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笑 浮生若得(十一月的蕭邦) 第八十三章.月色清寒姜陵亂(夜曲)
    83 月色清寒姜陵亂(夜曲)

    月色略顯清寒,幽幽地落照在姜陵行宮的簷角。

    朱紅的宮牆,血色在夜色中浸染著城牆。依舊風華絕代的行宮,丟了一貫的神秘與神聖,紅得發紫的鮮血與大殿中紫色的雕梁畫棟想混,幾乎分不清原先的是塗漆的顏色,還是本就是一場被遺忘的屠殺。

    空氣中凝滯著切割的聲音,沒有呼吸的靜默,死一樣的死寂。

    推開朱紅的城門,掌燈宮婢的斷臂殘肢散落一地,鮮血染紅灰白的地面。侍衛的刀劍如折戟沉沙,頃刻間便腐蝕折斷。

    雖然姜陵後宮的女子早已沒了干涉朝政的權利,卻也是姜陵王城的根基所在,若是一夜之間全部被滅,姜陵城中必然又是一場動蕩的浩劫。

    如今這局勢,完全是敵暗我明,若他們有備而來,那麼簪花樓眾人的一舉一動必然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芊孝等人離開姜陵雖然眾人皆知,但以姜陵與鳳城的距離,不可能這麼快就有所行動。若紅杏剛剛聽到的沒有錯,那麼簪花樓中除了花蕊必然還有另一個內奸。

    為今之計,卻不如,將計就計。

    飛煙召來姜陵分舵的幾個舵主,每個人都只是附於耳畔輕聲吩咐了一句,便同紅杏一道回了落雪閣。

    想到恬兒還在落雪閣中睡著,二人步子如風,迅速趕回。

    只是推門進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凌亂的房間,推開的窗,恬兒……被抓走了嗎?

    二人此時是真的亂了心神,如此的辦事速度,心中愈發不安,鳳萊究竟派來了多少人,二人是越來越沒底了。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

    梅花仍尤在,雪海何處尋。

    冰冷如水的夜,熱得發燙的額,急促凌亂的腳步聲,碰落了一地的香雪海。

    黑色的夜,伸手看不見五指。一路跌跌撞撞,恬兒只覺得不斷有什麼劃破了衣服。單薄的裡衣被身上不斷滲出的汗水沾濕,粘在後背上,冷風透過林間的枝椏吹著,涼掉的汗意直滲進身體裡去。

    來不及喘息的逃竄,只知道自己朦朧轉醒就略見窗外閃動的人影。不安充斥著透不過氣的夜,連夢都不自由。

    指尖觸及枕邊的冰冷,黑暗中,她似乎看到那刀上的紫紅色龍石隱隱發光。仔細看卻又什麼都沒了。緊張夾雜著不安,她將狼牙月收入懷中,冰涼的刀鞘,貼著肌膚卻並不難過。

    黑暗中,她看見有人摸進了落雪閣。黑色的身影閃動得不真切,卻是來者不善。

    捂緊懷中的狼牙月,她轉身逃竄。

    未好全的腳傷,該死的低燒不退,沒跑幾步就讓她昏昏沉沉起來。在落雪閣後的香雪海中兜兜轉轉,竟是怎麼也繞不出去了。

    腳下絆倒了什麼,一個趔趄便險險撞上一旁的梅樹。枝頭的梅花瓣紛紛揚揚地灑下,落了她一身。

    將將從地上爬起來,卻遠遠聽到腳步聲,唬得她不敢動彈,只望自己能夠躲過去。

    指尖碰觸到的柔軟細膩,摻雜著梅花瓣的濕潤泥土。

    腳步聲慢慢隱去,像是走遠了。

    靜坐許久,她才輕手輕腳地從地上爬起來,酸麻的腳,愈發地疼痛起來。寂靜的梅林,梅花飄著淡淡的暗香。想是這梅林太大,他們也就沒有仔細找。如今想來,這香雪海倒算是救了她一命呢。

    夜風一陣陣的涼,身上單薄的衣衫浸透了汗意,愈發冰涼。手腳上被慌亂中打開的枝椏劃傷,在冷風中失了知覺,若有似無地疼痛。

    天色朦朧,夜半星辰依稀,略有些黯淡。

    掌間磨破的劃痕開始滲出血絲,疼痛愈發清晰起來。今夜這樣多的人闖入,落雪閣中卻無半點動靜,排開自己人所為的可能,便只能是窮於應付而無暇顧及她了。

    胸口不知是因為心慌還是別的什麼,竟是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掙扎著扶著一旁的梅樹起身,竟是累得滿頭大汗。只是一瞬間,卻從脊背後傳來入骨的寒涼。

    朱紅的宮牆上,高高的城門於夜風中蕭瑟寂寥。

    琵琶聲掄起,樂聲似潺潺流水,緩緩流淌。笛聲悠揚,不急不躁地伴隨著。

    昏暗的光線中依稀可見,那宮牆上高坐的兩個身影。

    一個婷婷然抱著琵琶斜靠在簷角上,一個款款而坐,自在地垂著一雙白淨美好的腳。

    兩人搖搖相望,琵琶聲與笛聲卻恰恰完美結合,默契如無法切割的一體,就這麼一路風卷雲殘卻又風清雲淡地傳入姜陵宮中。仿若天籟的樂聲,卻是一曲不可抗拒的迷魂曲。

    月色清輝涼薄,照耀著月光下一個個抗拒卻又無法掙脫的靈魂。那是一曲用琴弦控制人心的曲子。不單單攝人心魂,更會令人如落夢魘,一生沉淪。如夢般的一生,只是幾個彈撥,便決定了一生的命數。

