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笙簫人已殤 許了誰的蒼涼? 第八節 楊柳千絲,伴惹東風(二)
    而自那日凌蕭離開後,童琬的日子又清閒了許多。每日只是關著在房裡自己寫寫字,乏了就約上賢妃和其餘幾個嬪妃閒話家常。聽春雪說凌蕭似乎與婁尚書不和,還大怒趕了婁尚書出紫宵殿。但後來她又聽說凌蕭親自去了趟婁府探視重病在床的婁老夫人,還讚揚了婁尚書的孝道。所有人的話都好似進了她的耳,又好似沒有聽進去。她只是緊緊記著了陸琳琅的父兄都連升了兩級,而昔日的姚副將如今也是鎮國大將軍了。

     捻起一朵花瓣,輕輕放在掌心中。她看得入神,最終還是淡淡吹了口氣,由著那花瓣旋轉,繼而落入泥土裡。「縱是花紅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落入污泥中。」意趣闌珊,她歎了口氣。繼而轉身,卻停住了腳步。童琬輕聲說:「陛下這是為何?」

     「想你了。」那聲音竟不似從凌蕭口中而出。童琬怔怔看著凌蕭,轉而笑道:「陛下說笑罷了。妾何德何等勞您記掛。」翩翩然與凌蕭擦肩而過,手卻被凌蕭猛地緊握,只聽得他無奈地說著:「舅舅要我立如月為後。從前我也覺得這皇后應該是婁家的女子才可以。但今日下詔書的時候,我卻迷茫了。琬兒,你說呢?」

     童琬只覺得可笑,冷冷地看著凌蕭:「陛下,這是您的家務事。要妾說什麼?您詔書都寫了,冊封的文書怕也立馬就準備好了。過了今日恐怕妾就該喊宸妃娘娘為皇后千歲千千歲了。您還要妾說什麼?哪怕蘭雅若還活著,她都不可能是皇后,何況是妾?還是妾說要當皇后您就准許了?」心知凌蕭無法回答,因為她脫口而出了凌蕭心中永遠的痛。果然凌蕭握住自己的手鬆了下來,她想著凌蕭恭敬地行禮:「妾,恭送陛下。」

     「為了制衡婁家。朕還會冊立麗妃為皇貴妃。」凌蕭帶著痛苦,靜靜看著童琬這般的舉動。她到底是清楚他,所以無論他騙盡天下人,都無法騙到童琬。可還是在離開前忍不住再告訴她自己的決定。見童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凌蕭無奈地邁開了腳步。不知道從何時起,這蘭軒宮越來越變成他想來卻不敢再踏進的地方。雅若,這是你對我的懲罰?責怪我不能心裡只愛你一人?愧疚地想著,凌蕭回望了眼那間熟悉的房間,模糊間他竟覺得那裡又點起了亮燈,只為了等待他,只為了等他而點亮的燈。收起目光,凌蕭堅定地邁開腳步,即使不想他還是要去做;只因他是皇上,這江山是他最珍貴的所有。

     童琬淡淡地看著凌蕭離開的背影。神色受傷地轉身,合上房門。她攤開一張潔白的紙張,繼而又專心致志地落筆。彷彿房外的世界已經與她無關,她只需要安靜一人,靜待屬於她要的變故罷了。

     芳華飛逝,就這樣,在童琬心無旁騖時,新朝就有了盼望已久的新後,緊接著也有了新的寵冠後宮的皇貴妃。這樣的一切她只是笑了笑,還是那樣每日賞花賞景,但也多了一項每日的給皇后請安。她無所謂,給婁如月屈膝她真的無所謂。相反,她倒看到了婁如月,這個皇后娘娘眉間舒展不開的愁思。平生第一次她認真地看了這個女子,這般處心積慮地爬上這個位置,難道就是為了體味這高處不勝寒?

     不過,倒是有一件事令童琬頗為意外。那新晉的皇貴妃,也就是陸琳琅竟然還如從前一般待她客氣有加。每日仍堅持著來陪她說說話,那副盈盈微笑的模樣,有時她都錯覺得她是不是在同自己說話。

     「姐姐,在想什麼呢?」皇貴妃輕柔的聲音傳來,童琬緩緩轉身繼而淡淡笑著:「都說如今你的名位在本宮之上,不該再喚姐姐了。」

     皇貴妃輕輕地執著童琬的手:「姐姐這是在嫌棄妹妹嗎?姐姐怎麼說也是先進宮的。再說,這些日子若非姐姐提點,妹妹如何能邀得榮寵?旁的人就說生分而已,難道妹妹還不知道?陛下只是在煩著朝堂的事情,可心裡還是有姐姐的。」這麼一說,童琬倒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就算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不該如此勸說她的呀!看來這個陸琳琅要的不只這一時的榮寵。但她也確實釋懷,這樣的女子,莫說其他就單憑這樣的通透就心知陸琳琅對凌蕭並無感情。

     「姐姐是在想,妹妹這樣說話欠妥吧?」皇貴妃巧笑道,美目顧盼流轉:「若是尋常人家的妻子,斷不會如此說。可妹妹愛的人是皇上。妹妹嫁的是皇上。而妹妹也只是皇上的皇貴妃,不是他的妻子。既然如此,這樣的話,有何不妥呢?」她扶著童琬一步一步走在花海裡,「就像這些蘭花一樣。朵朵都美麗,可姐姐又能記得多少?咱們不過就是陛下御花園裡的花兒,開了、謝了,他若駐足就憐惜一下。若腳步匆匆,又看到多少呢?先帝爺的嬪妃裡,有許多是即使有封號也是先帝爺不認識記不得的。為了這樣的男子,難道妹妹還要爭風吃醋不成?」

     童琬眉頭緊蹙,雖心裡也哀傷,但又覺得這不該是一個年輕的寵妃該有的言論。她看向皇貴妃,輕聲道:「妹妹,你這般說若被有心人聽了。怕是會不好的。以後就莫要再說了。」

     「記著了。」皇貴妃輕輕點頭。陪著童琬慢慢在園子裡散步,她原只是模仿這位蘭貴妃的一切,可如今真的覺得要在宮裡安心還是要有這般不輕易惱怒的性子才好。相伴數月,她漸漸明白陛下為何會這樣寵愛這位貴妃,因為他們都有一種孤高落寞的感覺,就像寒冷中的刺蝟,即使痛也要相互擁著取暖一樣。有時她醒來看著陛下的睡顏,真的有些嫉妒,因為即使他在她身邊,心裡還是念念不忘蘭軒宮的一切。「日後可以喊你琬兒姐姐嗎?」輕聲開口,她見童琬沒有表情,於是輕微笑了:「妹妹原也只當姐姐真是叫蘭雅若。可陛下有時夢魘,總會驚慌地喊琬兒。妹妹心裡好奇,自然是會托人查看。雖然妹妹不清楚為何原本已經死了的童琬就是姐姐,但妹妹很清楚陛下心裡只有你。」

     「錯了。」童琬蒼涼地開口:「你錯了一半。本宮是童琬沒錯。但他,他的心裡不是只有我。或者說,我也很迷茫他心裡有沒有我。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眼波閃爍地看向皇貴妃,童琬只是笑了笑,忍住了那些將要落下的淚,淡淡說著:「你瞧,春天的花兒看得真好。往後若是喜歡,就喊人移植些過去你宮裡吧。蘭花雖然清幽,但一個人賞,到底還是太寂寞了。」語氣酸楚得,直令人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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