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杜撰的故事,但慕香竟覺得出奇的真實。甚至是對天下薄倖女子的真實寫照,男子薄倖,這話不錯。比如廷素,她不敢去想,廷素的身體裡會藏著那樣可怕的靈魂。
慕香想起這個故事,暗自神傷。
這世間薄倖的男子太多,可惜這只狸貓一片至誠之心,卻落到如此下場。她想到了小璃,為了表哥在深宅大院裡以身試險,只為尋得一些銀兩,與心愛之人度過餘生。而到最後,小璃落難,她看作是身家性命的表哥卻拿著小璃的錢,與別的女子夜夜笙簫……
可憐人意,淡薄如水。
摯愛的盡頭卻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葬送。
又有多少人的相愛是得到善終的?
為情所困不堪憐。
除了自己疼愛自己,沒有人會去悲憫,會去憐惜。世間的男子難道真的就沒有善類麼?像袁向鯉、廷素、梁萬重、沈南山,還有這些水手,他們只想著怎樣發洩獸慾,有哪個真正關心他們身下的女人的?
沒有。
男人薄倖,女兒薄命。
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到現在,慕香更加相信這一點。自己就是個例子,成為男人們交易的籌碼,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人手上到另一個人手上,永遠也不得安寧。
此刻,自己就是那只狸貓。
沈南山的船隊離著沿海的城鎮越來越遠,慕香的目光所及,漸漸只剩下幾乎是黑色的海水。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一如慕香接下來未知的命運。
夜晚的海上讓慕香心悸,整條船似乎永遠都在風口浪尖上,慕香胃裡的食物也隨著船隻上上下下,幾乎就要湧出來。
沈南山卻不與自己睡在一起,他總是與慕香繾綣之後,便帶著波斯貓離開。慕香覺得自己太過逆來順受,但她並不絕望。人生來原本就是受苦的。慕香想,綹兒姐姐受的苦要比自己多得多。她不知道什麼是貞潔,那是官宦小姐才有的奢侈品,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來說,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身體只是她的武器。
十九歲的慕香覺得自己日漸滄桑起來。慕香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無處安放,她時常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
十多日的航行之後,海上漸漸出現了一座高聳的山,慕香漸漸看清,那是一處臨海的峭壁。山底下,經過海水長年累月的侵蝕,漸漸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洞穴。沈南山的船隊陸續駛入洞中,慕香站在甲板上看,洞穴頂上垂著尖銳的鐘乳石,如同無數利劍一般,逼視著進入的每一艘船隻。周圍都是海水,整座山像是漂浮在海上一般。
船隊陸續在一處空地邊上停了下來,水手們拋下巨大的鐵錨,濺起碩大的浪花。沈南山帶著慕香,身後跟著林碧川和毛烈,一行人先後下船。
地上都是海水,慕香的繡花鞋很快被海水濕透,雙足冰冷。
這裡就是老巢。
沈南山饒有興致的一一對慕香介紹。
慕香循著沈南山的手指看,這裡真是自然的鬼斧神工,遠非人力所能及。老巢的洞穴裡,擺滿了沈南山大大小小的戰船。
沈南山轉身問林碧川,戰船都造好了嗎?
都造好了,東西也已經準備停當,隨時可以出發。
好。我們不耽擱,明日就出發。
去哪?
慕香忍不住問,沈南山表情深邃,去羅剎海。
羅剎海?那又是哪裡?
沈南山看起來非常喜歡慕香的好奇,他看定她,笑笑,羅剎海就在老巢的不遠處,我們去找卻死之香。
卻死之香?那是什麼?
沈南山只是笑笑,並不答言。
慕香不想再問,她安靜下來,看著眼前巨大的戰船發呆。
沈南山確實沒有耽擱,第二天,就集結了九艘戰船,浩浩蕩蕩的向著羅剎海進發。除了戰船上身經百戰的海盜,林碧川和毛烈也在船上,當然,沈南山不會落下慕香。慕香才是此行的關鍵。
經過十多日的航行,船隊終於來到一片海域,慕香抬頭看看,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海水的顏色比較深邃些,同周圍的海水顏色分明。
沈南山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眼前這一片海域便是羅剎海了。
船隊在羅剎海巨龍般的浪濤面前,如同孱弱的嬰孩。這便是天地間最為邪惡的地方?沈南山卻比誰都要激動。傳說穿過羅剎海,就能到達赤玉島,而卻死之香正在赤玉島上等候自己。沈南山全身開始微微的顫抖,他感覺自己終於要接近它了,秦始皇都沒有尋到的卻死之香,此刻就與自己隔著一片海,近在咫尺。
天空開始有了驚雷,在濃黑的海面上煙火一樣綻放開來,長長的閃電拖著尾巴,在半空中蜿蜒盤旋,狀如張牙舞爪的惡龍。這是羅剎海對這群闖入者的警告。除了冤魂,沒有生命能夠進入眼前這片海域。沈南山尤其喜歡看到上天的怒火,那是上天懼怕自己的明證。風慢慢的從羅剎海的深處騰起,一點一點凝聚著力量。沈南山命令所有的海盜都到甲板上來,各司其職。當先的戰船已經在浪濤裡開始顛簸,即使是向來無所畏懼的海盜,此時也忍不住戰慄起來。沈南山不以為然,眼神狂熱,下令所有戰船,開赴羅剎海深處。
九艘戰船排成一個犄角,互相牽扯,緩慢的向著羅剎海進發,白色風帆閃耀在閃電的強光裡格外刺眼。 沈南山就站在甲板上,望著黑暗裡翻騰的海水,雙拳握緊。林碧川、毛烈立在沈南山身側。
慕香躲在船艙裡往外看。
海面上漸漸躁動起來,似乎感覺到海面上不聽警告的闖入者。海盜們小心翼翼的掌舵,如履薄冰。羅剎海的上空開始凝結起大塊大塊烏黑的雲朵,雲朵裡充斥著忿怒的雷電,幾乎馬上就要噴湧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