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紅塵渺渺戰前天（龍捲風）
連綿不絕的細雪，直下到三天後。
昨日傍晚收到的消息，寰帝召集滁雲相國大人諸鏡文御駕親征。此消息剛一傳出，不論是姜陵軍還是四方城城主手下的人士，甚至是黔關的百姓，像是猛的炸開了鍋。
聽在各人耳中，自是各有不同的感受。
於姜陵軍，寰帝的到來之時印證了詛咒的即將實現，試想若是寰帝不出現，這仗終究是姜陵一頭熱在打，而如今寰帝出現在黔關，無疑是迎戰來了。
於四方城和慕容寔宇，則是驗證了芊孝之前所給的消息，慕容寔寰果真是早就與滁雲勾結，如今怕是迫不及待地要搬出諸鏡文，坐實了勾結滁雲，圖謀吞併鳳萊的罪名。
於黔關的百姓，只道是寰帝果真愛民如子，親力親為，如今更是不惜冒險趕赴前線。至於那滁雲相國，他們想的並不多，不論是誰做主，只要對他們無害，就會得到擁戴。
芊孝著實沒有料到在自己放開了心，打算就此收手的時候寰帝卻出現在黔關，難不成要硬著頭皮和他開戰不成？
坐在主帳中，芊孝抿著茶等人到齊。
反正也已經離開了鳳萊，如今自己只想帶著狼牙月過逍遙的日子，什麼風月傳言，什麼滁雲鳳萊之爭，都無關緊要。這仗……誰愛打誰打去。
放下茶盞，目光輕輕掃過眾人。
「樓主，你有什麼吩咐？」為首的副將秦敏擅察言觀色，看著芊孝神色不佳，不禁開口。
「我決定……收兵。」芊孝的語聲不怒自威，雖然不響，卻也因為內力渾厚而擲地有聲。
只聽得一陣茶杯摔碎的聲響，卻是慕容寔宇的茶盞被袖子拂落。慕容寔宇倒是神色自然，看不出情緒。
「……這怎麼……樓主……」落梅軒堂主項越不耐道，一貫的三大五粗，若是沒有一身好本事，很難走到如今的位置。
「是啊，樓主。戰事非兒戲，怎能說收兵就收兵？」金裘亦是一臉錯愕，簪花樓一向是為了雪月的復仇而存在，如今雪月自己都放棄了，他們就沒了存在的意義。
芊孝卻是抬眸看著他一笑，有時候不得不說，姜陵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哪。
眾人雖然無法消化芊孝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卻也沒有二話。錯愕過後，均收起外漏的情緒，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
待眾人平復了心情，芊孝挑了挑眉，目光瞥了一旁坐著的姜凌燁。
他本來鎖眉思索，眼見芊孝的目光掃到自己，對著她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雖然芊孝收兵，不必大戰是眾生之福，但如金裘所言，戰事非兒戲，就算被墨臨開導開了些，決定放下。可這麼以來，姜陵和簪花樓又該何去何從呢？
收到凌燁的疑惑，芊孝轉向眾人，起身走向姜凌燁。
「姜陵王，這姜陵軍就勞煩您帶著，要不要開戰，只憑你一句話。」
聽聞此語，眾人又是嚇了一跳。跟著芊孝久了，這心理承受能力還真是鍛煉不少。喜怒不行於色，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林芊孝，已經讓他們領教過好多回。這樣我行我素，不願被什麼牽絆的女子，注定該是沒有牽掛的。
倒是慕容寔宇淡定得很，原本芊孝要收兵的意思讓他略有不安，只是如今姜陵軍交回凌燁手中，這事兒就好辦了。
他知道芊孝一直介意他和她之間總有那麼多不清不楚的牽絆。即便不說，也能感覺得到她的不悅。一開始是婚約，然後是契約，是雪月的身份，再後來又有了姜陵軍，如今她什麼都沒了，只要一份純粹。
不必為這些避嫌，或許才能讓兩人走得近些。
如今不論自己願不願意，都要負起收回鳳萊的責任。這孽是自己種下的，就要由他來承擔。兵不血刃，沒有戰爭固然好，但若讓鳳萊淪落到被滁雲小國吞併，是慕容家乃至古神風花都不允許的。
芊孝撂下一句話，便絕塵而去。
營帳中眾人正襟危坐，如今這仗是打還是不打了？
雖然在帳中鬧得風風雨雨，但外面的軍隊中卻是沒有一點風聲。凌燁封鎖了消息，若是傳出去，必然亂了軍心。不論這仗打不打，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決不能挫了銳氣。
眾人陸陸續續離開，各司其職去了。
只剩下慕容寔宇與姜凌燁對飲。
凌燁本是著了墨臨去開導芊孝，在她耳邊吹吹風，別再和慕容寔宇鬧彆扭了。墨臨知道芊孝介意前世的逝羽，便提起了過去的事，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連仗都不打了。凌燁不禁疑惑，連雪月自己都鬆手了。這預言，到底會不會實現？
慕容寔宇卻不知道那麼多，只是如今大戰在即，說服姜凌燁將姜陵軍借給他收回鳳萊才是正事。
話頭打開了，兩個男人倒也不算生疏。一個是閨中密友，一個是曖昧不清的掛名夫君，有了芊孝這個牽掛，便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提及收復鳳萊，姜凌燁抿唇凝著慕容寔宇看了一陣子。瞧著也不像是真的要那皇位，他這麼執著於鳳萊誰為主，倒真是同古神風花略有相似。責任和命，還真是逼死一條好漢哪。
話說到這兒，兩人均是沉默。
從來不擅這樣的話題，慕容寔宇有些彆扭。凌燁倒也沒打算為難他。畢竟鳳萊這樣放著不是辦法。就算芊孝收兵，寰帝也遲早會打姜陵的主意。更何況她是雪月轉世，就算退讓，也不過如當初一般，一再失去身邊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一次解決問題。
凌燁從來不是什麼扭捏的人，自然也不七拐八繞談什麼利益。
「一句話，若是收復鳳萊，你不能為王。」凌燁淡淡地道，那眉眼間的狂傲不可一世竟是與芊孝有幾分相似。
慕容寔宇先是錯愕他的話，繼而看著凌燁的神情，不禁感歎果然物以類聚。
「這位置我從來不稀罕，若我要，早在八年前就是我的了，何必等到現在？」慕容寔宇笑得溫潤如玉。凌燁的意思很直白，不過是怕芊孝再走一次當年雪月的路，怕他成為第二個古神風花。
「好，姜陵出兵助你收復鳳萊，成功之日便是你退出鳳萊朝堂之日。」
「一言為定。」
一雙手相互合掌擊響，繼而是一陣爽朗的笑聲。這一日，君子一諾，卻言定了鳳萊的未來。
是夜，芊孝便收拾了幾件常用的衣服，腰間別著狼牙月，準備離開軍營。雪月轉世也好，鳳萊大亂也罷，妖也好，孤獨終老也罷。
外頭的地面還積著厚厚的雪，踩上去一步一個腳印，踉踉蹌蹌行了幾步，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黑黑的夜，白雪映照著千帳燈，軍營原也可以如此靜謐安詳。
以她的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出軍營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雪花一片片落下，打在睫毛上，凍得人睜不開眼。
一出軍營，芊孝痛快地深吸了一口氣。其實重新開始，挺好的。
剛要抬步走，忽聽見身後一陣笛聲。細細聽去，竟是星月神話的曲子。莫不是墨臨那老小子知道自己要離開，特特的跑來相送？
或者，是跑來跟她一塊兒「私奔」的？想至此，唇角揚起，開心轉身，她笑得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