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燈火慢慢明亮，只見那人緩緩而來，仿若踏著雲端的步子，神采飛揚，行到她面前。慕容寔寰依舊是白日的墨綠錦袍，青絲只用一支墨玉髮簪束在頭上，更像清俊，額角幾縷碎發，掩住一邊的眼睛，燦若星辰的眸光，妖冶如暗夜中的魔，令人著迷。
簡單的晚膳，兩人安靜地用過。
眾人退去，夜色皎然。
掌燈就寢，寰帝輕輕抽開她的腰帶，靜默中，她望著眼前的黑色無聲地閉上眼，不讓眼淚流出。
為了他，也為了自己，她都只能這麼做。
白日裡他的那片梧桐葉已經惹來慕容寔寰的懷疑，想必今日寰帝的突然到來也是為了追上他神出鬼沒的身影，只不過他的輕功甚好，才躲過寰帝的目光。她靜靜地將心裡的起伏埋葬，不讓自己的擔心露出。這幾年來，她早已經學會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只不過，她卻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害怕他被寰帝發現，或者，是因為他的包容，他的易容……
思緒因為身上一涼而收回些許，慕容寔寰溫暖的胸膛靠在她曝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熱氣如羽毛，在脖子裡輕輕拂動。
玲瓏咬著下唇，不敢讓自己出聲。
不敢看，慕容寔寰的臉。
她要復仇，要除去花無邪，就要依靠寰帝的勢力。只有他，能幫她。
司徒銘鈺，那張憂傷的臉在眼前閃過。她冷笑，師恩嗎？師門道義嗎？既然他不可背棄，那麼，他們就只能是對立的了。從這一刻，或者，是從獻藝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了。注定沒有結局的情愫，不如趁早埋葬。所以她選擇了這一夜。
一來，除去寰帝今日對她的懷疑；二來，也就此斷了他的念想吧……
忽然一陣刺痛，她睜開眼，對上慕容寔寰暗夜中的雙眼。即便看不見，也能直覺地感覺到他的凝視。
她笑笑，深吸幾口氣緩和身體的不適，如瘋長的薔薇籐蔓，抬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背上描摹著不知名的圖案。
夜色如墨，月色皎然，卻無星辰，窗外的夜，格外寒涼寂寥。
涼如水的夜，像極了那個充滿花香與血的夜，她咬牙忍痛，任由他進行易容的夜。
看著那閣中最後一盞燈火熄滅，一陣寒風拂進心口，像是掐住了心，無法呼吸。司徒銘鈺靜靜地盯著月色，屋頂放大的月，圓如玉盤，銀輝粲然。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他到底，還在期盼什麼？那兒已經亂得不可收拾，他卻在此時抽身，到了這裡，真是辱沒了父親的青眼有加了。於月色中端詳手中的劍，銀光寒涼，如水似冰。該回去了呢，曄，怕是要撐不住了呢。
這一夜，又是酒煮青霜劍，冷月照無眠。
天明，如火驕陽依舊。
一路走來，街上的孩童三五成群地唱著歌謠，芊孝細細聽去，唱的竟是寰帝的妃子：
一朝壽宴舞飛雪，秋霜玉宇九轉閣。
回眸一笑生百媚，從此莫談六宮首。
春寒九九轉輪迴，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夜春宵。
千古風流看今朝，把酒高歌須盡歡。
眨眨眼，芊孝無奈向蒼天扔了個大白眼，這年頭，怎麼連小孩子的文采都這麼好啊！慕容寔宇走在她身邊，好笑地看著她臉上多變的神色。沒有簪花樓，忘記對玲瓏的牽掛，她不會再因為雪妃的消息一驚一乍，只笑道是這個世界，妃子都這麼吃香。似乎也連帶著少了許多凌厲，平添幾分靈巧。
抬眸正見陽光燦爛，這樣春暖花開的日子，即便是偷來的時光，也好。
「慕容寔宇，你答應過我的。」芊孝回頭拉過他的袖子，挑著眉道。
慕容寔宇又是忍不住笑，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會兒說是整日無事怕自己胖了，就要減肥節食，一會兒又拉著他不是去醉花陰吃梅花酥，就是逼著他望江樓請客，這會兒，又從韓乾的口中聽說了自己常去的一味涼，愣是要去那兒看看。
還未走近，就遠遠地望見那兒高高打著高台，幾個人正在上面說著什麼。
芊孝遠遠地打量了一陣，轉身一手拉著恬兒，一手拉著花蕊。
收到慕容寔宇疑惑的目光，她訕訕地笑笑，道：「我可不想再贏一個花瓣、花骨朵兒的回家。」
一語挑起眾人的記憶，看著遠處的千尋詩賽，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午後，那時的芊孝，那時的花蕊，那時的恬兒，那時的慕容寔宇，還有……那時的林府……
花蕊紅著臉喚芊孝，「小姐……」
這一喚酥酥軟軟，芊孝抖了抖身子，一副很受用的樣子，惹得眾人都笑了。
說話間，忽見一個倉皇奔跑的身影跌跌撞撞摔倒在不遠處。接著又是幾個匆忙而來的身影。
「不……不要……」一道女聲傳來，芊孝直覺自己又碰上了狗血劇情了。
那幾個莽漢卻不理會她的呼喊與反抗，動手將她捆起來，就要抬回去。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樣強搶民女的事，群眾紛紛聚集，打醬油的路人甲乙丙丁開始激烈地討論這又是哪家的姬妾，哪個樓裡的嫩妞，或者是哪家的童養媳之類的跑出來了。
慕容寔宇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事，沒有要理睬的意思。芊孝眨眨眼，觀察著他的神色，他怎麼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呢！居然連英雄救美這種絕好的揚名立萬的機會都不用，白練那麼好的武功幹什麼？
東來自然是主子不動，他不動。恬兒和花蕊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不明所以。
於是乎，芊孝挑挑眉，既然無人喊卡，那就由她推他一把吧。
勾勾唇角，她亮著嗓子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