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三卷 龍國篇 第二章 流光容易把人拋
    龍檀君挨著她側身坐下,因為疼痛,也因為想靠她再近一些,他微弓著背脊,右手輕輕撫上她的面,她平靜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溫暖著他的手,此刻整個宮殿是如此安靜平寂,龍檀君覺得自己的心就這麼一點,一點的全部流失在了面前女子的身上。

    沒有想稱她昏睡之際去佔有她的身體,也發現了她的手臂上已經沒有了處子的守宮砂(蘇天瑟幼時癡傻,三歲後又變換了天錦的身份,所以根本沒人給她點這種東西),但是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現在能夠這樣靜靜的看著她,能夠將手停留在她的面上,感受著她的呼吸和體溫,真切的讓自己不再以為是夢境,這就夠了。如果不是迷藥對身體有傷害,他真願意讓蘇天瑟就這樣長久的睡下去,而自己也這樣長久地在她身邊看著她。這個時候,龍檀君突然想,平凡百姓之家的夫妻,是不是就是如此幸福的。

    幸福?對,是幸福,龍檀君微閉上雙眼,感受著手指尖在她滑嫩肌膚上的觸感,心底的快樂與滿足充斥著他整個心扉。

    「丫頭,」他喃喃自問,「這就是幸福麼?」

    悠悠醒轉,蘇天瑟首先看到頭頂明黃的簾帳頂,帝王的色彩,不用再想,一定是已經身在龍城皇宮了。面色平靜的坐起身,床前四個侍女均一臉真誠笑容的望著她,心裡卻都記著皇上臨走時的吩咐,如果面前這位美如天仙般的女子有何差池,她們幾個非但人頭不保,就連家人也會被一起連坐降罪。雖然面前這位女子尚未被封任何嬪妃之銜,但她擁有如此出塵脫俗之貌,加之皇上對她現今的寵愛,想必封妃之日不會太久。

    「主子,奴婢是小梅。」最左首一個侍女上前一步揖禮答道。

    「奴婢小蘭。」左第二個侍女也上前一步回道。

    依次是第三個侍女上前一步,「奴婢小竹。」

    「奴婢小菊。」此是最右首一個。

    依次揖禮報完了名字,四人由小梅為代表,她儀表落落大方,面上始終掛著面具般的笑容,近前說道:「主子,以後就是奴婢四個侍候您了,主子有何吩咐,儘管讓奴婢們去做,皇上交待過了,一定要侍候好主子,無論主子受了誰的氣,只管跟奴婢們說,奴婢們自會轉告皇上,定不會讓主子受屈。」

    蘇天瑟慢慢起身,雙腿一挨地,小竹就連忙上前想要為她將繡鞋穿上。蘇天瑟一臉陰沉制止道:「以後這種事,我自己來!」

    「主子!」四個侍女齊齊跪下,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這個皇上新寵的女人。

    「記住!」蘇天瑟坐在床沿緊盯著她們,語氣冷峻嚴厲,「你們的目的是做好當做的事,而不是∼」她將這三字咬得非常之重,蘇天瑟相信,龍檀君派來到她身邊的侍女,一定是宮裡的老油子了,沒兩把刷子也混不到今天的地步,「而不是任何忤逆我的事!」她語調莫名一緩,「明白麼?」

    四人雖然皆垂首而跪,卻非常默契且熟練的用餘光互相交流著,「奴婢明白!」四人齊聲回道。

    「嗯∼」蘇天瑟緩緩起身,「備水,我要沐浴!」

    「是,主子!」四人齊齊應聲,起身各自準備去了。

    龍檀君是在估算著蘇天瑟要甦醒前離開的,作為一向殘忍暴戾,從沒有任何事情讓他懼怕的一國之君,如今卻害怕面對一個女子,他害怕蘇天瑟睜開雙眼時,會再向他射出仇恨的目光,他害怕自己如此珍視的人會時刻想殺死自己,同時,他也害怕,害怕看到她會因為身處在這皇宮,在睜眼之初因為見到他自己而引發絕望。榮華殿外,他猶猶豫豫,徘徘徊徊,像個茅塞頓悟、情竇初開的愣頭小伙兒,無論是退還是進,每一步都那麼的驛動心懷。

