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傾天下 第2卷 第九十一章 遺詔
    武後略微思索了片刻,吩咐道:「通知下去,就說朝中來了急奏,有大事等著皇上回去定奪,明日一早便啟程回長安。」

    「是。」

    「下去吧,本宮還想陪陪皇上。」

    「娘娘要保重身體才是,奴婢告退了。」婉兒道。

    除了武後和婉兒,如月是唯一知道皇上駕崩的人,她是武後的心腹,隨侍了多年,武後也無意瞞她。因此到了子時,她便如常般過來接替婉兒守夜了。

    回到小屋,婉兒關上了門窗,從袖中拿出了另外一道詔書,這才是高宗最後的心願,其實,婉兒也想如他所說,將它奉上朝堂,可婉兒到底還是沒有這麼做,因為她早已有了更好的復仇計劃,那個計劃雖然漫長,卻比這道詔書要殘酷得多,也方有如此,才能徹底熄滅婉兒心中的仇恨。

    婉兒拿出了火折子,點燃,看著詔書一點點的化為灰燼,她的神色卻異常的平靜。

    武後一行人在第三日的午時回到了長安城,武後沒有安排接駕的儀式,只推說路途勞累了,只想早點回宮。

    將高宗帶回了紫宸殿內殿,武後卻未就此歇下,暫時收起了傷悲,此時,她要見的第一個人是太子李顯。

    很快,顯就被帶進了紫宸殿,是婉兒親自去通傳的。在內殿,他看到了他的父皇,也很快明白了一切,重重的跪下,放聲大哭了起來,此時紫宸殿的宮人都被如月事先支開了,也就沒人阻止顯的哭泣了。

    「母后,父皇是什麼時候駕崩的?」稍微平靜了少許,顯問道。

    「三天前。」

    「為什麼不發喪?」顯的語氣中帶著詰問的味道,在巨大的悲痛下,他已忘記了對武後的恐懼。

    「因為是在洛陽。」武後答道。接下去的話,她沒有再說,顯也沒有再問,但彼此的心裡卻都明白。

    待顯徹底平靜了下來之後,武後方才吩咐道:「記住,你現在看到的一切決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香兒,明日我便會正式昭告天下,皇上駕崩了,但在此之前卻不可洩露半個字出去。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兒臣遵旨。」顯不捨的看了高宗一眼,緩緩轉身離開了。

    就在顯離開後不久,另一個男人卻被帶了進來,他身材魁梧,身著將軍的官服,眼神深邃,面無表情,讓人很難猜知他的心事,卻也因此給人一種城府很深的感覺。

    婉兒之前從未見過他,但既然能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被武後召進紫宸殿,想必身份也是極為特殊的。

    「末將武三思叩見皇后娘娘。」他跪下行禮。

    武三思,婉兒對於這個名字卻不陌生,他是武後同父異母的兄弟武元慶所生的兒子,昔日武元慶對尚未進宮的武後母子多有不敬,但武後被冊封之後,不但不計前嫌,還冊封了武氏一族,其中就包括眼前的武三思,這一時被傳為了佳話,連當時尚在掖庭的婉兒也聽說了。

    不過,婉兒也聽說,這個武三思是武氏一族中難得的人才,文武雙全,又很會揣摩別人的心思,此時雖身拜右衛將軍,前途卻是不可估量的。

    婉兒對他的第一印象談不上討厭,卻也提不上任何好感。

    武後從案上拿起了一塊令牌,遞給了武三思道:「你拿著這塊令牌去,就說是皇上的命令,將各個宮門的守衛都換成你的部下,記住,在子時之前,一定要辦妥此事。」

    「是。」從武後的言語間,武三思已經嗅出了後宮的異常,只是他卻什麼也沒問,接過了令牌便退下了。

    安排完這一切,武後又走進了內殿,此時,整個紫宸殿的宮人都已經知道了高宗駕崩的事實,但迫於武後的威嚴,大家都還極力維持著平靜。

    武後進來的時候,她們剛剛用香料擦拭了高宗的身體,這是為了防止屍體發出異味,也正是用這種方法,從洛陽到長安,才沒人發現高宗已經駕崩了。

    武後譴退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婉兒,她想再陪陪這個大唐的天子,這個她愛了一生,卻也愛了她一生的男人。

    就在武三思再次走進紫宸殿向武後報告結果後的半個時辰,整個皇宮終於接到了皇上駕崩的消息,而各個大臣的府邸也在不久之後便接到了皇宮來的告示,於是,都開始準備起了哀悼的事宜。

    皇上出殯的那天,天陰沉沉的,似乎就有一場大雪快要來臨了,一眾大臣、宮嬪早早的就到了宮門邊,身著白色的喪服,臉色凝重,而有些宮女甚至小聲的啜泣了起來,一派淒冷的景象。

    婉兒也在她們之中,心中儘管悲痛,但到底沒有哭泣,只是感到悲涼而已,想著他最後的那番說話,想著那份被自己換掉的奏折,也想著大唐的未來——

    十一日,太子李顯正式即為,冊封韋香兒為皇后,武則天為太后,兒子李重照為太子,大赦天下。

    婉兒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她知道,一個新的時代來臨了,只是,主角卻並未改變,依然是那個看似在後宮頤養天年的武後。

    新王登基,再加上武後對先皇的想念,這一切都讓她不得不暫時退出了朝堂,只是她依然不肯就此放手,她需要有人幫她看著朝堂,而這個時候,她想到的又是婉兒。

    紫宸殿中,只剩下了武後和婉兒,武後讓婉兒坐下,道:「婉兒,新皇登基了。」

    「是。」

    「你說,顯能處理好朝堂嗎?」武後充滿期待的問道。

    婉兒答道:「皇上也曾監國數月,對朝堂的大事不會一無所知的,況且還有娘娘您呢,先皇曾經立過遺詔,凡有大事不決者,均由娘娘定奪,娘娘不必太過憂心了。」

    「是啊。」武後歎道:「可是先皇留下了這麼大的一片江山,要真的放下心來,談何容易。」

    婉兒起立,在殿中跪了下來,說道:「娘娘,如果您真的放心不下的話,婉兒願意去皇上身邊侍奉著,幫您照顧著皇上。」

    又是「照顧」,當日婉兒被派往太子宮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兩個字,婉兒做得很好,所以武後很樂於聽到這兩個字。

    武後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道:「顯兒有你的照顧,哀家就放心多了,只是,卻太委屈了你。」

    「能夠侍奉皇上,是婉兒之幸,婉兒不覺得委屈。」婉兒答道。

    「顯兒忠厚老實,哀家怕他身邊的人借此來做文章,所以,你更要幫我『照顧』好後宮的人,明白嗎?」婉兒明白,她指的是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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