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跟爸媽相約通電話的時候。娜娜這次受到王嬌嬌的啟發，有了個準備：如果爸爸只問是不是要錢，就讓他傷傷心！就說——等你們老了，把你們送進敬老院，光送錢，就是不去看你們，一次也不去，讓你們一輩子再也見不到我們，看你們難受不難受！讓你們嘗嘗我們受的罪……
可這次接電話的是媽媽，媽在電話裡很興奮，說：「你爸爸包了一項大工程，我總算給你爸幫上忙了，軍功章有他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你少酸溜溜！我不管什麼工程不工程，我只是讓你們回來參加家長會，時間是下星期三。」
「娜娜，我真的回不去，你爸也回不去，讓你奶奶去開吧！一個會有什麼了不起？」
「這不是會的問題，是我在你們心中位置的問題！再說我奶奶知道什麼？」
「你兩個大爺都是靠讀書出去的，不是因為你奶奶會教育嗎？」
「奶奶是大爺的媽，不是我媽！」
「你二大爺是老校長，讓他給你老師打個電話，准管用。」
「你少說那個死魚眼！他是個流氓！我煩他！」
「你這孩子……」
「你們必須回來，我要找老師做代理媽媽，需要你們跟老師見面，簽協議！」
「找什麼代理媽媽，有我就行了。」
「你負責任嗎？能照顧我嗎？我告訴你們：你們不回來參加我的家長會，就是心裡沒我，我會讓你們後悔的！你是有把柄在我手裡的！你回來，我會原諒你，為你保密！不回來有你的好看！」說完卡嚓一聲把電話掛了！
奶奶說：「孩子有話好好說，你爸媽真是有事回不來，他們掙錢不是為了你以後上大學有錢花嗎？」
「錢？我要死給他們看，讓他們掙了錢沒人花！」
「你這孩子怎麼啦？魔怔了？沒大沒小的說什麼瘋話？」
「他們心裡已經認為我死了，我活著還幹什麼！有人生沒人疼的。」說完進了自己的臥室。這時電話又響了，奶奶接過來，是化芳打過來。
「娘，是我。娜娜怎麼啦？」
「我也不知道。打上個星期她就鬧心，又哭又喊的，還把他二大爺攆走了，弄得你哥老大個人眼淚巴巴的。」
電話那頭出現了沉默，好像化芳哭了，住了一會兒，化芳說：「是不是娜娜想起了什麼？」
「她說過那天她不是做夢，是真的看見了什麼……」
「這可怎麼辦呢？要是她真的回個神來了，我更不能回去了，我有什麼臉見她……」說著哭了起來。奶奶拿著電話也不知說什麼好，化芳停了哭聲，說，「娘，你經歷的事多，你聖明，發子到現在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說你擔心什麼，你老人家辦的挺好的，我感激您，敬佩您，我想您老人家會有辦法的。娜娜是驢脾氣，踢騰一陣子過會兒就沒事了，你好好勸勸她，我明天再打點錢給你們，她要什麼給她買……」
「她不是要爹媽嗎？這可有多少錢也沒處買！還是回來吧，錢多少才是多呢？她剛才說要死要活的，說讓你們掙了錢沒人花，說的挺嚇人的……」
「那等發子回家後，我們商量商量再說，掛了吧。」
奶奶到了娜娜的門前，門敞著，見娜娜趴在床上生悶氣，擺弄她從學校帶回來的月季花。月季花裝在書包裡時間長了，已經發蔫，跟娜娜一樣無精打采的。
見娜娜沒事，奶奶放心了，看來說死說話的只是嚇唬人。奶奶說：「你媽沒說一定不會來，我跟她說了必須回來，你別生氣了，起來去吃飯。」奶奶坐到床邊上說，「吃了飯，我給你灸肚子，你情緒不好是你的月事作祟。人生成女兒身就得受這份罪。」
「怎麼灸？」
「把蜂蜜抹在小肚子上，把手搓熱，揉；揉到小肚子裡暖了，再用薑片放到肚臍上，把艾草葉團點燃，放到肚臍眼上，拔出涼氣和邪氣，就不疼了。」
「燒不到人？」
「有薑片墊著呢，沒事。」
「管用？」
「偏方治大病哩，早些年都這麼用。你隨我，我為姑娘時也疼經，你老姥姥我的媽就用這法子，很靈的。」
「上次怎麼沒用？」
「我老糊塗了，才想起來。蜂蜜、干艾葉、姜我都準備好了。」
「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疼了呢？」
「生過孩子。」
「我才不生孩子呢。生了還得養。我寧願不生也不能跟我媽似的生了不養！」
「別說瘋話了，一代代的人煙香火，女人不生孩子是妖怪呢！別說了，起來吃飯，好孩子，下了食，咱就灸肚子。」
娜娜想盡快擺脫病痛，跟奶奶去吃飯。灸肚子的時候，娜娜說：「什麼樣的媽媽也比自己的媽媽強。」奶奶說：「你媽其實很疼你，你小，感覺不到……」
娜娜覺得奶奶揉得很溫暖，肚子裡似乎有水流動的聲音，很舒服。對媽媽的怨恨隨著病痛的減輕而減輕了。奶奶問娜娜覺得肚子裡熱乎了嗎，娜娜說熱了。奶奶切了六片姜，先圍著肚臍放了三片，又錯開縫放了三片作為第二層。點燃艾葉，放在薑片頂上的中央。裊裊的煙霧在升騰。奶奶說，女人屬陰，婦科病也是屬陰的。六在陰數里最大，稱為老陰之數，所以治疼經，也要用六。奶奶絮絮叨叨地說，娜娜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奶奶說著說著唱起了歌——
乾用坤承是規程，
女人肚裡出百姓。
女兒天葵若長成，
月月都見女兒紅。
托生成為女兒身，
受苦受罪是報應。
生兒育女闖險關，
奈何橋前問長短。
生孩都是母難時，
兒女不孝有誰知？
兒女不把娘親孝，
枉在人世走一遭……
娜娜對奶奶的話似懂非懂，這些只是在生物課上老師講過的。娜娜不明白女兒身遭受折磨是報應，就問奶奶。奶奶說，女人的前生是男身，一報還一報，這世間是公平的。六個艾葉團燃盡了，娜娜好受多了。她下了床，活動了一會，覺得小腹發墜，到廁所小解，又流下血，其中有血塊。奶奶也進來了，她給娜娜送衛生紙，說，一定要講衛生，牝門是玄妙門，不光撒尿流紅生孩子，還要留住男人的心……
娜娜生氣地說：「奶奶，你真是老糊塗了，給個女兒家說的什麼話！」
奶奶自覺失言，不好意思了，趕緊解釋，說：「你看看，我真的糊塗了，把你當成你姑姑了，你姑有這個病哩……我擔心你姑姑拴不住你姑父……當娘的什麼時候都牽掛著兒女，不管他們多大歲數了……」
自從聽了奶奶的言論，娜娜常想起在馬倩家見的錄像的內容，那不堪入目的男女嘿咻的畫面讓娜娜耳紅臉熱……但想起父母，覺得自己的爸媽並不牽掛自己，心裡充滿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