    蘇天瑟泡在浴桶中,梅、蘭、竹、菊四個侍女都讓她遣了出去。一雙玉臂搭在桶邊,將頭輕鬆地微仰著,熱氣慢慢從體外向內薰蒸,四肢乃至全身的毛孔都被打開,輕輕地呵出一聲,蘇天瑟緩解了多日臥床的疲勞。

    說實話,即使三皇子當日沒有告訴她坐騎下有匕首,她懷裡也還有一根即墨非卿給她治病的有毒銀針。在蘇天瑟印象中,龍檀君應是一直想殺了她的,稻種得手之時,也就是她身亡之日。憑借龍辰奕的身手,蘇天瑟知道自己肯定殺不死他,縱然得手,也只是讓他受傷而已,但蘇天瑟要的就是殺不死他,那樣,龍辰奕才會將稻種收到國庫,等到來年時這種蒸過的稻種會被種遍龍國大地,這,才是蘇天瑟對他真正的報復。而殺不死龍檀君,自己的弒君行為卻會導致她被那些士兵亂槍刺死,蘇天瑟想用這種接近自殺的方式使自己不必被龍檀君活捉,從而再受以前在暗室中的皮肉之苦和屈辱。但當龍檀君被她匕首刺入腹部,昏厥之前還要下令保護她的安全時,蘇天瑟有了一瞬間的怔忡與不忍,但旋即這種心軟的猶豫又被辰祈當時屈辱而死的慘狀所消滅。

    被龍檀君帶入皇宮,以及龍檀君那日忍著疼痛,卻急切的護她的眼神,這一切打亂了蘇天瑟的計劃,短暫的時間內,蘇天瑟開始迷茫。稍活動了一下身體,表面上像是睡熟了的少女,腦中卻在飛速的轉著,龍檀君是真的愛上了她,還是別有目的?他將自己帶入皇宮,只是想讓自己成為他的女人?抑或是還妄想挖掘出她背後可能存在的巨大財富?無論怎樣,龍檀君絕不是做虧本買賣之人,他如不是真正的愛上了她,那麼就絕對有他卑劣的動機。龍檀君愛上蘇天瑟?一聲嘲諷的笑從她鼻中冷冷哼出,這種可能蘇天瑟不會相信。

    龍檀君像個狡猾的獵人,他一開始肯定認為她是有陰謀的,怎會光明正大地運送如此多的稻種途經龍國,所以三皇子裝瘋扮傻的始終在想辦法打探稻種底細。而她剛才醒來時,所有的隨身物品都隨著原來的男裝不見了,想必魯世子那封書函已經落入龍檀君手中。想到這兒,蘇天瑟展開一絲陰狠笑容,原本沒有想到會在半路碰到三皇子這個內奸,所以世子這封信,就是讓龍檀君將她擒獲後,相信這些糧車內真的都是稻種的最後一招。這封書函不是用來保她命的,而是一種證明,證明她此次真是去冥國運送稻種的證明。本來還想借龍檀君的手殺了顧國公之子顧思犁,來引發兩國戰爭的,但最後一刻,蘇天瑟還是放棄了。

    蘇天瑟從來都不是怕事之人,既然入得皇宮來,接下來的路子,即使如履薄冰,她也會一步步好好地走下去。龍檀君想做什麼?她都會奉陪,他與她,一個是凶狠的狼,一個是狡詐的狐狸,鹿死誰手,豈可定論?!

    司馬捷?龍映雪?蘇天瑟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兩個女人,也是該償還對辰祈所做一切的時候了吧。右手慢慢撫上心房的位置,天錦呃∼你能感應到我麼?原以為要死了的,卻沒想到竟能活著再來思念你,如果你能感應到我的思念,就在遠方默默為我祝福吧。

    雪妃寢殿中,靡靡之音幽幽怨怨地泣訴著,古琴之樂是龍映雪一直最擅長的音律,像一個久不見夫君的女子在婉轉表達著她糾結在腸的怨與情,每一弦,每一次撥弄,在玉手下,憂傷而淒美的曲子隨著旁邊香爐的煙一起冉冉而出。一曲落音,雪妃的侍女小憐方敢出聲,她用略帶不滿的語氣向雪妃訴說道:「娘娘,聽說皇上帶的那個女人一直住在榮華殿,都已經兩日了,您也不過去打探打探!」

