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此時宋京蕊腦海裡閃過白居易的《琵琶行》,甚是符合眼前的情景,花蕊白皙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著琴弦,動聽的曲調便濺出琵琶,蕩在眾人的耳畔,飄溢在空氣中,悠悠不散。
而花蕊所彈曲子不是他曲,正是宋京蕊一年之前於太極宮裡用鳳吟琵琶彈的最後一曲,《霓裳羽衣曲》。
只是……於盛唐時期極為流傳的《霓裳羽衣曲》,自從唐世亂離之後世間就再沒有人能夠恢復它的悠揚之音。後來也曾有人千辛萬苦地收集樂譜,但是這部大曲在流傳過程中出現了許多變異,樂譜本身又不夠完整,即使是專業的樂工也沒法弄出個頭緒來,所以至今世間仍是無人能彈奏完整此曲。
宋京蕊再次看向不遠處的花蕊,仔仔細細地端詳她,只覺得她的眉眼之間愈發的眼熟,猛地她想起什麼來,手中的茶杯“彭”地摔落在地上,濺出來的茶水統統地落在她的錦鞋上。
歷史上有記載南唐時精諳音律的周娥皇對《霓裳羽衣曲》加以鑽研,她根據自己的理解,重新創作,進行一系列增刪調整。通過努力,最終竟然能用琵琶彈出全曲,使得這支幾乎失傳的曲子得以重現。
安顏曦連忙蹲下身子,迅速地將宋京蕊的錦鞋脫下,“文雅,找些燙傷藥來,還有一雙鞋。”
花蕊也停了下來,她抱著琵琶,靜靜地看著宋京蕊,眼裡沒有任何波動的情緒。
宋京蕊仍是呆呆地盯著花蕊,好為熟悉的眉眼,真的是好眼熟,天天看見的眉眼……她不是掛在瑤光殿的牆上嗎?她怎麼從畫裡出來了?一樣的衣服,同樣的琵琶,相同的姿態……周娥皇?!?!
孟公子見宋京蕊的表情,想來她已經是看出來了,於是他走到花蕊的身側,接過她懷裡的琵琶,將它放於矮幾上,然後牽過花蕊的手,將她引到宋京蕊的身旁坐下,最後再細心地為花蕊斟上一杯茶。
花蕊抬眼看向孟公子,眉眼間有柔美閃過,想來是對他微微一笑了。
宋京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花蕊,她不是死了嗎?她不是隨著那場火去了的嗎?她不是……
“少爺沒事吧?”文雅急匆匆地趕進來。
安顏曦接過文雅手裡的東西,看向此刻依舊木楞的宋京蕊,見她盯著花蕊看,於是也隨著看了過去,不看則已,一看心裡一凜,這般眉眼,他日夜思著的眉眼。
“文雅,你去門口守著,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安顏曦低聲對文雅說道。
文雅見事情有些古怪,點了點頭,便順從地出門去了。
安顏曦重新蹲下身子,輕柔地為宋京蕊塗上藥膏,淡淡地問道:“你們是誰?”
“我們並沒有惡意,花蕊只是想見一見宋公子。”孟公子的語氣很平淡。
“我們也已經知道夫人的真實身份,想必你們也清楚我們的來歷,所以明人不說暗話,所謂何事不妨直說。”安顏曦溫柔地為宋京蕊纏好紗布,然後再給她穿上新鞋。
花蕊上前拉過宋京蕊的手,她輕輕地拍了拍宋京蕊的手背,然後點了點頭,似乎在說:“我並無他意。”說罷,用手摘下自己臉上的面紗。
花蕊的全貌便展現了出來,俏麗絕美的鵝蛋臉,膚白似雪,鳳眼星眸,眉彎似月,唇小似櫻,朱唇皓齒,嫻靜聰慧,氣質高雅,骨清神秀,猶如江南水月的秀美,溫潤如玉,清澈如水,明艷得不可方物。
宋京蕊看著眼前的花蕊,若照鏡子一般,她就是她,她就是她,她是周娥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