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那藥,幾時能給她服下?」墨宸峻低低問道。
許遠搖了搖頭,「琬貴妃這情形保命都顧不來,那忘川丹正是因為藥力猛烈才可清去所有記憶,此時實在是不敢強用。皇上再候些時日吧,老夫會酌情判斷的。」
「不急,一切以她安全為先!」墨宸峻聽罷連忙說道,許遠歎著,「皇上放心,老夫明白。」
墨宸峻下意識的輕輕的吻著冷琬心冰涼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臉頰上,溫柔的摩挲……而卻忽然間,又猛的意識到自己這親暱的舉動又已是失控之舉,他一怔,慌忙將她的手放入被中,輕輕蓋好,再也不敢碰她一下。
他倉皇逃出她的寢宮,在偌大的皇宮裡,漫無目的的遊走。
蠻兒,求你盡快好起來,當你把我們之間的一切統統忘記的時候,我便能重新繼續疼愛你,讓你每一日都過的快樂。
儘管,那個時候,你只道你有一個萬般寵你的皇兄……
儘管,那個時候,我已經再沒有權利與你廝守一生……
可是我依舊心甘情願,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只要你能過得快樂……
迎風緩行,風起的時候,墨宸峻覺得眼角有些痛,揮手輕輕一抹,手指竟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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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墨宸峻雖然再沒敢前去探望冷琬心,他卻時時刻刻詳細的打聽著有關她的消息,始終差人將琬逸宮的每個角落都死死的把守,唯恐她會逃離。
聽聞她漸漸有些起色的狀況,他終日緊懸的心,也終於稍稍的鬆了幾分。
與此同時,南霄戰況已然全面大捷,洛清等人班師回朝,宮中朝中歡騰一片。墨宸峻雖然心力交瘁,可身為一國之君,對此等振奮人心耀揚國威之事,他自然不能擱置不理,於是他強打精神,於大軍凱旋之日,親自出宮相迎,並安排了盛大的慶功喜宴,為眾將士接風洗塵。
一連幾日宮中都滿是喜慶的氛圍,入夜的歌舞昇平更是將恢弘的皇宮烘染的奢華炫麗,所有的宮妃都盛裝招展,嬌笑滿面,唯有琬逸宮與這喧鬧的喜氣顯得格格不入。
「阿音,陪我出去走走吧。」冷琬心看著夜色,輕聲說道。
「夜晚太涼,主子還是該好好在房裡安歇,待到白日陽光好的時候再去散心方才穩妥。」阿音勸道。
「我悶的厲害。」冷琬心固執的說道,阿音無奈的歎著,連忙尋了厚厚的外衣披肩和手爐,這才小心的扶著她走了出去。
天氣晴好,星空璀璨。
冷琬心望著天空,多日不見笑意的臉上,唇畔輕輕的勾起,低低感慨道,「好美的夜,美的讓我想家了。」
想起外婆家的院落,想起外婆的搖椅,每逢回去看望外婆,晚飯後祖孫倆坐在院子裡,她總是輕輕晃著外婆的搖椅,看著滿天閃爍的星,聽外婆低軟的聲音,溫柔的給她講起她媽媽小時候的事……
阿音以為她是在懷念東峪,有些傷感,「那個家,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主子,不要平添愁惱,還是要面對如今的生活,是你告訴我不管生活怎麼對待我們,我們都必須要堅強面對,不是嗎?」
冷琬心牽唇苦笑,只是那時我不知這世上真的有絕望二字。
心字已成灰,縱是再堅強,也終究是掙扎在死灰中,無處用力。
「阿音,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旁,你記得拿著我的信去毓枝國尋炎公子,只有你跟著他,我才能放心於你。」
已知當日是凌子楓設下圈套,又易容成炎桓的模樣將她騙去,她也早就消除了對炎桓的誤解。除去冷翌昊,炎桓是她在這個異世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托他照顧阿音,她才能放心。
這個世界實在讓她心灰意冷,她想回家,想回到外婆和舅舅的身旁,再也不想在這處處是勾心鬥角事事辨不清真偽的地方,繼續如此艱難的漂泊。
曾經尋得那面銅鏡時她以為有了機會和希望,隨著那銅鏡的入葬,她以為她回去的大門也就徹底的被關死。再後來心中有東峪的牽絆,繼而又是墨宸峻的情纏,她便漸漸消了這個念頭,可如今,她實在是一天也呆不下去。
她想冒險去鄔珺山試一試,就算失敗,無非是一死,死過幾次的她也全然無所畏懼了。
她的話讓阿音聽的害怕,「主子,不許你亂說,許老一直精心調理你的身子,會好起來的!」
「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最開心的事就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可是阿音,或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久,我幾乎沒讓你過上幾天好日子,不是和我一起受苦,就是為我擔憂,說起來,我真是覺得對不住你,或許我走以後,你跟著炎公子反倒會過的快樂。你放心,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才會離開。」冷琬心牽起她的手,輕輕說道,阿音摸了摸她的額頭,「主子,你別嚇我,你這都是在胡說些什麼啊!」
冷琬心笑著,沒再應她,而是轉了話題,「你聽,這樂聲多美,走,陪我去見皇上,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啊?」阿音更是摸不著頭腦,這許多日來根本沒人敢提皇上半個字,唯恐她變臉,如今她就好像忘記了所有的怨恨一樣,竟要主動去找皇上?