    「打探什麼?」雪妃起身,摘掉手上的指套,在金盆中淨了淨手。小憐一直是她貼身的奴婢,自小就侍候她,算得上是心腹了。雪妃接過小憐遞過的帕子擦乾手後,意興闌珊地說道,「皇上的性子本宮豈能不知,一向風流慣了的,你擋得了他今天,擋不了明天,」她歪到床邊,小憐為她脫掉了鞋子,雪妃繼續懶洋洋地輕聲說著,「再者,皇上即便現在寵了誰,有哪個過得了十天半個月的,這種沒得身份的女子才做的事,本宮豈能效仿?!」

    小憐這才露出笑妍,她得意道:「娘娘說的是,皇上寵這個兩天,寵那個兩天,不過都是玩兒的,只有娘娘您,才是皇上最看重的!」

    雪妃心下也有一絲欣喜,面上卻不悅道:「胡說些什麼!」

    「是,小憐又說錯話了∼」她有些撒嬌的討好道。

    「下去吧,我瞇一會兒。」雪妃神色睏倦道。

    睿貴妃處,她的小侍女剛給她插入髮髻的金步搖又被她惱怒的一把拔下,氣呼呼地扔在桌子上開始訓斥,「這是本宮的頭,不是木頭,你使這麼大勁是想戳死本宮麼?!」

    「娘娘饒命!」小侍女在別人面前趾高氣揚的,在自己的主子面前卻連條狗都不如,磕起頭來也如搗蒜般。

    「饒命饒命饒命!本宮何時說過要你們這些子奴才的命了?!」睿妃聽說這兩天那個女子一直被皇帝寵溺在榮華殿內,一想及此,她氣憤地罵道,「滾滾滾!一幫子沒用的奴才!」

    「主、主子,心妃娘娘來了!」進來匯報的一個內監被驚嚇的有些口結道。

    睿貴妃惱怒的一擺手,「都給我下去,讓心妃進來吧!」

    蘇天心一進來,帶著滿面嬌俏的笑將手中一個錦盒奉上,「貴妃娘娘,這是新近家姐從外面帶進來的胭脂膏,用著不比宮裡的差,妹妹見近日娘娘氣色有些不好,特拿來予娘娘試試。」心妃這兩日儘管已經討得了睿貴妃的歡心,雖敢稱自己是妹妹了,但卻仍是尊稱睿貴妃為娘娘。

    「倒讓妹妹費心了,」睿貴妃說著說著就言語激烈起來,「哪裡像本宮屋子裡這些沒用的東西,連個釵子都給本宮戴不好!」

    「呦,看娘娘氣的,」心妃一抿嘴笑道,「不就是個釵麼,妹妹與娘娘戴好便是了!」說著,心妃極其細心地將那象徵著貴妃身份的金步搖插在她攏的齊整的髮髻上。

    銅鏡裡的睿貴妃滿意的露出了笑容,心妃笑道,「這不就好了?」

    「還是妹妹仔細!」睿貴妃面上終於陰雲散去,神色緩和起來。

    「娘娘要是不嫌棄呀,妹妹倒是願意天天為娘娘梳理打扮。」

    「瞧妹妹嘴甜的,」睿貴妃轉過身,突的一聲歎息道,「只是哪有別人再像妹妹一樣貼心啊。」

    心妃眼睛一轉,揣測問道:「娘娘可是為了那個新進宮的女人?」

    睿貴妃氣憤道:「也不知皇上是從哪帶來這麼一個沒規矩的,就算是一下子飛上枝頭兒,得了皇上的寵,這一早一晚的竟然也不知道來參拜!」

    心妃也滿懷惆悵地歎口氣道:「可不說呢,娘娘是貴妃,執掌統管後宮的鳳印,除了郡主,咱們哪個不是心甘情願的一早一晚來問候娘娘,不過娘娘,這事您自個兒也有過錯∼」心妃故意一頓,睿貴妃本來聽她提到雪妃就不高興了,此時面上更加不悅道:「本宮有何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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