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三卷 龍國篇 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
    雪妃看到太后氣成如此模樣,心裡反倒一喜。自從懷孕後,龍檀君去她那兒越來越少,僅有的兩次也是面上坐坐敷衍幾句,便匆匆離去。想起榮華殿內那個沒有任何封號卻霸佔著皇上的女人,雪妃直恨不能攛騰著太后立馬殺將過去,方解了心頭的嫉恨。只是如今卻只能靠軟弱博取同情,她面上怯懦而道:「太后,雪妃也知道茲事體大,可是別說勸皇上,如今雪兒連個面兒也見不到皇上,實在別無辦法,才來求太后。」

    「哼!」太后不滿地看她一眼,訓斥道,「你這個性子,別的事柔弱些也就罷了,他這等奢侈糜爛作為,你就該早來告訴哀家!」正說到這兒,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斷了線,一顆顆圓潤的檀木珠兒蹦落在地,隨著散了一地的是那失落及恨其不爭的心情。

    雪妃又羞愧,又沮喪,只是抬不起頭來。她這副盈盈作態看在好強的太后眼裡,失望直達心底,但總歸是自己如親生孩子般帶大的,便不再拉下臉子,反勸道:「算了,就你現在這身子,也別操這心了,壞人還是由哀家來做,你只管好肚子裡那個便罷了,唉∼」太后自己都覺得,她一天比一天歎得氣多,「小憐,送你主子回去吧。」

    正午的陽光透射了外面的樹,照進打開的窗子,太后看看自己身上,隨著方方寸寸的光影斑駁,那些年少時光的零碎記憶霎時沖及心頭,在她展開的笑容間,依稀也能看到她曾經芳華的美麗。只是,隨著容顏的老去,青絲轉白髮間,多少美好都已經回不來了。先帝,太子,都在她之前去了,皇室骨血間的戰爭歷來都是殘酷至極,只是可憐啊,在白髮人送黑髮人之際,她才發現,她也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平凡的母親。

    在生與死的選擇下,她是那麼的希望,不要生在這個帝王之家啊。兩行濁淚模糊了雙眼,太后看了看自己如一把彎弓的影子,恍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

    日光正暖。榮華殿外,蘇天瑟倚靠在毛絨軟榻上,剛洗過的濕漉漉的頭髮被龍檀君如珍寶般捏在粗掌中,他正笨拙而仔細的為她用白巾汲干。蘇天瑟慵懶如貓,雙眼微閉,只覺頭頂被龍檀君擺弄的微癢,整個人好似要睡過去一般。

    「為何要為我建金玉閣?」蘇天瑟隨意問著,好像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知道你想念你哥哥,」龍檀君在她背後輕微一笑,面上是只有在她面前才展開的真心寵溺,「登樓望故鄉,勿使親人忘!我怎能不知道丫頭的心思。」

    「勞民傷財,你不怕引起民怨麼?」蘇天瑟稍換了個姿勢,話語裡並無認真的意思。

    「呵呵∼」龍檀君笑道,「不瞞你,這些本來就是你蘇家以前的財產,我只不過換種方式還與你罷了,免得你在心裡記恨我!再者,」龍檀君正色道,「我那日回來,聽得你跟下人們講的故事……」

    「什麼故事?」蘇天瑟佯裝問道,實際上那天她是故意做戲,她早得到莫識君和非泊二人的提醒,知道龍檀君躲在了門外偷聽。她懶洋洋道,「我每日裡都與她們講故事,你認真這些做甚!」

    「寡人國力有限,為你築不得那摘星樓,但寡人仍願傾半壁江山,為你築一座世上絕無僅有的金玉閣!」龍檀君轉過來坐在她一側,目視著比畫中仙子還要美麗的蘇天瑟,每次看到她淡泊如水的眉眼,他都會深深癡迷於其中不能自拔,「丫頭,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我就要讓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來配你!這樣,既不會屈了你,你也不枉跟我一場!」

