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笑 浮生若得(十一月的蕭邦) 第八十六章.天下誰人不識君(完美主義)
    86 天下誰人不識君(完美主義)

    無法探知的上古傳說,已經越來越模糊,卻又似乎隱隱清晰起來。

    玲瓏卻未想那麼多,此來目的明確,不過是確保銘鈺,不,是凌鈺的安全。一切因她而起,她不願牽扯任何一個人。

    和銘鈺相伴多年,她太瞭解他。即便只是眼底一個微不足道的黯淡,唇角不經意的一顰一笑,她都能夠略知一二。那晚他分明是有意要讓人發現,或者,是故意要將他自己推向萬劫不復。寰帝和侍衛分明是早就在外面,即便玲瓏沒有察覺,以他的能力,必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他眼底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讓她幡然醒悟,他不過是找了一個機會,讓自己贖罪。可笑,竟是她讓他負罪。

    她太執著,向無邪報仇的執念太重。夜夜流連夢中的瓷片與血跡,自己殘破不堪的臉,每每驚叫著從夢中醒來,對無邪的恨就更濃一分。

    生命可貴?朱顏或惜?都不重要,她沒有資格顧及兒女情長,殺了無邪這個念頭,是支撐著她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盯著一張殘破駭人的臉苟活下來的唯一信念。

    她不愛誰,也沒有精力去愛誰。

    她惹了他,卻給不起愛。

    直到自己終於手刃無邪,多年的夙願終於實現的一刻,自己卻覺得空落落的。而現在回頭去看,已經走得太遠。她與凌鈺之間,阻隔了太多。

    「夠了,不要在朕面前顯擺你的心思。」寰帝冷冷的聲音帶著努力壓制著的怒氣。

    話出口,兩人皆是一愣。玲瓏沒有料到自己的心思竟是如此淺薄,淺薄到擺在臉上了麼?慕容寔寰卻是自己也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何要生氣。

    略略愣了愣,慕容寔寰抄起案上的茶盞啜了一口,卻不是他以為的彼岸紅。不禁瞇起眼來冷聲道,「怎麼,來求情卻只用這點東西麼?」

    玲瓏呆了呆,才明白他是嫌參茶不夠。原本自己不過是找了個理由來這兒,也就沒有細想該給他送什麼喝的。

    卻不料,今日寰帝會如此陰陽怪調地對她冷嘲熱諷。

    大病初癒的臉有些白,燈火映照下更顯白皙剔透,吹彈可破。

    「殿下想喝什麼?臣妾給您送來。」玲瓏的聲音聽來甚是微弱,中氣不足,卻是叫寰帝心中揪了一下。

    悶悶地將茶盞放下,慕容寔寰將玲瓏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玲瓏的身子果真是清瘦了許多,原本玲瓏有致的身子竟是愈發清瘦。她小小的手有些涼,握在手中冰涼冰涼的。

    慕容寔寰卻也提不起生氣的勁兒,只是攬著玲瓏的手緊了緊,試圖溫暖她涼涼的身體,口中卻是不饒人地抱怨道,「怎的如此瘦,真是咯得慌。」

    玲瓏僵硬的身子不覺一滯,不明所以。軟了軟身子,她小鳥依人地窩在寰帝懷裡,很暖。寰帝雖然一向寵她,卻從來不過是耍花腔地曖昧,不會如此真心實意的關心她,今日,卻是被邊疆的戰事氣昏頭了不成?

    如此想來,卻是愈發不安。

    慕容寔寰不耐煩地將玲瓏不安分的身子抱得更緊,等她安靜下來,又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說不出的情緒開始蔓延。

    原本他該是再不給眼前這個簪花樓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機會地將她一併打入天牢,從此出去身邊的隱患。可那一刻,看著昏死在床上,背後鮮血染紅了被衾的她,卻是忍不住想再給她一次機會。

    「只要你斷了簪花樓的關係,朕便容你繼續呆在身邊。」寰帝的聲音悶悶地響在耳畔,卻是讓玲瓏一個激靈,軟化的身子不自覺地僵了一下。

    「怎麼,沒有料到?」寰帝的語聲略帶笑意,「簪花樓主太過精明,明目張膽的安插眼線在朕身邊,卻是連掩飾的心思都懶怠動。只是你真的以為,朕會連底細都不查,就留你在身邊?」

    玲瓏默不作聲地聽著他淡淡的語聲,看不出情緒。其實今天來本就沒打算隱瞞什麼,以慕容寔寰多疑的性格,根本不會聽信她的一面之詞,而姜凌鈺,怕是恨不得越抹越黑,讓自己永遠受牢獄之苦來贖罪。

    寰帝靠著玲瓏慢慢暖起來的身子,不覺感歎,原來靠著取暖,真的比自己一個人要暖和得多。他竟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怕冷的。

    其實一開始慕容寔寰確確是被玲瓏忽悠過去了。他不得不承認一開始,真的相信她就是雪月。

    不只是她驕縱多變的性格,不只是妖冶曼妙的舞姿,不只是她種活了一院子的六月雪,不只是她幾乎融進骨子裡的妖媚,更因為她在壽宴上氣吞山河的一曲,她在九轉閣中信手舞出的姜陵山河圖,她愛斟飲的彼岸紅,她簪在發間的鮮紅鳳凰血。

    直到見到宇王妃,他才忽然約略察覺到些許異常。相同的臉,會彈九絃琴的林芊孝,一夜之間被滅門的將軍府,都昭示著有什麼被玲瓏的笑容掩飾了。

    看到碎裂一地的鳳凰血,那一刻,他真的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樣一個傳奇的女子,怎麼會不是雪月?

