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珠簾 第三卷 死生契闊 140
    她竟只顧著傷心了,怎生忘了皇上這一碼事。

    如今托婭已經醒了,若是皇上問及以前的事,要她如何回答?就算現在重陽在她身旁可以幫著圓謊,那以後呢?

    她望了托婭一眼,真真兒的,兩人的眼眸長的極像,只不過托婭更清澈一些罷了!

    心思微動,為今之計,只有讓她假裝失憶,說不定可以暫且瞞住,否則以北辰夜的性子,若是此時說出真相,救不了托婭不說,反而還會害了她。

    重陽不敢冒險,她什麼都沒了,只剩下這個妹妹了!

    於是在托婭耳邊低聲道:「旁的我日後再跟你解釋,待會兒皇上來,你就假裝失憶,什麼都記不得了,他問你什麼,都由我來替你答,聽懂了嗎?」

    「為什麼?」托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聽著外頭的腳步聲,重陽凝了凝神:「聽話,照著我說的做,我不會害你的。」

    目光堅定,讓托婭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重陽的心稍稍一鬆,聽著步子漸進,忙起身,跪了下去,待北辰夜進來,垂首高聲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北辰夜稍一停步子,便快步走了進來,對著重陽略一抬手,便向著床榻的方向過去,一把將幾欲起身請安的托婭又按了下去。

    「聽說你醒了,我便急忙趕了過來,怎樣,你現在覺得如何?」

    甚是溫和的語氣,關切的神情,甚至以『我』自稱,完全不似待她時的陰冷戾氣,重陽望著,一時呆住了,似乎,又看到了樓亦歌的影子。

    而托婭,更是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活了這麼些年,從來未曾見過這般氣質優雅的男子,草原上的男兒都是莽夫,整日風吹日曬與牛馬相處,自然是粗魯萬分,且大多數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空有一身蠻勁。

    而眼前的男子,笑容溫暖,眉宇間貴氣十足,又有著男子獨有的深沉和柔情,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

    她不由得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模樣,讓北辰夜不由得蹙了蹙眉,記憶中的花滿樓何曾出現過這般的神情,就連她們二人初次相見,她雖然驚訝,卻也是極好的掩飾著情愫,而眼前的女子,眼神之中太過空白,沒有重逢的喜悅,只是呆呆的瞧著。

    這……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花滿樓嗎?

    「皇上——」重陽見狀,上前一步輕聲打斷,「她雖然醒了,可是太醫說驚嚇過度,是以,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

    「什麼?」北辰夜一驚,有些難以置信的轉向托婭:「滿樓,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嗎?」

    托婭有些不解,她叫托婭,他為何叫她滿樓?

    但見重陽朝著她使了個眼色,雖然有些不甘願,卻只能順著重陽的話說下去。

    「我,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

    「怎麼可能?滿樓,我是樓亦歌,樓亦歌,你真的不記得了?」

    這是托婭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也是重陽頭一遭從以北辰夜身份出現的他口中說出的名字,他緊蹙的眉頭與痛楚的神色,讓她心下一痛,就連呼吸都跟著困難了。

    她,這都在做些什麼呀,用著愛的名義,去騙著她愛的人!

    可是一個謊言開始,便預示著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填補,從此便如無底洞一般的,無休無止,她只能順著失態的發展,再做打算。

    「也罷,也罷,不記得便不記得,我記得便好。」良久,北辰夜才吐出一口氣來,手,緊緊握著托婭的手,聲音緩了一緩:「滿樓,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哪怕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言畢,親自扶著她躺下,又拿了一條錦被給她蓋上,神色更是柔的似是能擠出水來。

    「你好生歇著,我改日再來看你。」

    起身,快步走到重陽跟前,抬眼望了她一眼,淡聲道:「皇后,你陪朕出去走走!」

    迥然不同的語氣,讓重陽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卻無暇去想,只垂首,斂去眼底的鋒芒,低聲應下,跟著他走了出去。

    「皇上讓臣妾出來,是有話要說吧?」

    兩人在從偏殿出來一直走到正門口,北辰夜一直未曾開口,重陽知曉他讓她出來定然是有事要說,索性開口問道。

    北辰夜怔了一怔,回首望著她,她眸中含光,一眨不眨望著他,像是要瞧進他的心裡。

    北辰夜一震。

    這目光,為何會這般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眼前出現了另一張臉,美目流盼,笑靨如花。