    蘇天瑟眼底微沉,難得在她面上浮現一瞬間的感動,可這微許的動容捕捉到了龍檀君眼中,竟也讓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激動,「丫頭,什麼也別說了,」龍檀君繼續走向她後方,攏過不再滴水的濕發為她慢慢梳理,邊慢聲道,「丫頭,我龍國始終欠你們蘇家的,這點你我心裡都清楚,單單這次稻種之事,想必也讓你損失不少,縱然你現在留在我身邊,也是無奈之舉,自然,」他苦笑一下,「換作是我,也一樣會恨你。可是丫頭啊,即便重新來一回,為了龍國百姓,我寧願你恨我,依舊也會如此選擇!」默默說完,他終又歎出一口氣,「天下蒼生福祉,寡人一己名譽,孰輕孰重,自有後人衡量!」

    兩個人都黯淡無語,風徐徐吹著,直到發乾,二人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許久,蘇天瑟出聲問道:「值麼?」

    「呵∼」龍檀君笑得略帶蒼涼之感,背負雙手,目盡極處,緩緩而道,「丫頭,如你所講的故事中,紂王值麼?妲己值麼?千古帝王業是男人們的事情,而作為女子,一個全心全意對待你的帝王,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違,只願傾其所有對待你的男子,丫頭,你敢說不羨慕麼?」說著,他上前坐在她身側,握住她的雙手在掌心,「我能在有生之年,讓所有女子都羨慕你,就是我能給你的愛,至於你,恨也罷,哪怕成了負累也罷,不求你珍惜,但願莫相忘!」

    龍檀君輕輕摟她入懷中,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簡單的輕撫在她背上。兩條濃眉緊擰,每日夜晚異常的昏睡,他怎能不多想,那日內監回報,冥太子護衛在榮華殿前的鬼崇形跡,他又怎能不明瞭,甚至於她每日清晨對自己虛假的依戀,只為了不讓自己上朝,蘇天瑟種種用意他豈能無察覺?可是又能怎樣,殺了她?還是繼續進行這場暗戰?這入骨的依戀,還用得著去想怎樣選擇麼?那麼就較量吧,可悲的是,竟然連她在對自己耍著心計,都覺得那麼的喜愛,那麼的寵溺與甘願放縱。

    「蘇天瑟,」龍檀君加了把勁力,摟緊她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輸了,請給我一個乾淨僻靜的地方,讓我不必去面對龍氏列祖列宗!」

    「如果∼是我輸了……」蘇天瑟聲音低沉。

    「哈哈哈哈∼」龍檀君鬆開她,面上復又現出他不拘一格的灑脫豪爽,「丫頭,我龍辰奕說過的話,永遠不會改變,你!絕對不會死在我前面!!」

    莫識君與阮非泊二人躲在不遠處,將龍檀君與蘇天瑟的話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像冰點一樣的溫度在二人身邊逐漸冷凝。突然,莫識君正色問道:「非泊,天瑟今年十幾了?」

    「十五?十六?」阮非泊本來想笑他如何問這般白癡的問題,可是他猛然之間卻沒有答出來。

    「唉∼」莫識君白他一眼,「再過半年十六了,真是木頭!」他說完眼珠子一轉,貌似隨意說著,「到了嫁人的年齡了∼」

    「呦,是麼。」阮非泊面上一紅,輕笑著應道。

    莫識君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撇嘴道:「德性!天瑟說嫁你了麼?」

    「反正沒說嫁你!」阮非泊面上倒也變得快,冷下臉回道。

    「我知道天瑟要嫁誰!」即墨非卿的聲音鬼魅般在他們身後響起,他們二人如此高深武功,事先竟然沒有發現。所幸對他也算瞭解些,即墨世家本來就是神秘一族,他是大陸先祖的後人,又助他們找到天瑟,所以一直以來,莫識君二人對他都很尊敬。下意識地,他和非泊一回頭,順嘴問道,「嫁誰?」

    即墨非卿依舊是繼統領的模樣,不知情的人偶爾向這一望,只以為是兩個宮女在和這個統領交談些什麼。即墨非卿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只是頗有意味兒的一笑,便冷漠下臉,遠遠的走開了。

