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碎 最初的懵懂時代 如初見(四)
    宋培雲背著挎包興沖沖地衝進屋子的時候,家裡面的人已經開始吃飯。他放下包,拿了筷子坐在桌旁。

    「你看看,又是一身髒,連手都不洗就要吃飯!」沈晚晴嘮叨著,瞪了一眼一臉得意的宋培雲。

    宋培雲也不理她,逕自地扒起碗裡的飯。

    今天的飯桌上有杜若新蒸的發糕,上面嵌了去年捂好的蜜餞。這是宋培雲最喜歡的吃食。

    「杜若,還是你做得飯吃起來最香!」宋培雲讚歎道。坐在他對面的杜若聽了這誇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院中的那隻小狗小灰不知從何方竄了出來,看見宋培雲,便搖頭晃腦地朝他跑去。

    「小灰!來!」宋培雲吹了個口哨。小灰朝他熱情地搖著尾巴。

    他把手中沒吃完的發糕一股腦地丟了出去。小灰停下來,湊到那發糕邊聞了聞,這才放心地咬下去。

    「你這孩子!」宋海華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看著宋培雲。「古人常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怎麼還這般浪費糧食?」

    沈晚晴聽了宋海華的話,也覺得很有道理,兩個人很少的並且不謀而合地站在了統一戰線,對著宋培雲就是一通大道理。宋培雲捂著耳朵,一副快要暈死過去的表情。

    坐在他對面的杜若看著宋培雲,心中也是一陣好笑。不覺得嘴角彎彎上翹起來。

    這種狀況可是不多見的,尤其是宋家的家長站成一隊,一起批評宋培雲。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狗小灰,那塊不大不小的發糕已經被它吃得所剩無幾了。要知道,這個年頭,吃上這種和了白面的發糕是很奢侈的,更別提是給狗了。

    小灰彷彿是沒有聽到院中的爭吵似的,自顧自地吃著地上的東西,不時抬頭望一眼爭執不下的三人。那樣子倒是悠閒。

    小灰本是宋培雲送給隔壁二牛家的小狗,不知怎麼的,突然又跑了回來。小灰的媽媽也被沈晚晴送了人。連同著與小灰一窩出生的另外三隻小狗。

    沈晚晴不喜歡小動物。她不准他們在家養那些小生命。

    正想著,宋培雲卻從宋海華與沈晚晴的面前抽身出來,走到小灰面前,一把抱起了它。

    小灰口中的食物還未咀嚼完,被宋培雲抱著,口中的食物掉出來幾分。它眼巴巴地瞅著那掉下的食物,嗚嗚地叫著,那樣子彷彿意猶未盡。

    「爹娘,小灰也是生命。前幾日我在崔天柏家的報紙上剛看過,上面說世界上的生命都是人人平等。所以,小灰吃的同我們一樣有什麼不對?!」

    崔天柏是崔府的小少爺,今年六歲,剛到上學的年紀,便隨了宋培雲他們一起進了學堂。崔府的老爺在省城做酒釀的生意,家裡面有專人從省城送報紙過來,思想並不如平青鎮上的人一般守舊。

    宋海華搖了搖頭,一臉不理解的表情。批評道:「畜牲就是畜生,哪有和人平等的道理。古人曾說,『古雖豐穰,未有以人食予狗彘者。』可見,那些富家公子也是不屑於『狗彘食人食』的,更何況,我們還是一介小民……」他的臉色嚴肅,批評宋培雲的時候像在講課一般的搖頭晃腦。

    沈晚晴點了點頭,讚賞地看了宋海華一眼,後者對她一笑,一臉的欣喜。

    「所以說,人吃的就是人吃的,狗是畜生,若是與人吃的一樣,那豈不是要翻了天?!培雲他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沈晚晴對著宋海華使了個顏色,宋海華趕緊點頭稱是。

    「我不服,憑什麼小灰就不能跟我一樣?!」宋培雲撅著嘴,一副不服氣的表情,「還有,爹剛才又吟詩了,你怎麼不說他?!」他指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宋海華。