    兩張面容慢慢交互,交互,一點點的移近,最後,融在了一起。

    「滿樓……」他懦懦張了張口,聲音卻卡在嗓子裡,只雙眸蹙在一起,似是千言萬語。

    重陽原本沉寂的心,在望著他含情的目光之下,倏然一動。

    這樣的目光是樓亦歌特有的,澄明之間偏又帶著丁點兒的情愫在其中,如同三月楊柳青,讓人不覺沉淪。

    「皇上?」重陽輕喚了一聲,不知他為何失神。

    北辰夜愣了一愣。

    不得不承認,在重陽跟前,他又失態了。

    若說之前會誤將重陽喊作花滿樓是因著尋人心切,那如今又是為何,花滿樓不是已經在裡面了麼?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他搖了搖頭,暗暗穩下心緒,在抬頭,已然是清冷的神色。

    「忠王一事過去已有數日了,旁人不清楚,但是你我心知肚明,這次大軍能大獲全勝多虧了寒淮三王子的協助,是以,朕已經修書,請漠北王攜三王子來我北辰覲見,朕想,藉機答謝一番。」

    那般冷清的神色,不屬於樓亦歌,而是北辰夜所特有的。

    重陽暗暗發笑,自個兒,怎麼腦筋這般不清楚了?演戲,便要全套,不是麼?

    於是垂首斂眉道:「皇上忘了,三王子已經是世子了,這,也是托皇上的福。」

    北辰夜望了她一眼,扯起嘴角一笑:「皇后什麼時候也學會溜鬚拍馬了,這倒不像是你的作風。」

    「臣妾實話實說,怎麼到了皇上這兒就成了溜鬚拍馬,那倒是臣妾的罪過了。」

    淡淡的說著,重陽仍是不抬頭,只凝著光潔的地面,清冷的灰色,隱隱生著寒意,將她的聲音襯得越發的低了。

    北辰夜一笑,對她的半玩笑半當真的話不置可否,院子裡的梨樹發了芽,樹幹間隱隱透著綠芽,鮮嫩極了,他伸手,從最低的枝丫上採下一個來捏在指間,青翠的綠,皎皎的白,交相呼應。

    「皇后,既然你決定留下,那這後宮之事朕便與你商量一下。」北辰夜緩緩開口。

    「皇上是想說托婭……滿樓的事?」重陽何其瞭解他,一語中的,卻是將托婭的真名說了出來,索性也不去掩飾,在北辰夜探究的目光下,繼而道:「托婭,是她的本名。」

    「托婭——光輝?朕還以為,她的真名會與花草有關。」聲音有些縹緲的不甚真切。

    「哦?這是為何?」重陽倒是感興趣的很,為何他會猜測她的本名會與花草有關。

    北辰夜似是陷入沉思,嘴角,不覺掛了一抹淺淺的笑意,不濃,卻是由著眼底散發出的,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當中。

    「原先是以為與花有關的,朕知曉她的名字定然是信口取的,但是以花為姓,該是有原因才是,是以,朕起初便猜測是與名字有關。可是後來才知曉,她不喜歡花,反而喜歡青草,便又猜測該是與草有關。」說到這,又是一笑:「看來是朕多想了,便只是信口一說。」

    重陽不再接話,她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如何說,只將這個話題自動跳轉過去。

    「皇上想如何做?」她說。

    北辰夜凝了一凝,略一沉思,說道:「在皇后與朕說了要自由之後,朕便想著將這後位給她,只是如今,你既已決定留下,朕絕對不會做不仁不義之事,那皇后之下,便是皇貴妃。」

    重陽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等事,北辰夜可是從來未曾與她商量過,這一遭,這是怎麼了?

    「此事不是什麼大事,只待她身子好些,臣妾認她做妹妹便可,其餘的,皇上決定便好。」

    她便是這樣想的,也這樣說的,反正她已經決心找機會將托婭帶走,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北辰夜臉上閃過的那絲猶豫,卻不單單是因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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