可是攔又攔不住,阿音跟著她輕緩卻堅定的步伐,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跳著。
宮燈隱現,有兩個宮女模樣的人由遠及近,兩人低頭緩行,似是覺得此時眾人都赴了宮宴,便只顧竊竊交談,昏黑的夜色裡,根本沒看到不遠處的冷琬心和阿音。
「皇上好狠心,殺死了親生骨肉不說,月華公主也被他逼得臥床不起,他還把太后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真是想想就脊背發涼。還有啊,好端端的馨雅宮的每個人都成了啞巴,你說是不是皇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怕他們說了出去啊?」
「皇上從來都是冷血之人,以前在王府便是如此。啞就啞吧,好歹留條性命,要是都被殺了豈不更慘?」
「說的也是,唉,以後我們還是要更加小心謹慎,千萬別落得那樣的下場。」
「還好啦,幸好我們跟的是瀟妃娘娘,娘娘和善又不多事,雖然不得寵,可是娘娘向來無爭,過的自得其樂倒也安寧,你看那琬貴妃倒是得寵呢,又如何?說不定哪一日琬逸宮的婢子們也全被牽連。我們跟了個好主子真是阿彌陀佛了。」
「那要是跟了皇后娘娘豈不更好?又有勢力又絕對隆寵不衰。」
「貪心的東西!別不知足了!」
兩人低笑著漸漸遠去,冷琬心輕輕蹙起了眉。
墨宸峻,任你再冷血,任你對誰都下的去毒手,卻也始終不捨得對你的皇后做半點不妥之事,為了一句承諾,你連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不要……
皇后娘娘,呵呵,皇后娘娘真是了得。
「阿音,我們走吧。」冷琬心扯了扯阿音,澀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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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聊賴強撐著應付局面的墨宸峻,在看到緩緩步入宴廳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整個人都僵住。
他不由站起了身,樂聲漸止,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聘婷緩行的冷琬心身上。
洛璃先是愣了愣,也便立刻起身,先於他向冷琬心迎去。
「琬貴妃怎麼不好好歇息,一路過來可還吃得消?皇上一直惦念著你的身子,剛剛還和我提起,要我再差人送過去些上好補品。」洛璃拉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冷琬心禮貌一笑,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謝皇后好意,不必了。」
她說著便繼續昂頭向墨宸峻走去,墨宸峻已經於高座處走了下來,目光深沉,聲音低啞,「夜晚寒涼,怎麼跑出來了?」
「幾日來臣妾都沒有來向皇上道聲賀喜,是臣妾的不是,今日感覺身上好些,便立刻趕了過來。臣妾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祝我元熙大業千秋萬代,昌隆興盛!祝皇上龍體安康,早日子孫滿堂!」
她盈盈一拜,雖是恭賀的言詞,卻隱了濃濃的諷刺,洛璃的臉色有些尷尬,墨宸峻的眸光一下子就灰暗了許多,他扯扯唇,連忙尋了身旁最暖的一處座位,「琬貴妃先入座稍事歇整吧,我這便吩咐備轎,盡快將你送回去。」
「臣妾除了恭賀皇上,還特意前來向皇上求討一事,皇上若允了臣妾,臣妾便立刻退下,不惹皇上心煩。」冷琬心看著他,目光裡一片清冷。
墨宸峻略一輕歎,向宴上揮了揮手,「諸位愛卿繼續。」
樂聲和笑談聲方才重又響起,墨宸峻這才看著她,澀澀道,「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可好?說吧,什麼我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