺,只得到他家去請他,再三說好話,他才不情願地答應推二人過河,河中凍冰已結,回到城外時,城門已關,還好金叔順喊話,守城人認識,開了門,街上空無人煙,北風吹來,人都站立不住,那天正值臘月,深庚半夜,天降大雪,十分寒冷,風雪地下,溪流僵凍成冰,昏黑莫辨,又踏著那寒冰,破舊的布鞋早已濕透,手腳早已木訥,全身凍得聳肩縮背,戰戰兢兢,乞乞索索的抖,一跛一瘸走到家門,房門燈都點起,悲愴地喊:

    「媽!媽!」

    「來了!」

    媽還未睡,等著他二人,開了門,迎進來人才感到一絲溫暖,全順說:

    「哎呀!都怪我,耽誤了。」

    「回來就好塞!」

    媽媽邊說邊把鍋裡煨著的二碗米,苞谷面,菜葉子煮的混糊粥端出,二人旱已空腹枵枵,顧不得啥子東西,大口大口吃完,就倒床卷腳睡了。何氏端一盆熱水,含著淚水給ど兒擦臉,脫鞋,完了才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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