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這個熟悉的雅間。
曾經,林芊孝坐在此處排解心中煩憂;
曾經,林芊孝和恬兒坐在這裡談心;
曾經,林芊孝在這裡迷暈了恬兒偷偷離開去梨花塢;
曾經,林芊孝在這裡裝傻充愣;
曾經,林芊孝在這裡遇與慕容寔宇對飲;
許多畫面一一浮現,這裡的一切,竟是如此熟悉而又清晰。
恬兒為芊孝沏了一盞茶,靜靜地陪著。只是淡淡的沉默,卻很貼心。
垂眸飲了一口杯中的茶,想起剛剛在樓梯上聽見的對話,如今,街頭巷尾,茶館飯館,都在討論著的,正是自己這個「傻子」,有人說慕容寔宇傻,有人說慕容寔宇守約,有人羨慕她好運,也有人惋惜她是個「傻子」。
想到慕容寔宇那日堅定願履行婚約的臉,想到他說「娶你,就是我的條件」,想到他在她耳邊輕聲道,「因為你,很有意思」。
為什麼,他要娶她?
猶記得,下聘那天,他輕輕攬著她的肩膀,認真的凝視。
他說,「不論她是不是溫婉賢德,不論她是不是秀外慧中,不論她是不是傾國傾城,不論她是不是夠資格成為王妃,不論她是不是聰慧,不論她是不是健康,她都是他慕容寔宇的妻。」
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敲在芊孝心上,恍惚間有那麼一秒,芊孝覺得與慕容寔宇似乎像是很久,而那句話,竟是如此真摯,如此堅定。
彷彿,是一種盟誓。
她著魔般地看著慕容寔宇,彷彿注視千年,都不會厭倦一般。
瞥見珠簾內側所設的琴台,想來是給伶人表演所用。輕輕撫弄那琴,音色尚可,古韻悠長。
琴聲從指尖流轉而出,輕輕緩緩,溫柔似水,綿延無盡。依稀,腦海裡浮現一個身影,他白皙的臉,俊朗的眉,倒映著她的臉的眼睛,他的鼻,他的唇,他的手,他的懷抱,她竟忘了有多久,自己沒有念起他了。低眉信手續續彈,指尖輕輕勾挑,慕容寔宇的臉,蘇逝羽的臉,重重疊疊,卻又分明不同。
琴聲陡轉,又是那首曲子,對了,就是這首星月神話吧,她與他初遇,就是因這首歌呢。
很快,她就要在這個世界為一個男人綰髮,成為他的新娘了。心底淡淡的憂傷,逃不開,對逝羽的想念。與其說是懷念,不如說是眷戀更多一些。她曾經奢望在這個世界遇見他,卻沒想到,只是一個不肯能的尋覓。
琴聲反反覆覆地吟誦那段高潮,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裡?身邊有怎樣風景?我們的故事並不算美麗,卻如此難以忘記……
曲終音收,她卻捨不得結束,兜兜轉轉,找不到結局。
最後一個音符消失於耳際,輕輕呼出一口氣。隔世的過往,那麼美,那麼疼。她逃離了那個世界的糾纏,不論是哥,還是學明,做了逃兵,不願回眸。然而逝羽卻總是將她牽回那個世界的記憶中,半疼半癢的幸福與甜蜜。
恬兒坐在芊孝對面,眼眶微紅,「小姐,你怎麼了?何事如此憂傷?」
抿了抿唇角,芊孝露出笑意,搖頭道,「不過是些瑣事,想起來都覺得累。」
是了,當初,不就是因為……太累了麼?
眨眨眼,將心間的情緒甩開,暗罵自己無端感傷。
指尖再度拂過琴弦,幽幽琴聲,仿若空谷幽蘭的芬芳,靜靜綻放,不是孤芳自賞的孤絕,只是自在的飄香,不打擾任何人的寧靜。
琴聲淺淺,隱約可聞隔間的談話聲。
「王兄大喜,小弟在此賀喜了!」
「老九,你得了吧啊!來,坐下。」是慕容寔宇的聲音。琴聲抖了抖,恬兒瞪大眼睛剛要說話,卻見芊孝看著她搖了搖頭,恬兒會意,忙噤了聲,靜聽隔壁的談話。
琴聲若有似無得飄進隔壁間,只聽那邊有人聲道:「大哥,你真的要娶那林家二小姐?」
「有何不妥?」慕容寔宇不答反問。
那老四道,「大哥,我聽說,那……那林家二小姐是個瘋子啊!」
無人說話,只聽到慕容寔宇的輕笑聲。
「哥,是不是上次在山上救了我的那個女人?」
芊孝在這邊皺了皺眉,什麼女人不女人的,人家是女子好不好?
「救了宸兒?她不是瘋子嗎?」
「她哪有……」慕容寔寰的聲音半路被截,芊孝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安,這個小子,虧他生在帝王家,怎麼連這點頭腦都沒有,如此口無遮攔。
正思量著,聽那邊慕容寔宇的聲音響起:「她不是瘋子,只是裝瘋罷了。」芊孝皺了皺眉,這個死人,用得著到處宣傳嗎?本來還擔心他怎麼圓謊,沒想到他居然和盤托出。
「不是瘋子?」老四重複著慕容寔宇的話。
「她是雪月轉世。」慕容寔宇的聲音砸進芊孝的耳中,「慕容家的江山不能改,所以只能我娶了她了。」
這就是他非要娶她的理由嗎?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說……
「大哥,你確定嗎?你怎麼這麼肯定?」
「她能夠拔出狼牙月,這就是證據!」慕容寔宇字字鏗鏘,琴聲應聲而斷。琴弦崩斷,割破了纖細的酥手,一滴血落在琴弦上,晃蕩了幾下,終究落入弦下的琴槽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