    他今年已經十六了。個子自然追上了自己的父親。看著宋海華,他總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渺小的感覺。

    身旁的沈晚晴明顯沒有料到宋培雲會說這個,身子明顯一怔。然後轉過臉來,瞪了宋海華一眼。眼中滿是責備。

    宋海華搖了搖頭,避開沈晚晴犀利的眼神。嘴裡莫名地嘟囔著什麼。

    其實宋海華是極其懼內的。若不是當初沈老爺也就是沈晚晴那個爹爹的撮合,自己是該找個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女人吧。而不是像現在,不管幹什麼,總有一種低人一頭的感覺。

    杜若看著面前的場景,搖了搖頭。眼睛瞥到桌上擺放的飯菜。顯然,那飯菜是有些涼了。考慮到大家八成沒有吃飽。她端起飯碗進了廚房,想將那些飯菜熱一熱。

    沈晚晴瞥了杜若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才轉身對兒子說道:「培雲,你也不小了,娘上次跟你說得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麼樣?」她抱過宋培雲懷中的小灰,將它放在地上。小灰像是突然得到了自由,高興地一溜煙跑開了。

    「什麼事?」一旁的宋海華突然插嘴過來,惹來沈晚晴一陣白眼。

    「娘,你不會是說讓我去東北……」宋培雲苦笑了一下,「可是我還小啊。二牛跟我一樣的年紀,你看他娘也沒有逼他做什麼。」

    「呸!」沈晚晴點了宋培雲的頭,「你怎麼那麼沒出息!二牛他以後放羊你也要跟著放啊!」沈晚晴嗔怪道,「我沈晚晴的兒子,就算再沒出息,也要混出個出人頭地的模樣!」

    宋培雲心想,都出人頭地了還沒出息啊!但是他面上卻沒有帶出來。依舊眨巴著依舊看著沈晚晴,希望她能放過自己。

    「好了,你舅舅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他那麼大的產業,沒有人繼承是不行的。」她頓了頓,「要不,你準備準備,一個禮拜後就上路吧。」

    「啊?!」宋家父子同時大叫。特別是宋培雲,他的嘴巴張得似乎可以放下一個雞蛋。

    「培雲他娘,你說得可是真的?」宋海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有些不信,眼前這女人真的捨得讓自己唯一的兒子遠走他鄉。

    「不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成?!」沈晚晴沒好氣地說,「培雲年紀也不小了,正好可以出去闖闖,順便見見世面。我哥哥也是他這個年紀出去闖蕩的,如今也是小有成就了。培雲怎麼說也是我的兒子,怎能一輩子窩在這個彈丸之地?!」

    宋海華不解的搖搖頭:「培雲年紀還小,外面的世界又複雜,我怕他……」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這些話托兒子的後腿?!怪不得你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地方沒有一點出息!」沈晚晴狠狠地說。然後轉過頭看向宋培雲,「就這麼定了,培雲。我現在就去給你舅舅拍份電報。一個禮拜後,叫他派人去接你。」

    宋海華還想說下什麼,但是看到沈晚晴的樣子,狠狠地探出一口氣來。

    他自己是個文人,而且祖孫三代都是鎮上遠近聞名的秀才。他自然不理解那些要靠兵器搶奪權勢的人生。那些人,在宋海華的眼中,本就是沒有頭腦只靠身子橫衝直撞的莽夫。心中自是對沈晚晴的決定有些生氣。但是看著沈晚晴興高采烈的樣子,又不忍心破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面咽。

    這時候杜若正端了盤子從廚房出來。那被她熱好的飯菜正冒著香噴噴的熱氣。看見院中的人都冷靜了下來,她輕聲地喚道:「爹,娘,培雲,飯熱好了。」

    宋海華點了點頭,招呼著眾人坐下吃飯,飯入口中卻是如同嚼蠟。只有沈晚晴一人眉飛色舞地講著自家哥哥的那些英雄事跡。一旁的宋培雲聽著聽著也由原本的不情願漸漸轉化成為了一臉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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