    尚有幾個內功深厚的迅速反應過來,立即喝道,“捂上耳朵,不要聽——”

    琵琶聲與笛聲相伴,一時天籟,一時噩夢。直叫人一念天堂,一年地獄。

    章良一直是在寰帝的命令下注意著簪花樓的事的。自打上次姜陵內戰發現姜陵來助戰,更是細細查探了簪花樓的勢力。嵌玉谷一戰,那神人心魄的十面埋伏陣令他印象深刻。即便當時是站在山頂眺望,亦是深深震撼。此番自然也是有備而來。

    雖然一些人已經被勾走了魂魄,但依舊是生者占了多數。

    他沉著臉色指派了兩個能手,便繼續朝宮內走去。

    飛煙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早有准備,甚至深知簪花樓中的這對鮮少出面的音魅,不錯,正是這彈琵琶的含煙與那吹笛子的凝香。細細想來必是上次嵌玉谷中那十面埋伏陣中被人窺測了去,如今若說對方是鳳萊派來的,怎的連姜陵中發生的事都如此了如指掌,若說不是,卻又是哪派能夠有這樣龐大的勢力?

    紅杏急著去尋恬兒,本以為區區幾個鳳萊的人,音魅出手便可輕易制住,卻不料是如今這番境地。此時簪花樓眾人皆已經各歸分舵,哪裡還能比得上姜陵內亂時那般的勢力?獨獨姜陵的幾個分舵,卻又如何敵得過眼前這樣如狼似虎的對手?

    此時的姜陵正是無人坐鎮的空虛之時,只怪自己當初竟然一時疏忽沒有去查花蕊的底細,惹來如今這般“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簪花樓的魅影皆是死士,自然是隨時准備為姜陵一戰而死,只是這一日,她們卻要死得如此被動,如此不得其所麼!

    眾人的神色皆是凝重。眼看宮牆上的含煙和凝香皆已經掛了彩,卻還在繼續著斷斷續續的音波。

    飛煙凝了凝神,目光略略單薄,遠遠望著已經起了火的後宮,揚手揮動,風拂動衣擺的聲音,蕩漾在空氣中,被沖殺的聲音湮沒。

    雖然料想到即便只是姜陵的簪花樓的實力也不會弱,但章良著實沒有料到,不過是一個王宮空殼,竟然值得他們如此背水一戰,殊死一搏。不再投鼠忌器的戰術,反倒正中下懷,讓他們沒有了可趁之機。一時間無法全身而退,又不知花蕊究竟拿到了狼牙月未有,便只能硬撐著與殺紅了眼的簪花樓眾人硬碰硬。

    當然,那些一碰就會一命嗚呼,甚至只是無聲無息地吸入一口的毒藥都已經被用上了。如此不顧後果的戰術,著實讓章良亂了陣腳。他以為,簪花樓不過是個暗殺情報組織,卻不料,竟是以死相守的忠誠。

    仿佛,只要是為了姜陵的一棵草,也不惜付上生命去透支一般。

    無可脫身,他終是跳出重圍,潛入落雪閣中。寂靜無聲,充斥著不同於其他宮殿的恬靜安寧。

    心中正納罕,肩上忽的一重,驚得回頭望去,卻是一身黑衣的花蕊。

    “恬兒根本不在房中,是不是你派了其他人?”此時聽來,花蕊的聲音冰冷沉靜,恰如去滁雲前的那個冷到骨子裡的花蕊。

    “既已交代你去辦,我怎麼會再派其他人?”章良一心的怒火,前面鬧得不可開交,自己多年來都不曾遇到過對手,今日卻要在這姜陵被打得丟盔卸甲,著實沒面子。若是連那狼牙月都沒有拿到,恐怕真是要提頭去見寰帝了。

    二人正僵持著,冷冷的空氣,隱約有什麼從落雪閣後方傳來。

    章良愣了愣,自己沒有安排其他人來落雪閣,更不會有人去落雪閣後面的梅林,那麼……若是沒有猜錯,必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有另一班人馬暗暗潛入,趁他們鷸蚌相爭之際,要坐收漁翁之利。

    沒有想太多,兩人躍入梅林。香雪海中影隨風動,空氣中飄散著梅花的暗香。

    這片香雪海甚大,梅花又是根據陣法而栽,甚是難走。

    明明感覺那爭斗的聲音近在耳畔,卻始終到不了。

    所幸花蕊在簪花樓呆了些時日,這奇門遁甲之術,倒也略略研究過。二人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才遠遠看見那群人。

    只見恬兒手中持著狼牙月,雖然纏著手,卻硬是沒有讓自己臉上顯露一絲的懼色。一身單薄的裡衣早已髒污不堪,血色混著塵泥,卻是襯得她蒼白的臉色更加白皙透明,吹彈可破。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