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易繚亂 此恨不關風與月 真相
    我獨自一人走在回未央宮的路上,大靖宮的女帝都如此寂寥,那大靖宮縱使奢華,也不過是一座空城。一直覺得自己缺少了一樣東西,可是卻一直察覺不到。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在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想念?

    左轉,再往前走就是懸芷殿,右轉,再往前走就是未央宮。

    我遲疑了一下,往左還是往右?

    雪花紛紛飛,猛地轉過頭去。

    他長身玉立拈花微笑,束髮的玉冠早已卸下,長髮隨意披散著,襯著那深邃的側臉輪廓,壓倒寒梅的絕艷,成了這冬夜裡最唯美的風景。那張曾經傾國傾城的容顏,去掉了一年前的稚氣,多了一份穩重、安靜。

    「傾城,在看什麼?」我緩緩地走向他,我被廢黜的半年,他音訊全無,我幾乎要把他遺忘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今日再次相見,今日有一種「不如不見」的念頭。

    他彷彿要說什麼,突然間潸然淚下。

    我看著直心疼,他若是尋常人家的男子,十六歲就可以和自己喜歡的女子成親,偏偏生在帝王家,偏偏嫁給了我這樣的人,人還未老卻要一個人獨守空房。我不是他的良人。

    「沒什麼,在想陛下今天出宮的時候和清漪侯、矜伶哥哥、龍謠哥哥他們玩了些什麼,看了些什麼。」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任性,斂去了一年前的稜角。

    心若一動,淚就千行。

    我不知如何,靜靜地看著傾城。

    「其實,陛下半年前只要去找祭司哥哥,就算是脅迫他廢黜易繚歡,他都會答應,可是陛下沒有去,」傾城的語氣安靜,「我和祭司哥哥打賭,你會讓他幫忙,可是,至始至終你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害死了我的母皇,我為什麼要求他?這叫我母皇九泉之下怎能瞑目?」我反問,從那一刻開始,我寧可受盡凌辱都要殺了他,如今,我已經只差一步了。

    「傾城只知道,如果沒有祭司哥哥,傾城已經在半年前被易繚歡逼死,是祭司哥哥出手才保住了傾城的性命,在當時,陛下在哪裡?」傾城反問,他第一次反駁我。

    我一時語塞,半晌才緩緩地回答:「可是,我當時也是身不由己。」

    祭司被我一箭射穿了鎖骨上的蝴蝶咒,如今他一切都身不由己。

    傷口的血已經止不住了,我只要等著他失血過多變成一具乾屍,就算他會巫蠱之術,也熬不到梨花盛開的季節。

    傾城又一次潸然淚下,他的眸子中帶著恨意看著我,「其實,祭司哥哥他從來都沒有下毒謀害您的母皇——先女帝,先女帝是被先皇夫毒死的。」

    「是因為先皇夫不愛先女帝,先皇夫喜歡一個叫魅璽的啞女,他用萬艷窟毒殺先女帝的。」

    我瞬間瞳孔放大,難道真的是我錯了?

    易丹藍也對我說過,父後——桑喧、苗若微,他喜歡的另有其人,只是我不知道,父後對母皇的恨意居然能讓他想要下毒謀殺母皇。

    那麼,祭司一直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

    「他、他為什麼不給我解釋?」我幾近靈魂被抽乾,黑色的瞳孔看著傾城,我從來都沒有這麼強烈地怨恨過自己,如今,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祭司哥哥說,自從您知道先女帝要封哥哥為男寵的時候,您就對他有了偏見,多說無益,不如一直錯下去,寧可他會一次而失掉性命。」

    祭司啊祭司,你還記得我當初對你說的那句話嗎?我說,我寧可恨一輩子,也不要被騙一輩子。可是,我現在寧可被騙著。

    「陛下真的很讓傾城失望,祭司哥哥很愛陛下,可是當初為什麼不聽祭司哥哥解釋?為什麼?當初陛下不是也很愛祭司哥哥嗎?為什麼陛下會那麼不念舊情?難道陛下愛的,僅僅只是祭司哥哥當時的容貌,一旦背叛就永遠沒有迂迴的餘地?」傾城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不為自己,只為祭司。

    我說實話,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祭司,真的被他震驚到了。那種容顏,彷彿不是人間該擁有的,還有其中隱隱地,彷彿是父後的氣質。

    當時,女尊社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我,也帶著一種新鮮的感覺看待祭司。難道我真的為的是祭司的容貌?

    「陛下舉起弓弩要祭司哥哥的性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當初陛下愛過的祭司哥哥?祭司哥哥身受重傷,快要一命嗚呼的時候,陛下又在哪裡?如果祭司哥哥不愛陛下,為什麼要去報恩寺求平安符?」

    「平安符不是你求的嗎?」我從袖中拿出那個殘留著梨花香的平安符,上面刻著「福樂安康,江山永保」。

    傾城苦澀一笑,「不是,是祭司哥哥求的,如果是他求的,陛下還會要嗎?如果不用我當借口,陛下可能當場就把這個平安符砸碎了。」

    我不說話。

    「有些人,在你的眼裡,無論做什麼都是錯。」

    我頓時腦中一個霹靂,想起他剛才在清歡樓說「我不信奉佛教,不方便進去」。

    無論四年前的他,還是四年後的他,都沒有變。變的是四年後的我,背叛那些誓言的人,竟然是我!

    傾城見我不說話,緊接著說了下去,「陛下知道嗎?祭司哥哥知道您最敬重先皇夫,可是先皇夫的遺願是回到苗疆。」

    「今晚去清歡樓給先皇夫追魂了,祭司哥哥本來就受了傷,如今去追魂超度,恐怕凶多吉少,陛下如果還念著舊情,就去見祭司哥哥最後一眼吧!」

    「什麼?」我大驚,我剛才看到他被血染紅的衣領,紅色的液體不斷地在他的左肩擴大,難道就是……

    我頭也不回地往吟風樓跑去,我知道,有些話不說,可能就是一輩子的遺憾。有些錯不認,可能就是一生一世的糾纏。祭司,如果你熬不住了,叫我情何以堪?

    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連芳草。

    如果你死在我的手上,我會恨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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