    再後來,是蕭叔的信給了他啟示,傳言簪花樓中臥虎藏龍,連江湖上的梨花若玉亦屈居簪花樓名下。易容,他終是勘破了其中的端倪。

    「既然如此,請陛下,賜臣妾一死。」她要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不過是那個人的自由。

    寰帝卻不知她這般九曲迴腸的心思,只道她是忠於簪花樓。

    花無邪與她之間的仇不共戴天,那麼簪花樓於她應是不那麼重要。可為何,她寧願死也不肯放棄?

    不錯,當玲瓏對他提出要花無邪的命的要求時,他便知道了。沒有詳細的故事情節,他卻輕易允了她,不過是因為結果對他來說已經足矣。

    一個花無邪,足以擾亂簪花樓乃至整個姜陵。

    靜默的大殿,案頭的文書被風吹落。

    「我要見他。」玲瓏的聲音淡漠,完全不似平日裡的嬌柔嫵媚。此時的她,帶著簪花樓暗魅的冷血,不過是來做一筆交易,「見到他,我便不會再為簪花樓做事。」

    身份已經暴露,她已經沒有能為簪花樓做的了。自此結束一切糾葛,也沒什麼不好。

    慕容寔寰沉默少頃,終是放開她,喚了人帶了姜凌鈺來。

    凌亂的髮絲,被手腳鐐銬刮得流血的腕踝,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裳,被血染得看不清的臉。眼前的人,哪裡還是梨花若玉的司徒銘鈺?哪裡還是姜陵雙生子薑凌鈺?哪裡還是當日櫻花樹下衣袂翻飛,笑得清雅的男子?

    看不清的面容,揚起一朵嘲諷的笑意。

    「銘……鈺?」玲瓏伸出手,手中的帕子試探向他血污了的唇角。

    他卻只是輕輕別過頭去,避開她的手。

    心口隱約有痛意襲上來,玲瓏自嘲的笑意僵在唇角。是她……毀了他呢!

    慕容寔寰頹然倚在龍椅上,瞇起鳳眼看著眼前的一對人,默然不做聲。自打那日被收押密室,這個男人就沒有說過話,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簡直像是一個被抽去了靈魂的傀儡。

    聽玲瓏喚他銘鈺,想必就是梨花若玉的易容師,江湖上的玉面公子司徒銘鈺。真是料不到,自己手中竟是又握了一張簪花樓的牌子。

    只是這個人,果真只有這樣的份量嗎?值得玲瓏連命都不要,只為見他一面?

    心底升起的酸意被他強硬地壓下,如此窩囊廢的情緒,他根本不允許它在心底滋生。

    押銘鈺進來的人會意地退出殿外,只留殿中三人,暗波洶湧。

    彼滄都城

    烽火的味道已然淡去,戰後的重整工作在入城的姜軍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自古神秘,不與外界交往的姜陵城卻大肆侵吞鳳萊小國,已經昭示著風月詛咒的實現。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地等待著預言的審判,恰如當年慢慢失去神力或妖力的鳳萊子民,那樣無可奈何的惶恐。

    而此時坐在彼滄王座上的,是一個絕色女子。梨花般清麗的面容,一雙妖冶勾人的鳳目,那微微抿著的櫻唇,還有最最明確的,最最惹眼的,是那女子的十一輪星瞳。姜軍中人皆知道,上座的正是雪月轉世,簪花樓樓主,對外宣稱的……月魅。

    即便只有十一輪星瞳,但眼前人們正共同見證的鳳萊亂,已經無聲地昭示了她雪月這個不爭的身份。

    芊孝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簪花樓舵主一一匯報各城的情況。沒有茶……沒有……恬兒……

    指尖滑過腰際的溫潤,是狼牙月。自從恬兒的魂住進狼牙月,這狼牙月便不再冰冷,亦不再吸血。

    墨臨來過,然後用淡淡的語聲,對她道,「她是狼牙月的魂,當年眾妖以她的血歃血為盟,她便將魂魄寄在鳳萊朝中,等著有朝一日雪月的魂魄現世,可以相伴左右。如今俗世中的事既已到頭,自是要回到刀中去的。等到雪月真正回到鳳萊,她的封印將由雪月親手揭開。」

    只是這麼一席話,便讓她從夢裡醒來。

    那一覺,她是真的睡了好久。昏天黑地,不願再醒過來,只願長醉不用醒。

    而恬兒臨走前的那一句「找到最後一瓣」,也終於被凌燁勘破。

    斷言她的十一輪星瞳正是因為缺了一魄。而那最後一瓣靈魂的缺失,正是讓她的妖力被束縛,古神無花的神力無法現世,她遲遲沒有一點妖性的原因。

    沒有妖性?那一刻,她無聲地抿了抿唇,眉眼間透著淡淡的嘲諷,沒有人注意到那一刻,她眼中的十一輪星瞳恍惚間變成了十二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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