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慕香 第十七章·卻死之香 2
    戰船任由著颶風擺布,被看不見的颶風左左右右的推搡拉扯。幾個膽大的海盜爬上了風帆,希望看到赤玉島的陸地。那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希望。

    數十道龍吸水幾乎要把整個羅剎海吸干,海天之間,如同降下大雨,戰船上所有的海盜衣衫都已經濕透,慕香的頭發上不斷的滴下海水,狼狽不堪。

    臨近的龍吸水逐漸相互吸引,慢慢靠攏,眼看著就要匯集成一道巨大的龍吸水,更加熱烈的攪動著羅剎海的深處,天上、海上都是悶聲的驚雷。讓沈南山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不遠處的海面上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戰船像是紙船一樣,徘徊在漩渦四周,搖搖晃晃。漩渦的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周圍的水流旋轉的也越來越快。

    剩下的六艘戰船已經完全失去了動力和方向,任由著漩渦拉扯著急速的旋轉,快速接近漩渦的中心。沈南山的船首當其沖,是最接近漩渦中心的地方,幾個海盜沒有抓住船上的欄桿,被狠命的甩了出去,頓時不見了蹤影,連一聲慘叫都未及留下。

    慕香被旋轉的頭暈惡心,她摔倒在甲板上,正欲起身,突然被一股大力卷起來,身子像是風箏一樣被送到了空中,慕香腰際卻正好繞上一道絞緊的繩索,繩索纏繞在風帆之上,漸漸拉長,慕香在風裡被鼓蕩著,隨著戰船快速的旋轉,幾乎就要被繩索撕裂兩只臂膀。沈南山就離著慕香不願,直面此景,來不及招呼,便一個箭步撲上去,雙手拉起繩索的一段,拼命向自己收攏,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把沈南山也拽入半空,沈南山大喝一聲,飛速的將繩索纏繞在自己的臂膀之上,繩索頓時拉緊,在沈南山臂膀上擦出一片血紅。慕香覺得自己要被撕裂,半空中的海水巴掌一樣打在自己的臉上,眼前所有的景象飛速旋轉,在眼前拉起光怪陸離的長線。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慕香只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堵在了一起,馬上就要沖破血肉,噴湧出來,撒的到處都是。慕香覺得自己就要葬身在羅剎海了,她在一瞬間想起綹兒,卻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麼來到這樣的鬼地方。沒有人知道自己終究會死在哪裡,直到殞命的最後一刻。

    沈南山發了一聲喊,全身的力氣一收,繩索弓弦一樣繃緊,幾乎崩裂。沈南山也看不到慕香的位置,只是感覺到半空中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那定然就是慕香了。沈南山又是一聲喊,渾身勁力都灌輸到自己兩條臂膀上,狠命將繃緊的繩索往裡收。慕香感覺自己慢慢降落,如同慘白的紙鳶,終於,慕香撞在沈南山懷裡,兩個人滾落在一起。慕香已經暈厥過去,繩索幾乎勒緊慕香的血肉裡。沈南山顧不得解開繩索,只是將慕香抱緊在自己懷裡。

    戰船已經被推搡到漩渦的中央,眼看著就要被中心的黑洞吞食。長時間急速的旋轉,讓沈南山完全沒有了意識,只能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他一只手抱住慕香的腰,另一只手抓住船舷上的欄桿……

    林碧川和毛烈被逼到了角落裡,相互拉扯著,幾乎就要落入海中。船上的東西幾乎都飛了出去,包括火炮和火藥,甚至是巨大的風帆都已經攔腰折斷,整艘戰船都成了漩渦開胃的甜點。

    其它的戰船都已經不見了蹤影,沈南山最後看到的一艘戰船,正被漩渦吸進了黑洞裡,轉瞬之間不見了蹤影。

    海面上的龍吸水終於融為一體,它吸納了所有颶風的力量,蜿蜒在海天之間,像是孫悟空當年攪拌東海的定海神針。

    巨大的風聲回旋在每一個幸存海盜耳中,那是羅剎海的怒吼,是對這群不速之客下達的逐客令。可是,即便是想退回去,也已經不可能。他們早就應該知道,羅剎海是一片絕地。

    船毀人亡,是他們最後的下場。

    或者是比這個更慘的下場。

    那便是永遠墜入羅剎海海底的黑暗裡,變成永不得超生的海鬼。沒有人有時間去想這些,沈南山的戰船已經進入漩渦的黑洞,沈南山眼前一黑,戰船被巨大的黑洞以一口吞滅,陷入無邊的黑暗當中……

    慕香被冰冷的海水弄醒,口鼻已經被海水封住,她嗆了一口水,睜開眼卻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覺得自己被一雙大手攬住腰,不斷的下沉,下沉。慕香意識還算清醒,像是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這應該就是臨死之前的感覺。黑暗,無邊的黑暗,一絲光線也沒有,安靜極了,生命在這裡失語。一點聲響也沒有,即使自己想喊也喊不出聲音。慕香漸漸忘卻了自己已經不能呼吸,她甚至不想再辛苦的憋氣,她想張開口,任由冰冷的海水進入她的身體。是上天來帶她走的,就像傳說中的葉法善和李長吉一樣,是被上天召回。死亡對她來說,是一場最為徹底的救贖,慕香不想抗拒……

    沈南山、林碧川、毛烈熟知水性,他們熟練的在海底換著氣,妄圖撐到最後一刻。沈南山注意到慕香的妥協,他湊近她,找到慕香的嘴,替慕香換了一口氣。慕香只覺得自己碰到一只熊,胸腔裡被強行灌入一陣氣息。她驚醒過來,可是全身卻出奇的難受,慕香覺得,處在生與死的臨界,生比死要痛苦的多。都說人莫不貪生惡死,可是對於此刻的慕香,卻恨不得馬上就痛快的死去。

    黑暗,無邊的黑暗。

    光線是不可實現的妄想。

    這裡是海底的地獄,只有安靜和黑暗,甚至沒有龍王來管,黑暗在這裡死守,忘卻時間。幸存的幾個人漸漸失去力氣,任由身體不斷的下沉,直到沉入最深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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