    「他什麼意思?」莫識君扮成的小蘭面上一片狐疑。

    小竹裝扮的非泊本來話就少,表情也僵硬,現在越發冷起來,沒好氣地對莫識君提示道:「天瑟素日裡白誇你聰明了,你剛才沒聽到他叫天瑟什麼?」

    「天瑟呀?」莫識君剛說完反應過來,低聲惱怒道,「他憑什麼叫『天瑟』?難道他和天瑟之間有什麼∼?」旋即,他一雙惡毒的眼睛掃向遠處的罪魁禍首蘇天瑟,言語刁狠道,「好啊這個小白眼兒狼,看我晚上怎麼收拾她!!」

    那邊的蘇天瑟無端感到一陣涼意,打了個寒顫。龍檀君將腳頭處的毯子為她蓋上,「你看你,自個兒總是這麼不知道愛惜!」

    蘇天瑟輕一笑,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天,不冷啊。

    繼冥太子與龍國長公主在龍國皇宮內私下會面後,正式的三國諸王會聚拉開序幕。魯國與冥國世代交好,當今冥國皇后便是魯國皇族之人,所以魯世子與冥太子二人私交極深。當下二人攜手走出驛館,各自上馬之前,魯世子突然以一種驚奇而訝異的眼光看著冥太子的身形,冥太子以為自己哪裡不對勁,自己上下打量一番,問道:「孤有何不妥?」

    魯世子輕笑一下,搖頭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奇巧之事,殿下與孤一位朋友,無論聲音和背影,當真一模一樣。」

    冥太子滿臉不相信,「以前怎的未聽你說過?」

    魯世子「呵呵~」笑道:「因為孤也是才與那位公子結識。」冥太子與魯世子二人說笑著上了馬,細算下來,兩位殿下也算遠親,一個俊秀,一個風雅,並駕齊驅下,不禁傲眼環視,只見兩邊街道已漸集結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眾龍國京隸兵橫拿著長槍在兩側各站成一線,使勁擋著不斷向前湧的百姓。

    「璟熙,不是我說你,」無人能聽到二人談話之際,冥太子與魯世子一向直名相呼,「莫將心輕易付於別人,這世上人心險惡不是你所能想像。」

    魯世子感他好意,只說道:「知曉了。」

    「知曉?」冥夜桅央道,「怕不是又前面聽了後面忘!這次結交的又是何人?」

    魯世子反問他:「央弟,你幼時一直不服的人是哪個?」

    冥夜桅央奇怪他突然如此發問,看他一眼,仍然回道:「龍國昔日神童蘇天錦呃,你不是知曉,為何再問?」接著他頗感慨道,「都言這蘇天錦兩歲便識萬字,三歲精曉音律,只可惜,蘇家一夜之間傾散,這個天才少年後來也不知所蹤了。」

    「不,」魯世子笑道,「央弟如若真想見他,為兄的可以代為引見!」

    「當真?」冥夜桅央看他稍露得意,疑問道,「難道此人流落到了魯國?」

    「不是流落!」魯世子面上一片欽佩之色,「名聞天下的錦瑟號,你總知曉吧。」

    「呵呵~」冥夜桅央笑道,「怎會不知?錦瑟在我國是最大的商號,據說東家是一對夫婦,女子叫白小蓮,男子好像叫蘇安,只是卻都未曾見過。」

    「央弟,你有所不知了,錦瑟字號真正的東家確有兩個,只是一個叫蘇天錦,另一個是他孿生的妹妹蘇天瑟!」

    冥夜桅央愕然看向他,後者笑著點了點頭繼續道:「你還記得曾經在盈舞湖見到的那個即墨夫人麼?」

    冥夜桅央面上一怔,怎麼能不記得,那驚鴻一瞥,卻深深鐫刻入心,只是伊人已有所屬,只能徒留遺憾了。於是他悵然若失道:「若那般仙子,也只有先祖後人才配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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